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福一迟疑,旋即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蓁蓁。蓁蓁心下不喜,心道,姚娘再怎么说酸话也好,怎么能对孩子这般说话呢?宝福可是她的亲闺女儿,不疼着宠着就算了,这么当众下小孩儿的面子,是做娘亲的该做的么?
蓁蓁安抚拍拍宝福的肩,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宝福,在这种温柔的目光下,宝福心里那点紧张不适都消散了,被娘亲当众呵斥的尴尬和难堪也不那么难过了。
蓁蓁道,“喊什么夫人,宝福喊我婶婶好不好?”相公和程垚是兄弟相称,她也唤姚娘一声嫂嫂,这一句婶婶,辈分上论,倒也没人能说出个不对来。
小姑娘被安抚了下来,乖乖喊了句婶婶,便捏着蓁蓁递过去的糕点,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姚娘被下了面子,难堪了一会儿,但过了一会儿,又耐着性子开始同蓁蓁说话了。
蓁蓁听着有些心累,从前的时候,三户人家同住一个院子,却相处得极为融洽。程垚沉稳,聂凌活泼,而姚娘则是个温柔的主妇,总能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做事也妥当得很。现在却是什么都变了,变化最大的,大概就是姚娘了。
现在的姚娘,完全掩盖不住内心的嫉恨和忌妒,却又要装出一副好姐妹的模样,同她套近乎,还时不时忍不住要说几句酸话。蓁蓁同她说话的时候,总要特别小心翼翼,生怕那句话戳了对方的痛点。
蓁蓁陪着说了些话,前院就有人了传话了,说是程垚打算回去了,问后院这边叙旧叙得如何了。换做平时,许久不见,蓁蓁自然是要留二人在这儿住一夜的,但姚娘这般样子,她真要开口留了,姚娘指不定还觉得她特意显摆。再者,她也不愿同外人这般虚与委蛇,实在累得很。
蓁蓁没开口留人,下人也极有眼力见,忙把姚娘母女请到前院去了。
到了夜里,覃九寒回屋,两人在榻上说话,忽然便提起了今日来拜访的程垚一家子。蓁蓁略有些不自在道,“本该留程大哥他们歇一夜的。”
覃九寒心知妻子是再心软不过的人,便安慰道,“你别想那么多了。程垚自己也急着要走,咱们要留也留不住。总归都在青州府,程垚现在也在青州书院授课了,来往还不方便么?日后有的是机会。”
蓁蓁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总想起先前大家住一个院子的时候,那个时候,和和美美的,多好啊。”
现在,程垚竟然也纳了妾室,姚娘总与那位苏姓姨娘在家中吵闹。她听相公说的时候,既惊讶万分,却又有一种事情果然这般发展了的感觉。毕竟,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程垚夫妻的感情已经有了漏洞。姚娘那个样子,但凡那苏氏柔顺些,都能让程垚心动。很多时候,对于男子而言,妻子乃是在外疲倦,归家之后最大的安抚。若是在妻子这儿得不到安抚,反而是吵吵嚷嚷的,闹得人心烦,那么到外头找人也是迟早的事情。
程垚夫妻感情上的事情,覃九寒并不关心,但见妻子露出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又怕她把这事搁在心里,便转移话题,正色道,“蓁娘,我同你商量一件事。”
蓁蓁难得见相公这么严肃,忙也询问道,“什么事啊?”
覃九寒含笑,“勋哥儿年纪也长了不少了,你也能腾出时间来做其他事情了。我的药能停了么?”
蓁蓁脸一下子通红,虽然夫妻多年了,但在男女的情/事上,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纯/情,两颊绯红,嗫喏道,“你想停就停吧。那药吃多了,对身子也不好。”
覃九寒满意笑了,伸手去揽妻子柔软的纤腰,在一片黑暗中,哑着声音道,“嗯,给勋哥儿生个妹妹好不好?娇娇小小的,玉雪可爱,同你小的时候,一模一样,一定特别讨人喜欢。”
“嗯。”黑暗中传来一声娇软的应声,随即便是拨开衣衫的簌簌声。屋内一片春/意,连屋外的月儿都羞着躲到云后头儿去了。
第126章 (捉) ...
七月末的一日, 天色闷闷的,看着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屋内潮气颇重, 又带着股子闷热之意。
这一日, 勋哥儿那边下了课业, 便被阿修抱着过来了。勋哥儿如今年岁还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三周岁,说是课业,实际上也不过是跟着骆夫子听些故事而已。
阿修抱着勋哥儿,走到院子里后, 就被勋哥儿拍了拍肩膀, 趴在他肩上, 奶声奶气道, “我自己走。”
阿修忙把勋哥儿放下,然后勋哥儿便稳稳当当,迈着小步子,在阿修和阿齐二人小心翼翼的看护之下, 颤着一身奶呼呼的肉, 朝亭子中的娘亲走过去,老远便扬声开始撒娇喊人, “娘亲!勋哥儿来了!”
亭子中的蓁蓁闻言回头, 听他学大人模样自称“勋哥儿”,便觉得有趣,待勋哥儿到了跟前, 才一把抱起,放在膝头上,拿了冰丝的帕子替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子,“今日学了些什么?”
勋哥儿很喜欢被娘亲抱着的感觉,香香软软的,觉得特别舒服,一边嗅着帕子上的香气,一边慕孺道,“夫子今日跟孩儿说了孟母三迁的故事,孩儿觉得,孟母真好啊,不过,勋哥儿的娘亲也特别好,比孟母还好。”
勋哥儿嘴甜,说起甜言蜜语时,总是一箩筐一箩筐的说,他模样又生得好,总是让蓁蓁心脏一软,跟吃了蜜一样。
蓁蓁柔柔一笑,腮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她将帕子递给玉腰,对勋哥儿说,“娘知道,娘的勋哥儿跟娘最亲了。你昨日不是说想吃绿豆冰沙么?娘吩咐厨房给做了,冰窖里冻着呢,就等着你下学好吃呢。”
一提到冰沙,勋哥儿露出个甜甜的笑,但并不像同龄孩子那样,吵着闹着要吃的,勋哥儿很有耐性,还甜着脸朝娘亲道,“娘对孩儿最好了。”
蓁蓁又是一笑,见下人将食盒送过来了,并把勋哥儿放到旁边的座椅上。时下宠孩子的人家很多,特别是官宦人家,好些小公子小小姐的,养得实在太过娇气,五六岁都不肯断奶,放在穷人家是满地跑的年纪了,却还由奶娘下人抱着,脚都不带沾地的。
但蓁蓁养孩子就有自己的一套了。一开始,越是没什么经验,就越是担惊受怕,惴惴不安,生怕把好好的孩子给养坏了。所以,勋哥儿刚怀上的时候,蓁蓁就四处取经,不光问那些曾经在大户人家做事过的奶娘,也问了不少家中子孙满堂的人家。到后来,蓁蓁也琢磨出了些技巧来,养孩子要精细没错,但不能精细的太过了,什么事都替孩子做了,这样子,孩子自己反倒不去学了。
所以,虽然府里头的下人们都看得胆战心惊的,但蓁蓁依然很坚持,多让勋哥儿自己走动,多让勋哥儿自己坐着,勋哥儿自己能做的事情,她做娘亲的,都会鼓励勋哥儿自己去做。这样的成果也是很明显的,虽然府里的人担惊受怕,但勋哥儿就是比别的小公子要结实很多。就像现在,自己坐在座椅上,稳稳当当的,腰背直直的,一点儿没有软骨无力的样子。
玉腰将食盒里的瓷罐取出来,取了旁边的玉色小碗,给舀了小半碗,搁在桌上。
冰沙沁着股凉气,白起升腾,看着便很诱人,尤其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勋哥儿露出几分馋意,但看到身边还有外人,就不肯作出小儿馋食的姿态,面不改色坐着,颇有世家小公子的风范。
蓁蓁作为娘亲,哪里会不晓得自家儿子的性子,知晓勋哥儿虽然在她面前,总是露出一副小孩儿的作态,但在外人面前,却是很要面子的,这一点儿,父子俩颇有几分相似。她浅浅一笑,将玉色小碗推到勋哥儿手边,道,“娘亲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勋哥儿尝尝味道怎么样?”
勋哥儿这才自己伸手拿勺子,舀了一勺塞进嘴里,眯起眼睛,细细品尝,末了还一本正经道,“娘吩咐的,是娘的一片心意,孩儿最喜欢了。”
一旁伺候的下人都善意地笑了,心道:这大公子说话做事实在有模有样,不愧是他们知府家的少爷。
这边正用冰沙用到一半,门房那儿便有人匆匆进来了。青州府府衙比起盂县县衙,要大了不少,办事的前院和他们所住的后院,中间并不相连,只留了个仅供府里自己人出入的门。有外人来拜访的时候,前院的乃是从前院大门进,但后院的,便要经过后院的门房处了。
这门房恰好是管着后院的,可见是后院来客了。玉腰忙站出来,询问道,“来了哪个客人?”
门房知晓这是主子身边头一号的大丫鬟,忙赔笑道,“是程夫子府上的程夫人。”
玉腰一听便蹙眉,不是她不好客,实在是这程夫人每回来,都能惹得夫人不高兴,再没有见过比她更加没有眼力见儿的人了。玉腰还未露出嫌弃之意,蓁蓁抬头道,“请进来吧,屋中闷热,请程夫人来亭子吧。”
门房走开,玉腰怏怏不乐道,“夫人,程夫人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听说程夫子家里还有一门妾呢,受宠的很,这程夫人不在自己家里待着,成日往外跑是怎么回事?咱们这儿又不是她娘家!”
“行了,”蓁蓁冲玉腰摇摇头,道,“来者是客的道理,你也应该知道。”
没过一会儿,姚娘便被丫鬟领过来了,打过招呼后,姚娘看到勋哥儿也在亭中坐着,便笑着道,“勋哥儿也在呢,我做伯娘的,还未给勋哥儿见面礼呢。今日恰巧碰上了,实在是巧得很。来,伯娘给你个坠子,保佑我们勋哥儿日后读书聪明,做书院的头名!”
勋哥儿不是那种眼馋别人东西的孩子,见姚娘要送东西给他,并未直接收下,而是看向了一旁坐着的娘亲,似乎是在等娘亲发话。
姚娘没想到勋哥儿没有欢天喜地接下来,面上露出了几分尴尬之意,心里忍不住埋怨起来,还真是知府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这是看不上她的坠子?这孩子同他娘一样,实在太难讨好了。
其实并非勋哥儿看不上这坠子,若是这伯娘乃是浮山县那位时常给他送东西来的伯娘,那他一定爽快收下。但换做姚娘,三天两头来府上,也从没有送过什么东西,这无缘无故,一反常态送起见面礼来,勋哥儿被覃九寒亲自教了那么久的,怎么会半点没有戒心就收下。
见勋哥儿看向自己,蓁蓁心里虽然有疑惑,但还是朝勋哥儿点点头,勋哥儿便收下了那坠子。
姚娘见勋哥儿收下了坠子,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按照她的想法,这礼送出去了,事情就好办了。毕竟,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
姚娘自忖送了东西,也有底气了,挺直腰背,叹了口气,开始诉苦了,“妹妹,我可真羡慕你啊,你看看,覃大人虽然是知府,但后院干净得很,除了妹妹之外,半个外人都没有。似妹妹你这样的,才是过的好日子。哪里像我,那个狐媚的苏氏,都快爬到我头上去了。我……”
姚娘真要继续说,蓁蓁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对着一旁正听着大人谈话的勋哥儿道,“夫子是不是布置了课业?勋哥儿不用在这儿陪娘亲了,去做课业吧,等做了课业,晚上娘跟你炖鸡汤喝好不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蓁蓁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差劲,但倒是有一样,做的很是得心应手。那便是乌骨鸡汤,父子二人都是对自己很严苛的人,这样的人,容易伤了心神,乌骨鸡汤补身子,蓁蓁是常做给父子二人喝的。
勋哥儿一听娘亲要下厨,眼睛一亮,随即又纠结了一下,然后道,“娘不要自己动手啊,让玉圆姐姐做,娘在旁边看看就好了。”
玉腰也跟着打岔道,“大公子这是心疼娘亲呢。”
蓁蓁柔声应下,然后目送勋哥儿离开,又吩咐奴婢把剩下的冰沙给阿修和阿齐送过去,才回过头来继续听姚娘说话。
姚娘本来打算得好好的,先套近乎,再说苏氏的事情,结果被这么一打断,一时梗在那里,半晌才继续道,“苏氏她平时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妹妹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不能容人的人。但是这苏氏,实在是歹毒,竟然算计起我的宁哥儿来了。程垚又被苏氏迷惑了,妹妹,你可要帮帮我啊!”
蓁蓁并未作出同仇敌忾的样子,虽说按理说,她们这种做正室的,大多都会厌恶妾室的存在。但蓁蓁并非那种对人有偏见的人,更何况,姚娘今日的举止,实在令她不喜。方才勋哥儿还在,她当着孩子的面,连狐媚这种话都说出口了,不是她的孩儿,她自然不心疼。
蓁蓁将茶盏送到姚娘面前,语气淡淡的,“苏氏怎么算计宁哥儿了?我听说,宁哥儿现在在青山书院念书,平日里都在学院住,每月才回来一回,怎么会被苏氏算计呢?”
姚娘语塞,她以为蓁蓁并不会多关心程家的事情,却没想到她知道的不少,姚娘顿了顿,顾不上喝水,咽了口口水,道,“我又怎么会去冤枉苏氏呢,实在是苏氏太过分了,我不得已才这般,不然,谁又愿意家丑外扬呢?这苏氏,面善心恶,竟然在给宁哥儿的补汤里下了□□!实在可恶!可怜我的宁哥儿啊……”
姚娘眼见着要嚎啕大哭,被蓁蓁给噎了回去。
蓁蓁蹙眉道,“这下药的事情,若是真的,那可是害人性命的事情。嫂嫂还说这些做什么,将人送到衙门去,害人性命,便该受罚。不管是真的确有其事,还是被人诬陷,自然有衙门查清。嫂嫂可不要糊涂了,纵容这么一个危险的人待在家中。”
蓁蓁不光是嘴上说,还吩咐起旁边的玉腰来,让她去寻前院的覃九寒来。
玉腰二话不说,直接无视的姚娘的阻拦,应了一声,便急急忙忙往前院去了。
姚娘这才彻底慌了,她自然知道诬陷是要坐牢的,她还想着日后宁哥儿出息了,能替她请个诰命呢,怎么能做犯妇呢?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按照她的想法,蓁蓁是很喜欢宁哥儿的,自从他们重逢之后,每每都给宁哥儿送东西,宁哥儿从青州书院回来说了,她才知晓。若是知道宁哥儿被苏氏毒害,总会大怒的,等她在从中挑拨几句,怂恿蓁蓁带着下人去府上。苏氏那些护院敢拦她,却是不敢拦知府夫人的。到时候,就凭苏氏那个胆子,吓也要吓个半死,更别说肚里的孩子了。
但是,她完全没想过,蓁蓁会这般,第一时间便派人去找覃九寒。她敢在蓁蓁面前算计撒泼,但到覃九寒面前,她却是打心底发憷的。
姚娘面露土色,忙起身,急匆匆要走,挽留都挽留不住。
姚娘一走,方才“去找大人”的玉腰也笑意盈盈从假山后回来了,解气道,“这程夫人可真是的,自己蠢就罢了,怎么觉得旁人也都同她一样蠢呢?还想拿夫人您做筏子,真够好笑的。”
蓁蓁却未笑,起身往厨房熬鸡汤去了。
第127章 (捉) ...
当夜用晚膳时, 是在外头湖上的亭子里用的。夏日炎热,屋内闷热,但亭子里却是四处透风, 原本冒着热气的夏风, 缓缓从湖面吹过之后, 便也带上了丝丝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