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博踢了一下墙角,“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告诉你是希望你看着点苗医生,不要出现过激的行动,姑姥爷已经这样了,就让他安静地走。”
“陈老爷子对爸毕竟也是照顾有加,之前也不知情,爸感念他的情谊,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爆发自己的脾气,还会尽心尽力操持他的病。可是如果陈老爷子逝世,两家人的交情也算到头了。”张明岳默默地说。
“能不成仇人就是最好的结局,可惜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张明博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离开了。
张明岳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才重新进去病房。
病房里,苗文清正跟主治医生商谈,想多开一些药拿回家,希望减轻陈老爷子的病痛,让他舒服些。
医生听了苗文清列出的药名,摇摇头,“苗医生,我也很同情病人的遭遇,你说的那些药咱们医院确实有,可不允许带出医院,我知道你懂药肯定不会滥用,可医院这么规定的,我也不能破例,我只能开些外带出去的药,也不能太多,用完你们可以再来开。”
“我带过来几盒药,可能对病人的症状,姜医生看能不能用。”张明岳从苗群群包里掏出几盒药,走过去递给姜医生。
从水利医院出来,张明岳太清楚医院的医疗条件和药品种类,虽然相隔一年多,想来变化不会太大,他去医院请假的时候开了几盒水利医院不常见的药,都是特效药,就是想能用上最好,来的时候专门放在苗群群的包里。
姜医生抬头,“呀,这不是张医生吗?你也从京都回来了,那我可得看看这药。”
仔细看过之后,姜医生挑出两盒,说:“这两种绝对对症,可以用,跟之前的用药也不冲突,其他的药我没见过,不敢绝对地说,就用这两种,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够。”
苗文清拿过那两盒药,点点头,“好的,谢谢姜医生。”
“苗医生客气了。”姜医生把剩下的药还给张明岳,“张医生,其他几种药送给医院怎么样?我们研究一下,说不定有人用得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是我们能跟药厂联系上,也进来这些药就更好了。”
“送给医院没问题,我会去找钱主任,跟他走手续。”张明岳答应。
姜医生笑笑,“行,钱主任你比我熟,我就不瞎指道了。”
姜医生刚走一会儿,陈鲁东办完手续回来,跟钱明菲他们打了招呼,就低声说:“收拾东西,等车过来,咱就回家。”
何华动手收拾,钱明菲和苗群群搭把手,没一会儿就收拾利索。
车到了,众人抬着陈老爷子到车上,轻慢地赶车,免得颠着他难受。
苗文清带着张明岳陪着一起去,让钱明菲和苗群群先回去。
“明岳,照顾你爸,才两天,我咋就看着他头上白头发多了呢。”钱明菲临走前叮嘱道。
“妈放心,我会的。”张明岳看看苗文清,脑海中再次蹦出张明博的话,这两天苗文清心里该受到多大的折磨呀,承受陈老爷子即将到来的死亡的痛苦,还要整天面对仇人,不憔悴都难。
到了陈家,刚把陈老爷子安顿好,亲朋好友上门探望的人络绎不绝,知道他命不久矣,都不免惋惜几声。
陈老爷子连吞咽水都困难,完全靠着吊瓶在维持生命,苗文清就一直没有回家,张明岳自然也陪着。
第三天上午刚过九点钟,陈老爷子无意识地扑腾几下,呼吸骤停,到死再也没睁开过双眼。
瞬间,悲伤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来,陈鲁东跪在陈老爷子床前,匍匐地上哀声哭泣,久久不能站起来。
这时候,陈家亲友得到消息,鱼贯而入,手里拿着东西,开始准备葬礼。
陈老爷子的本家兄弟陈四叔把陈鲁东拉起来,“别哭了,你爸已经走了,不能让他沾到眼泪,要不牵挂尘世,对你爸,对你家里都不好,赶紧操持你爸的丧事,这里就交给你那些兄弟们了。”
有陈四叔中间做调度,陈老爷子的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整个过程,苗文清瞅着机会就帮忙,只是话很少,完全不像之前的熟络。
陈家子侄多,张明岳也没被安排事项,就跟在苗文清身后,他让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还要随时注意苗文清的情况,见他累着就强压着让他歇一会儿。
钱明菲和苗群群作为女眷,只在停灵三天和葬礼当天来过,其他时间都没有露面。
苗文清的沉默和冷淡,苗家女眷按常理出面引起不少陈家人的侧目,在他们心里,陈老爷子和苗文清交情甚笃,以子侄礼操持丧礼完全不过分,不过见苗文清和张明岳也一直都在,只以为是陈老爷子去世他伤心而已,都没往别的地方想。
葬礼结束,苗文清带着家人在陈老爷子的遗像前深深鞠躬,转身离开。
“苗家侄子,你等等。”刚走出门口,就被陈四叔叫住。
苗文清一行人站住,等着陈四叔的下文。
陈四叔到苗文清面前强行直了直他微驼的背,人挺拔了些,“苗家侄子,我听说你在京都要开诊所,想在陈家小辈里找两个学医的去帮忙,有这事吗?”
苗文清神色流转,“我开始是有这个想法,不过陈叔否决了,一来觉得京都太远,让人背井离乡,远离父母还是不好,二来他觉得我刚开始起步就找亲友帮忙,不利于以后的发展,建议我招聘外人,等以后稳定了,再做打算。”
“你们这就想差了,刚开始起步找亲友帮忙才比较好,彼此熟悉配合得好,外人你哪儿了解那么全面呀,你要不再考虑考虑。”陈四叔认为陈老爷子否决根本就是把好事往外推,那可是京都,家里的孩子不管是谁,能跟着去,也比呆在这个小县城谋出路强,陈家子侄里很多人多多少少都跟着学过医,给人看病难点,可抓药、配药没有问题呀。
苗文清轻笑一声,“这是陈叔的意见,也是他的遗愿,作为晚辈,我还是不好违背的,您忙着,我们先回去了。”
钱明菲张嘴想说话,被苗文清打断,拉着她走了。
苗群群习惯去看张明岳,在他平静的眼神中,压下心里的困惑。
张明岳可知道,陈老爷子出事前,苗文清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可是殷切地希望陈家子侄能到京都,陈老爷子为后辈打算,还真推荐过两三个人,只等诊所手续办完,就公布这个消息。
可如今,往日的打算都成空,张明岳不禁再次感叹人心难测。
第171章 了了
路上, 钱明菲和苗群群几次想问陈家的事情, 都被苗文清用各种由头把话题岔了过去。
娘俩最后放弃了,想着时候到了总会让她们知道的,肯定不能一直瞒着。
家里,刘大姨陪老爷子看着三个孩子, 见他们回来,忙端出来准备好的火盆, 点燃了让他们迈过去才允许进家门。
洗漱完毕,苗文清强打精神跟老爷子和刘大姨说了几句话,就回屋休息去了,他已经是困乏至极,可以说沾床就睡。
张明岳也好不到哪里去, 瘫在床上不想起来。
钱明菲收拾出来脏衣服, 到院子里洗涮。
刘大姨要帮忙,钱明菲没让,遂坐在旁边两个人聊天。
孩子们围着院子跑来跑去, 苗群群不错眼地看着,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转天,苗文清带着一家子去堂伯苗文元家里拜访。
苗文元开门看见他们一家子还呆愣了几秒, 以为自己眼花了, “孩儿他娘, 你来看看,这是文清一家回来了。”
一家子被苗文元的反应逗乐了,苗群群把孩子们推到苗文元的跟前, “赶紧叫声大外公好。”
“大外公好。”
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苗文元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你说说,你回来咋不跟我说一声,啥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几天了。”苗文清边进院边说。
苗文元的脸嗒掉下来,“回来几天,也不让人通知我,也不来看我,心里有我这个哥吗?”
“大伯,您误会我爸了,这次太匆忙,我们回来是因为陈爷爷过世,住院又办丧事,昨天才忙结束。”张明岳忙上前解释。
“丧事?他死了?这,这太突然了,上个月我赶集还看见他来着,挺精神的。”伯母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
苗文清放下礼物,“他从山上掉下来,重伤不治。”
伯母咂咂嘴,“那是可惜了,陈老头身体好着呢,没这事,我估摸活到九十没问题。”
“人的命天注定,谁让赶上了呢。”苗文元感慨一句。
苗群群见状,忙翻出包里的布,笑着说:“伯母,这是我在京都买的布,可厚实了,您和大伯每人做身新衣裳。”
伯母接过布,上手摩挲几遍,“布面可真细,冬天续上棉花做个棉袄肯定好看,这颜色有点艳,我这把岁数可穿不出去。”
钱明菲摊开布在伯母身上比划几下,“这是群群选的,在京都可是时髦颜色,都是咱这个岁数的人穿的,人家小年轻的不穿这个,嫂子你苗条,做出来穿着肯定好看。”
“是吗?京都时髦的,那我可得好好做,到时候穿出去显摆显摆。”伯母一下笑了起来,跟钱明菲讨论做什么样式的好看,一扫刚才的压抑气氛。
一家子说说话,吃吃饭,不自觉已是日落西山,苗文元差点就要留着他们过夜,一家子可谓强挤着出门的。
第二天去了钱明德家里,也是待了一天,比堂伯家好些,毕竟钱洪磊结婚的时候刚见过,只续续别情,说了些家常。
后面几天,苗文清和张明岳就分开行动了。
苗文清去拜访了自己的几个朋友,还专门让张明岳安排,跟李飞见了面,商定药材供应的事项。
在这里就要说说李飞了,他已经得到了回城的名额,只把关系转了回去,人却回到林县。
他看中的是林县丰富的药材资源,如今改革开放,药材流通性更强,就此作为基地,快速发展起来。
如今已经不是单打独斗,手下有六七个员工,联系的采药人多到上百,据说他也包了几个山头,正组织人漫山遍野种植药材呢。
张明岳也跟张明博、闫光明聚了聚,还特地去拜访了郝主任,这次总算见着个好脸色。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张明岳的假期就过完了,他还挺眷恋这种走亲串友的感觉,可惜为了工作,他只能买票回京都。
本以为苗文清会继续在林县待上一段时间,没想到他提出一起回京都,说是在林县该办的都办了,家里诊所要开,回去还要做好准备工作。
张明岳知道,这个准备工作首先重要的就是招人,毕竟原来的计划打断了。
老爷子虽然内心想多留些日子,不过想到张明岳跟他说的事情,也觉得早日离开林县更好些,当即同意,一起买票回家。
又是张明岳去火车站买票,这时节走动的人少,顺利买了返程票,在路口转了个弯,直接去了李飞的住处。
李飞租了房子,前面办公,后面居住,张明岳到的时候,他正在给员工布置任务。
“明岳,你到厅里坐着,我一会儿就好。”李飞招呼他,接着安排下面的工作。
张明岳没停留,穿过院子,到厅里,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来看,如今李飞业务大了,收敛不少种植药材、讲述药性的书来看,这其中还有不少是张明岳帮着搞的呢。
约莫半个小时,李飞才脱身,提着茶壶进来,“明岳,等久了。”
“还好,前两次没看见你的员工,咋一看还真有几分架势。”张明岳放下书,接过李飞手里的茶杯。
李飞拍拍大腿坐下,“要不是现在对受雇人员的人数有限制,我这边人还能更多,政策在那里,我也不敢越雷池,只能先这样。”
“慢慢会好的。”张明岳打了个响指,“上次托你打听的事情,有进展吗?”
“有,大有进展,”李飞身体前倾,胳膊搭在膝盖上,说:“我找人打听了,陈老爷子从山上摔下来的那天,陈鲁东也在山上,同在的还有陈老赖,有人看见他尾随陈鲁东上山。我派人找陈老赖,你猜怎么着,在一个小黑屋里找到的,他说是陈鲁东把他关进里面去的。”
“那他说事情的经过了吗?”张明岳比较关心这个。
李飞嗤笑一声,“开始他还不肯说,我威逼利诱,他才说出来事情的经过。当年苗伯父发展得好,名气越来越大,陈鲁东觉得两家想好,自己却被苗伯父压在底下翻不了身,心里不忿,就暗示陈老赖去举报,还说如果苗伯父当不了医生,就不会看不起自己。陈老赖这个人原来就是个小混混,小的时候靠着陈老爷子接济生活,对陈鲁东俯首称耳,不过他可不仅举报了苗伯父,还有其他人,被人查到趁着晚上套头打断了他的腿,扔在臭水沟里去了。”
李飞停顿一下,喝了口水,“那天,他偷偷摸上山就是想找陈鲁东求救,要钱治腿,没成想陈鲁东根本不打算管他,两个人就吵了起来,说起了举报苗伯父的事情。谁成想陈老爷子正好上山听见他们争吵,知道这事可是怒发冲冠,揪着个棍子要打陈鲁东,陈鲁东躲过去了,可陈老爷子用力过猛直愣愣从山上摔了下来了。”
张明岳哼了一声,“害人终害己,陈家有陈老爷子在,很多人给面子,如今,树倒猕猴散,陈鲁东根本撑不起陈家。”
李飞比了个大拇指,“你猜得真准,陈家这两天因为包山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呢。”
张明岳垂眸,靠在椅背上,“正好,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往前发展一步。”
“我是有这个打算,我评估了陈家包的两座山,如果其他人撤资,他们最多能保住一座,另一座,我打算包上,正好手里有些闲钱。”李飞说话平常,可里面透着的自信可是万万忽略不了的。
“那正好,免得药山荒废。”张明岳转了转手上的杯子,想着事情。
李飞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试探着问:“对这个事情你怎么打算?公布于众还是……”
张明岳深吸一口气,神色莫名,“陈老爷子往生,死者为大,他生前磊落,对我爸一直不错,对我也时有教导,是个让人尊敬的人,可惜一世英名,让儿子给毁了,为了这个还付出了生命,就是临终前也说让我爸不必惦记他的微末恩义,不必帮扶陈家。如果陈家就此沉默,他们在林县,我们在京都,相隔千里让世人以为慢慢淡了情谊就算了,要是他们找我爸闹,到时候我也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