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负了你……”穆清华听了这话心里更加难受,她不断的在自责为何当初要如此草率的应下这门亲事,若她慎重一点,如今也不会令刘大哥这么痛苦。
此时,站在高殿之上的楚羽晟低眼望着他们的举动,目光晦暗不明。
于鸿在旁边站了一会,最终沉不住气便低声道:“侯爷,穆姑娘在跟刘将军提和离之事。”他因习武耳力好,将下方那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想着将这事说出来,侯爷心情定会大好,就提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见那清冷的面容浮起一抹淡笑,虽然很快又收敛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淡淡的,“既然她能主动提及,那也无需本侯再多说什么了。”
于鸿也很替自家主子开心,笑得眉目舒展,道:“穆姑娘到底是开窍了,待她和离后,侯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将她迎娶进侯府了。”
第91章 责罚
“那是自然。”
楚羽晟垂眸望着殿台下方的那抹身影, 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于鸿再次用眼角余光瞥了瞥侯爷, 却见他神色淡然,也看不出多大的欢喜, 顿时有些不解, 便开口问道:“侯爷,这难道不是你期盼已久的吗”
“当然是……” 楚羽晟蹙起眉头, 声音戛然而止, 有些心里的话还是不好说出口,自古以来,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在这件事上, 他到底是太过强势逼人了, 还望今后她莫心存芥蒂才好。
随着大军退走,偌大的皇宫突然之间显得有些空荡荡, 楚羽晟静静的望着她,两人仅仅隔着几层台阶, 可不知为何,她的身影落在他眼里,仿佛一时之间变得遥不可及。
而穆清华坦白相告后,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她转眸看向刘致远, 虽然愧疚难当,但还是有种莫名的解脱感。
原来她懵里懵懂的嫁给他, 但在新婚之夜两人便不辞而别,她根本还没来及领会何为夫妻,就跌跌撞撞的闯到了京都,和楚羽晟纠缠在一起,经历了几番出生入死,她才知道自己的归宿原来从一开始便已注定。
他们两人相视而立,良久后,刘致远才移开目光,深深叹了口气:“清华妹子,那你先随我回趟营帐吧,我有些东西也刚好想转交给你。”
穆清华这才愣愣的回神,点头应了一声好。
随后她小步跑上台阶,走到楚羽晟的面前,缓缓说道:“侯爷,我先随刘大哥去趟军营,等事情办完再上侯府寻你吧。”
“去吧。”楚羽晟神色淡淡的摆摆手,好似不甚在意,但见她立马转身就要走,又不由自主的拽住她的手腕,冷声道,“莫忘你答应过本侯的事。”
“啊?”穆清华略带困惑的斜眼看他,不知他所指的是哪一件事。
“和离。”楚羽晟答得简短,好似惜字如金般。
穆清华闻言脚步一顿,回头仔细打量下他,才注意他脸色极为阴沉,浑身上下好像隐着一股劲蓄势待发。
她忍不住笑了笑:“你莫不是担心我跑了?”
楚羽晟见她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手上的劲道顿时加大了不少,他凤眸深凝,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好像真被戳中心事了般。
“好啦,我逗你的。”穆清华以为他当真了,只好解释道,“我已经和刘大哥说清楚了,他也同意和离了。”
楚羽晟听到这话眉心才微微舒展开,骤然松手:“那就去去便回,本侯等你。”
穆清华抬眸瞧见他此时的神情,严肃而认真,心头不禁微微一荡,但她这会也不敢乱想,只是慌乱的点点头,就跑下台阶随刘致远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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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走后,又过了许久,楚羽晟才抬手吩咐道:“回府。”
于鸿本来以为侯爷此刻心情大好,毕竟顺利除去了丽太妃一派,穆姑娘也真要和离了,往后烦心事可少了许多,但一路上,气氛却显得有些僵冷,隐约还能听到马车里传来手指轻敲案桌的声音,他跟了侯爷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是侯爷发怒的前兆,因此途中也不敢多言,安安静静的随着马车回到了侯府。
一如反常,楚羽晟这次回府后不先去书房,而是大步走进正堂,他刚一落座,低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于惊,出来。”
他的声音冰冷如锋刃,话音刚落,暗处就闪出一道黑影,跃然而立在众人面前。
于鸿心里一惊,方才这小子一直跟在旁边,他竟然没有发现?他暗觉不妙,侯爷这语气怕是要秋后算账了,于惊先后犯下两次大错,侯爷定不会轻易饶他了。
这时楚羽晟凤眸微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于惊,冷声问道:“私牢之人可是你杀的?”
“是。”于惊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屋里的气氛更加极度紧张。
楚羽晟薄唇紧抿,没有继续发问。
而于惊竟也不像以往闯祸后就各种讨好求饶,他站在那边,身影孤冷,原来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模样全都收了起来。
他们二人出乎寻常的冷静,却教旁人看得无比紧张。
许久后,楚羽晟才再次开口打破这份静谧:“埋伏在药池那的刺客也与你有关?”
这次于惊有些犹豫不决,但静默片刻后还是答道:“是。”
楚羽晟虽早已料到一切,但听到他亲口承认后,凤眸里还是忍不住浮起一层薄怒,他冷笑一声,又问道:“那你既然想杀本侯,为何还要舍身相救?”
“属下不敢!”于惊仓促地单膝跪下,他这一声自称“属下”就代表自己最终选择相信的人是侯爷,纵使那番话可能无从考究,他的身世成谜,他仍然愿意信侯爷,他跟随了近十年的主子。
他在侯府度过的日子远比在于家的多,于峰自小对他极其严苛,无论是炎热酷暑,还是天寒地冻,都要求他早起练功,甚至在他七岁时,就带他出去血洗屠门。
现在他隐约有种揣测,传闻先帝暗自培养不少死侍,也许他当初就是因此被收养,可谓悲哀至极。
“不敢?”楚羽晟低声重复了这两字,随即冷笑,“你还有何不敢!以往任你闯下多少祸事,本侯都纵着你……”说着他站起身,走到于惊面前,冷眼瞧着那挺得笔直的腰背,“但这次,绝不可能,因为你差点害死她。”
于惊听到这话面色上并未露出多少的波澜,他这次跟着回府,心里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罢了。”楚羽晟突然伸手抽出于鸿腰腹间的佩剑,架在他的脖子间,“临死之前,你可还有何话说?”
“于惊,无话可说。”
他僵直着脖子,眼神里没有胆怯,反而透露着一股坚韧之气,他从小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浪迹江湖多年,后被侯爷收留,才得以有一席容身立足之地。
“侯爷,别冲动!”于鸿见状大惊,连忙想阻止他,可触及到那凌厉戾气的凤眸,也不敢过于放肆,只好讪讪地缩了手,但嘴上依旧坚持道,“侯爷,饶他一命吧!他虽然犯了大错,但如今也算知错悔改了,为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楚羽晟不为所动,握着剑鞘的手反而紧了几分。
眼见侯爷真要动手,于鸿急得不行,无计可施之下,只好上前推了推于惊:“你也别死倔着了,快跟侯爷认错领个责罚!”由于情急,他的力气没有掌控好,生生将于惊推倒在地。
但在这时,却见一张小纸从他衣袖间飘落下来,看上去虽然有些邹巴巴的,但叠得规规整整的。
于鸿看见这才恍然想起来,他原来嘴上总是挂着一句话,说自己有道保命符,问他是什么也不说,搞得颇为神秘兮兮的。
眼下这情形,他不正是命悬一线吗?怎么不拿出这保命符?
于鸿连忙弯腰捡起那张纸条,展开一看,上头其实就随意写了一行字:
愿侯爷看在初次奋不顾身相救的情分上,宽恕于惊这一回。
于鸿刚开始还有些不解,这就叫保命符?但很快他看到落款之人便明白过来了,这竟然是穆姑娘的笔迹,也难怪于惊会如此视若珍宝了。
“侯爷,等等,请先看看这个!”于鸿立即将纸条递上去,“这应当是穆姑娘给他的,可能穆姑娘也知道于惊总爱闯祸,就事先写了这张字条给他。”他一边说着,一边察觉到侯爷紧绷的侧脸有些松动,赶紧抬高了声调继续劝道,“穆姑娘和于惊情谊深重,若她知道侯爷今日杀了他,她必定会很难过,所以还望侯爷看在穆姑娘的份上,饶了他吧。”
楚羽晟侧首瞥了一眼那张纸条,眸光顿时变得深邃,盛怒之上他确实忽略了这事,若她知道他杀了于惊,那她会作何反应……愤怒?伤心?或者恨他?
于鸿见侯爷陷入迟疑,不禁大喜,甚至忍不住直敲自己的木鱼脑袋,方才怎么没想到提穆姑娘呢,也只有她才能教侯爷改主意了。
可突然间,于惊却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抢过那张纸条,两三下就撕得粉碎,他剑眉蹙紧,淡淡道:“这只不过是早先胡闹骗穆姑娘随意写的罢了,侯爷不必当真。”
于鸿不明白他此举为何,气得大叫起来:“你疯了!不要命了?”
“我的命是侯爷的,我无权决定生或死。”于惊再次单膝跪地,目光坚定看向楚羽晟,“侯爷,属下误信小人谗言,先坏了你的大事,后又令你和穆姑娘陷入危险境地,唯有以命相抵,才能弥补。”说完,他闭上眼睛,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但楚羽晟却将剑掷在了地上,他背过身,负手而立道:“你走吧。”
“侯爷?”于惊倏然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茫。
“本侯身边从不留叛逆之人。”楚羽晟淡淡道,却掩不住语气里的一丝落寞,“天地之大,你去别地寻安身之处吧。”
第92章 拒亲
京都城外, 两匹马并排缓缓而行, 最终在驻军的营帐前停下。
刘致远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穆清华跟着他后面, 便见他弯身取过一个包袱,翻出不少姑娘家的东西, 木篦、银手镯、翡翠簪子……
“清华妹子, 这些都是我行军路上瞧见的,觉得不错便买了下来,一直想着回来后就拿给你……”刘致远原来对这事念念不忘,可真当拿出手后又觉得有些寒碜, 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她又怎么会瞧得上, 还特地劳烦她跟着出城一趟。
他顿时有些窘迫, 又慌忙将包袱收好,然后走到案桌前, 拿起狼毫沾了一下墨水,但望着眼前雪白的宣纸, 迟迟也不愿动笔。
穆清华见他右手在微微颤抖,莫名觉得有些心虚,随即不自在的撇开视线。
两人静静的对立着,沉默不语。
许久后,刘致远才挥笔写下第一个字, 他写得极慢,认真而专注, 一笔一划,规规整整,又过了许久,放妻书才终于写成,他连看都不多看一眼,就匆匆折起然后递给穆清华,“清华妹子,拿去吧。”
“多谢刘大哥成全……”穆清华伸手接过,并未再多言,她站了一会才不知该说什么好,便转身出了军帐,翻身上马,往侯府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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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侯府内静得有些出奇,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正堂内只剩下了楚羽晟一人,他依旧端坐在那高座上,单手衬着下巴,凤眸假寐,若有所思。
他方才确实想杀了于惊。
纵使这个少年跟着他出生入死无数次,为他挡刀避箭,是他原本最信任的人……但是,他最忍不得便是背叛。
他望着这偌大的屋子,虽然紫柱金梁,极尽奢华,却又显得有些空荡荡,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感,说来也可笑,他如今在大楚可谓是权倾朝野,万人之上,即便是皇帝都畏他三分,可身边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现在于惊被他赶出侯府,于鸿又已向他请辞,不日将和崔太妃一道去江州安享余生,或许他真的只有穆清华了……
想到她那对秀眉明眸,又想到她之前说过绝不会背叛他,楚羽晟心里才有了一丝慰藉。
这时,于鸿匆匆走进来,回禀道:“侯爷,属下已将穆将军接回。”
“请他进来。”
话音刚落,但还未待通报,就见穆震方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他砰的一声,单膝跪了下来,抱拳施礼道:“末将参见侯爷,此次得侯爷出手相救,末将不胜感激。”
“无需多礼,赐座。”楚羽晟抬手淡淡道,并示意管事看茶。
于鸿见侯爷面色稍缓,便恭敬立到一侧静候着。
他没想到侯爷这次会冷情至此,心里不免有些凄凄然,刚才于惊颓然离去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不明白这才短短几日,于惊怎么说变就变了。
如今侯爷在盛怒之上,他也不敢相劝,唯有寄望穆姑娘回来后能够说上几句。
而此时的穆震方也根本无心饮茶,他拿起茶盏又重重放下,“末将有一事不解,还请侯爷解惑。”
“但说无妨。”楚羽晟凤眸微抬瞥了他一眼,语气清冷而低沉。
穆震方说话向来不会绕弯,直言道:“末将想问,我们穆府和侯爷素来无交情,为何侯爷因何会相帮?”他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这楚侯爷大权在握,也不可能贪图他这小小兵权。
楚羽晟闻言静默一瞬,便道:“令爱于本侯有救命之恩。”
听到这话,穆震方愣了片刻,此事他略有耳闻,但真只此而已吗?
穆震方蹙眉看向他,马上就听到那清冽的声音继续道:“而本侯于令爱有倾慕之意。”
“什么!”穆震方猛然站起身,满脸难以置信,“侯爷你对小女……”他由于太过震惊,一时间都忘了斟酌言辞,“可小女她已经嫁为人妇了,如何承得起侯爷错爱?”
“无妨,和离便是。”楚羽晟眉宇间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戾气,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难道本侯还比不上那个刘致远?”
“不……末将并非此意……”穆震方词难达意,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但是……她成婚才不过两月,如今新婚燕尔,她怎么会就想改嫁?而且远儿此前领兵远征,他多半也不知晓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