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楚羽晟拍案而起,大为不悦,她那糊涂婚事一直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任谁提起,都像是对他的嘲讽。
穆震方脸色一僵,满肚子话的被堵住,待过了一会反应过来后,他有些动怒了,抬高声调质问道:“楚侯爷,我们将士出门在外厮杀,哪个不是为了给家中的妻儿一个安稳河山,你却在后谋夺人 | 妻,不怕教天下将士寒了心吗!”
楚羽晟闻言大怒,冷声道:“她和离在前,本侯迎娶在后,何来夺妻之说!”
穆震方见他竟然还敢大言不惭,气得差点就要甩袖而去。但想了半天,还是沉住气道:“楚侯爷,这门亲事,恕末将直言,末将还是觉得十分不妥,小女顽劣不堪,比不得世家贵女,也配不上侯爷如此尊贵的身份……”
但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楚羽晟冷冷的打断:“比不比得本侯心里明白,配不配上也是本侯说了算,穆将军爱女心切,不愿她二嫁也是自然,但本侯和她情深意笃,也还望穆将军莫不识趣,加以阻拦。”
穆震方年近半百,头一回见人提亲如此强势,脸色顿时难看至极,袖袍一挥,气哼哼的转身离去。
可还未出侯府,就迎面撞上刚赶来的穆清华。
父女时隔半月,终于相见。
穆清华看着这熟悉的面孔,先是愣了愣神,随即大喜:“爹!”她冲上去抱住他的腰身,眼泪唰唰地掉,“爹……”
她这两声爹叫得穆震方感慨万千,但他此时尚在气头上,他拉过穆清歌的胳膊就往外走去,“你这就随我回西平城去,此生不得再来京都!”
穆清华听到这话,顿时有些错愕不已,愣愣的问道:“为什么?”她稳住脚步,不再跟他往前,“爹,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穆震方横眉怒目,大声骂道,“女子出嫁从夫,以忠贞为德,你竟敢颤自跑来京都与他人私会,生了私情,我们穆府怎么会养出你这种逆女!”
穆清华被骂得面红耳赤,一时间不知从何辩解,只喃喃说道:“我没有……我当时是为了救爹爹才来找他的……”拉扯之中,她手里的放妻书掉落在地,慌忙弯身去捡,结果被穆震方抢先一步。
穆震方拿起来手一扬,便将里头的内容一览无余,他看了之后更是怒不可遏,想也不想就准备撕掉。
“于鸿,快夺下!”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怒喝。
随着话音落下,就见一道身影掠过半空,似疾风般扑向了穆震方,他出手极快,还未教人看清动作,虚掌便已打出。
穆震方被生生打退了两三步,他捂住吃痛的胸口,咬牙忍下。
穆清华见状,急得大骂:“于鸿,你偷袭我爹爹做什么!”
于鸿面色为难的抱拳道:“穆将军多有得罪,还望见谅。”但他嘴上致歉,动作却未停下来,他抢过穆震方手里的那张宣纸,走回楚羽晟面前,递了上去。
楚羽晟接过一看,果然是放妻书。他既然夺来,自然就不想再归还,直接面色不改的收入了自己的衣袍内。
穆震方瞬间气得火冒三丈,撂下狠话:“我们穆府之女,此生此世,都绝不可能入你镇远侯府的门!只要我穆震方在世,你就休想夺娶小女!”
楚羽晟闻言脸色骤然一沉,眸光森冷,他身居高位多年,见惯了阿谀奉承,逢迎拍马,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侮辱!
穆清华根本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清华,走!”穆震方再次强硬的拉过穆清华的胳膊往府门走。
“爹,我……”
楚羽晟眼见穆清华真就要被他带走,当即冷声命令道:“于鸿,把她抢回来!”
“是!”于鸿向来听命行事,不问缘由,他又一次飞身而出,直朝穆震方的后背袭去。
“于鸿住手,不许再伤我爹爹!”
穆清华反应更快,立马纵身跃到半空抢先挡下这一掌。但于鸿的力气总归比她大了不少,她也被震退了数步。
“小子,老夫亲自来与你过招!”穆震方刚才被偷袭成功就自觉颜面尽失,现在见女儿被伤,更是怒火攻心,他怒喝一道,直攻于鸿。
两人一老一少,在半空中连过数招,于鸿到底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大占上风。
穆清华看得焦急不已,爹爹才刚出狱,身体还未调养好,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她大声囔道:“住手!快给我住手!都不许再打了!”
可她喊了许久,那两人依旧缠斗不止。
穆清华只好转向楚羽晟,高声道:“侯爷,你快教于鸿停手,你若敢伤了我爹爹,那我这辈子都不想理你了!”
楚羽晟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听到这话后面色一沉,但还是抬手道:“于鸿,住手。”
“是。”于鸿二话不说立即收招,飘然落地。
“清华,别走。”楚羽晟看向她,
眸光深沉,“留在本侯身边。”
但穆清华此时根本听下去任何话,她跑到爹爹身边扶起他,愧疚道:“爹,别气了,我随你回去……”她说这话时,忍不住看了一眼楚羽晟,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极其复杂。
第93章 辞别
穆清华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淡淡的落寞之意,
如此倨傲, 又如此孤独。
她一时间有些迟疑,甚至不忍, 但这时又看到爹爹气得肩头微颤, 往日刚强的身躯现在居然显得虚弱不已,想想还是先顺着他的意思吧。
于是, 两人一道出了侯府, 骑马向城外而去。
到了城外,他们先与刘致远会和,在军营里稍作安顿,后又派了马车去侯府再将穆清歌接来, 本还担心侯爷会加以为难, 不肯放人, 不过半个时辰后,马车便去而复返, 一道清丽的身影跳了下来。
“姊。”穆清华疾步迎上去,一脸欣喜。
穆清歌在前几日别院之行匆匆结束后, 就被劝待在侯府里不允外出,她只听管事说侯爷中毒不醒,别的消息一概不透露,最后好不容易捕捉到了点风声,才知道清华遇袭下落不明, 生死未卜,是以她担忧得整夜难眠, 食不知味,如今看到穆清华安然无恙,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她顿时喜出望外,走上前道:“小妹,这几日你跑哪去了,可急死姊姊了。”
“我……没事。”穆清华迟疑片刻,还是未将受伤的事情说出来。
穆清歌看她说话吐吐吞吞的,便说道:“你出了事总是自己扛,不想令人担心,只是你什么都不说,反倒让我们胡乱猜测,更加不安……”
“好啦,别瞎操心了。”穆清华嬉笑着打断她的话,“我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说完她身体还转了两圈,装作一点伤也没有。
穆清歌见她根本听不进去,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轻叹了口气,然后走到穆震方面前,扑通跪下,自责道:“爹,女儿不孝,这么多年来都未侍奉左右以尽孝道,如今却擅自与谢四公子和离,只能厚颜归家再教二老操心了。”
“快快起身!”穆震方慌忙扶起她,他宽袖之下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他没想到两个女儿的婚姻都如此不顺,一时间老泪纵横,不知该说什么,许久后才沉声道,“既然日子过得不如意,那和离就和离了罢,反正有我们穆府在后面为你撑腰,不要怕。”
穆清华听到这话,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爹怎么偏心到这份上,明明都是和离,态度居然能相差这么多?”
她声音很小很轻,但穆震方听得一清二楚,刚消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升腾起来,他厉声道:“你竟然有脸再提这事?一个姑娘家对待婚姻大事如此草率,致远在上阵杀敌,奋不顾身,你却跑来京都和那楚侯爷私会,你简直要将我们穆府的脸面丢尽,你现在立马去跟他认错,劝他收回那放妻书!”
穆清华被骂得脸色讪讪,连忙往姊姊的身后躲了躲,但嘴上却反驳道:“那……放妻书又不在我身上,不是已经被侯爷夺去了吗?”
“你还敢嘴硬,我今天非要家法伺候你不可!”穆震方气得拿起马鞭,狠狠向她抽去。
穆清华被打得也不敢还手,只能四处逃窜,直到把穆震方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才停了下来。
随后穆清歌也出来打圆场,这事才暂且作罢。
父女三人到底难得团聚,情绪平复下来后便是一番恳谈交心,直到夜深才依依不舍的散了,各自回去收拾行装,准备归程。
穆清华除了那把长|枪外,也没多少东西可带,她不到一会便整理好了包袱,然后躺到硬榻上,可是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觉着,她瞪大眼睛无神的望着幔帐,胡思乱想,然而越想心里越是烦乱,最终干脆站起身来,随手披了件外袍走了出去。
此时,月色朦胧,点点星光,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夜色下,就凑近瞧了一眼,才发现是刘致远。
“刘大哥……”穆清华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坦然面对他,结果却见刘致远侧身一笑 ,神色淡然,与白日判若两人。
“清华妹子……”刘致远淡淡的开口问道,“你还要跟我们回西平城吗?”
“对呀。”穆清华点点头,神情却显得有些懊恼,“这件事情是我自己太鲁莽了,也不怪爹爹这般教训我了,他如今正在气头上,我还是先随他回去认错挨罚吧。”
刘致远苦笑一声:“那你是打算等穆将军气消了再来京都找楚侯爷?”
“大概吧,毕竟这次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却没好好跟他道谢就走了。”穆清华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虽然她答得含糊,刘致远却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此程相去上千里,若非情深难断,怎么可能为了道谢如此劳途奔波。
他沉默良久,又开口道:“那你以后在京都若受了欺负,可别憋在心里,只要你传信过来,无论何时,无论我身在何处,我都会赶来帮你的,纵使做不成夫妻,但我们还是情同兄妹。”
穆清华听他这么说,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但在这时,远处却传来一声厉喝,“何人胆敢擅闯军营!”
随着声音,一道黑影在茫茫夜空中掠过,须臾间落在穆清华身侧,悄无声息。
穆清华转头一看,便见这人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她惊呼一声:“于惊!”
“穆姑娘,可算找到你了。”于惊眉目微敛,笑得有些勉强。
“找我?”
穆清华以为他是来做说客的,又摆了摆手道:“你那点花言巧语还是省省吧,我这次要不跟爹爹回去,他估计要把我逐出家门了……”
但她话还未说完,却被于惊打断:“我此次前来,是专程来向你辞别的,我要离开京都了。”
穆清华闻言心中一惊,连忙问道:“离开京都?”
“对。”于惊眼眸低垂,神色怏怏,“京都这地方已经容不下我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穆清华震惊的问道:“那你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于惊望向远方,瞳孔里一时间有些迷茫,但很快他又收回视线,持剑抱拳道,“反正我孑然一身,那就千山万水,随意行去吧,穆姑娘无需挂念。”说完他转身就准备离去。
但穆清华瞧他这副模样,分明有事,立马上前一步拦住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清楚再走!”
于惊蹙紧了眉头,不说话。
“难道是侯爷……”穆清华猛然想起楚羽晟当初叫她提防一个人,那时箭雨呼啸,她没听清楚,可如今回想起来,那口型的发言似乎就是于惊!
“穆姑娘不要胡乱猜测了,与侯爷无关!”
穆清华如何肯信,她强拽着于惊不松手:“怎么可能与他无关,你别再袒护他了!”她见于惊面色为难,就越发气愤不平,“这个楚羽晟成天疑神疑鬼,谁都不信,你跟着他这么多年,他竟然还要防着你,他那颗心石头造的不成,你把事情原委告诉我,我帮你评理去!”
于惊见她气得脸色铁青,只好安抚道:“穆姑娘,此事确实是我咎由自取,莫怪侯爷,旁话也不必说了,我不希望你们因我生了间隙。”
穆清华听到这话,火气更是噌噌的往上冒,她厉声道:“你不说清楚休想走!”
于惊知她脾气犟,若不说清楚可能真走不了,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但谁想话刚说完,就见穆清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她转头朝刘致远道:“刘大哥,替我和爹爹、阿姊说一声,我先不跟他们回去了,我去侯府一趟!”说完她就直奔马厩,翻身上马,“于惊走,跟我回去!”
“穆姑娘,别冲动!”于惊在她身后直追,但根本拦不住,只好也夺了匹马紧随其后。
穆清华一口气奔出好几里地,快到城门了才稍微停下来喘口气,她回头问道:“于惊,你刚才说侯爷赶你出府了,那你现在不是他的侍卫了吧?”
于惊静默一瞬,答道:“不是了……”
“不是正好,跟着他有什么好!”穆清华冷哼一声,然而片刻后,眼眸里波光一转,狡黠道,“既然你现在无处可去,那不如来做我的侍卫吧?”
于惊闻言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便哈哈大笑道:“穆姑娘,你这招可真够绝的!”穆姑娘嫁入侯府,指日可待,若他能跟着穆姑娘,那和跟着侯爷又有什么区别呢?
穆清华见他终于笑了,心里也舒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逗他道:“那今后你可得认准主子了,回头别还帮着侯爷欺负我!”
“这是自然!”于惊突然跳下马来,快步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斩钉截铁道,“属下于惊参见主子,愿为主子扑汤蹈火,至死不渝!”
穆清华看他这副架势,不由得扑哧一笑,半晌后才敛起笑容,神情变得认真:“我这主子可没那么多规矩,往后不必再行这些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