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蓁蓁正在屋里坐着,抽空绣荆花的帕子,便瞧见辜沅进来了,眉宇间带着点心思的感觉,看得蓁蓁一愣,随即放下帕子,拉她的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
第182章 ...
新章节二十二
辜沅人虽小, 但性子很通透,也知道娘是想同覃家结亲。
覃家的那位大公子覃承勋,她虽然还未见过, 但她阿兄却是特意为了她去偷偷瞧过的, 回来还“勉勉强强”评价了一句, “还行吧,配我阿妹尚可。”
但其实,她对于覃家的所有了解,都来源于待她如女的覃夫人。她扪心自问,哪怕是嫁到嫡亲的姑妈家, 也就是这般的待遇了。
所以, 对于娘的撮合, 小姑娘其实心里也有些愿意的。何况, 她在覃家住了几日,只觉得覃家家风实在清正,覃大人洁身自好更胜过她爹,爹同娘也是少年夫妻, 但就她出生那一会儿, 爹也是纳过姨娘的。
娘为此消沉了许久,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受过这种情伤, 所以不愿她这个女儿也同样受到这种磋磨, 所以才选了家风清正,算起来人口也很简单的覃家。
只是,她和娘对覃家很满意, 覃家却是不一定要选她的,客观的说,辜家虽然在苏州排得上号,但比起覃家,却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连她娘私底下都点拨她,说,“沅沅,这覃家是个好去处。娘实话和你说,苏州城里盯着覃家的人不在少数。若不是覃夫人瞧着对你有几分喜爱,娘也不敢让你去掺和。你且记住了,你这回去覃家,就好好做个客人,别的事情,都不许插手,好好陪着覃夫人就成了。说多错多,做多错多。更何况你还是客,更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说那覃家大公子也是极孝顺的,你若是入了覃夫人的眼,他多多少少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辜沅当时是应下了的,也不觉得做起来有多难,这世间的事情,但凡用了心思的,都是能做好的。
只是,做多错多……辜沅迟疑了片刻,抬头看见覃夫人关心的眼神,默默一咬牙,道,“夫人,沅沅有话同您说。”
蓁蓁本来就担心小姑娘,怕她有事不敢说,闻言便点头,“你有什么事,就同我说。别怕。”
辜沅既然决定了要说,也就不迟疑了,“您房里伺候的那个叫阿桂的丫鬟,您可知道她的来路?”
蓁蓁一愣,旋即将阿桂和她的模样对上号,略回忆了一瞬,道,“厨房有好些丫鬟,都是去年雪灾的时候招进来的。我当时记了名单,就在那抽屉里。”
蓁蓁取了那名单来,两人对着名单找了一会儿,果真在末尾瞧见了阿桂的名字,山新村人,家中父母糟了难,似乎就剩了个弟弟,如今寄住在村长家里。
能进总督府的,履历上头都是干干净净的,就如阿桂的这个身份,土生土长的山新村人,父母双亡,家里又有个幼弟,来历清白,能进总督府,对她来说,也算是救了她一命。
辜沅看到这份履历,反而更加确定了,当即道,“夫人,阿桂是不是山新村人,我不知道。但我见到的那个阿桂,一定不是。”
蓁蓁听她信誓旦旦的,也有几分疑惑,“阿桂怎么了?”
“我昨日来夫人房里的时候,瞧见阿桂给大人泡茶。大人许是洁身自好惯了,但……不瞒夫人,家父从外头带了个女子回来,阿桂泡茶的手法,同那女子一模一样。”辜沅说的有些艰难,她自己年纪也还小,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却是懂的,只是若是不这么说,她又说不清。
泡茶?蓁蓁也喝过阿桂泡的茶,银子性子比较跳脱,倒是阿桂,时不时能顶会儿她的缺。但她实在没瞧出什么特别的。
辜沅见她不明白,颇有点急了,沉稳的小姑娘难得急红了脸,一副想说又不好意思细说的样子,倒是让蓁蓁瞧了个新鲜。
“好了。没事的,我让大人去查一查。她的身份若是有问题,一查就能查出来。”蓁蓁拍拍辜沅的手,安慰她道,“多亏了你,本来留你来府上玩的,却是把你吓着了。过几日就是旬假了,承勋也要回来了。让他领着你和温哥儿出去玩玩。”
一提起她娘心心念念的“准女婿”,辜沅倒是难得惴惴不安了起来,都顾不上去计较阿桂的事情了。
蓁蓁看的好笑,说到底,她是不愿意逼着儿子娶谁的,只是她瞧着小姑娘性子很不错,两人若是能培养出些感情来,那事情便也水到渠成了。若是不成,那也没什么,她相信,勋哥儿能处理好的,总不会让辜沅吃什么亏的。
辜沅揣着颗扑通扑通跳的像小兔子的心,心不在焉的走了。
等到夜里覃九寒回来的时候,蓁蓁便把阿桂的事情说了,提到辜沅说的话,她说完,才发现相公脸色都不大对了。
“怎么了?阿桂真有问题?”
蓁蓁原以为是辜沅太过谨慎了,却没想到她真的一眼看出了阿桂的不对劲,等到第二日的时候,她便知道了这阿桂的来历。
因为辜沅这一番话,覃九寒也起了疑心,第二日便派人去山新村查,果真查出来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先前说过,阿桂的父母皆在雪灾里糟了难,只剩下一个阿弟,在村长家里寄养着,覃九寒派去的人一问,才知道从前的阿桂,同弟弟感情很深,但自从阿桂来总督府做丫鬟之后,就好像把幼弟给彻底忘了。
这本来就很蹊跷,再加上阿桂家原本是住在山脚下,一家人同村里人往来不多,阿桂又是快要定亲的年纪,所以好些年没有同村里人见面了,一问起来,原先替她做担保的村长才想起来,急攘攘问,“阿桂是不是惹事了?这丫头性子怪,以前就不同村里人来往,还望您多担待些。”
杨辉没说话,只是又问了阿桂的幼弟在哪里,打算将他带回总督府。
村长哪里还敢阻拦,忙把小男孩儿给抱了出来,生得十分清秀可爱,不若村长也不会主动提出照顾他了。但是现在,村长倒是后悔不已了,把人递给杨辉,便躲都躲不及的样子。
杨辉去了山新村一趟,带回了一个孩子,因着年纪太小了,也不敢让他在前院待着,去认过阿桂,确认这个阿桂,的的确确不是他的姐姐之后,便把人送到后院来了。
蓁蓁哪里知道还会闹出这么多的事情,但看着小脸瘦巴巴的小男孩儿,又止不住的心软,拿了桂花糕给他,“饿不饿?”
小男孩儿眼巴巴望着,不敢动手,一旁的辜沅便主动去喂他,倒是哄的他用了好些糕点。
蓁蓁温柔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宝。”阿宝吃饱喝足,胆子也大了起来。
阿宝,这个名字听得蓁蓁有些心酸,穷苦人家,一般爱给孩子取贱名,贱名好养活,但阿宝家里人给他取这样的名字,可见是极疼他的。若不是雪灾,阿宝还是被父母宠爱的小儿子。
辜沅瞧着沉稳,但到底也是个小姑娘而已,又觉得阿桂的事情是她说的,所以对阿宝颇有些抱歉和愧疚,所以主动把照顾阿宝的事情给揽了下来。
蓁蓁瞧着辜沅性子好,也放心她照顾阿宝。再者,他们这样的人家,说是让辜沅照顾孩子,其实自有老嬷嬷照顾,辜沅也只是照看着他不要被下人看轻。
辜沅牵着阿宝去看他的房间,覃九寒恰好就从前院回来了,说起了阿桂的事情。
原来,她们府上这个阿桂,当真不是阿宝的姐姐阿桂,她的身世也颇为曲折。
扬州先前出过一桩灭门案,令丞长胡氏一族于两年前,被盗贼屠了满门,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未曾放过。
令丞长虽算不得什么大官,品级不高,但任上油水颇多,乃是专私商税、都盐、茶、铁乃至布帛粮料的赋税。尤其是在扬州城这等富庶地方,更是拿京官的位置来同他换,也不一定会愿意的,可见是油水之多。
按理说,好歹是官员,盗贼怎么敢屠其满门呢?但是,胡大桥在寸土寸金的扬州城里,捞了不少,家中布置的富丽堂皇,出事之后,倒是落了个洗劫一空的结果,这也成了这桩案子定案的关键性证据。
覃九寒最近研究的,便是这个案子,胡大桥自然是干净不到哪里去的,但他的死,却很有蹊跷。若是能成功翻案,想必整个江南官场都要换个模样了。
而阿桂,却恰恰是这桩案子的关键人物。“阿桂”,或者说胡鹃娘,她生母乃是胡大桥于勾栏中赎回的一青楼女子,因生得貌美,秉性温柔,曾经被胡大桥宠过一段时日。
只是宠爱不长久,胡鹃娘的生母很快被胡大桥给遗忘了,连带着她这个庶女,也一并被遗忘了。
好在胡大桥的正妻压根懒得同这些庶子庶女计较,便也没有苛待她,只是胡大桥没提起,她也就没给她上族谱。
胡家出事的时候,胡鹃娘被她生母塞进了井里,底下还垫了个死尸,上头也盖着一具,这般才命大活了下来。
至于之后如何成了阿宝的姐姐阿桂,便又是另一番故事了。但能肯定的是,胡鹃娘来府里,是有她自己的心思的,绝非偶然。
她虽说是胡家的庶小姐,但自小养在生母膝下,委实没被什么嬷嬷教养过,所以丝毫看不出她有什么娇娇小姐的特点,倒是沾染了些青楼女子的做派,例如沏茶时的眼波流转,倒水时的姿态。
只是他们府里本就没进过这种女子,旁人一般也不会想到这处去,倒是辜沅,年纪虽小,但心思细腻,一下子便察觉到不对劲了。
“胡鹃娘要留在府里。”覃九寒对蓁蓁道,解释原委,“她算是一张好牌,到时候能打的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我怕把她送出府,反而被有心人察觉了,倒不如留她在府内。”
事关正事,蓁蓁自然不会任性,更何况,她原本就极少任性,便也应了下来,说要安排胡鹃娘的住宿。
毕竟不是真的丫鬟,总不能还让她如以前那样住丫鬟的屋子。
覃九寒却是拦住了她,道,“暂时不用。让她继续住着丫鬟房,挪到前院去吧。你也不用惯着她,省的养大了她的心。丫鬟不丫鬟的,她既然是以丫鬟的身份进来的,那也不好轻易把她当主子养着,反而会让人生疑。”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心底却是有自己的想法。胡鹃娘的身世已经确定了,但也不用大发善心将她当做一个可怜的孤女,他今日一见她,便知道这女子心大得很。
他既然要用她的身份,却也不会因此而怕了她,反而让她有恃无恐了。
就这样,原本在后院伺候的阿桂,忽然便被调到了前院去,前院素来没什么娇俏的小丫鬟,她这么一调,倒是让有些人私底下念叨上了。
这阿桂是有什么狐媚子的本事,竟然能去前院。前院可比后院难进的多了,早知道,前院除了仆人小厮,可就只剩下些年长的仆妇婆子伺候,就这,还是近不了主子的身的伺候。
第183章 ...
一大早, 府里上上下下就热闹起来了,厨房热火朝天的,平日里只一个厨娘值班, 然而今日却是来了三个, 进进出出的。
原因无他, 皆是因为府里的大公子要回来了。
说起勋哥儿,府里下人皆是十分恭敬的,一来勋哥儿待人处事都公道正派,二来么,自古以来都是嫡长子继承家业, 尤其是他们府上, 连个宠妾都无, 勋哥儿的位置简直不能更稳当了。
玉腰在厨房看了一会儿, 见厨房众人井井有条,便也不盯着了,她是大丫鬟,要做的事情实在多得很, 总不能一直盯着厨房。
从厨房出来, 玉腰快到后院的时候,便遇见了面露怒容的杨嬷嬷, 一惊忙问, “嬷嬷这是怎么了?”
杨嬷嬷如今年纪大了,到了养老的年纪,寻常也不在主子跟前伺候了, 偶尔玉腰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才会去寻嬷嬷问一问。杨嬷嬷向来也很大度,皆是有问必答,玉腰也愈发敬重起老嬷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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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嬷嬷抬头,拉着玉腰去了角落里,道,“嬷嬷问你,你可要说实话!那个阿桂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让她钻到前院去了。说丫鬟不像丫鬟的,听说在前院也不做事,总不会是要提成姨娘的吧?”
玉腰吓得忙去捂嬷嬷的嘴,劝道,“嬷嬷,这话可不能乱说。夫人和大人感情好着呢,大人听了要发火的!”
杨嬷嬷又何尝不知道覃九寒的性子,只是越是这样,才越替蓁蓁担心,她是柳夫人的陪嫁,自然是一心一意向着蓁蓁的,所以才听了点消息,就怒气冲冲来寻玉腰了。
“那你和嬷嬷说,阿桂怎么回事?丫鬟就是丫鬟,哪有摆谱摆的比主子还大的?你可知道,前院伺候的新丰家的,今日来找我哭诉,说是那阿桂在前院,比小姐还小姐,压根使唤不动。我问我家那混小子是怎么回事,他倒好,半句都不肯说!真是白生了这么个混小子了!”
杨嬷嬷拉着玉腰不让她走,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玉腰也不清楚内情,但却是很肯定,说阿桂和大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那是绝不可能的。
外头的人或许会往这处想,位高权重的男人,和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之间也就只有那么点事情,猜都不用猜!但只有像她这种贴身伺候的,才知道这种事情的可能性都多低。
玉腰好声好气劝了杨嬷嬷回房,才离开,一路之前又听了不少流言蜚语,气的她呵斥了好些丫鬟,才算完事。
蓁蓁见玉腰脸色不大好,便笑问,“这是谁惹我们玉腰姐姐生气了?哪个小丫鬟又犯错了?你担待些,还都是些孩子呢,不犯大错就行了。”
玉腰心中的气又泄了,上来给蓁蓁梳头发,边梳边道,“夫人,您可不能总是这么大度宽容!您不知道,有些丫头最是滑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少,得寸进尺的却是多的很!”
蓁蓁听她话里有话,便纳闷道,“这又是怎么了?”
玉腰撇撇嘴,心里又琢磨着不过是下人传些闲话,就别往主子面前说了,就没继续往下说。
梳过头,蓁蓁就又把这事给忘了,早就因为今日哥哥要回来而兴奋不已的温哥儿蹦蹦跳跳来了,他今日穿了件素色的蝉衣,瞧着特别风雅,竟颇有勋哥儿小时候的风采。
说起来,因着是一母所出,勋哥儿和温哥儿五官是有些相似的,只是勋哥儿明显沉稳些,而温哥儿则要跳脱许多,故而一般人还真不会觉得兄弟俩相似。
“过来。”蓁蓁朝小儿子招招手,等他走到跟前,才认认真真替他理了理领子,“瞧着又长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