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便也很配合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夫人这般说,可见是好东西。”
方才一直不说话的辜沅,此时也俏皮眨眨眼,道,“娘真是偏心,女儿前些日子说想吃,您却是如何也不允。覃夫人一来,您便早早备上了。”
她说的虽是小姑娘家拈酸吃醋的话,但说出口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厌烦,还让人觉得,这小姑娘很讨人喜欢。
辜夫人起身轻点辜沅的额头,道,“你成日在家,我要是对你有求必应,可不得累死我!你今日是沾了总督夫人的光!”
辜沅清新一笑,朝蓁蓁福福身子,“那沅儿可要先谢过覃夫人了,让沅儿沾了一回光。”
蓁蓁对这小姑娘的印象很好,闻言也是一笑。
下人引她们入了正厅,屋内大桌上放了个大铜盆模样的玩意儿,瞧着是铜做的,但上头又有个壶嘴似的玩意儿,瞧着怪里怪气的,旁边却是摆了好些碟子,但里头俱是生食。
“这是……”蓁蓁还从未见过这种古怪的吃食,看向辜夫人。
辜夫人倒是笑盈盈引她坐下,介绍这吃食的来处,道,“这是川渝那边的吃法,听说叫辣锅子。我娘家弟弟老是四处跑,有一回去了川渝,回来便昏了头了,非说川渝那边的姑娘家多么标志,惹得我弟媳吃了好久的醋。我那弟弟没法子,只能把这辣锅子倒腾出来,才算哄得我那弟媳妇不同他生气了。我回娘家时吃了一回,便立刻让厨子去娘家学了手艺回来,吃着倒还算有几分正宗。”
“竟还有这等渊源。”蓁蓁回道。
“可不是么,小夫妻闹别扭,可把我乐坏了,瞧着有趣极了!”
辜夫人又道,“不说他们了,咱们这便用起来吧。”
蓁蓁多少有些不知如何下手,这铜锅这么大,将菜放进去,岂不是立刻便寻不见了,拿着筷子捞,也实在不大好看。
旁边的辜沅却是主动站了起来,十分细心地替热了块肉片,薄如蝉翼的肉片,在滚烫的铜锅里轻轻一涮,来回扫上七八下,便熟的恰恰好了,微微沾着辣油,顷刻间便香气勾人了。
蓁蓁看得一愣一愣的,谢过小姑娘,夹了肉片一尝,的确别有风味。女子本来就嗜辣,再者这吃法十分过瘾,每吃一口都是滚烫的,在冬日里吃起来是再合适不过了。
吃到最后,蓁蓁额上皆是汗,拿帕子摸了摸,还是觉得很过瘾。
瞧着辜家母女的动作,十分熟练,颇有些行云流水的感觉,可见并非是特意为了她学来的,而是平时家中就习惯了的。
这般来看,这辜家母女,还真是极有生活情趣的人。蓁蓁是不大喜欢那种成日里伤春悲秋的人家的,尤其是小姑娘,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瞧着怪怪的。
倒是这样有生活情愫的人家,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能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这才叫人觉得羡慕。
而同一时刻的勋哥儿那头,却是在安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殷勤。
勋哥儿亲手将沾了墨水的毛笔洗了,又收拾了桌上的宣纸和书,和同窗从书院出来,回住宿的宿舍,刚走进院子,旁边的同窗便拍拍他的肩,朝他挤眉弄眼的。
勋哥儿蹙眉抬头,果真又见门口站了个小厮,瞧着并不是书院这边的下人,也不是哪位同窗的书童。
小厮十分殷勤迎了上来,“奴给您……”
话未说完,勋哥儿脸色淡淡的,冲他点点头,“东西带回去吧,我担不起。”
旁边看笑话的同窗也跟着一愣,随即赶忙跟了上来,两人甩开那小厮老远,同窗才凑上来道,“承勋,你真看不上啊?我瞧着二房四房的,都不错啊!”
“慎言!”勋哥儿摇头,“姑娘家的名声要紧,这话不能说。”
那同窗多少也有点心虚,毕竟好好的读书人,说姑娘家的闲话,好像是有点不好,便悻悻离开了。
勋哥儿回了屋,捧着书看了片刻,忍不住开始想,若是娘在就好了,娘一定能处理好这些事情。二房和四房的姑娘,他连面都未曾见过,又怎么会对她们有什么心思?
偏偏二房也好,四房也好,总是送东西过来,这让同窗看见了,流言蜚语也渐渐在书院传开了。
他本来就年纪不大,却成了师长的入室弟子,惹得好些师兄对他不满,如今又有了二房和四房的事情,闲言碎语便愈发多了。
他虽然意志坚定,旁人说什么都无法影响他,但被人当作谈资,他还是不愿的。
而且,他最怕的就是,若是这流言继续传播,二房和四房两位姑娘家的名声受损,又该如何自处?
见惯了爹和娘的恩爱有加,他对未来的妻子未尝没有期待过,更是不愿随随便便把婚事定下。
第二日,勋哥儿便去同安老爷子自请闭关念书,自称近来心气浮躁,实在愧于师长和父母教诲,痛定思痛,故而闭门思过。
安老爷子品性高洁,虽然耄耋之年,但耳清目明,尤其是二房和四房将事情闹得这么大,他如何能不知道。
先前未加阻拦,未尝没有替老朋友看看其孙能否沉得住气,如今见勋哥儿非但没有被美色迷花了眼,甚至没有因为二房和四房的青睐有加,而流露出沾沾自喜的神色,倒是愈发看重自己这个小弟子了。
当即将自己院子里的一处小屋辟了出来,让勋哥儿暂住。
勋哥儿搬进老爷子的院子,二房和四房当日便得了消息,再不敢有什么小动作了。
倒是勋哥儿因祸得福,比起书院,待在老爷子的院子里,显然更加清静,无人敢来打扰,而且受到点拨的机会也多了不少。
安老太太也十分照顾他这后辈,偶尔会唤人来给他送吃食,不打扰他,却也让他感觉到老人家对他的一份心意。
第181章 ...
半年的时间倏忽而过。
开春之后, 日子便过得飞快,勋哥儿去了安家,温哥儿也到了启蒙的年纪, 不好再似从前那样懒懒散散了, 过上了天刚亮就要起床念书的日子。
至于相公, 则又开始忙碌了起来,蓁蓁是素来不过问他的公事的,所以也不大清楚他在忙些什么,只是相公儿子都有自己的事干,倒是显得她有些孤家寡人了。
入了夏之后, 三殿下那个不靠谱的爹, 似乎是终于想起了流落在外的儿子, 一封圣旨将他唤去避暑山庄伴驾去。
好歹在覃家住了这么久, 三殿下也是个颇为沉稳的孩子,从来不给他找事,还对温哥儿照顾有加,蓁蓁自然也很喜欢他。
只是再喜欢, 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 这个别人家还是天家皇家,她也只能帮着收拾了行李。
送走三皇子, 蓁蓁便愈发无聊了, 好在辜家小姑娘时不时会来府上拜见她,有个小丫头陪着,倒是好了许多。
这几日天热的厉害, 院子里的兰草都枯了一大半,蓁蓁瞧着心疼坏了,干脆当自己没看见,也不乐意往院子里走了。
玉腰进来换给添冰,开春那会儿,有官夫人来给自家庶弟说亲,说的就是玉腰,只是玉腰最后还是给回了,如今还是女儿家的打扮,发披散在脑后,抬起头来道,“夫人,今个儿厨房做了冰糖梅子汤,拿冰镇着。”
蓁蓁听了也不大提的起胃口,倚在榻上懒洋洋道,“给前院和温哥儿那送些吧。温哥儿年纪小,不许他吃多了,要坏肚子的,端一蛊过去就成。别忘了夫子。”
玉腰应道,“哎,知道了。夫人今夏是不是苦夏苦的厉害,总不见您有胃口。要不唤州医来给您瞧瞧?”
“可别,我就是天热了吃不下饭。”蓁蓁忙摆手回绝,打消玉腰的念头,“别为了我这点小事折腾大家了。”
玉腰心里颇为不赞同,但嘴上倒没说什么,她知道,夫人就是见大人忙,不想折腾他吗?可是,就凭大人对后院的关注,夫人自己看来是小事的没胃口,到了大人那里,可就成了大事了,比前院公事还要重要许多的大事。
果真,后院是没什么事瞒的过覃九寒的。
下晌的时候,蓁蓁正卧在凉榻上歇着,迷迷糊糊便听到帐子外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正朦朦胧胧的,便听那声音渐渐止住了了,然后便是一阵脚步声的渐渐远去。
“玉腰?”蓁蓁以为是玉腰,便起身掀开帐子,却见屋内站着的,正是此时应该在前院处理公务的覃九寒,“相公?”
“嗯。”覃九寒面色温和,声音也很平和,在凉榻上坐下,抬手摸摸她的额头,抚开她被汗打湿的碎发,道,“下回不舒服,自己早些同我说,别让我猜。我有的时候实在忙,不能面面俱到,不是每回都能猜到的。”
蓁蓁莫名有些委屈,抿抿唇,道,“我知道了,你事情那么多,我这点小事还要麻烦你,真是……”
覃九寒被她自责的话弄得有些无奈,冲她摇摇头,“不是怪你。怪我没照顾好你,你再等我段时日,等忙完了这一阵,我陪你好好歇歇。”
蓁蓁本来就性子软,被这么一哄,便乖乖道,“也不是陪我,你最近这么忙,也该好好歇一歇了。”
覃九寒抛开这个话题没继续说下去,握着蓁蓁的手,陪着她坐了一会儿,等她睡了,才轻松起身,悄无声息出了房门。
门口玉腰正候着,一见他便有些发怵道,“大人……”
“嗯。”覃九寒冲她点点头,吩咐道,“夫人身子不舒坦,别拿俗事扰她。温哥儿要来,也让他安静些,别闹太久了。”
玉腰略心虚地福福身子,说到底,还是她一时疏忽,她这些日子也忙得很,伺候的小丫鬟接连走了两三个,偏偏又不敢随随便便把人往夫人身边放,不光她,连玉满都是忙的不行。
换作平时,莫说好几日没胃口,就连夫人平日里少吃几口饭,她都得亲自往厨房去一趟。
覃九寒倒没同她计较,只是略抬眼扫了她一眼,道,“屋里伺候的人少了些。你去粗使丫头里挑一两个来,精细的活做不了,打打下手总是行的。旁的话我也不多说,玉满是后来的,你是从小伺候蓁蓁的,她器重你,信任你,你就要担得起。若是担不起,便早说。”
玉腰低着头不敢说话了,覃九寒看着也没等她回话的意思,转头就出去了。
覃九寒一走,玉腰总算是松了好大一口气,拍着胸脯,颇有些后怕。说起来,大人有很多年没用这种语气吩咐她了,她以前性子执拗,后来自个儿想明白之后,就再没非要逆着大人的意思来。她又是夫人最看重的,所以在大人那还算是有些面子。
只是,这一回……确实是她大意了。玉腰摇摇头,转身往厨房去了,打算挑个两个丫头回来使唤,比起别的地方,厨房还算是用着放心些。
她往厨房去了一趟,领回来两个小丫鬟,一个就是厨房的阿桂,另一个名字很有趣,叫银子。
奴婢来,最先是要给主子磕头的。玉腰领着阿桂和银子来给蓁蓁磕头,又问是不是要给她们换名字。
蓁蓁给回绝了,说阿桂和银子听着都不错,玉腰闻弦音而知雅义,明白她没打算把两丫鬟急着当成自己人,还要再看看,便也不多说,又领着两个小丫鬟出去了。
到了夜里,覃九寒从前院回来,瞥见守门的两个丫鬟都有点眼生,便多看了一眼,但话却是没说一句,径直推门进去了。
银子性格活泼些,瞧着也胆子大些,还偷偷摸摸和阿桂说小话,“我还是头一回见大人。今天真走运,先是见了仙女儿似的夫人,再又头回见了大人。嘿嘿,还可以在夫人身边伺候!”
阿桂轻轻看她一眼,道,“你很崇敬夫人?”
银子理所当然道,“那当然了!夫人生的好,心地也好,比天上的菩萨还好。你不知道,去年雪灾,我家屋子都塌了,娘又病了,我爹没办法,要卖我。还是夫人心善,招我来府里做丫鬟,签的也是活契。我娘身子也好了,我爹说了,他也给我攒钱,我自己的月钱也攒着,两三年就能赎身了。”
阿桂嘴唇蠕动了一下,然后道,“夫人怎么不直接给你银钱?还要你来做活?”
银子听了觉得怪怪的,反问道,“你这话我听着怎么不对劲呢?我有胳膊有腿的,怎么能光想要别人的银子?夫人伸手拉我家一把,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再说了,我在总督府做工,别人不知道多羡慕呢!反正,花自己的才心安,总不能什么都靠别人吧!”
“靠人不如靠己,求人不如求己。”阿桂低着头轻轻念了一句,银子听她说话文绉绉的,也听不明白,又觉得她侮辱了自己最尊敬的夫人,就不怎么乐意搭理她了。
两丫鬟就这么闹上了别扭,玉腰看得头疼,干脆将两人分开了,让银子去茶室煮茶,阿桂则被她安排了缝补的活计。
这一日,辜家夫人又带着辜沅上门来了,小姑娘听说蓁蓁病了,还特意给求了平安符,看得蓁蓁都不由觉得,还是姑娘家贴心。
勋哥儿和温哥儿虽然也孝顺,但男孩儿想的和女孩儿还是不大一样的,男孩对母亲,大多是保护欲胜过体贴。但姑娘家就不一样了,完全如同小棉袄一般贴心暖心。
蓁蓁收了平安符,当即挂在腰上,颇为羡慕道,“还是女儿家贴心。”
辜夫人掩嘴笑了,调侃她,“喜欢姑娘还不简单,自己生一个那才叫真的贴心。”
蓁蓁被她说中了心思,说真的,她还真有点生个闺女儿的打算,先是温哥儿急攘攘喊着要妹妹,再是她自个儿也觉得生个小闺女儿,从小宠到大,也颇让人觉得稀罕。
只是,她虽然极少出门,也极少过问相公的公事,但也知道,如今不是怀孕得好时候。夫妻间私底下也在避孕,所以,闺女一事,现如今还真的是只能先眼馋别人家的。
辜夫人本来就打着同覃家结亲家的心思,如今瞧自家女儿讨人喜欢,便动了心思,半推半就说,让沅沅留下来陪着蓁蓁。
蓁蓁本来还怕小姑娘不乐意,结果辜沅倒是极乐意的样子,搂着她的胳膊,极亲昵的模样,瞧得蓁蓁都有些心软了,一时不察就给应下了。
她原本还怕相公不高兴,结果辜沅年纪虽然不大,但却一点儿不给人惹麻烦,还把温哥儿这个小魔王都给收服了。
覃九寒再如何,也不可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再者,辜沅在这儿住着,蓁蓁倒是真的有精神多了,便也默许小姑娘在家里住着了。
辜沅在覃家住下,不免就和蓁蓁身边的几个丫鬟有了交集,不过她脾气很好,收服下人也是一把好手,虽然玉腰玉满她们没这么容易被收服,但对她也是和颜悦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