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噩梦了?”
她反手撑着床,在他的帮助下坐起来,盯着被子上的花纹轻轻地点了点头。
“梦到他了, 梦见他打我和妈妈, 妈妈让我跑, 可是摔倒了。”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抱住圈在怀里,悄悄拍着她的背说。
“没事,梦都是假的,有我在, 没人敢欺负你。”
“我想出去走走。”
“现在?零点都过了,还是冬天。”
“我觉得屋子里好闷,想出去走走。”
说着,她推开身边的人作势要掀开被子起床,少爷觉得她是真疯了,急忙把人拽回来坐着。
“闷也不能出去,虽然这是南方,晚上也就才零上几度,你又才出了一身冷汗,跑出去逛一圈回来就该病了。”
“如果你在B市生病了,我倒是能给你找医生、请钟点工,在这个连外卖都找不到的地方,你指望我照顾你?”
“……”
对上他质问的目光,她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还和之前一样,什么话从他嘴里蹦出来,都那么惹人烦!
“无话可说了是不是?那就盖好被子躺着,心里要还是觉得恐慌,你可以和我说,实在不行我陪你看会儿视频调节一下心情。”
如果是白天,如果不在这里,他会直接问那个男人当初是怎么殴打她们母女的,有些事说出来也许真的有帮助。
可这里,这座宅子里全是她痛苦的回忆,他怕自己一开口,她指着某个墙角惊恐万分的说曾经在那里发生过什么,到时候别说她,保不齐连他也要失控。
“不想看,提不起兴趣。”
“那就躺着,别着凉了。’
说罢,少爷把人摁回去,将落到她腰部的被子提过肩头,自己也躺回原来的位置上。
“我都说了不要住在这里,你就是不听。”
说真的,他无法想象前几年的寒假,她是怎么在这个屋子里活下来的,离得不远的房间就是母亲生活并撒手人寰的地方,屋子里的角角落落都充斥着那些血腥、恐惧的记忆。
“这里是我家。”
“房子不是家。”
她承认少爷说得没错,她没有家了,只有这套不值钱的院子。可人心里总有一种想找寻归宿的感觉,除了这里,再没有哪个地方能带给她这种感觉。
“房子不是家,但它是我唯一能找到回家的感觉的地方。你不是我,不明白当一个孤儿的感觉,不明白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的感觉,不明白那种整天徘徊在生死路口的感觉。”
大一到现在,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是母亲临终前让她发的誓: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念完大学,否则她死不瞑目。
若非这句话,她和傅卿言此生都没有相见的机会,死人没有机会和活人交流。
“我不明白你说的那些,我只是想告诉你,一次次的在心里揭开伤疤,对你来说不是好事,早晚有一天伤口会溃烂的。”
“你觉得你没有对吗?可你不能否认这里,就是这个院子带屋子里的一切,以及今天那种类似的情况,都会碰到你心里最痛的地方,这就是在变相的揭伤口。”
“一次两次不算什么,可你现在是揭习惯了!总觉得有点刺痛感,才能提醒自己还活着,明明能用其他的状态活着,你非要选择最难、最痛的那种!”
“……”
她睁着眼看着身边的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因为他说得都是事实,可这话…真的不中听啊,听得人心里发苦。
“别说了!“
“我该说的也说完了,再说下去就该骂人了。”
来这边之前,他去见了梁成逸,问了些她的情况,对方告诉他其实并不乐观,余曼只是假意在接受治疗,内心依然很抗拒这件事。
她会乖乖的去梁成逸那里汇报一个星期的情况,把他当做一个树洞,可她的情况远比一般人的问题严重,不是一个树洞就能解决的,她依然沉湎在过去的痛苦里不愿意走出来。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至于提前这么久给自己放假,跑到这里来陪她过田园生活,这间屋子就是她的噩梦,偏偏她还要住在里面不肯离开。
“是因为我吵到你睡觉了吗?所以你今晚脾气这么大。”
离得这么近,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少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甚至比白天和人打架的时候还要火大。
“对,因为你吵到我了!”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想掀开被子出门冷静一下,每次出于真心的关心她,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成了发泄情绪。
和她相处,真的非常考验人的耐心,因为你永远分不清她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这样理解的。
看着暴跳如雷的男人,她慢慢弯下脖子,眨了眨眼睛,三分无奈、七分愧疚的说。
“对不起,我不该吵你。”
她不道歉还好,一开口真是让少爷想把房顶掀了,“我出去抽根烟,你自己躺着!”
话音未落,他掀开被子穿上拖鞋,提起外套披在肩上往外走,她听见两次开门关门的声音,知道他去了院子里,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其实这个时候,她想有个人陪着自己,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
家里虽然算不上温暖,可室外真能把人冻得瑟瑟发抖,他一根烟才抽了几口就彻底冷静了,掐了烟头把它弹进垃圾桶,转身往里走。
少爷掀开被子的瞬间,她感觉有一股寒气袭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抱住了,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刚才我心情不好语气有些重了,你要是睡不着就看看视频,等困了再睡。”
嗅着那股淡淡的烟草味,她感觉心里有个地方轰隆一声,塌了。
按照少爷的建议,她打开手机找视频,结果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傅卿言一回头发现她歪着脑袋呼呼大睡,手机屏幕上一片漆黑。
“你可真有本事!”
到现在,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了,帮她摘了耳机把手机关掉放到一边,关了灯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黑暗中,男人看着熟睡的女人,明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咬牙切齿的威胁道。
“再敢吵我睡觉,我就把你扔出去!”
***
翌日清晨,天未亮,远处的鸡鸣准时响起,少爷皱着眉转了个身,差点把巴掌拍到余曼脸上。
她睁开眼看着压在胸口的大手,皱着眉给他扔回去,扯了扯被子转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俩人今天都比之前起的晚,吃完早饭少爷嚷嚷着要去买东西,怕他开错道南辕北辙,她只好跟上去。
“其实买菜不用今天来,明天就是赶集的日子,东西很便宜的,人还多。”
“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人多吗?我缺钱吗?”
这两个问题甩过来,让她无言以对,撇撇嘴转头看向窗外,不下雪的城市即使到了冬天,看上去也是一片赏心悦目的绿色。
“肖律师到现在还没给我回信,他没出什么事吧?”
她好不容易消停两分钟,一开口又提那个人,少爷捏着方向盘,想一脚把她踹下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不定,人家只是不想搭理你而已,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
如果不是怕出事故,她现在就想扑过去打他,做人一定要这么刻薄吗?
在镇上逛了一圈,少爷都快把小车装满了,蔬菜、水果、肉类和海鲜,花钱的时候,他从不犹豫。
“吃个饭再回吧。”
她不想逛了半天还回去做饭,实在是太不人道。
“这有能吃的的东西?”
“那边不是有个面馆嘛,我请你吃米粉去!”
说罢,她拉着少爷往那边走,坚决不许他回头找车子,不然她就要回家做午饭了。
她选的午餐,显然十分不合少爷的口味,他吃了两口就皱着眉头把碗推到她面前。
“你看着解决!”
“什么叫我看着解决,我吃自己这份就够了啊。”
平心而论,她觉得这家米粉店的老板,无论是汤底还是配菜还是米粉的软硬程度都比较好,至少比她平时做的菜更有吸引力一些,否则人家的店也开不了这么多年。
因为在镇上几乎没吃东西,少爷一到家就让她去做午饭,把余曼气得想打人。
“我吃饱了,不做!”
“你能吃饱是因为你把我的那份吃完了!我把午饭让给了你,你不该给我做一份吗!”
一时理亏的人,叉着腰瞪直了眼睛半晌,最后跺跺脚去了厨房,心想:明明是不喜欢才让给我的,为什么要搞出一副舍生取义的感觉!
少爷吃完饭,发现她又跑到卧室的床上躺着了,手里拿着他的iPad,在玩那些小朋友才玩的游戏。
“你除了床上,就没地方可以去了?”
“去哪儿?这里不就挺好的,有床有空调,哪里能比这里好。”
“出去转转,你们这附近山挺多的,你带我去走走。”
“不去!”
她平时就不爱出门,更何况是带上他,万一和上山砍柴的亲戚正面碰上了,多尴尬,想避都没处躲。
看着死守被子不肯下床的女人,少爷平静的走过来,拿起遥控器把空调——关了。
“走不走,不走你就冻死在这!”
“你、你做人要不要这么过分!”
“我做人一直就这么过分,下来!”
对上他不肯让步的眼神,她低头磨着牙在心里骂人,磨磨蹭蹭的掀开被子穿鞋,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特别想一脚踩上去。
他们所在的小乡村,以农业生产为基础,放眼望水稻田之间偶尔夹在着几个鱼塘,前面背后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峦。
小时候每次看见红日从那排松树背后跳出来,她便觉得山的尽头连着天,以为一直往前走就能去往另一个世界。有次做了这个实验,她没能走到另一个世界,却差点被那个男人用皮带打断腿,之后她的冒险精神差不多只剩下十分之一。
她力气比一般女生大,但是耐力不够,没走多久就不想动了,都是少爷拉着她继续往上爬。
“今天就到这行不行?我走不动了。”
“不行,都到半山腰了,怎么能现在放弃。”
这边山势不高,就是绵延的范围很长 ,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好像永远也爬不完似的,他想去高一点的地方看看。
在他的扶持下,余曼气喘吁吁的爬上山顶,来不及将眼前的景色放入眼中,先蹲下去歇气。看着她没出息的样子,少爷摇摇头一脸嫌弃的走过来拿出方巾给 她擦汗。
“你就是不运动,才爬这么个小山头就累成这样。”
“我本来就是自带宅女属性的好不好,为什么要运动?”
“你还有理了?”
说着,少爷恶向胆边生,掐住她绯红的脸蛋捏了一把,疼得她跳起来打人。
“不和你闹了,好好看看下面,那边是你家吧,换个角度看,我竟然觉得那个破院子挺好玩的,没带相机过来,失策。”
这些景物她从小就看,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像他说的那样,换个角度之后,看到的世界真的和平时不太一样。
“你用手机拍啊。”
“手机配不上这里,云山绿水有点像水墨画,手机拍出来会和眼睛看见的不一样。”
余曼叉着腰不能理解他对美的追求,看着山下的安静如画的景色,不由得想到那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当你站在山顶之上,心胸也会莫名的开阔起来,跳出那个笼子,才能更加清楚的认识到笼子的真实面目。
“你要不要对着天喊一喊,反正下面的人听不见。”
爬山不是最终目的,她这段时间过得太压抑,而他没有梁成逸的本事,也没耐心套她的话,就想了这个俗套的办法出来。
听完少爷的建议,她认真地想了想,抬手放在唇边,向着远方大喊。
“啊啊啊啊……”
本以为她会喊些有实际意义的话,结果只是练嗓子,少爷拧着眉眼底有点嫌弃。
“你就只会喊这个?不能喊点儿有意义的?”
她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给我演示一下。”
努力奋斗什么的,对她来说有点中二,所以喊不出来,本以为少爷能喊出什么清新脱俗的话,结果……
“余曼,做我女朋友吧!”
作者有话要说: 鳗鱼:歪,妖妖灵嘛,我遇到疯子了,你们能不能派个人来一下。
第48章 受伤
“余曼,做我女朋友吧。”
当少爷喊出这句话, 余曼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 她讶异的张开嘴, 不确定是自己听错了, 还是他疯了。
“诶?”
以为她被吓蒙了, 少爷转过来郑重其事的看着她,给她一种下一秒就要被他牵起手山盟海誓的感觉。
“我说,做我女朋友。”
她愣了愣,扯着嘴角皱着眉翻了个白眼。
“你疯了吧!”
说完, 像是怕他把发疯的情况传给自己,她一脸嫌弃的低头从他身边走过, 沿着刚才的路准备下山。
余曼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少爷觉得这其中大概有什么误会,急忙追上去,想把她拽停。
“你走什么,我不是和你开玩笑, 我是认真地。”
前面怒气冲冲的小人, 头也不回的甩开他的手。
“认真?我看你是真疯了, 什么话都敢说。”
她下意识没想去辨别真假, 只是觉得这话听上去就很不可理喻。
“你走慢点!”
湿软的泥土上贴着一层滑腻腻的青苔,他穿着皮鞋往下走,如同行走在溜冰场上,为了追前面憋火的人,差不多是一路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