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满京城都在议论,说是陛下要册立诚王为太子,可有这事儿?”私下里,苏棠也会与霍令俨谈此事。
霍令俨只笑说:“倒未见得。”
听她这样说,苏棠倒是也不再多问了,只笑着岔开话题,说了别的:“我这里有两个好消息,一是我舅母有了身子。二……则是并州送回来的信,幸姑寄来的信,说是她也有身孕了。”
妹妹嫁去赵王府也有几年,子嗣方面一直艰难。如今有了身子,自然是大喜的事儿,霍令俨自然高兴。
“真的?”
苏棠说:“骗你不成?”又说,“祖母跟母亲已经乐过了,都在商量着,等过了二月天气真正暖和起来的时候,要去并州探望幸姑呢。”
“只是,咱们老太太年岁大了,此去并州,舟车劳顿,怕是不行。所以,再过些日子,老夫人带着二嫂去。我呢,就只能留在家里打理府上一应事宜了。”她故作生气的样子,“像这种出去玩儿的美差,怎么永远轮不到我,反倒是留下来吃苦受累的差事,都是我做。”
“瞧二嫂,今儿高兴得嘴都没合拢过。”
听着她在耳边絮絮叨叨的,霍令俨倒是觉得好笑。
第215章
幸姑有了身孕, 霍家阖府都在商量着,打算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些了,便去并州探望。原定了是老夫人同二夫人一道去的, 而留苏棠在家打理阖府庶务,顺便照顾已经年迈的太夫人老人家。
只是没想到, 临行前一个月,二夫人许氏竟然也查出又怀了身子。
既是许氏也有了身孕, 自然是不能再前往并州去。所以,也只能是苏棠这个儿媳妇陪着一道去。
苏棠去二房探望许氏, 顺便将管家的账簿对牌都还给许氏,顺便有些幸灾乐祸的说:“看吧?人还是得老老实实的, 不能过于幸灾乐祸得意忘形了。前些日子, 你把这些东西送去我那里的时候,是怎么嘚瑟的来着?如今报应来了吧?现儿只能我去并州找幸姑玩儿,而二嫂你, 留在家里干活。”
许氏却并不在意苏棠说的这些, 只兀自自己乐自己的:“比起去并州看幸姑,如今怀了身子,我更高兴。你就说我吧,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不会在意的。”
虽然已经有了一儿一女, 但多子多孙素来是福气, 又怎么会嫌家里子孙多呢。
再说, 许氏是真心爱二爷, 自然更愿意替他绵延子嗣。如今又有了爱情的结晶,心里可高兴着呢。
见许氏这般小女儿作态,苏棠倒是有些羡慕她了。
“倒是真羡慕你。”苏棠收起玩笑,严肃起来,她挨着许氏坐下道,“不瞒二嫂说,自从笙哥儿开始念书后,我也想再有个孩子。只是,从前自己作得伤了身子,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许氏安慰说:“你这么年轻,又素来身体健康,不着急。等这回从并州回来,慢慢调理着身子,日后一定会再有的。对了,你那舅母……你那舅母都多大年纪了,如今不是也有了身子吗?你别杞人忧天,肯定会有的。”
“希望吧。”苏棠倒也不是悲观,只是见如今接二连三都怀了身子,他有些羡慕罢了。
苏棠婆媳原定三月中出发,二月底的时候,北方边境传来八百里加急的战报。拼死带消息回来的士兵,说是北秦的七皇子亲自挂帅,大将军为武将世家出身的完颜枭……不过才两年功夫,北秦帝国背弃旧约突袭大荣边境,如今,边关告急,说是连连失守,两月内,已经连着失了无座城池。
朝堂之上,敬宗帝发了一顿脾气后,指着堂下满朝文武与诸位皇子问:“你们谁……谁肯挂帅出征?”
满朝文武皆缩了脖子垂了脑袋,不敢吭声。
敬宗哼笑,目光朝列于百官之前的三位王爷看去:“北秦七皇子亲自挂帅,这才长了军士志气。你们平时口口声声说要替朕分忧,如今机会来了,谁愿意主动请缨挂帅亲征?”
忠王缩着脑袋,恨不得身子往后缩,挤进群臣中去。
而诚王,虽则不若忠王那般失态,却也未敢发出一言来。领兵挂帅去战场,九死一生,若真的死了,命都没了,还谈什么登基做皇帝?
留在京城,虽则可能会惹得父皇不高兴,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只要能保住性命,何愁日后不能成大事?
再说,他们几个皇子,素来于京内养尊处优,从未上过战场。懂些兵法,但素来都是纸上谈兵的多些。平时偶尔历练,也只是在城内城外的一些军营里呆段日子而已,又如何能去那苦寒之地打仗。
“都不敢?”敬宗帝十分失望,继而冷笑着跌坐进龙椅里,“可笑,真是可笑之极。人家的儿子,都是争着抢着要去战场打仗,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朕的儿子倒是好,平时一个个假仁假义的,如今大难临头,却是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说罢,巴掌狠狠拍打在龙案上,已是愤怒难遏。
满朝文武皆是跪了下来。
齐王目光一动,已是站了出来,手执朝笏道:“父皇。”
“你说。”敬宗帝见齐王站了出来,忙坐正身子,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齐王说:“若是父皇信得过儿臣,不若便派儿臣随行。儿臣愿意领兵出征北秦,若不退敌,便不回来见父皇。”
敬宗:“老三……朕可是在说真的,并不是玩笑。”
齐王认真:“儿臣更不敢与父皇玩笑。”说罢,已是撩袍子跪了下来,请旨道,“儿臣愿意领兵出征,替父皇、替大荣王朝守护疆土。”
朝中议论纷纷,敬宗更是有一会儿没说话。
但迟疑只是片刻功夫,很快,敬宗便下了旨意:“齐王听命,朕命你率十万大军北征灭敌。另,封许国公府一等公许老公爷为元帅,齐王为副帅,半月后出发。”
此刻,霍令俨也出列,跪下道:“陛下,臣年少时随父兄打过北蛮子,虽谈不上作战经验,但若齐王与老公爷不嫌弃,臣可以为左右前锋,替二位打前战。”
因为议论战事,霍令俨直到了晚上天黑才回家。一回到家里后,便与妻子说了这事儿。
苏棠一时间没吭声。
“你怎么了?”许是察觉到了妻子的不对劲,霍令俨凑近了去看着人问,“舍不得我?”
苏棠面色并不十分好看,闻声便也只点点头说:“战场凶险,我也是怕……”
霍令俨却笑了:“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怕我回不来?”
苏棠望着人,严肃说:“战场上打仗,你死我活,不是玩笑。纵然侯爷自觉聪颖过人身手不凡,那也保不齐有失手的时候。有战争,便有杀戮,有杀戮就要流血,就要死人……我……”
她忽然有些哽咽起来,于是垂了脑袋去,啜泣着说:“我可怎么办。”
霍令俨这才坐了过去,搂着人说:“你有你的顾虑,但我也必须这样选择。不管是为了霍家、为了自己、为了你跟笙哥儿,还是为了天下百姓,我都必须去打这一场仗。若是父亲在的话,他老人家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出征。如今大哥不管朝政之事,二哥又弃武从文,家里就只有我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棠儿,敌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但凡有些血性的男儿,怎么可能会装着眼瞎往后缩?你要信我。”
苏棠捂着嘴巴哭:“我们说好的,说好要一个女儿的。你如今走了,女儿怎么办?”
霍令俨:“生儿育女,倒不急在这一时。等我回来,最慢也不过两三年的事儿。要是快,左不过一年功夫,我便打了那北蛮子回老家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苏棠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她是真的担心,“你可知道那完颜枭的厉害?”
完颜枭,可不是那般好对付的。
霍令俨自然知道,而他这回去,也正是要替二哥报废腿羞辱之仇。
还有,杀父之仇。
当年父亲战死,二哥被废双腿,全是拜这小子所赐。如今他去了,定然是有仇报仇有怨寻怨。
纵然战场凶险,霍令俨也不可能会对妻子说,便也只笑着说:“他厉害,难道你的男人就不厉害?”
苏棠懒得与他扯这些,只认真说:“你带我去吧,我跟你一道去。”
她是想着,好歹她也是看过原著小说的。到了紧急关头,或许可以当军师提议一二。
霍令俨却觉得她是在胡闹,当即冷了脸:“不可!”
苏棠知道,就算如今自己对他表明了一切真相,他也未必就肯答应带上自己。毕竟他心中有自己,不可能会让自己去那等凶险之地。
苏棠明知事情不可能,便也暂时妥协了,只问:“什么时候走?”
“三月中。”
老夫人得知北秦又打来了,许是想到了老侯爷,竟然病倒了。太夫人将苏棠叫了去,让她还是继续收拾收拾,老夫人不能去,她老婆子去并州。
苏棠担心:“可是,这途中舟车劳顿的,您年纪大了,如何受得了?万一途中……”
“没有那么多万一。”太夫人说一不二,“我如今上了年岁,你们便拿我当一般的老太太。想当年,我也是与你们祖父一起提过枪上过战场的。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如何这点苦都吃不了?”
“再说,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路上好歹有车坐,有船坐,又哪里吃苦?”
苏棠说:“是……”想了想,又问,“那……那这一去得数月功夫,大哥六月里得娶妻,您不在……”
太夫人说:“老大续弦,倒不必大张旗鼓大办。再说,我与你婆婆有一人在就行。那姑娘也是个好姑娘,不会在意这些。”
苏棠听如此说,便也就没再多言。
本来老夫人病了,她想着,多半是要自己一个人去并州了。所以,就在昨日,她去了黄氏那里。并且也想好了法子,打算让黄氏扮做自己的婢女,然后跟随一道去并州。
可如今,若是老太太一道去的话,昨儿那法子,多半是不成了的。
老太太极为聪明,虽然老了,但是并不糊涂。再说,她们祖孙间关系好,定要时常呆一起的。保证不出几日,她老人家就能瞧出端倪来。
可昨儿见大嫂高兴,现儿再去告诉她不能去了,她得多失望啊。
陷于两难的境地,苏棠好生为难。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太夫人突然问。
苏棠心虚,立即使劲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本来若她只淡淡说一声没有,老太太倒是不怀疑。可她如今反应这么大,老太太反而起了疑心。
于是,老人家退去左右,只留了苏棠一人后,才说:“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还未等苏棠开口,老人家又说,“你方才的反应,我已经看出来了。你素来是个老实的好孩子,而我又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不希望你骗我。”
第216章
“祖母, 我真的……没有骗你。”苏棠有些心虚,话也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若是此刻面对的是旁人,她大可理直气壮扯谎。但此刻面对的, 是老太太啊。老太太平时瞧着慈爱,但一旦摆起威严来, 也是相当有震慑力的。
更主要的是,她也不想欺瞒老人家。
太夫人不再说话, 只是冷静望着站在跟前的姑娘。一言不发,不怒自威, 倒是更让苏棠为难了。
苏棠搭着哭腔撒娇说:“您老就别问了,我左右是不能说的。我答应过旁人, 若是说了, 就是背信弃义。想来,祖母您也不希望我变成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吧?”
老太太冷哼:“你倒是还学会强词夺理了。”
又接着说:“你既答应了人,我也不多问。我只问你, 此事与令俨出征北秦可有干系?你是不是盘算着, 借去并州探亲的机会,打算溜着跟去北境之地?”
“啊?”苏棠完全被问傻了,她脑子转得可都没有这老人家转得快,她笑着说,“祖母, 孙儿, 可还真是没有这样想过。”
又有些俏皮的冲老人家眨眨眼, 一副鬼机灵的样子:“您这般说, 是不是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做过?借着某个机会,便跟着老太爷溜走了。”
老人家终是笑起来,原眉眼间的凌厉之意也犹如早春的雪般,一点点消融殆尽。
她说:“知道我为何喜欢你吗?因为你这性子,倒是真的有点像我年轻的时候。看到你,就会想到我自己。”
苏棠说:“我素来是个不规矩的,又调皮又不懂事,夫君常常说我。祖母您是大户人家出身,想来最懂规矩,怎么会是我这个样子的。”
老太太道:“谁说大户人家长大的孩子,就一定是中规中矩的?再说,我家乃将门,从前闺阁中做姑娘的时候,常常跟着祖父父亲还有家中兄长去马场、去打猎,疯的呦,跟个男孩子似的。如今是老了,年纪大了,想折腾,也折腾不动了。”
“哪里有,祖母您身体安康,瞧着硬朗着呢,一定长命百岁。”
老太太呵呵笑了两声,又说:“你这丫头素来行事都是有分寸的,我想着,你也不会做出偷偷跟着老三去北境这种荒唐事情来。至于别的,你若是不想说,便不说吧。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祖母。”
苏棠去找了黄氏,拍着胸脯说:“祖母威严在,我又不忍心欺瞒她老人家。所以,差点就说出去了。好在,还是我机灵,给躲过去了。只是……黄姐姐,你跟着去并州这事儿,我看多半是不行了。”
黄氏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听苏棠絮叨。
等苏棠说完了,她才暂且搁下手中活计来,认真想了想,说道:“其实……祖母老人家素来最是明事理的,而且,她待我也十分好。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老人家就算知道我还活着,想来也不会如何,她会尊重我的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