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岳解释说:“妈, 就是看着人做事,没问题的,实在不行,让群群教您,她学的不就是这个,现在我就是没想好作坊开在哪里。”
老爷子点燃烟袋,抽了几口,“我听说隔壁的房子要出租,咱租下来,正好跟家里挨着也好管,抬脚就到。”
“外公,您哪里听说的?他们家可一直没人住,咱不了解情况。”搬来这几年,他只每年年底看见有人打扫贴对联,其他时间一直空着。
老爷子磕磕烟杆,“街上老周说的,这房子房主原来是个老太太,在咱没搬来的时候就死了,几个孩子都有房,就留着做念想,不想让别人住,今年他们看房子破败得挺快,就想租出去,赚个热乎气,这大房子可不好租,有段时间了也没人问,咱要租可以找老周做中间人,他跟那家人熟。”
苗群群看看张明岳,“我觉得可以,离家近,好把控。”
张明岳想了想,“外公,您明天去找周大爷问问价格,要合适,咱就定下来。”
老爷子点头,“行,我明天一早就去。”
转天,老爷子惦记这事,吃过早饭就去找老周。
老周说了两个档位的租金,“房子要修缮一下,要是让他们修,就要高价,要是你们修,就要低价。”
老爷子眼睛转了转,“那我得看看里面的情况。”
老周指着老爷子笑说:“那是肯定,我这里有钥匙,你要看咱现在就能去,来回不耽误练拳。”
老周拿上钥匙,跟着老爷子回家叫了苗文清和张明岳,一起去看了房子。
房子总体格局跟张明岳他们的房子一样,只是样子相对平民,没有那么多精致的东西,里面也没家具,需要修缮的地方不多,主要是房顶。
张明岳在心里合计一下,“周大爷,您觉得如果我们自行修缮的话,他们的租金还能降点吗?”
周大爷背着手来回看看,“我估摸最多不会超过五十块。”
张明岳重新把房子看过一遍,“周大爷,我决定租下这房子,自己修缮,就是请您帮着再讲下房租。”
周大爷挺高兴,这房子总算能租出去,他也算帮上朋友忙了,“行,我回去就给他们打电话,晚上让他们都来一趟。”
到了晚上,两家人在周大爷家聚齐,敲定了租金,签订了一年租赁合同,周大爷作为中间人也在合同上落了笔。
房子搞定,张明岳预计十天时间修缮,同时买工具和材料。
修缮房子就交给老爷子张罗,他老人家有时间也懂。
苗群群负责买工具和材料,她也是大四,学业没那么重,时间上也比较充裕。
至于招人,张明岳瞅着时间又骑车去了部队,找到赵坤,“我打算开个作坊,做面霜和药膏,暂时想招六个人,管吃管住,你那里还有人吗?”
赵坤半张着嘴挠挠脸,“张哥,你这大有发展呀。”
张明岳低头自嘲,“哪有,小打小闹,想做大还没那个胆量。”
“为什么?嫂子做的面霜我妈都说用得好,还有那个祛伤疤药膏,效果明显,你就没想过直接开工厂,开公司,把他们卖到全国各地去?”赵坤连连问。
张明岳还真想过,可是,“人员精力有限,那样管不过来。”
赵坤可不认同,“人员少可以招人,人多了工作分摊下来,自己掌握大方向,费的精力也不会太多,重要的是占有市场。大院里已经有人看好形势,投资的是汽水,建厂招人,他也挺精,招的多数是转业军人,赚了钱又赚了名声,在大院风头无两。”
张明岳真心佩服,哪里都不缺有气魄的人,“我这里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好,面霜和药膏不同汽水,不是老牌子,要口碑相传,慢慢扩散,一下子投到市场,民众不认可,根本卖不出去。”
赵坤有些可惜,现在的局势适合投入,要不大院里的那几个人精怎么都纷纷出手呢。
张明岳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他的想法,“其实我也有规划,等面霜系列出产的时候,在京都各处陆续租几个门面,展示面霜和药膏,加快民众认可度,再慢慢往其他城市扩散,争取跟商场合作,面霜入驻商场可是个好途径,那些老牌子就在商场卖得很好。”
赵坤点点头,“这样也挺好,免得做出来没人买可就亏大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联系几个人去你那里,现在没那么多人,都让他们开厂给招走了。”
张明岳来之前没预料到这种情况,还以为人挺多呢,“周日,你嫂子一天都在家,以后这摊子都是她在管,兄弟们到了找她就行。”
赵坤作了个鬼脸,“怪不得小菲常说以后嫁人就嫁张大哥这样的,看看人家苗嫂子,活得那才叫滋润。你这大好的前景就端给嫂子,佩服。”
张明岳一撸头发,半仰着脸,“过奖,过奖,你嫂子是我媳妇,不给她给谁。”
赵坤比了个呕吐的表情,自己先笑开了。
事情说定,张明岳转天抽时间去北大找苗群群,不巧,还没进校门就碰到黄灵巧,才知道苗群群上午下课就回家了,立马扭转车头,又往家里赶。
到了胡同下车,张明岳快步往家赶,正埋头走路呢,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抓向他的书包,张明岳迅速反应,抓住来人的手腕掰了过去。
“哎呦,哎呦,你干什么?快放开我。”被抓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皱眉怪叫。
张明岳不仅没放手,还加大了手劲,“问我干什么,你干什么呢?上来就要抓我的包,是不是想抢劫?”
小伙子扭着脸,语带委屈,“冤枉呀,我没抢劫,我是想问路,问路。”
“问路?”张明岳出声。
小伙子点点头,“是呀,我刚才问路,那大娘指着你说跟你走就行,我跑过来脚下踩到坑,才扑向你的。”
张明岳见他穿着打扮都挺正经,身上的衣服看着不是便宜货,算是相信他的话,放开他的手,“你找哪里?为什么说跟着我就行?”
小伙子揉着手,吸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大娘啥意思,我要找仁心诊所。”
张明岳往前走,“仁心诊所是我们家的,是跟着我走就行。”
“原来是这样,”小伙子这才明白大娘的用意,领悟后忙拦住张明岳,“你等等,我还有家人一起。”
说完,往反方向跑去,边跑还边说,“你一定要等我,马上就回来。”
张明岳捋着书包带,站在边上等。
没一会儿,就看见三个人朝自己走过来,一老两少,其中一个少年正是刚才那个小伙子,三个人长得挺像,一看就是一家子。
张明岳前面给他们带路,“三位是来我们诊所看病的吗?这个时间诊所都关门了,您来的可有点晚。”
老人摇摇头,“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找一位故人的。”
“故人?”张明岳停住脚步,“您的故人是哪位?”
那小伙子插嘴,“我们来找苗文清,苗大夫。”
张明岳上下打量着老人,“您说我爸是您的故人?”
老人同时也仔细观察着张明岳,“你爸?不对,我记得文清生的是个闺女,没这么大的小子。”
张明岳想着还真是故人,连家里没小子都知道,顿时露出两颗牙齿,“我是女婿,您说的闺女就是我媳妇群群。”
“群群,苗群群,”老人嘴里念叨着,冥思想想,“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过得真快,当年的奶娃子现在都嫁人了。”
“您是谁?还没请教您的大名,您跟我爸很熟吗?我从来没有见过您。”张明岳很自然地接话。
老人呵呵一笑,“自然很熟,我算看着他长大的,见到你爸就知道我是谁了。”
“哦,”张明岳点点头,重新迈开步在前面领路。
苗文清正在家里收拾院子,撒上水,大扫帚哗啦哗啦地清扫着,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是张明岳,打趣道:“你闻着味儿回来的,你妈包包子呢。”
张明岳刚想说话,苗文清已经注意到他身后的三个人,当看清后面的老人,扫帚一下子掉到地上,脸上表情古怪,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文清,多年不见,看见我都傻了呀。”老人走上前拍拍苗文清的肩膀,半搂他一下。
苗文清顿时警醒,要推开老人,手到跟前又放下,后退两步,“您从哪里来的?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从英国回来的,中国终于大开国门,我听到这个消息,激动非常,第一时间安排回国,虽然中间出现不少波折,要多次辗转,好在我终于站到家乡的土地上了。”
“您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苗文清皱着眉头,极不情愿地说话。
老人摊开手,“我是中国人,我肯定要回来呀,落叶归根,我这把老骨头要埋在家乡的坟头里呢,我差点以为自己等不到了。”
第178章 故人
老人发了一顿感慨, 苗文清甚是嫌弃, “您想回来, 家乡的坟头接受您吗?”
“你对我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老人不仅没生气,还面带怀念, “都到家门口了, 不让我进去吗?”
苗文清错开身, 让出路,“您是稀客, 请进屋,明菲, 给客人倒茶。”
张明岳忙拿开扫帚, 等人进屋, 赶紧清理地面。
苗群群从屋里出来, 悄悄到张明岳的身边,“阿岳, 这谁呀?”
老爷子也不知道从哪个拐脚转出来, 支着耳朵听。
张明岳把扫出来的垃圾堆在墙角桶里,才说话,“是爸的故人, 他说看着爸长大的。”
“看爸长大的?会不会是他?”苗群群咬牙切齿地说。
老爷子背着手, 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转换,“谁呀?我看着也挺面熟,就是想不起来这是谁。”
这话倒让张明岳和苗群群惊到了, “外公,您也认识他?”
老爷子眼睛眨得有些频繁,显然在想事情,末了摆摆手,“老了老了,真想不起来,不过我敢肯定见过这张脸。”
张明岳转头望着苗群群,“你刚才想到的是谁?”
“还有谁?爷爷那个朋友呗,我上次跟你讲过的。”苗群群没好气地说。
张明岳恍然大悟,“刚才老头说从英国回来的,那他不是失踪,是出国了。”
“真是好命,在国外躲过了浩劫,却连累爸被举报,还伤了手,他怎么敢进咱们家呀。”苗群群想起往事,忿忿不平。
张明岳正好看见钱明菲拎着茶壶从厨房出来,“还不确定是不是呢,你替妈倒茶去,偷听会儿,一切看爸的脸色。”
“好。”苗群群整整衣服,把头发捋顺,追着钱明菲而去。
屋里,苗文清陪着孩子们玩儿,连个眼神都没给老人。
老人像是很习惯苗文清的脾气,怡然自得,摆弄着博物架上的物件,等着茶喝。
苗群群虎着个脸进来,扫视一圈,拿起茶杯倒了三杯茶,也没让,直接坐到苗文清身边。
苗文清不想让孩子们一会儿看到自己的黑脸,让苗群群领着他们到外面玩,苗群群顾忌孩子们,无奈出了门。
张明岳见苗群群出来,知道事不可为,给她使了个眼色,自己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侧耳凝听。
老人似乎看够了,坐下来喝了口茶,把两个年轻人叫到前边,“文清呀,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两个儿子,绍初和绍元,你们两个赶紧叫大哥。”
“大哥,”两个人齐声叫。
苗文清沉着脸,“不敢当,我高攀不起。”
老人端起茶杯又喝口水,掩饰自己的尴尬,“文清,二十多年过去了,就算你心存芥蒂,也该放开了。我千辛万苦回到中国,就是想看看你们这些亲友,让我的两个孩子认祖归宗,听听,他俩的声音,虽然生在英国,还是乡土乡音呢。”
“他们认祖归宗是您家的事情,您只管做就行。”苗文清此刻心情复杂,若为老师,他得叫屈,看看,她化作黄土,这人潇洒到现在,还生了儿子;若从两人彼此多年的感情算起,他有后倒是让人欣慰,毕竟父亲临死前还念着他的下落。
老人放下茶杯,叹口气,“我有愧于阿倩,当年一时糊涂,铸成大错,恨不得随她而去,后来我远离海外,在国外遇见他们的母亲云香,是她鼓励我重新站起来,后来我跟云香结了婚,才有的绍初和绍元。”
“什么?”苗文清惊得站起来,“他们两个不是,不是那谁生的?”
老人显然料到苗文清会吃惊,倒也淡然,“不是,当年阿倩葬礼过后,我就跟那人分手,后来再也没去见过她。”
“您进来怎么不先说,我还以为......”苗文清听着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缓和表情,走到绍初和绍元跟前,“两位兄弟,都怪他,也不说清楚,我以为你们是我厌恶的那个女人生的,才会有所怠慢,哥哥这里给你们道歉,对不住了。”
绍初勾起嘴角亮出微笑,“大哥,我们不怪你,当年的事情爸爸都跟我们坦白过。你的态度已经很客气了,我们去赵家,都被他们扫地出门,刚才看见你拿着扫帚,我们还以为又会被打出去呢。”
他的语气带着玩笑,不放在心上,可苗文清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绝非扫地出门这么简单,“他是该受的,你们两个纯属被牵连。”
“是我该受的,这个罚我认。”老人说,“但愿我能做点什么,以恕我的过错。”
苗文清听着心里难受,“但愿,老师已经不在了,她的父母、哥哥也都不在了,如今在的都是后辈,再看看您,背挺得再直,脸上沟壑难平,鬓发皆白,再看看我,也白了一半头发,再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了。”
一席话,让老人想起往事,一幕接一幕,深尝其中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