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元胳膊肘捅捅绍初,亮出手腕上的表给他看,两个人对了个眼神。
绍初手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道:“爸,咱们该走了,晚上的聚会快开始了。”
“聚会?”苗文清疑惑地问。
老人如梦方醒,“是呀,我这次回来是打着投资的旗号过来的,京都是我跟阿倩定情、最初相守的地方,我想在这里投资,要跟政府部门打好招呼。”
“原来是这样,那您去,总不能耽误正事。”苗文清见此也没留。
“我一直以为你还守在林县,托人去给你送信,今天下午才打电话告诉我你就在京都,我就按地址摸过来了。”老人边说边往外走。
苗文清送他们,“我来京都有三年多,随着孩子们上学过来的。”
老人点头表示明白,“今天时间匆忙,改日有时间我再过来,咱们好好聊聊。”
到了门外,老人挥挥手,带着两个儿子离开,苗文清看着他们的背影,往日画面涌上心头,年少时两人虽差着年纪差着辈分,嬉笑怒骂恣意在一起;多年前他带着新婚妻子来家中拜访,父亲领着自己送他们到门口,谈笑间自己认了老师;些许年后,他形单影只来拜访,父亲独自送他,而自己只肯在门后偷偷看着他远去,没想着一去二十多年;如今,物是人非,只剩自己看他远去了。
“爸,您怎么哭了?”苗群群担忧地看着苗文清。
苗文清摸摸脸,可不,不知道怎么眼泪下来了,他掏出手绢擦掉,“没事,门口风大,吹的,回去。”
苗群群随着苗文清进去,在门口等着的张明岳忙跟上。
“爸,他都害得您被举报,您怎么还让他进门?”苗群群不高兴。
苗文清停下脚步,看着苗群群的眼睛说:“群群,如果你有一个宝物,被人透露给小偷,最后宝物被偷走,你会怪宝物吗?”
苗群群摇摇头,“不会呀,宝物又没有错。”
“相同的道理,我因为家里跟他的关系被举报,是举报人的错,是伤害我们的人的错,偏偏不是他的错。”苗文清说,“我有理由因为当年他犯错导致老师去世而不理他、责怪他,却不能把被举报的事情硬安在他的身上,你明白吗?明岳,你明白吗?”
张明岳点头,“明白。”
苗群群虽心里有些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苗文清说得对,也缓缓点头,“明白。”
苗文清拍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一切都过去了。吃饭,我看你妈把包子端进屋了。”
张明岳搂了一下苗群群,给她安慰,才拉着她一起上桌。
饭间,张明岳说了赵坤安排人周末过来的事情,让苗群群在家里等着面试,怕她镇不住角,还特意跟老爷子说让他那天留在家里坐镇。
“有外公在我身后,我心里踏实多了。”苗群群笑着说。
老爷子喝口粥,满脸神气,“那当然,你们就瞧好,有我在,不能让他们欺负了群群去。”
子涵瞪着小眼睛一直认真听大人说话,此刻握着小拳头,“有人要欺负妈妈吗?涵涵要保护妈妈。”
“琳琳也要保护妈妈。”子琳举着手,表示不能把自己拉下。
子雅更可爱,下来凳子,在地上比划了一个拳势,“谁敢欺负妈妈,我把他的脑袋打歪。”
张明岳拉着子雅坐好,每人给夹了一个包子,“知道保护妈妈,真是好孩子,爸爸每人奖励一个包子。”
苗群群摸摸他们的脸,“真乖,不过没人欺负妈妈,你们放心。”
“哦……”三个孩子小脸掉的,还挺失望,以为自己能有所行动呢。
老爷子搓搓额头,“他们三个已经五岁了,我想着过段时间让他们跟我一起练拳,锻炼身体。”
张明岳停下筷子,“还早,我想着怎么也要七八岁开始。”
“是呀,岳叔,他们现在还小,论生日还差几个月才五岁,身子骨还没长全乎。”钱明菲总是心疼孩子们小。
老爷子拿筷子敲敲桌子,“已经不小了,以前我见过比他们小的都开始练,最初就是玩乐,练习他们的灵活性和柔什么性。”
“柔韧性。”苗文清接话。
老爷子夹起包子填嘴里,“对,就是这个。”
“这样挺好的,特别是雅雅,精力最旺盛,跟外公练拳玩消磨一下,总比在家里来来回回捣乱强。”苗群群表示支持。
“我们没有捣乱,我们是在研究。”子雅提出抗议。
“研究?”苗文清问出口,这词从四岁多孩子嘴里出来挺新鲜。
“对,”三个小脑袋一起点头。
张明岳问:“这个词是老师教你们的吗?”
子涵摇摇头,“不是呀,我听外公总说研究,研究,我们也想研究。”
钱明菲噗呲乐了,嘲笑苗文清,“让你整天研究两个字不离嘴,孩子们还不是有样学样。”
“我那都是工作的事。”苗文清一本正经地说。
三小异口同声,“我们也是工作的事。”
老爷子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179章 进一步
晚上, 张明岳从书房查完资料进屋来, 孩子们都睡了,苗群群坐在梳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眼神迷离,早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张明岳站到她身后,“想什么呢?”
苗群群加快手上的动作,“啊,没什么,就是想那个人的事。”
张明岳坐到床上脱下鞋子换上拖鞋,“你别总用爷爷的朋友、那个人说他, 他总有名字。”
“当然有名字,”苗群群想了想, “他叫庞奇儒, 奇怪的奇, 儒雅的儒。”
张明岳想起老人的样子, “倒是人如其名。”
苗群群坐在张明岳身边, “你听见没, 他这两个儿子不是那个女学生生的, 是他认识了另外一个女人, 在国外生的。那问题就来了,那个女学生哪里去了?她可怀着孩子呢,说分手就分手。”
“或许那个孩子没有了,也有可能这位庞先生因为妻子的死对那个女学生深恶痛绝,连带对孩子也不打算接受。”张明岳猜测。
苗群群一拍大腿, “真是该,谁让她插足别人的家庭。”
“好了,”张明岳搂着苗群群,“该不该都是他们家的事,咱们就看爸的态度,爸愿意亲近他,咱就亲近他,反之,咱就不理他。”
“嗯,”苗群群转头看向张明岳,“你明天是十点钟的课吗?”
“对,怎么了?”张明岳问。
苗群群示意他看孩子们,“他们三个睡觉前特别问的我,明天我们两个能不能一起送他们去幼儿园,我可答应了。”
张明岳笑笑,“我以为什么事呢,明天时间充裕,咱俩一起送。”
“这下他们该高兴了,总跟我提他们班上的孩子谁谁谁是爸爸送的,谁又是妈妈接的,羡慕得不得了,说得我挺心酸的。”苗群群给孩子们调整了睡姿,还盖好了被子。
张明岳帮着苗群群挪动孩子,如今孩子们大了,可不比小时候轻巧,“小孩子都这样,如果有时间,我们尽量多去接送他们。”
苗群群挨个摸摸孩子们的小脸,“这些天我仔细想过,等毕业我不打算当老师了,我就把家里的生意做好,自家的生意,时间比较能掌控,可以接送他们上下学,正好也可以送他们去学点画画呀,弹琴呀什么的,毛笔字也行,你还能指导他们,现在流行这个。”
张明岳盯着苗群群的眼睛,他没有从里面看出哪怕一点点的勉强,只看到她对孩子们深沉而绵长的爱,“好,只要你决定的,我都支持你。”
苗群群噗呲乐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曾经想过,是不是我想去杀人放火你也支持。”
张明岳摇摇头,“那不行,我还打算跟你白头到老,享儿孙齐福呢,哪能让你落到这样的境地,要真到那一步,也是我去,哪轮到你。”
苗群群捶了他一下,“还白头到老呢,你也不许去。”
“不去,我肯定守着你。”张明岳躺倒在床上,笑着说。
苗群群也躺在床上,侧向张明岳,“你说,现在改革开放,是不是会有很多像庞先生这样的人来咱们国家投资?”
张明岳仰头想想,“那是肯定的,咱们国家空白太多,不仅外来的人,就是国人也都看准时机,扎进市场,赵坤就说他们院里有人投资汽水,建厂不小。”
苗群群咬咬嘴唇,“那,我也多招几个人,把摊子铺大点,是不是也行?”
张明岳惊讶地看着苗群群,不免笑出声,“你比我有魄力,还是那句话,想干就干,我在背后支持你。”
苗群群平躺在床上,想望着前景,美美一笑,“你就瞧好,说来,我这可不算魄力,要说有魄力还属那位庞先生,我记得爷爷说过,他可算经商奇才,以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白手起家,创下基业无数,很多当地人给他打工。”
“在他国异乡能做出一番成就,确实非常人,你可不要跟他比,那样必是万分辛苦。”张明岳也感慨道,“好了,不说这些,睡,明天还早起呢。”
关上灯,张明岳和苗群群呼吸渐缓,慢慢陷入梦想,而这时候,他们嘴里的庞奇儒正坐在车上,闭目捏着鼻梁,脸上带着疲惫。
庞绍初扭头,“爸,您还好,马上就到住所了,本来下午还有两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您还非得去找那位苗大哥,其实明天去找也是一样的,您都连轴转好几天了。”
庞奇儒依然闭着眼,“你不懂,要不是今天晚上的聚会很重要,我恨不得推掉多跟他聊聊。”
“爸,除了家里人,我还没见过哪个人能让您放下生意,就为跟他聊天呢。”庞绍初不由得把对苗文清的重视程度又提升了不少台阶。
庞奇儒喟叹一声,“年少轻狂的感情,二十多年没见,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懂了。庞离应该还在林县,你让他调查一下你苗大哥这些年的生活。”
庞绍初有疑问,“爸,您都见到真人了,有什么不能问的,还要调查。”
“我问了,他未必会说实话。”庞奇儒说,“我今天注意到他摸孩子的时候,右手有些不自然,肯定受过伤。我太了解他们这些拿手术刀的人,平时最注意不让手受伤,既然受伤,这里肯定有事。”
庞绍初答应,“我回去就给庞离挂电话,让他尽快调查。”
不过五天,关于苗文清生活的方方面面就放在了庞奇儒的桌面上。
庞绍初不仅让庞离调查了苗文清在林县的生活,还派人细细打听了他在京都的生活轨迹,连照片都拍了不少。
庞奇儒刚看过两页,啪地摔在桌子上,“真是岂有此理,想不到文清竟受过这么多磨难,最可恨的就是陈家父子,这是演双簧呢,一个害人,一个假惺惺救人,虚伪小人,不过如此。”
庞绍初和庞绍元低头站在前面静听不语。
庞奇儒侧坐在椅子上,怒火焚胸,“打着我的由头去举报我的好友,谁给他们的权利,经过我允许了吗?再给庞离打电话,让他在林县待一段时间别回来,他陈家不是谋发展吗?我就让他所有的规划成为泡影,要让他们低到尘埃里,比文清当年凄惨一百倍。”
庞绍初走近两步,“爸,资料上说苗大哥不予再追究陈家,那个陈老先生确实是不知道他儿子举报的事情,对苗大哥也有恩,您要是打击陈家,他们会不会把仇怨报在苗大哥身上。”
庞奇儒哼了一声,“还怕他?我已经打算逐步把生意转到国内,有我在,还能让他们欺负了文清?不过,你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以我对文清的了解,如果他们的生活真的无以为继,只怕他会心软。这样,让庞离见机行事,反正不能让他陈家起来,就让他们能活又活不痛快。”
“我知道怎么做了,爸爸。”
庞绍初应声,开始收拾桌子上被打乱的资料和照片。
庞奇儒心中还是气难平,站起来走动,转身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张照片,立马喊停,“等等。”
他从庞绍初手边抽出刚才看到的照片,问:“这是谁?”
庞绍初探头看了一眼,“这,可能是邻里的照片?或是诊所的病人?”
庞绍元也好奇,走过来看,“这个老头肯定不是邻里或诊所的病人,那天我在苗大哥家见过他,他是从内往外走,很悠闲,感觉他就是家里的主人,哦,资料里不是说那个张明岳有个外公嘛,这老头肯定就是他外公。”
庞奇儒看向庞绍初,“那天我怎么没看见他?”
“我也没看见。”庞绍初摇摇头。
庞绍元转转眼睛,“那天你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苗大哥身上,哪会注意其他人?”言外之意,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别处。
要是其他时候,庞奇儒早就说他几句了,这次,居然没吭声,把照片放远了近了仔细看,还在其他照片里找到老爷子的身影一起看,“没错,就是他。”
庞家两兄弟对视一眼,摇摇头,不知道其中内情。
“爸,这老头有问题吗?”庞绍元问。
庞奇儒一巴掌呼到他脑袋上,“什么老头,老头也是你叫的,这是你爸我的救命恩人。”
庞绍元揉揉脑袋,“爸,您会不会搞错,怎么又蹦出来个救命恩人,以前可没听您说起过。”
“我不说不等于没有。”庞奇儒说,“邵初,你去通知一下,明天的会议推到下午,我要去你苗大哥家。”
“现在?好。”被瞪了一眼,庞绍初无奈,出门通知合作商去了。
庞绍元瞄了他爸一眼,悄无声息地后退,打算离开,开门的时候听见,“邵元,告诉你哥准备最厚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