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庞绍元轻轻关上门。
庞奇儒坐回椅子上,拿起资料重新看起,刚才净顾着生气,后面还有很多没看完呢,“原来这医馆开起来这么困难,这个叫张明岳的小子倒是有意思,也是学医的,也算半工半读,挺上进,哟,会做护肤品,效果还不错呢;这老头原来是当兵的,怪不得手劲那么大,真是的。”不自觉揉揉脸,仿佛当年那**辣的感觉又回转,时隔多年,虽不觉疼痛,记忆却犹新。
转天,庞奇儒六点准时醒过来,处理了紧急事务,吃过早饭,便出发了,九点钟,准时到达。
铮明瓦亮的小汽车就这样缓缓停靠在仁心诊所跟前,闪亮了周围人的眼睛。
“这是什么牌子的小汽车,没见过。”
“这是大人物坐的,不会是找苗医生看病的?”
“肯定是,苗医生医术高明,有人坐着小汽车来看病不稀罕。”
“拉倒,苗医生医术再好,还能好过大医院的专家?人家能坐上小汽车,还不能去大医院看病?”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诊所里单新勇通过窗户注意到了,忙进屋告诉苗文清,“苗医生,咱诊所门口停了辆小汽车,可气派了。”
苗文清写字的手一顿,接着把病历写好,递给面前的病人,“您跟着小单配药去,吃过这一疗程,下周来我这里复查,我再给您调整药方。”
病人跟着单新勇去药房,苗文清才拧上钢笔,脱下白大褂,起身去外面迎接人。
第180章 进一步2
庞奇儒是独身前来的, 苗文清出门迎接他,一直到客厅里落座。
钱明菲主动烧水泡茶端过来, 朝着庞奇儒笑笑,坐到苗文清身边。
庞奇儒细细品尝茶水,回味一下,才说:“我今天虽然是正式上门拜访, 你和侄媳妇也不必忙乱。”
“没有,您毕竟远道而来,还是要尽到礼数的。”苗文清坚持。
庞奇儒抿嘴, “上次来去匆忙,你也没给我介绍家里其他人,今天我有时间,怎么样,家里人总得让我正式见见。”
苗文清胳膊搭在椅子上,“那天给你们领路的年轻人是我的女婿张明岳,时机不巧,他今天没在家, 小女群群和我那三个小外孙,您见过,群群在隔壁忙活,外孙们上幼儿园去了。”
庞奇儒的视线一直放在苗文清的右手上, “我来得还真是不巧,不过,那天我在院子里还注意到一位老大哥, 你怎么没介绍?”
“哦,您说岳叔呀,”苗文清右手握拳放在嘴边清清嗓子,“岳叔是明岳的外公,您也知道,我就群群一个孩子,我们是两家合成一个大家庭,我拿岳叔当父亲对待。”
“那位岳大哥也没在家吗?”庞奇儒进一步问。
苗文清没多想,“岳叔每天上午去广场打拳,按着时间差不多该回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老爷子的声音,“群群妈,给我倒点水来,诶呀,今天可把我渴坏了。”
“岳叔,就来。”钱明菲忙出去照应,到厨房拿碗兑了温水,端给老爷子,“您是不是忘带水壶了?”
老爷子一口气喝完碗里的水,抹了把嘴巴,“没忘,我第一次喝水没拧好盖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小伙子打闹,把我的水壶碰倒,水全撒了,有个小伙子非说要给我买汽水喝,我又喝不惯那玩意儿,一直忍到现在。再倒一碗,再倒一碗。”
钱明菲从善如流,给老爷子又倒了一碗水,“您慢点喝,喝快了容易噎着。”
老爷子还真噎了一下,不是因为钱明菲的话,而是庞奇儒直愣愣站到他面前,吓了他一跳。
钱明菲赶紧给老爷子捶背,老爷子硬生生压下去那口水,放下碗揉揉胸口,“你啥意思,突然来这么一下不知道吓人呢。”
“岳大哥,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庞奇儒作揖赔罪。
老爷子没看他,瞅了一眼后面的苗文清,“他怎么又来家了,外面的小汽车是不是他的,干啥?来家里显摆来了?”
没等苗文清说话,庞奇儒先赔笑,“不是不是,就图个方便,快捷。”
老爷子迈步要进屋,“哦,这样呀,那你跟文清说话,我老汉就不耽误你们了。”
庞奇儒追着老爷子走,“岳大哥,你看着我没觉得眼熟吗?”
老爷子顿住脚步,“别说,那天看你第一眼我就觉得见过你这张脸,可惜,我左想右想,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庞奇儒面色带着情愿又带着不情愿,“你再想想,天津,津河边上。”
“天津?我就去过一次,哎呀,我的妈呀,”老爷子一拍脑门,“我说看着眼熟呢,你不就是当年那个作死的小子嘛。现在混得人模狗样真没想到呀。”
庞奇儒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上不来,下又下不去,什么叫作死的小子,他只是没吃过苦显嫩,实际没比这姓岳的小几岁好不好。
苗文清在旁边看着庞奇儒的表现,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啥笑?有啥好笑的?”
庞奇儒朝着苗文清忿了过去,他是习以为常,老爷子可干了,“干啥,你管这宽,在自个家里笑还犯法咋地。”
苗文清笑得更大声了,浑身透着神清气爽,到这个岁数还有个长辈护着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他和庞奇儒争论,父亲帮亲不帮理,二对一把他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庞奇儒握紧手上的拐杖,忍下扔出去的冲动,“我今天是带着诚意来的,多谢岳大哥当年的救命之恩和点拨之情。”
“打住,打住,你可别这么说,”老爷子面带嫌弃,“要说当年我还真不想救你,谁让我赶上了呢。你说说你个大老爷们,有什么想不开的,居然叽叽歪歪投河去,老汉就觉得不值,那么多兄弟扛枪踱步打败小日本,赶走老蒋,恢复天下太平,就为了人能好好活命,你倒好,自个要把自个作死。”
苗文清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脸上的笑意顿时卡住,眼睛盯着庞奇儒,其实不必他给答案,对当时的情景也能猜个**不离十,“你都想到死了?”
庞奇儒苦笑几声,“我当时真觉得死比活着容易多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下的局面,被救起来后,我还想死,可已经没有之前的勇气,又想起来年迈的父母亲,如果我死了,他们老无所依,才苟延残喘活了下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苗文清说。
“当年我就跟着了魔一样,一门心思想有个孩子,无所谓男孩还是女孩,有就行。那时候我对阿倩是有怨言的,她首次怀孕我劝她在家休息,可她事业心重,非要坚持工作,才导致那个孩子没保住,后来她为了能再怀孕,中药西药吃了多少?我都受不了,何况她一个女人,我又心疼她。我对那个女人真是没什么感情,是她,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的事情,说为了给他父亲治病,愿意给我生个孩子,不会去破坏我的家庭,生完孩子她就从我的生命里消失,我还都相信了,可是都是谎言,阿倩死后我去找她才知道,他父亲早几年就去世了,她只是看上我的钱,以退为进,还想母凭子贵,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这段往事,庞奇儒在当年是没有讲过的,大家都以为是他移情别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可是,他背叛婚姻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如果你想要孩子,就应该跟老师说清楚,老师再好强的人,也不会拖着你不放的。就算那个女人做到自己说的,生完孩子消失,那孩子呢,你怎么处理?是送回老家一直瞒着老师还是干脆交给老师抚养?你想过老师见到孩子的感受吗?你只顾你自己开心,还以为别人也会开心,要不是你得到的太多,老师也不会被逼绝望自杀。”说一千道一万,苗文清都不会认为他是无辜的。
庞奇儒没说话,苗文清真是说中了他的心态,他是想等孩子生下来再慢慢跟妻子说的,说实话,他当时根本没想过妻子能不能接受那个孩子,一直沉浸在两个人共同抚养的美梦里,直到他知道这是个骗局,才幡然醒悟,可惜,悔之晚矣。
老爷子一直在旁边听着,了解了这些内情,脸上嫌弃的表情更浓,“我要早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投河,我都不会救你,淹死你了事。”说完背着手回了屋。
庞奇儒想拦慢了一步,转头对苗文清说:“这大哥对我挺有意见。”
苗文清看着老爷子的背影,对庞奇儒讽刺一笑,“你跟岳叔可比不了,当年他行军打仗,跟妻女失散,多少年一直在找她们,就算有人跟他说别找了,兵荒马乱说不定早没了,劝他再娶一个,给岳家传宗接代,他从来没动摇过,一直单身。直到遇见明岳,才知道妻女早就亡故,好在有明岳,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我自愧不如。”庞奇儒说,“不过,不管他是不是嫌弃我,他救我都是不争的事实,我带来不少礼物,当面他肯定不收,要不你替他收了。”
苗文清坚定地摇摇头,“这事我可不敢做主,前脚我收了,后脚他老人家能拿着扫帚连我带礼物一起扫地出门,这显而易见的事情我可不干。”
第181章 缘分
听完苗文清的话, 庞奇儒甩了甩袖子,“回国之前我想得挺美好,以为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该淡忘的都淡忘了,就算还存在心底,重逢的喜悦也能遮掩几分,现在想来还是我想当然,像大哥这样的外人都不待见我,更别说赵家了。”
这让苗文清怎么说,只能说他自作自受,要想过去心里那个坎, 还有得磨。
沉默片刻,苗文清抬脚回屋, 庞奇儒亦步亦趋跟着。
苗文清回屋是想查看庞奇儒让人拿进来的礼物,他开始想过礼物比较自家条件可能会贵重一些,不过也不会超出太多, 不然以后拿不出对应价值的回礼,只会让自己尴尬,以他对庞奇儒的了解, 他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如今不一样了, 知道还有老爷子这层, 礼肯定不会轻,等他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当下手都有点哆嗦, “您这些礼物太贵重了,这不行,我不能收。”
金如灿阳,玉如碧水,成形的人参,就算苗文清再无知,也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庞奇儒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这礼物对我来说还是轻的,我的命比这些贵重多了。”
苗文清把盒子一一盖好,小心放在袋子里,提着摆在庞奇儒身边,“您还是拎回去,我真不能收,岳叔要是知道我收了这些礼物,真会把我赶出家门的。您来是为了两家交好,总不会想搞得我们家鸡飞狗跳。”
这话说的,庞奇儒觉得自己要是强留下来就成罪过了,可哪有拎进门的礼物再提回去的道理,不过心思半转,就做了决定,他从里面单独拿出来一个盒子,“你说得对,我也不能强人所难,破坏你家庭的和谐,不过你也不能让我上门一件也没留下,这里面你也看过,是给三个小重孙的见面礼,这你总能做主收。”说完,把盒子推到苗文清面前。
苗文清重新打开盒子看了眼,三套纯金打造的手镯、脚镯和长命锁,点点头,“这是您对孩子们的一片心意,我就厚颜收下了。”
看着苗文清把礼盒放在博物架子上,庞奇儒又开口,“那天我来见着你闺女,长得跟你还挺像,时间过得可真快,昨天刚抱过的奶娃娃如今都是孩子妈,我们能不老吗?你刚才说她在隔壁忙活,这时间不该在学校上课吗?”
“她今年大四,有些时间,跟我女婿捣鼓些面霜什么的卖,这孩子打算以后走这条路,就租了隔壁的房子,招几个人来做工,小打小闹,随他们折腾。”苗文清给介绍了情况。
庞奇儒心里知道得真真的,资料上都详细写着了,不过拿来做个话题,“不错,说不定以后苗家能出个女陶朱,我来京都不是投资嘛,打算跟人合作建商场,前两天已经敲定了方案,下个月就开始动工,年底正式入驻,里面就有引进各家化妆品的计划,我在商场给她留个柜台,算我这个做长辈的对她事业的支持,你不会反对。”
苗文清听闻此言,沉吟半晌,“他们不过刚起步,怕是撑不起大商场里的台面。”
“听你的语气是不反对了。”庞奇儒胸有成竹。
苗文清不顾礼貌翻了个白眼,“你真了解我,谁还不想自己孩子的事业发展得顺利些,有长辈在前面领路,开个方便之门,傻子才拒绝呢。”
庞奇儒开怀大笑,指着他说:“哎,你骨子里的那点子东西可是一点没变,我曾无数次想象跟你再见面的场景,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苗文清不否认自己性格里的东西。
苗群群在客厅跟前过,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苗文清和庞奇儒侃侃而谈,还瞪眼拍桌子,动作有些夸张,跟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她转弯来到厨房,钱明菲正忙活着呢,“妈,这位庞先生怎么又来了?”
钱明菲拿出一把菜交到苗群群手里让她帮着摘,“算是正式上门,还有来找你外公,你都想不到,你外公还救过他的命呢。”
苗群群手里的菜掉到地上,忙捡起来捋顺,“这也太巧了,怪不得那天外公说在哪里见过他。”
“要不说呢,巧事都能编成一本书。”钱明菲说着话,手里不停淘着米。
“妈,您这是要做什么菜呀?”苗群群问。
钱明菲放好米,搬个凳子坐到苗群群身边,跟她一起摘菜,“你爸说让我做几样你奶奶的拿手菜,这位庞先生爱吃。”
“还挺会挑,”苗群群站起来又看看屋里交谈甚欢的两个人,“爸就像变了一个人。”
钱明菲笑笑,“你爸年轻那会儿就这样,等你出生他说当爸爸了,该稳重些,等到你爷爷过世,才变成你记忆里的样子。”
“哦,”苗群群重新坐下来。
“隔壁修得怎么样了?今天能完事吗?”钱明菲问。
苗群群点点头,“能,外公说下午三四点钟就能完事。”
“那就好,多亏你外公顶事,清楚里面的门道,省了不少劲。”钱明菲对老爷子佩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