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忙又弯腰说:“公主您折煞老朽了,公主殿下请。”
待得屋里只剩下老太太并程氏夫妻三人后,老太太顺势拿了把扫帚就朝儿子挥打过去。
“早就让你离那个妖精远一点,你不听!偏不听!现在害得梅家无后,我看你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梅家列祖列宗。打死你,打死你个不孝儿孙。”老太太倒是真的气疯了,下得了狠手,一下下皆是结结实实落在了梅合开身上。
程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忙去拉人。
“娘,娘您先消消气,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娘,您别打了,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老太太打得累了,打不动了,将扫帚往地上一扔:“你给我跪下!”
梅合开二话没说,老老实实跪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气哭了道:“天杀的,咱们家,就让那个女人给毁了。当初……当初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人,她能那般算计你,就说明她是个心机城府极深的女人……可你怎么说?你说她身世可怜,迫不得已。后来,她死了,我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也没多想。如今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临死前还算计了你一把。”
老太太哭着哭着,又严厉吼道:“孽障东西!你可知道,你当年可怜她,时常去看她,她却对你做了什么?”
“儿子……儿子不知。”梅合开其实心中猜得了什么,却不敢说。
“你不知?”老太太气笑了,“是啊,你素来是个没脑子的,被个贱人提着鼻子耍,你又能知道什么?那你可知道,为何你们夫妻二人成亲多年,却一直未能开枝散叶?”
“儿子……不知。”梅合开声音越来越低。
梅老太太气够了,也懒得再搭理他,只拉着一旁儿媳程氏的手说:“好孩子,是我们梅家对不起你啊。当初娶你过门,就是委屈你了,如今又害得你十多年不曾有孕。”
“梅家无后,不是你的错,是这个孽障的错。只是……你那么喜欢孩子,那么想要一个孩子,这可怎么是好。”
程氏纵再知书达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心似是被尖锐的刀子割绞着一般,每吸一口气,都觉得疼。她太想要孩子了,所以,她心里是怪这个男人的。其实她是个挺能忍的女人,当初他在娶妻前,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她都忍了。可如今,她却是绝望。
她又能怎么办?
“娘,我答应您,去润州乡下从宗室过继一个孩子吧。”程氏妥协。
这回,老太太却不说话了。
她知道,是梅家对不起儿媳妇,如今又有什么脸让儿媳妇再去养一个别人的孩子?是不是梅氏宗亲的,已经不重要。
于是老太太说:“知道你喜欢孩子,但也不逼你抱养孩子过继。你再好好想想,这事儿咱不着急。”
苏棠送了张太医到门口后,立即匆匆赶了回来。她就知道,这是出事儿了。
“怎么了?”苏棠问,“外祖母为何罚舅舅。”
梅老太太道:“棠儿,亏得你请了宫里的太医来,否则的话,很多事情我还蒙在鼓里呢。”
苏棠说:“我刚刚问了张太医舅舅舅母的一些情况,他老人家说,有他在,会尽心尽力的。外祖母您先别着急,如今好在是找到了病因,也不怕错下了药啊。”
“真的?”梅老太太眼睛突然一亮,“他真这么说?”
苏棠:“他可是妇科圣手,替宫里的人治病的。既然他说有法子,那便就是有的。您放心,有我求了父皇,张太医会尽心尽力的。”
“太好了,这可太好了。”老太太似又活过来似的,“老天有眼啊,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当年那个贱妇想害我们梅家绝后,她痴心妄想。”
苏棠不明白:“梅家与她有仇?不然的话,何故要这般害舅舅。”
梅老太太也困惑,皱眉说:“按理来说,不能够啊。你外祖父在世的时候,最是好脾气的人了,不可能与人结仇。你舅舅更是榆木脑袋,过分的讲兄弟情义,只要被人利用的份儿,哪里会得罪人?想来,是那个女人怕你舅母有了孩子后,会对她自己的女儿不好,这才起了歹毒的心思。”
“哼~恩将仇报,偏有人瞎了眼,还说她是可怜人。”
“我问你,谁是可怜人?”老太太就是不放过儿子,现在是看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偏要继续刺他几句。
梅合开自知有错,跪着伏地不起。
“儿子是蠢人,害了梅家,也害了娘子。母亲息怒,莫要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梅老太太说:“我不气,最该气的人,是你这个好媳妇!替别人养闺女,还养出孽债来了?还有你自己瞧瞧,瞧把那露丫头宠成什么样了。你就是对她们母女,过分的好了!”
“这回亏得有棠儿收拾这烂摊子,若没有棠儿替她寻得那样好的亲事,她能熄了对霍家二爷的心思?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随了她亲娘。好在是给你媳妇养着了,若是当年她亲娘没死,让她亲娘养着,指不定养成什么样呢。”
“小姐。”外头忽然传来小丫鬟胡妹儿的喊声。
屋里的众人看去,就见露姐儿匆匆跑走的身影。
第208章
老太太原也是最疼这个孙女的, 只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不免让她老人家想起那个女人来。老太太原就十分不待见那个女人,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 装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男人罢了。
原还没那般厌恶,只觉得她做那么多, 也算是为自己谋一条出路。且人都死了,死者为大, 她又怎么会记恨一个死人呢?
可直到如今她才知晓,那个女人, 她是何等的可恶,何等的歹毒。
心里痛恨那个女人, 故而才说出这些话来。却没想到, 让露姐儿那丫头听着了。
老太太心里也明白,说来说去,都是大人的错, 错不在孩子。再说, 露姐儿是她从小捧在掌心宠大的,她又怎么会真的记恨她呢。
“祖母,舅舅舅母,你们别担心,我去看看她。”苏棠知道外祖母嘴里虽然这样说, 但心中却是疼露姐儿的, 想来此刻心情不好受, 于是就安抚了几句, 追着露姐儿去了。
老太太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摸着椅子慢吞吞坐了下去,重重叹了口气。
沉默半饷,才说:“如今只祈祷着老天怜悯,可以赐咱们梅家一个孩子。方才棠儿说了,那宫里的太医大人愿意替你医治。”又指着儿子说,“你日后飞黄腾达了,若是敢对你媳妇不好,为娘的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欠你媳妇的,实在太多了。”
程氏还是扯着帕子站在一旁角落抹眼泪,梅合开则伏地磕头说:“娘,您严重了,您身子健朗,一定长命百岁。”又说,“儿子谨记母亲教会,定不敢辜负娘子。”
“你最好记着你说的话,滚出去。”
梅合开又磕了头,这才弯着腰恭恭敬敬退出去。
“好孩子,你过来。”老太太招手,示意程氏去她身边。
苏棠追着露姐儿去了她房间,吩咐胡妹儿去打热水后,她则走到床边去挨着露姐儿坐下。自从梅氏得封护国夫人后,依着规矩,这梅宅是必须要再添些丫鬟婆子小厮伺候的。
苏棠夫妻帮衬着程氏婆媳姑嫂几人外头采买了丫头婆子小厮来,胡妹儿便不必再做杂活,只一心伺候在露姐儿身边。
前几日露姐儿亲事定下来后,老太太又拨了一个老妈子跟两个小丫鬟来伺候她。是打算着,等将来成亲,这些人都做陪嫁的跟着去许国公府。
吩咐胡妹儿去打热水,又把屋里的两个小丫头退了出去,苏棠这才望着扑在床上哭得伤心的人,问:“你是哭外祖母骂了你,还是哭自己亲娘死得早?”
露姐儿是打小在程氏膝下长大的,虽然知道自己不是程氏亲生的,但因为程氏待她极好,她又从小没见过自己亲娘,所以自然是把程氏当做了自己的亲娘的。
这会儿哭,也是因为外祖母骂了她,才不是因为别的。
“祖母最是疼我了,现在出了这些事儿,她指定是怨恨上我了。我亲娘是那样的人,我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她。”梅露哭得伤心,“祖母生气了,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是她害了爹爹。”
苏棠说:“外祖母对你如何,舅母对你如何,你心里最是清楚不过的吧?外祖母是因为亲你,才会说你训斥你,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你自己好好想想,当初对我们家二爷起那样的心思,又因为别人几句话怂恿,你就一个人跑去郊外,这事儿是不是你的错?”又说,“得知许家来提亲,外祖母与舅母是不是十分周全的替你张罗着?”
“她们对你那般好,你记不得,却只记得说你的这几句。你方才既然听到了外祖母在说什么,就该直接进去问清楚,直接转头就跑掉,这算是怎么回事?”
“你让外祖母跟舅母心里怎么想?”
“我……”梅露被堵得哑口无言,“我没多想,就觉得她们不喜欢我了。”
又担心:“我知道母亲待我很好,可那是从前。如今,她知道是那个女人害得她不能有孩子,我又是那个女人生的,她还会喜欢我吗?”
苏棠:“舅母再恨,恨的也是舅舅跟那个女人。舅母为人再是纯良不过,又怎会伤及无辜?若是真对你有怨,当初就不会收养你……更不会,不会这般疼你宠你护着你。”
梅露渐渐止住哭,扯着苏棠袖子说:“那爹爹跟娘亲会好吗?”
苏棠这才拍了拍她手,声音放柔了些:“尽力而为。”
既是知道病因在哪里,苏棠自然是进宫求了陛下,请着张太医时常来梅宅替舅父看病。梅合开夫妻都想要孩子,自然十分配合。
这些日子,程氏也鲜少去医馆忙活。好在医馆里带着的几个徒弟渐渐都能上手独当一面了,她正好可以安心于家养身子。
程氏去医馆去得少了,苏棠这个东家,倒是三天两头去晃荡一圈。
苏棠如今是公主的身份,霍家人再管不得她,她日子倒是过得十分恣意爽快。家里的中馈大权,她也不要了,直接丢给了二夫人许氏,她则把更多心思放在了自己的胭脂铺子上。
偶尔的,也去黄氏的成衣铺子坐坐。
黄氏心不大,她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这生意一时不温不火。没赚着大钱,但是日子足够富余,一个月净利润,也能有三五十两。
于她们主仆来说,月净入三五十两,算是很好了。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看到苏棠,黄氏亲自去闺房的箱柜下,拿了个方木盒子来,“这是这个季度的盈利,先还给你。余下的钱,我再慢慢还。”
苏棠说:“我来又不是找你要钱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再说,你如今铺子才开张不久,总是缺银子的,你还是先留着自己周转吧,我不着急。”
黄氏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再说,你帮我够多了。”硬塞了过去,“我没有把全部的拿出来,自己留了些周转,够的。你拿着,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苏棠知道她脾气,也就收下了。
收下银子后,又聊起些别的来,苏棠说:“大嫂打算就一直这么藏拙下去吗?我知道的,依着大嫂的手艺,若是大嫂愿意展露的话,这铺子里的盈利,至少得翻个几倍。”
黄氏说:“我做生意,就是想混口饭吃。只要能吃得饱住得好,也就够了。再说,京城里鱼龙混杂的,面上瞧着太平,实则暗地里多少的波澜汹涌啊。我若是冒了头,难免不会叫人给盯上。我只想过清清静静的日子,不想跟谁斗来斗去,太累。”
黄氏佛系好静安于现状,苏棠是知道的。个人有个人的活法,苏棠自然也不会多劝。
“黄姐姐的这个想法,自然是好的。只是,可惜了你这一手的好针线。我瞧你铺子里就几个打杂的伙计,姐姐就没想过收一两个学徒吗?将手艺传承下去,也算是后继有人。”
黄氏:“收不收徒弟,也是看缘分的。若是缘分到了,我自然就收了。”
苏棠拍了拍黄氏手说:“姐姐也别过于觉得没有安全感了,若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不还有我吗?我如今好歹也是个公主,陛下也算是宠我。若真出了事儿,也有我给姐姐撑腰。”
黄氏:“有你这话,我心中自然欣慰的。只是,凡事若是能自己独当一面,我也不想麻烦你。棠儿,我知道,身为公主瞧着风光得宠,但其实一生荣辱兴衰都系于天子。我有我的难处,你也有你的难处,我不好再给你添麻烦。”
苏棠知道黄氏指的是什么,毕竟她曾经也是霍家的嫡长媳,是跟着霍家一起经历过荣辱兴衰的。她又聪慧,自然看得透,霍家乃是权贵,霍令俨又尚了她这个公主,处于政治漩涡,将来势必要面对一场战争。
而那个夺嫡之战,胜了,就是一世荣华。败了,或许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高门大户瞧着极尽富贵荣华,但是需要承担的风险责任,也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可以想象得到的。所以,正因为黄氏看透这些,她才愿意做一个普普通通小百姓。
只要不愁吃穿,也就行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走向早已偏离原小说中的剧情设定,苏棠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姐姐看得通透,小妹实在佩服。”
孟瑶自从摔了马受了惊失去记忆后,便一直住在娘家孟国公府,由其母孟大夫人亲自照料。陛下派了一拨又一拨的宫中名医去替她瞧病,但总也不见好,到了入秋时,赵王殿下忽然进宫面圣。
“你说什么?想归还孟氏于孟家?”敬宗不可置信,“你可知道,她是你赵王府侧妃,是入了皇家玉蝶的。既已是皇家的人,又怎可再归还本家?这于孟家,岂不是奇耻大辱?”
赵王既是来了,便是早有打算的,他回道:“但孟氏一直不见好,总也不能一直住在娘家。退她归于本家,父皇可再酌情封其为县主,也算是安抚孟国公府。”
“是你让幸姑劝赵王入宫与陛下说的那些话?”霍府静轩阁,霍令俨皱着眉头坐在榻边,看着妻子,眉心锁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