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明岳也忍不住思考未来的人生。
原主一时冲动到王家庄大队来当知青,想回京都已经是不太可能了,至少短期内不行,张父就是想也没有那个能量。如今,原主当知青时间短,张父怕他不适应一直补贴他,可现在全国形势都不好,京都地处中心地带那是首当其冲,后面情况不明,说不定在京都还没有在村里自在自足呢。
张明岳倒不觉得这种情况会一直延续下去,现在条件艰苦,时局动荡,不得不在农村谋求一条生路,可纵观历史发展轨迹,情况总会变好,社会总会慢慢变得富足。只是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道路走,他不想多出来的一辈子就在农村生活,做个农家汉,虽不一定能建功立业,但绝不想无所事事。
原主除了上学,平时就是跟着祖父学中医,年级小的时候没有好好学,等大了想学,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学,偷偷摸摸地,就连把脉也只是把过自己和祖父的,最多张父过去的时候能多一个人。
张祖父医术一般,能教得也不多,倒是他在废品站得到的那些医书都让原主一字不拉地背下来了,甚至在去世前,还把私藏地医书并抄写的资料全部交给了原主,嘱托他有机会一定要多学学,一技在手,到哪里都不会饿死的。
可能祖父对原主太重要,可能是重复的遍数太多,那些医书资料在原主脑子里就像是雕刻下来了一样,根本没有随着日子而模糊,就是换了灵魂,也一并地镌刻在新的灵魂里了。可知识是知识,但让他去给人看病,呵呵,还是算了吧,别说他,就是原主很多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次来当知青,原主怕被查,连祖父留给他的医书都不敢带过来,怕有闪失,偷偷埋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隐蔽地方了。
原主倒是把课本都带来了,从小学到高中的全套都有,倒不是原主多爱学习,他只是不想留给弟妹罢了。这些天张明岳有时间就翻翻,倒回忆起不少,也算有个事做。
张明岳有时候会想到自己的前世,生活也是乏善可陈,在家族学堂里学习,侯府里勾心斗角,不用科举他诗书文章学得都很一般。会些拳脚,可以强身健体,可也不能当饭吃。真正可以拿出手作为谋生手段的现在还真是想不出来。
无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上午张明岳已经知道了废品站的位置,现在是轻车熟路就到了。
废品站门口一个大姐坐在那里缝衣服,张明岳上前就问:“大姐,我想找点报纸啥的糊墙,还想看看有没有练习册,您看方便不?”
说话的同时将五毛钱塞到大姐缝的衣服兜里。
大姐头都没有抬,开口道:“进去吧,不该拿的可别拿。”
“谢谢大姐,你放心。”张明岳说着走进了废品站。
张明岳在废品站转了转,大致翻了翻,跟记忆里京都的废品站一样,值钱的东西肯定是没有的,到处充满了碎瓷片和腐烂的纸片碎布啥的。
张明岳看见角落里堆了一些书,蹲下来快速地翻看。陆续找到了几本高中练习册,“数理化”什么的,都是原主没有的,还有一些空白的练习本,看着不错。
等把书翻完了,张明岳随手扯了些报纸要出去了。
正想走呢,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张明岳拿起来看看,原来是一个首饰盒,倒是跟原来姨娘用过的很像,上面锁头已经坏了,外面乌突突的还带着不少泥土。打开观察了一下,不错,居然是檀香木的,修理修理还是可以用的。
这个意外的收获刺激了张明岳,他又在木头里翻着。
“你翻这些木头干什么?”
张明岳正找得投入,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把张明岳吓了一激灵。
转头一看,看门的大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张明岳赶紧说:“我找点木头回去修修屋子里的座椅板凳。”
“哦,只能找小块儿的,大木头不允许带出去。”
“行,知道了,大姐。”
张明岳接着翻,找到几块儿不错的木头,檀香木,黄花梨,可以看出来是什么地方拆下来的,甚至有斧头砍的痕迹。
收敛收敛,张明岳喊了看门大姐:“大姐,你看看这些多少钱?这个破盒子我也要了,看着还能用,装点小东西还可以。”
“那行吧,给三块钱吧”大姐粗略地翻了翻书和报纸,又看了看那些废木头。
张明岳把钱交给大姐,重新规整了背篓里的东西。抬起来还挺沉,等放在后背可受罪了,勒得肩膀疼。
张明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辛苦,咬咬牙一步一顿地朝县城路口去。等看见老韩头的车时,张明岳都感觉两肩火辣辣地,再多走点路就会点着了。
张明岳赶紧把背篓放在车子上,引来了几个大娘一阵嘲笑,“小张哦,你这力气可不行呢”“张知青,破木头片子你都稀罕呢,咱队里山上多着呢。”“是呀,想要木头还不容易,不上山,你们知青房子那里多得是呢”
张明岳没在意她们说的话,没去跟他们解释木头也有贵贱之分的,只说喜欢这些木头的味道,就笑了笑坐在车上不说话。
一位大娘觉得张明岳是不相信她,一个劲儿地说,“张知青,你别不相信我,就你们知青住的房子原来是地主家的,破四旧,把那里的不少桌子、椅子、房头啥的都砍了,有人懒得上山砍柴就拿回家烧。我记得还有剩的,就在你们知青灶房里堆着呢,我看跟你背篓里的木头差不多呢。”
张明岳对这位大娘的话感了兴趣,“大娘,我们知青点真的有呀,我怎么没有看见呢。”
大娘解释说,“那些木柴不好烧,后来都没人愿意用,都去山上捡柴啦。等你们知青来了就更没人去拿了,你去找找,肯定还在呢。”其他人也应和这位大娘,说应该还在。
听大娘这么一说,张明岳想起来了,原主记忆里还真见过这些木头,当时还拿来用,就是只出烟不见火,就没人用了。后来,知青们都上山捡木柴,直接堆在那些木头上,所以张明岳这几天就没发现。
张明岳谢过了这位大娘,声称回去一定去看看,大娘看张明岳相信他了脸都放光呢。
其他人都下车了,张明岳请老韩头把他送到知青点。等张明岳搬下背篓,老韩头才赶着车回去了。
张明岳坐得腿都麻了,听着知青点有动静,就喊了一声,“谁在了,出来一个过来帮忙呀。”
“明岳哥回来了,”话音刚落,紧接着李明辉就冲了出来。
“我腿麻了,明辉,你帮我把背篓那进去吧。”张明岳说。
“好勒”,李明辉答应着,搬起背篓,和张明岳一起进了知青点。
到了厨房,大家各忙各的,柳河在摘菜,刘明在和面,梁田宇居然拎着一只兔子。
“兔子?你们打到的?”这真是个惊喜。
李明辉摇摇头,说:“不是我们打的,一个老乡打的,我们凑钱偷偷跟老乡换过来了,怎么样,挺肥的吧”
“嗯,确实不错。”说着,张明岳拿出了背篓里的肉和酒,递给了李明辉。
“居然有酒。”李明辉吼起来,其他人也快步围了过来。
“明岳,你真买来酒了,有你小子的。”刘明好这一口,拿起瓶子打开闻了闻,“有酒无需闻肉香呀。”
刘明还在陶醉呢,柳河一把夺过来,“我也闻闻。”半晌后,说:“嗯,确实是酒的味道。”众人哄堂大笑。
“哟,明岳,你这块儿肉可真肥,能炼不少油吧。”终于有人注意到那块儿肉了。
“嗯,咱们的油不多了,我专门多买了肥肉。”张明岳承认自己的打算。
说话间,李明辉已经把肉洗好,放在屉子上空空水,等会儿炼油做菜。
张明岳看暂时没有自己帮得上的,就先拿着背篓回了屋,把牙刷毛巾换过,又把木头、书一股脑地塞到床底下,才又回到厨房帮忙烧火。
第5章 聚餐
张明岳在拿柴火的时候,特意在那里扒拉扒拉。在角落里还真有一堆儿旧木料,看了看,居然都是黄花梨的,就是太可惜,都被劈散了。
张明岳在烧火的空挡,把下面的黄花梨慢慢都抽出来放在一边,看着像是柜子和桌子的一部分,用斧头楞给劈成这些散木头。
“明岳,你怎么把这些木头都弄出来了,可不好烧火。”刘明提醒道。
“我觉得这木头味道挺好的,想放在床底下熏味儿。”张明岳找了个借口。
其他人看了看没说什么,倒是柳河冒了一句,“你就是穷讲究。”
张明岳直接当作没听见,接着整理黄花梨木。弄好几根就搬到自己的床底下。
“呀!”张明岳叫了一声。
“怎么了明岳?”梁田宇在旁边忙问。
“没事儿,就是让刺给下扎一下”张明岳若无其事地说。
“要我说,真没这么计较,屋里有点味儿也不奇怪,老屋子都这样,你弄几个放屋里就行了。”梁田宇劝着张明岳。
张明岳说马上就完了,又接着整理,梁田宇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等张明岳把黄花梨全都塞到他床下的时候,女知青们也过来啦,姚小丽进来就推开梁田宇,自己做了主厨,王云霞和田思雨拿出来已经洗好的菜,也放在屉子上,钱芳莉端了几个三合面馒头。
不一会儿,厨房就变成了女知青们的天下,其他人都被轰出门,说支好桌子,想干啥干啥去。
张明岳今天确实有些累了,别看坐车去坐车回,可车上都是大娘,张明岳都不敢动,就怕碰着大娘就不好了,回来还把背篓放在腿上,那滋味也是够了。
张明岳跟刘明说了一声就先回屋了,虽然不用帮忙,躺在床上休息总是不太好,张明岳索性坐在马扎上整理书和木头。
今天在废品站收到的木头表面比较光滑不用怎么处理。在厨房弄出来的什么形状的都有,表面花刺不少。
张明岳就从行李箱里拿出个小矬子开始打磨木头表面,没错,行李箱里有小矬子,原主的收藏,挺奇怪的爱好,不过收拾毛刺倒挺好用。
一点点地打磨,不放过任何位置,张明岳神情认真,额头上冒汗了都不知道。要说张明岳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木头以后能干什么,他就是想找点事情做,至少,到目前为止,只有这些木头能带给他熟悉感,以前他屋子里的桌椅都是黄花梨。他喜欢坐在那里看书练字,那是他每天心情最舒畅的时刻了。
田思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张明岳,觉得他跟以前很不一样,具体是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是他改变了,还是这本来就是他的真实面目,现在的模样有点让人想沉醉在其中。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钱芳莉拍了一下田思雨的肩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有呀,你可真行,看墙也能入迷。”
“能有什么,我就是想起我爸妈了。”田思雨不能说她看人入迷了。
钱芳莉抿了抿嘴,“我也想,刚来的时候天天做梦梦到他们,也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样了,还有我弟,我走的时候跟着火车跑了很远,直到他看不见我,后来写信一直说想我。”
“我真羡慕你,在远方还有人想着你,念着你”田思雨十岁那年父母双亡,家产都被叔叔拿去,世态炎凉,愣被叔叔以养育之恩替堂妹来当知青,从那以后,她就当自己没有家人了。
“我还羡慕你呢,长得漂亮还有才华,就连名字都比别人叫得好听。”钱芳莉长相普通特别羡慕长得好的人。
“漂亮有时候也不是好事,才华也填不饱肚子。世间人生苦,有相思苦,有孤寂苦,有外在苦,有内在苦,惟愿时间长流,能够带走苦闷。”
“听你的话,我心里酸酸的,有点想哭”钱芳莉的眼圈有点红。
田思雨吸了口气,“高兴的日子,不说这些了。我们该过去了,说不定都准备好了。”
“呀,我就是来找你的,咱们快去吧。”
等她们走了,张明岳才从旁边门出来,他不是有意听她们说话的。他正要出去钱芳莉就来了,那时出去还真是尴尬。
刚到院儿里,姚小丽就笑着说:“就等你们两个了,快坐下开始了。”
钱芳莉拉着田思雨坐下,田思雨看见张明岳在座心里舒了一口气,暗怪自己大意,不知道张明岳听到她们说话没有。
这时候张明岳也是精神一松,他是绕着厨房后面小道进来的,好险又和她们撞上。
没有人注意两个人的心思,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满桌的酒菜上,姚小丽心灵手巧,居然整出十道肉菜,看着色香味俱全,简直就是大席面。
刘明给每个人倒了一盅酒,站起来举杯说:“这里我年纪最大,就舔着脸做个祝酒。祝大家前程远大,再祝我们远方的家人平安康健,最后祝伟大的领袖万岁,我们的国家富强。”
其他人也站了起来碰杯,“祝前程远大”,“祝父母安康”,“祝幸福”,“万岁”,“祖国繁荣昌盛”,此起彼伏。
等大家坐下来,刘明说了声“开饭”,大家才把筷子伸向自己心仪的菜。
“明辉,给我夹点你前面的菜。”
“小丽姐,你做的菜真是好吃,跟我妈做得一个味道。”
“别贫嘴,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明岳,再来一杯吧,难得这么高兴。”
“柳河,给我留点,给我留点,你太不够意思了。”
“思雨,快吃夹,一会儿都让这些糙汉子夹完了。”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你来我往,天南海北地聊着,没有人说昨天的悲剧,没有人想明天的艰辛,他们在享受着当下的幸福。
柳河拉起了他心爱的手风琴,田思雨吹起了悠扬的笛声,其他人载歌载舞,歌颂党,歌颂人民,传唱希望……
在很多年后,不管他们贫穷还是富裕,幸福还是悲伤,那一夜,在王家庄的春天里,他们的酒,他们的话,他的的歌,他们的舞,都在他们的记忆里画上了浓重的一笔,随岁月隽永留香。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生活还在艰苦中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