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穿我先前替你新做的那件?”
蓁蓁如今很少动针线,一年也就给一大两小各做两套,故而显得很珍贵了。
覃九寒解释道,“出门不比在家中,我怕沾了污秽,倒是白费了你一番心意。自是要留着在家中穿的。”
蓁蓁听得好笑,含笑道,“我还能给你做,又不是做不了了。”
却被相公捉了手,听他声音压的低低的,格外温柔缱绻,“不舍得。”
说的不清不楚的,语焉不详的,也不知是不舍得她做的衣裳,还是不舍得她费眼睛做衣裳。
蓁蓁脸皮薄,登时便红了脸,催他走了,“别说了,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覃九寒上马车,蓁蓁目送他远去,总觉得今日提不起劲来,便怏怏回屋子去了。
却说覃九寒这头,马车一路驶到王宅,王甫早已在门外亲自迎他。
他是王甫的上峰,王甫自然摆出一副低姿态来,至于心中情不情愿,覃九寒就不知道了,当然,他也不在乎王甫的想法。
覃九寒表现得矜傲,像极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上官,面对着低姿态的王甫,似乎浑不在意的态度。
王甫脸色都不大好了,却还是上来引着他入府。
到了宴上,王甫的脸色似乎又好转了不少,也不知是如何忍下了这口气。
宴始,屋内并没有太多的人,但都是苏州城内的一众官员们,覃九寒一眼扫过去,发现好些眼熟的,只是平日那些百姓之中极有声望的却是没来。
嗯,都是沆瀣一气的,覃九寒在心中暗暗记下。
他低头用菜,一派自在的模样,旁边的王甫却坐不住了,便上来敬酒,道,“下官对总督大人的事迹早有耳闻,十分敬佩,文官之躯却让那些武将们心服口服,下官虚长大人十余岁,实在惭愧。”
“是啊,是啊!”
“大人真是令我辈惭愧!”
“乃是我辈文官之楷模!”
一顶顶高帽戴上来,覃九寒听得有几分好笑,知道的知道他是总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文曲星下凡呢,这般夸,也不觉得尴尬么?
但他倒是十分淡定饮下了那杯酒,酒味甘甜,后劲也很足,一入嘴,覃九寒便察觉到了。
之后的敬酒,他便十分好说话了,来者不拒,半个时辰便有些晕了,扶着额在桌上歇息。
王甫见状忙上来询问,“大人可是醉了?都怪我,没拦住大家。”
“大人?大人?”
覃九寒浑然未觉,依旧扶着额,一副醉到无力起身的模样。
第169章 ...
宴上众人见这新来的总督已是醉的没什么意识了, 脸上那种殷勤敬酒的神情也一扫而空,心中隐隐流露出些许担忧。
覃九寒雷厉风行的做法,简直不似一个文雅的文官, 全然超出了他们的对于文官的看法, 故而说不畏惧, 也是假的。
只是众人都被绑在同一条船上,若是不将覃九寒拉下马,或是拉入他们的阵营,那么等待他们的,或许就是雷霆般的手段了。
众官面面相觑, 倒是负责策划此事的王甫, 见众人迟疑, 不由得一笑, 扬声道,“来人啊,总督大人不胜酒力,快快将他送到客房歇息, 万万不要怠慢了大人。”
因着怕覃九寒生出防备, 看出端倪,所以屋内只留了小厮伺候, 小厮得了吩咐, 便忙按照主子安排的,将人扶起,送入前院的客房。
覃九寒佯醉, 躺在客房的床榻上,等那小厮出去了,他却依旧阖着眼,一副醉态。
内室中的双胎姐妹花,姐姐叫雅碧,妹妹唤作雅韵,正小心翼翼躲在帐内,惊奇的是,两人无论是妆容,还是衣饰,都仿佛似曾相识,浑然不似丫头的打扮。
听到关门声,两人对视了一眼,便扭着腰出来了。
屋内静谧无声,除却塌上男人清浅的呼吸声,雅碧是姐姐,大着胆子走了上去,小心翼翼打量塌上的男子。
塌上男人一袭白衫,面如冠玉,眉有些凌厉,眼窝有些深,往下的鼻梁却又挺直,其下是淡色的薄唇,大抵是因为醉了酒,面上有些红,冲淡原先那种不近人情的感觉,毫无还手之力的姿态,让他那种不可侵犯的凛冽气质缓和了不少。
“大人?大人?奴婢们送醒酒茶来了。”雅碧轻轻唤了几句,却见塌上的男人毫无回应。
她轻轻松了口气,雅韵见状,也大胆走了上来,好奇看了看男人,朝姐姐道,“姐姐,他就是那人吗?他的模样生的真好啊。”
雅碧忙警告看了她一眼,提醒她,“小声些。”
雅韵不高兴地住了嘴,但似乎又忍不住不说话,随即压低声音道,“那我们就按大人吩咐的做吗?可是他不醒,我们怎么办?”
姐姐雅碧性子沉稳些,比起妹妹也要知人事些,听妹妹大大咧咧这般说,不由脸上一红,摇摇头又点点头,“就按嬷嬷教的。”
“好哇!”雅韵应道,“那我去脱他的衣裳!”
雅碧蹙眉,不明白妹妹为何这般高兴,便听妹妹自言自语道,“他比咱们大人年轻好多,我宁愿同他做那种事情。”
雅碧还没来得及呵斥妹妹,惊变却在一时之间发生了,塌上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随着一声低低的闷哼,雅韵已经被掩着嘴摁倒在塌上。
“妹——唔……”
覃九寒自然不会让两女惊动外人,不然方才便可不管不顾擒住二女,何必要等到两女近身才动手。
雅碧同样被帕子塞得严严实实,连喊都喊不出来,姐妹俩对视一眼,再看覃九寒已经从怀中取出了匕首,以为他要杀人灭口,不由得露出绝望的神色。
雅韵性子活络些,忙指手画脚做出想要说话的模样。
覃九寒原本就脸色极差,他料到这一回设宴,王甫那老贼必然有所谋划,但未曾猜到他会如此大胆,竟打着以这种肮脏下作的方式拉他入伙。
尤其是,这两个女子还打扮成蓁蓁的模样,覃九寒寒下脸,心里已将王甫千刀万剐了。
“你若是敢喊出声来,我便杀了她!”他指了指旁边瑟瑟发抖的雅碧,然后冷着脸抽掉雅韵的帕子。
雅碧一能言语,便狠狠吸了一口气,慌乱之中整理好了思绪,开口道,“大人,我和姐姐是被王甫逼迫的!”
覃九寒露出事不关己的神情,淡漠无比道,“同我有何关系?”
“我……”雅韵都惊呆了,没想到传说中不愿与王甫之流同流合污的总督,竟然会是这般冷漠的人,不愿放弃道,“我和姐姐愿意为大人作证人!”
“呵。”覃九寒压根不理睬,“你个小小妓子,不过是王甫寻来□□的,能知道什么?”
雅韵未料他这般不好糊弄,绞尽脑汁想,终于在覃九寒不耐地要将帕子塞回去的时候,急攘攘道,“我知道……我听王甫说过,等我们姐妹俩跟了你,便想着法子让你把夫人给他玩玩!他最喜欢奸~淫人~妻了!”
“啊——”雅韵吓得尖叫出声,伴随着覃九寒手起刀落,血喷涌而出,很快流到了床榻之上。
雅韵和雅碧姐妹俩都惊得说不出话了,嗫嚅道,“大……大人。”
覃九寒未理睬二女,门外守着的小厮已经听到动静了,正敲着门询问,覃九寒脸色不变,将匕首丢进雅韵怀中,冷声道,“握着,我留你们姐妹一命。”
雅韵一愣,面色发白地将匕首握进手里,磕磕巴巴道,“奴婢握……握好了。”
覃九寒面色冷漠,扬声喊了一句,“来人!”
门外小厮急急忙忙进来,开口喊“大人”,话音刚落,便被这一屋子的血迹惊得跌倒在地,再一看床上的雅韵手中握着匕首,更是吓得不出声了。
覃九寒任由手臂伤口鲜血流淌,顺着指尖淌了一地,连眉头都未皱一皱,他漠然道,“知府府上奴婢意图行刺本官,这便是知府大人的待客之道吗?将王甫给我请过来。”
小厮登时爬了起来,一个箭步往外冲去,进入正厅,对着还在寻欢作乐的众官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人,大事不好了!总督大人,总督大人受伤了!”
王甫心头一乱,觉得不大妙了,这头正慌着,门外又涌进来了一波人,领头之人正是方才被打发走的杨辉。
“大胆!你竟然敢擅闯我王家!”王甫直觉不能让杨辉带人进去,总督在他府上受伤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晓。
然而杨辉又怎么会听他的指挥,径直带人往里闯,王甫阻拦不及,也跟着一块到了后院。
“大人!”杨辉快步冲到覃九寒身边,请罪道,“属下来迟了!”
覃九寒拂拂手让他去一旁,随即看向王甫,眼神不带丝毫感情,王甫竟然被吓得退了一步。
“王大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邀本官来,然后让下人刺杀我,若非我命大,恐怕还真走不出你这王府大门了。”
王甫强笑,强自镇定道,“大人,这必是误会!我哪里敢犯下这般荒唐的事!下官万万不敢!”
覃九寒挑眉,“你有什么不敢的呢?宴上一直灌我酒的人,是你。扶我进屋的人,也是你的人。伤了我的人,同样是你安排的人。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下官——”
覃九寒挥手打断他的话,看也不曾看他,就好像苏州知府不过是一只蝼蚁一般,连路边的草芥都不如,“这些话,你同陛下说吧。本官要回去包扎伤口了,本官若是死了,大人的罪可就更重了。”
覃九寒抬腿往外走,经过面露绝望的王甫的身旁时,忽然压低声音道,“听说你喜淫人~妻,不知被你夺了妻子的男子,见你如今模样,会如何待你?”
王甫嘴唇微微哆嗦,只觉得从太阳穴一直到后脊背都发凉,有种跌入深渊的绝望之感。
他知道他说过的话了,他说过对他的妻感兴趣,那女子身形窈窕,容貌也十分出色,尤其是上官妻子的身份,更是勾的他蠢蠢欲动。
被女色迷了心窍,夺人~妻,害的无辜人家妻离子散的王甫,头一次因为自己这特殊而不为人知的癖好,感到骨头发寒。
一夜之间,苏州知府王甫,因为意图行刺总督而锒铛入狱,一众家眷亦是被关押,至于那些被他逼迫的良家女子,则被归送家中。
夫妻重逢,母子相拥,一时之间,苏州城内人人都对此时议论纷纷,更是对苏州前知府王甫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纷纷唾弃其恶行。
江南多才子,风流倜傥,骂起人来更是花样百出,王甫成为痛骂的主人公,连剧本都衍生出了好些本,苏曲都排了好些出了。
而王甫呢,此时却在脏污的牢房内,他年老体弱,平时锦衣玉食还不显得如何,一旦遭了罪,就好像苍老了十几岁一样,如同耄耋老人。
与他同牢的,正是他曾经徇私关押其中的一个猎户,这猎户的妻子不堪受辱自杀,猎户前来寻仇,却迫于王甫的威势,被关入了牢房。
这正是覃九寒安排的,猎户身强体壮,王甫如何能敌得过他,只能日日被殴打羞辱,早已不成人样了,哀哀呻~吟。
王甫看着牢狱墙上的小窗,刺眼的阳光照进来,让他觉得仍然活着,他眼中忽然放着光,低声念叨着,“会有人来救我的!会有人的!他不会舍弃我的!我都是在替他做事!”
猎户听他嘟嘟囔囔的,冷笑一脚踹了过去,正中心窝,让他呕了一口血出来。
“别吵老子歇息!”
……
而此时的覃家,却是半点没有扳倒王甫的喜悦,气氛异常沉重,就连玉腰和玉满二人,进出主子卧室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原因也很显而易见,乃是全府上下心里都心知肚明的。
大人受伤,但是只是小伤,并没有什么大碍,连大夫都是第二日便走了。可是,主子之间却是忽然不大对劲了。
确切的说,是夫人不再搭理大人了,全然将大人当做了陌生人或是空气。
玉腰看了一眼玉满,回忆起方才室内沉重的气氛,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夫人和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和好啊?这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第170章 ...
洗漱后, 覃九寒打从内室出来,看见蓁蓁已经在桌上放了伤药和绷带,不由一笑, 走到跟前。
“换药。”蓁蓁仍然冷着脸, 硬邦邦道, 和平日里软软说话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样的情况都持续了几日了,覃九寒都有点习惯了,当然,即便不习惯,他也只能习惯, 谁让他身边不知哪个说漏了嘴。
原本王甫的事情, 他并不打算做得这般绝, 只割破袖子, 便够王甫好好喝一壶了。
梁帝本就对江南官场的乱象十分不满,若只是贪污渎职便也罢了,偏偏江南官场人人相互勾结,将派来的钦差都给拉下马, 俨然自成一派。
刚愎自用的梁帝, 自然对江南官场诸多不满,只要有半点证据, 王甫就翻不了身。
但王甫安排的那对双胎姐妹说的话, 却让覃九寒改了主意,王甫想死,那他就让他死, 再不济也要让他生不如死。
哪怕他背后那人再强大,刺杀总督未遂的罪名,不是能轻易逃脱的。
只是,他当时做决定做的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将事事都安排妥当,留下了不少小尾巴。
蓁蓁惊吓过后,冷静下来,便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些细节,进而趁他没在意的时候,寻了杨辉逼问。
杨辉乃是覃九寒身边的人,按理说,主母问上几句,他怎么也要把嘴馆严了。偏偏他是见识过自家主子对夫人的盛宠的,连主子都不敢得罪的人,他那里还敢负隅抵抗。
没问上几句,便将事情全盘托出了。
接下来,覃九寒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因着受伤对他嘘寒问暖的妻子,一下子冷淡了下来,还是那种怎么哄都哄不好的。
蓁蓁吩咐,覃九寒自然照做,坐下由着蓁蓁给自己换药。
蓁蓁虽然生气,但手下的动作却很温柔,小心翼翼揭了绷带,等见到血肉模糊的伤,鼻子一酸,连手都微微发颤。
覃九寒一愣,另一只空着的手握住妻子的手,安抚道,“我没事,早就不疼了,小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