下午这时候宽巷子里没什么人。
周围都是住家,只有“刺青”这个不拘一格的小店牛仔布挂在铁门上略显萧瑟。
苏瑭这一趟一来是踩点暗中观察任务目标,二来也是料准了简荏认识并且知道这男人的背景。
果然,才在楼梯间蹲守没多久,就见巷子口大路边停下一辆出租车。
针织白裙长发披肩的简荏风情万种地朝“刺青”走了过来。
经过昨晚的初次接触,苏瑭清楚那男人很烦有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看起来挺粗一个人,其实心细着呢,严防死守怕是哪个“对头”想往他枕头边上使坏。
所以为了长远之计,她绝对不会再次主动出现在这里。
而主动出现的简荏,必定讨不了好果子吃。
借刀杀人,就看这刀好不好使。
简荏站在刺青敞开的铁门前,仔细看了看门脸,确认地方没错之后掏出随身镜再检查了一下脸上淡妆,撩了撩头发扭着身子朝里走。
细针脚织料轻薄贴身,且微微透,里面的白色蕾丝都若隐若现,合着一波三折的身材,正常男人看了还真是挪不开腿。
苏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即便从女人的角度来看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姐妹”确实有靠这个吃饭的本钱。
简荏进门就听迎客铃“叮铛”一声响。
老房子采光不好,大下午的底层也开着灯,不大的空间摆着几张藤条沙发和铁艺小桌,一个跟台似的柜台大概既是收银台又是小厨房。
染了一头银白的年轻混混坐在后面玩手机,听见人进来头也不抬。
“纹身去网上预约,找成哥不在。”
语气嚣张声音又大,跟吼人似的,完全不是做生意的样子,大门敞开着,连对面的苏瑭都听得清清楚楚。
简荏脸色只是黑了一下又迅速笑起来。
“你们网站什么都没有,人家一个女孩子,怎么敢随便预约?”
她当然知道这里是预约制,成龚接客都在下午,这个时间已经过了客人过来的时候,所以来的不管是谁,反正不是客户,不接待很正常。
小年轻一听这娇滴滴的“人家一个女孩子”,终于百忙之中从手机上抬头,见是个漂亮的。
可态度不仅没有好起来,反而拧起眉毛,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那你来这儿干嘛?吃饱了撑的!”
简荏没想到一毛头小子竟然不吃自己的美人计,立即撅起嘴,“这不是听朋友夸成哥活好么……”
唉哟,苏瑭隐约听见了这姐妹的话,险些掉鸡皮疙瘩。
任务目标应该就是叫成哥了,成哥活好,她可以作证,嘿。
小年轻听她夸自家老板,脸色才稍微好点,大概还是太年轻,听声音肯定还不过二十岁,没能立刻打破现象看本质。
“那是,咱成哥是这个!”
苏瑭看不见,估计他是竖了个大拇哥。
跟着语气也稍微收敛点。
“不过你还得自己去预约,咱们刺青不打小广告没有图例,都是一对一现场咨询描底图,愿意就去排队等着,不愿意就扯蛋。”
呵,真有个性。
简荏万万没想到一个“前台”这么难缠,早知道多做点功课了。
她最开始只是听说成大少很年轻的时候就爱鼓捣各种玩意儿,好像纹身是多年前专门跑去明珠岛拜师学的,一直不外露,前阵子才开了这家店。
据说生意火爆,只有一个“刺青”logo和预约界面的官网上约成龚已经排出去好几个月。
且收费奇高。
明码标价按时收费,连咨询带实际操作不做区分,一个小时五位数。
人家还从来不宣传,都是靠客户口碑。
纹身这东西本来就是一个酷字,有个性有技术的纹身师,抢手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成龚身份在那里,很多圈子里各怀鬼胎的人上赶着追捧也在情理之中。
眼下人都跑来了,计划中的偶遇搭讪却完全无法施展开来,简荏心里怄得慌。
想了想往前靠了靠,手肘撑在台柜面上,试图让自己更加波涛汹涌。
“小哥哥就不能通融一下么,我挺急的,就见一见大师让我安下心,你知道的,咱们女大学生也没几个钱,纹上身就是一辈子,这是个大事~”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简荏豁出去了。
话里语气里几乎是明着暗示,你看我盘儿亮条儿顺,还是你们这些男人最喜欢的女大学生,要是你肯通融,咱钱没有,可以以身相许啊……
她看小年轻眼神垂下盯着自己发直,大胆地伸手过去,在他放在桌面的手边勾了勾。
简荏心想,等见到了正主,你这小喽啰还敢跟老板抢女人不成?
谁知,她这一系列动作效果显著,不过是反效果。
一头银白的非主流小年轻是条忠犬,在她摸过去的时候反手就是一巴掌,简荏手背上肉眼可见窜起了五指山。
“哎呦!”
是真打疼了。
“哼,打咱们成哥主意的狐狸精没有成千也有上百,您还是回去多修炼出几条尾巴再请早!”
苏瑭听那大嗓门听得精神一震,真是恨不得冲过去仔细看看到底是何方机灵鬼。
作者有话要说: 唉哟,出现一只小可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哦~
第57章 心尖一点红06
简荏捂着手背眼圈儿都红了。
她只知道成龚在这儿避世开店, 不知道他被几方人马千方百计派人骚扰,这一出美人计, 直接撞到了钉子上。
被小年轻一巴掌加一通直言奚落,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
最后抬眼望了望底楼连着后面黑洞洞的通道,心里挫败不已, 咬牙想转身就逃。
这时却听后边儿通往楼上的木楼道传出脚步声。
“回去二十四小时内尽量别沾水……”
男人低沉粗粝的嗓音传来。
“那要是不小心沾了呢, 成哥你看纹在这地儿多不方便啊~” 接话的是个女音, 带着调侃似的媚气,不过年纪不小。
“沾了就沾了, 烂的不是我。”
成龚对客户也没什么好言语, 嚣张得没边儿。
“咯咯咯,成哥真会开玩笑~”
但客户偏偏爱他这谱, 不都说么, 选择往身上刺东西的, 多多少少都有点m倾向。
简荏脚下就没动了, 心想虽然遇到条没情没趣的看门狗, 但运气其实还没差到哪儿去。
这不,正主终于出现了!
她变脸似的破涕为笑, 先看见一个中年富婆打帘子走出来, 初夏天脖子上竟然还挂着一匹貂毛。
对方脑袋看着后面,侧脸肥肉笑得都在抖。
回头看见简荏, 只是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就把她当空气,熟门熟路地走到台前面。
“小白,结账。”
满头银白的小年轻叫小白, 见今天的大客户下来了脸上仍然木着没什么表情,手机摆在桌上,把计时应用调出来,计算器按得“啪啪”响,最终得出了数字往前面一推。
“现金还是刷卡。”
富婆知道成哥的徒弟就这拽不拉几的脾气,跟他师父一个样,招人得很!
于是笑嘻嘻地从鳄鱼皮包里摸出一沓粉票子。
也不点数,回头朝还没跟出来的成龚喊了一声,“成哥,我走了啊~”
得,一把年纪了还叫不到三十的成龚叫哥。
小白在台后面翻了个白眼,心想他成哥太男人没办法,从小姑娘到大妈,人见人爱欲罢不能。
不过他知道,成哥眼里根本看不到这些莺莺燕燕,真正的世外高人,除了心底那道白月光,基本可以做到目空一切。
他在这里盲目崇拜,后面也没人应,富婆却自得其乐,心情愉悦地往外走了。
简荏余光斜睨着瞄了一眼那叠厚厚的钞票,却见小白点也不点随手就丢进抽屉里,然后继续埋头吃鸡。
心里的期待就更加明显地挂在了脸上。
这个男人就算不靠成、龚两家都能混得不错呢!
布帘后面再次传出声响。
反正那叫小白的恶犬既不搭理她也没要赶她走,简荏迫不及待地往前走了几步越过台。
想要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完美姿容展现在男人面前。
离得进了才觉察,那动静不像是人的脚步声,有什么体积庞大的东西正从楼上“咚咚”飞窜下来。
她正微微弯腰探着头想从布帘缝隙往里看,猝不及防跟一张狰狞大脸对上了鼻子。
“啊!”
简荏几乎是尖叫着连退了七八步,因为穿着高跟鞋,又被吓得太狠,退一步脚就扭一下,还能动作连贯地双脚拐着一气退到了门口。
“嗷呜……汪!”
苏瑭听见了熟悉的打雷声。
还说今天怎么没听见昨晚那大狗的动静,终于来了!
简荏那尖叫显然触怒了对方,连连后退的动作只是一瞬,下一瞬就见那仰着脖子跟她不穿鞋的时候差不多高的巨型犬朝自己扑了过来。
前爪高高抬起,那还没完全站直就已经超过两米的身形让她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如此恐惧。
觉得那血盆大口张开就能把自己小小的脑袋瓜一口咬进去。
那是一条发育得十分出色的纯黑纽芬兰犬。
浑身长毛油亮,肌肉丰满,巨大的爪子抬起来就按住简荏肩膀。
“咔”地一声,她右脚鞋跟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断,接着整个人就被后仰着扑倒在地。
“黑子。”
男人不急不缓的声音这才清晰传出,成龚终于慢吞吞地打帘出来。
狗就是他故意放的。
先前在楼上给这单活收尾呢,就听见下面徒弟大嗓门骂骂咧咧,心里就知道又是有人不自量力“自荐枕席”来了。
名叫黑子的大狗十分听话。
收到主人命令之后只是冲着简荏的脸再次“汪轰”地叫了一下,喷她满脸口水之后就从她肩膀上蹬开。
因为体型巨大转身都不用撒腿走,直接蹲坐在地上仰脸接受成龚温暖手指在头顶奖赏似的抚摸。
长长的舌头垂下来,嘴巴朝两边咧开的弧度微微上弯,小模样乖得不得了。
小白终于放下手机,从台后面撑起身探着脖子看倒在地上的女人,脸上居然笑起来。
“成哥,这是个来找您寻安心的女大学生。”
他说话直得诡异,而“安”字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说得含含糊糊,听起来像是在说“寻开心”。
成龚瞪了他一眼,小白立即跟黑子似的吐吐舌头,转身从酒架上拿了杯子加入大球冰,威士忌倒了浅浅一个底推出去。
老板也是师父,干完活喜欢小酌一口。
“嘎吱……”
成龚伸手把台底下一跟铁艺高脚凳拉出来,长腿一脚点地一脚踩在脚踏上,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
端起杯子眯着眼仰头喝干。
小白手上的酒瓶都没放回去,顺着师父放下来的杯子又添了一个底。
“是、是你啊!”
简荏在经历了跟大狗的惊悚一瞬之后终于喘出了那口气,小心地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口水,庆幸今天没化大浓妆,不然现在肯定没脸见人。
正主出现,她还是要继续演戏的。
“原来你就是成哥,还记得我吗?昨晚我朋友喝多了冒犯了您……”
简荏忍着已经肿起来的脚腕上的疼痛,硬是垫着脚朝台走了过去。
此时要想跟来时一样走得风情万种,难度太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脚上鞋子一边断了跟,怎么扭怎么像是帝企鹅。
成龚终于斜眼看过来,昨晚?
提起昨晚,现在他脑子里印象鲜明的就只有在外面巷子里手机电筒照过去时看到的那抹酒红。
显然对于一个一炮之缘的女人念念不忘不是他的风格,所以成龚可以不去回想,即便有些蚀骨感受不去想也历历在迪奥。
所以对于面前这个“女大学生”说的,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成龚忙得很,忙着自己无拘无束的生活,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记住岂不是太累?
不过简荏这么强颜欢笑着解释的时候他倒是真的想起来,昨晚在酒跟龚家那小子动手之前似乎是有不长眼地过来要拼桌。
当时的确草草晃了一眼有个女人在朝他发骚。
呵,这位又是谁派来的?
还跟他玩起阶段性战略来了?昨晚故意制造机会给他留点印象,今天假装要纹身制造偶遇……
成龚开始烦躁。
大掌伸出去在黑子脑袋上呼噜一把又是一拍。
准备放狗赶人。
自家黑子,自从搬来这里之后就成了宽巷子一霸,昨晚吓唬它说什么“对面老婆子要喂毒骨头”都是混话。
那老婆子怵得很,每次出门都要先观察刺青这边铁门关了没有。
毕竟这么大一狗,即便成龚自己知道它乖得很,但放出去,唬死个人绝对没问题。
昨晚他本来就想把那胆子大到深夜跟踪的女人逮回来丢黑子窝里关一晚上的。
啧,成龚眉心忽然皱起,怎么又想到那女人了!
黑子被他拍了一下,已经猛地站起来朝面前那个浑身味道刺鼻的女人再次扑过去。
简荏这回没敢等着被扑倒,直接身子一软,自己原地坐到了下去。
正紧紧闭着眼等待冲击,这时迎客铃却再次“叮铛”响了。
台里外两个男人一看过去脸色都垮下来。
黑子已经将庞大的阴影将简荏整个覆盖,长长的舌头滴着口水,本来要大吼大叫凶人的动作陡然一顿。
它跟自家主人的表情截然相反。
凶恶劲儿怎么都做不出来了,抬头望见来人,立即丢开臭女人,摇着毛绒绒的大尾巴就欢快地朝门口蹦着扑了过去。
那欢喜劲儿,真让人担心它蹦哒起来脑袋会砸到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