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蓁蓁抿抿唇,十分冷淡地道,随即挣脱赖男人的手,继续包扎换药的动作。
覃九寒哪里被她这般冷待过,心里很不是滋味,偏偏这一回又全然是自己的错。当然,即便是蓁蓁不懂事,他也不舍得甩脸子给她看。
包扎过后,蓁蓁便松开握着他的手,起身去洗手,稀里哗啦的水声,在安静无声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洗漱过,蓁蓁便自顾自在塌上歇下,也懒得搭理覃九寒。
覃九寒理亏地摸了摸鼻子,也走上前去,在蓁蓁身边躺下。
清浅的呼吸声在室内响起,除却这声音,室内安静得可怕,大抵是知道主子之间闹矛盾了,连府里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声响,屋内屋外同样的安静。
覃九寒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十分无奈,单手撑着,侧过身,看着妻子依旧娇嫩的侧颜,半是讨饶半是妥协道,“我这回错了,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蓁蓁睁眼,看也没看他,“气坏也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同旁人有什么关系。”
覃九寒知道她心里有气,方才也是在讽刺他,怪他不好好珍惜自己,便道,“怎么是旁人呢?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百年之后,我们是要葬在一起的。”
蓁蓁这才有些松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瞬间便把枕巾都沾湿了。
覃九寒对她的情绪很敏感,一下子便察觉了,见她单薄的背脊轻轻颤抖着,心里慌得不行。
他是见不得她哭的,旁人惹他哭了,他尚且有法子替她出气,但轮到自己的时候,便是毫无办法了。
覃九寒无措了片刻,轻轻将手附在妻子的背上,手掌之下是单薄的背,被薄薄的寝衣裹在里头,还能触到纤细的蝴蝶骨。
“好了,我没事了。不怕,不怕。”覃九寒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背脊,间或像是哄婴儿那般轻轻拍一拍,似乎是怕她哭得噎到了。
蓁蓁兀自哭了许久,原本还是平静的流眼泪,后来被男人那么一哄,就彻彻底底放开了,直把眼睛都哭肿了。
覃九寒自然心疼得不行,好话都说尽了,也不见蓁蓁理他,头一回有了黔驴技穷的感觉。
他向来是见不得蓁蓁哭的,只觉得心都被她哭得揪成一团了。
“小祖宗,不哭了好不好?”覃九寒一咬牙,将蓁蓁背着他的身子掰过来,然后干脆利落一跪,双膝直挺挺磕在床榻踏脚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蓁蓁被吓得止住了哭声,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覃九寒见有效果,便也不去想什么丢脸不丢脸了,诚恳许诺道,“不哭了,我日后再也不这般了,就这么一回好不好?”
蓁蓁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手忙脚乱去扶他,连说话嗓音都有点大了,语气中透露出显而易见的慌乱,“你别——你快起来!快起来!”
覃九寒原本还觉得有失颜面,毕竟男儿膝下有黄金,哪有人跪自家媳妇的,也是没法子了才这般豁出去。
但看蓁蓁比他还急的模样,忽然便又觉得没什么了,跪一跪罢了,也不是跪不得的,谁让他惹蓁蓁生气了。
就这样,蓁蓁还替他着急,覃九寒反而不急了,也不觉得尴尬或是丢脸,由着蓁蓁将他扶了起来,然后顺势一把将她捞到怀里。
“不生我气了好不好?你看,我还受着伤,你却不管我,我多可怜。”
覃九寒素来在蓁蓁面前,很能放下包袱,讨饶也好,还是妥协也罢,从来没什么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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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瞪”了他一眼,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没好气道,“我哪里不管你了,刚刚还替你换药了。”
覃九寒失笑,“是是是,蓁蓁哪怕生气了,也将我照顾的很好,不愧是我的贤妻。”
话说到这个地步,方才又是那么惊天一跪,蓁蓁哪还能气得下去,没什么力气的推了他一下,“好了,歇了吧,明日勋哥儿要回来,你这个做爹爹自己同他解释!”
覃九寒挑眉,他哪里要同勋哥儿解释,要他这般费劲,又是解释又是苦肉计的,除了妻子,还会有谁?
婚姻危机成功度过了,覃九寒也放下心来,安心在家中养伤。
因为这一回乃是因为陛下托付的任务而受的伤,尤其是梁帝和覃九寒二人更是心知肚明,故而梁帝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原本卸任青州知府之后,覃九寒便能回京城了,但因为梁帝这一桩突如其来的差事,他不得不来到江南,还要同整个江南官场斡旋,如今还受了伤。
梁帝愧疚了,但一时之间又不能将人调回京城,毕竟江南之事才刚打开一个口子,日后的事情还要靠覃九寒,临时换人也不可能。
所以,他的一腔愧疚之心无处抒发,便全然以别的方式表达了,先是蓁蓁的诰命一升再升,再是如流水一般的厚赏,连带着远在家乡的覃三寿夫妻二人都沾了光,也不知是谁在梁帝面前提议,竟给了他们一个皇商的名头。
当然皇商听上去很厉害,实际上也的的确确能获利不少,至少官吏的剥削赋税什么的,都大开方便之门,但实际上,这个称号,对覃家兄嫂并无什么太大的作用。
梁帝此举,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毕竟,覃三寿夫妻的小生意太小了,哪怕有了皇商的名头,也无多大用处。
但这仍然向江南官场的官员们,表明了梁帝对他的看重,无疑让江南官场愈发慎之又慎起来。
外头风风雨雨的,覃家却是难得的安静,覃九寒难得这般悠闲,能够正大光明在家中陪伴妻子和两个儿子。
但大抵是老天爷看不过眼他这般悠闲,竟然直接给他送了个大麻烦过来。
先前便提到过,当初陈岙山来江南,并非一人独行的,还带来了个小尾巴,便是身份十分尴尬的三皇子。
一般而言,天潢贵胄都是倨傲而又高调的,就连被赶出京城的前皇后之子也是如此,但这三皇子却是个奇葩。
三皇子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比起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兄长,三皇子明显就是个小透明,原先年纪还小,背后家世也很一般,所以压根没人将夺嫡的宝,押到三皇子身上。
如今他年纪稍大了些,梁帝也没把他放在心上,按照宫中的规矩,皇子到了年纪,便要历练一番,可惜梁帝是真的没把这个小透明的儿子放在心上,顺手便把他打发到了江南,跟着陈岙山一起办事。
说是办事,其实也就是带着他出来玩玩,就连陈岙山本来,也只是当着带了个孩子出来,丢在江南一处院子,便没顾得上搭理了。
后来陈岙山被押回京城,自身都难保了,自然顾不上三皇子,而梁帝似乎也将这个三儿子给忘了个彻底,由着他自个儿在那处院子里住了许久。
这回苏州知府下狱的事情传到他耳中,高兴之余,便又想起了被他抛到脑后的三皇子,顺嘴便又寻了个人替他带孩子。
而这个人,便是最近被他惦记上的覃九寒了。
覃九寒看着面前畏畏缩缩的少年,再想到这孩子那个不靠谱的爹,只觉得头疼得很。
他上辈子同三皇子并无什么交集,这孩子吧,在梁朝皇室之中还真真是个小透明一般的人,虽然贵为皇子,但胆小怕事,若非必要,否则压根不会离开宫中。
到最后,梁帝才赏了他一个郡王的位置,还是个没有实权的光头郡王。
“覃大人……”三皇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十分畏惧的喊了一句,然后便没有下文了。
覃九寒:好,胆小不说,还是个“哑巴”。
第171章 ...
三皇子的眼神有点小迷茫, 又莫名带着点可怜的感觉,让人看了只觉得怪心疼的。
被喊来安排三皇子住所的杨嬷嬷,心里都暗暗觉得造孽, 好好的孩子, 就那么丢在外头不管了, 这做皇帝的也不是个什么好爹。
覃九寒吩咐杨嬷嬷,“你带三皇子去房间看看,有什么缺的,你就安排一下。”
杨嬷嬷很快应下来,然后领着三皇子往后院去了, 一路走, 还一路悄悄打量三皇子。
少年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模样生得自然是好的, 毕竟,三皇子的生母乃是宫妃,怎么可能模样不好,作为儿子的三皇子, 倒是继承了生母的容貌, 生得有些秀气。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多久便撞上了要去给娘亲请安的温哥儿, 温哥儿是全府上下的小可爱小宝贝, 嘴甜的不行,老远便甜甜喊道,“嬷嬷!”
杨嬷嬷登时便笑开花了, 温哥儿却十分好奇看向她身后的三皇子,探头探脑地好奇询问,虎头虎脑的,可爱的不行。
“小哥哥,你是谁家的哥哥啊?”
三皇子一愣,他是哪家的哥哥?他是皇子中年纪最小的,虽然还有几个公主比他年幼,但都未曾喊他哥哥过,他应该谁家的哥哥都不是吧?
“我谁家哥哥都不是。”三皇子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便瞧见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流露了同情的神色,未等他猜透他的想法,就登登登跑到了自己身边,肉肉的小手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
还奶声奶气道,“哥哥,那你做我家的哥哥呗!”
三皇子跟不上温哥儿的思维,实在不明白这小孩儿怎么这般热情,上来就让他做他家的哥哥,但他素来沉默寡言,便沉默不说话了。
温哥儿也不觉得不高兴,反而愈发同情面前的小哥哥了,在他看来,这个脸生的小哥哥说的话,分明他无家可归的意思。
小孩子是很固执的,尤其是是温哥儿这种被宠大的,更是固执的吓人,还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要去保护别人的欲~望。
可以说是被宠大的小孩的天性如此,天性纯善。
温哥儿牵了小哥哥的手,费劲拉着他走,还一边用软乎乎的声音道,“哥哥,哥哥,你姓什么啊?哥哥,我带你去见我娘亲啊!”
三皇子沉默了一下,实在做不出把温哥儿的手甩开的行为,便只能跟着他走,言简意赅回复道,“梁。”
温哥儿笑眯眯,格外讨喜喊他,“梁哥哥!我娘做了栗子糕,栗子是我帮娘亲剥的,你吃过栗子糕吗?又甜又糯,娘说吃多了要坏牙的,只准我吃三块,等会儿我分你一块!”
三皇子看了一眼小孩儿,见他分明很舍不得,馋的不得了,却还是很大方的要分他,想了想,道,“你自己吃吧。”
杨嬷嬷见一大一小两孩子自说自话聊的还颇为顺畅的,也不知所措了一下,随即要开口拦人,却见一路上半句话都没说的三皇子,忽然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由着温哥儿牵着走了。
杨嬷嬷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追上去,看那模样,三皇子似乎还挺喜欢温哥儿的,都是孩子,让他们一块玩也没什么。
最重要的是,三皇子再如何沉默寡言,再如何不显眼,你也是个皇子,是龙子龙孙,天潢贵胄,她一个下人,实在不宜管的太多。
温哥儿拉着新认识的小哥哥到了娘亲的院子里,嘴很甜的喊人,“玉腰姐姐,我来跟娘亲请安。”
玉腰先是一笑,随即看向被温哥儿牵着的陌生少年,叫他面容清秀,打扮不俗,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小少爷,只是不知为何会被温哥儿给领回来。
温哥儿倒是很有主人的意识,还大大方方介绍道,“这是梁哥哥,刚来我们家!”
玉腰更糊涂了,但看温哥儿一副和陌生少年很熟悉的样子,便也没说什么了。
温哥儿是丁点都不见外的,毕竟这是他娘亲的院子,没什么事的时候是天天都要来请安的,和玉腰问好之后,便拉着新认识的小哥哥,要去介绍给娘认识。
蓁蓁见小儿子来了,身后还拉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也有些惊讶,但不想让客人觉得尴尬,脸上倒是没露出什么神色,还含笑问温哥儿,“请朋友来家里玩了?”
温哥儿说话倒是很利索的,三言两语便把两人路上遇到的事情说了,蓁蓁哭笑不得看向三皇子,替儿子说,“小儿不懂事,三皇子莫要怪罪。”
她是知道三皇子会来府上暂住的事情的,但未曾想过,会被自家蠢儿子半路给拐来了。
说拐也不尽然,她家蠢儿子还觉得自己做了桩好事呢,把人家矜贵的天潢贵胄脑补成了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三皇子不善言辞,闻言也只是淡淡点点头,然后又觉得不喊人不合适,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句,“覃夫人。”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的,不知道他性情的人听了,或许还会觉得他是高高在上,不爱搭理人,但蓁蓁哄过的小孩儿委实多了,所以一下子便听了出来,分明就是个不善言辞的小孩儿不知所措的喊人。
因为不知道怎么做,所以连眼神都是游离的。
这么一来,蓁蓁倒是不像之前那样忌惮这孩子的特殊身份了,只单纯把他当做来家中做客的孩子了。
她吩咐玉腰端了栗子糕来,温哥儿吃的大朵快颐,倒是三皇子有些拘谨的坐着。
蓁蓁用银筷子夹了块栗子糕,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道,“三皇子尝尝,这是臣妇自己做的,略甜了些,也不知您是否用的习惯。”
三皇子踌躇了一下,不善于拒绝人,再者,看温哥儿吃的那般开心,他心里也想尝尝是什么滋味,总不会比宫中的糕点还要好吃吧?
他拿起筷子夹了起来,咬了一口,松软的糕点在舌上化开,栗子肉本来就软,蓁蓁又是特意加了饴糖细细碾过一遍,更是又软又糯,都不用咬,便细细碎碎地化开了。
嗯,果真很甜,三皇子在心中默默点评道,但是并不难吃,相反,他用了一块,竟然还想用第二块。
大概是真的被那小孩儿的吃相给馋到了,三皇子默默想着,然后把筷子搁下了,并不打算夹第二块。
蓁蓁见他客客气气的样子,便又夹了一块过去,“是不是太甜了?苏州菜的确是甜了些,也不知您平日里的口味,若是吃不惯苏州菜,臣妇便吩咐厨房给殿下准备京中菜。”
三皇子盯着那方方正正的栗子糕片刻,然后摇摇头,“夫人做的糕点很好吃。”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比宫中的御厨做的还好吃。”
蓁蓁失笑,她的手艺如何能与宫中的大厨相提并论,还以为三皇子是出于客套才说的,便也没放在心上。
就他们谈话的这会儿功夫,温哥儿已经偷偷摸摸去拿第四快了,蓁蓁当然不可能由着他这般,便慢条斯理将栗子糕收了起来,对着面露委屈的温哥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