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不搭理人,只虚软趴在枸杞背上, 眼睛瞟向别处,软绵绵的像只受过伤的小白兔。
霍令俨见状, 眉心蹙得更深, 继而望向一旁的程氏。
程氏解释说:“伯爷不必担心,棠姐儿只是方才不小心从矮坡上滚了下去, 扭着脚了。一会儿进去,我替她好好处理一下。”
“有劳了。”霍令俨冲程氏略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之后,他从枸杞身上将妻子打横抱了起来。纵然他动作已经尽量放得很轻了,可苏棠这会儿脚疼得厉害,以至于心情也不怎么好, 又想着之前遭人算计、想着日后怕是被人算计与人勾心斗角的日子还多着呢, 她就心里不好受。
“疼!”她皱着秀气的柳叶弯眉嗲了一声, 声音又软又没力气, 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气神一样。
此刻很是无助可怜,与平素好强能干的她,倒是判若两人。
霍令俨头回见她这么一副软绵绵毫无攻击性的样子,到底不忍心粗鲁相对,只能更加小心着些抱着。
“舅母,先去营帐。”
霍令俨抱着人往营帐去,顺便,也喊了程氏一起。
这是霍令俨这个伯爷头回唤她为舅母,程氏颇为有些受宠若惊。待得反应过来后,忙应着声跟上。
一旁,霍令俨的几个属下起哄吹口哨,被霍令俨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营帐内,苏棠坐在床边,霍令俨坐在她身旁,程氏则脱了苏棠鞋袜,正捏着她脚查看伤势。苏棠是个极为爱美的女人,平常最重养生保养了,不但脸上手上天天抹自己研制的玉梨霜,就是这双脚,也天天抹这个擦那个,还时常修脚趾甲、涂蔻丹。
红艳艳的颜色似玫瑰一样,几点落在玉白莹润的脚面上,美得让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不过,好在这个帐篷里只有程氏跟枸杞两个女眷,倒是不必避嫌。
“棠姐儿,你且忍着些,会有些疼。”检查完后,程氏一边轻轻扭动苏棠脚面,一边微抬眸看了眼脸色煞白的小女子,她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又看向一旁半抱着佳人的霍伯爷,道,“伯爷,你稳住棠姐儿。”
霍令俨嘴里那个“好”字音才落,程氏便熟练的将苏棠那只玉足在手中转了一圈,苏棠就“啊”的一声惨叫起来。
疼得她眼泪直流,虚弱的往一旁男人怀里倒去。
程氏却拍了拍手,笑着站起来:“好了。”
枸杞见状,忙蹲了下来,替主子穿上鞋袜。
那股子热麻劲儿褪去后,苏棠渐渐不觉得疼了。她坐正身子来,尝试着下床去走几步,发现虽然还不是太能用得上力气,但的确能够自己走路了。
“脚好了。”苏棠泪珠还在眼眶里打转,眼睛却笑得弯了起来,又连着走了几步,“没事儿了。”
程氏说:“就是疼了些,本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你身上擦破了皮,一会儿临睡前记得要再抹一遍药。一会儿我把草药碾碎给你准备好,到时候记得敷上就行。”
正说着话,就听得外面传来几声略为粗犷的男人的笑声。
“本将听说霍伯夫人和梅夫人来了,在哪里?你们几个也是,两位夫人来了,怎么也不知道通报一声。”音才落下,从外头走进来一个约摸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说是这郊防营的将军,但其实模样颇为儒雅。
不似武将,倒像是谋臣。
苏棠望着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将来会成为齐王的左膀右臂,他就是杨续。
霍令俨已经站了起来,朝着杨续抱了抱手说:“今天天色已晚,怕是要在杨将军这里打搅一夜了。”
杨续忙抱拳回敬回去,笑着道:“好说好说。”
继而,目光落在苏棠身上,十分礼貌打量几下,然后客气道:“我是粗人,我的兵也都是粗人,这里条件简陋,怕是要怠慢夫人了。”
苏棠抿嘴笑了下略一福身子表示恭敬,之后才说:“将军肯收留,妾身感激不尽。”
杨续负着手,又转身看向一旁的梅合开,笑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还让弟妹特意赶到这里来,是我的失职。从明天开始,我给你两天假,回去好好陪着弟妹孩子吧。”
“多谢将军。”梅合开抱手弯腰相谢,却是拒绝,“营里近来忙,属下若是离开两日,拖累的是营里的其他兄弟。所幸也就是忙这一阵子,过了五月初五就好,假期就不必了。”
程氏其实心里是有些失落的,不过,想着男人嘛,就该以事业为重。再说如今她的夫君好不易谋了这样的差事,才站稳脚跟来,哪里能随便就要假的。
这样一想,就释怀了些。
忙也说:“我也不是特意来看他的,今儿天气好,出城来采些药材回去,方才从凤霞山那边过来。再说,今儿能在这里歇一晚上,我们夫妻能说几句话,也就知足了。”
“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假就不必了。”
杨续笑着抬手拍了拍梅合开臂膀:“弟妹不但懂医术,还是个贤良的妻子,梅老弟实在好福气。”
不管杨续如何与他兄弟相称,梅合开始终含着下属对上级的敬意,并不敢逾越半分:“将军过奖了。”
杨续扬声喊了个小兵进来,吩咐下去说:“今天咱们营里来了贵客,吩咐火头军,加些细菜。另外,准备好两顶营帐,不得有任何怠慢。”
“是,将军。”那小兵听完后,退了下去。
晚饭苏棠是与自己夫君一起坐在营帐里吃的,枸杞说是要去外面找些能做的事情做,其实就是故意找的借口……出去了。
营里就只他们小夫妻两个,谁也没跟谁说话。苏棠其实有些咽不下去这里的饭菜,但她听说本来营里的饭菜还没这个好呢,是因为她与梅夫人来了,这才加了菜的。
所以,想着这些将士们平素的伙食还不如这个,她也就觉得自己不该矫情,逼着自己吃完了小碗饭。
霍令俨早吃完了,这会儿见妻子也吃完了,才搁下碗筷来,抬眸朝对面看去。
“孟国公府的事情,这几日,我也听说了一些。你今儿跟着你舅母出门来采药,是不是想到了法子?”霍令俨没谈孟四毁容谁对谁错的问题,只是关心了结果。
“是。”苏棠应一声,抽出帕子来擦了擦嘴,这才继续说,“孟家的家事,与我无关,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不过,这件事情既然牵扯到了我送出去的玉梨霜,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是必须要治好孟四小姐的脸的。”
“这些日子,我与舅母一起翻看医典古籍,终于找到了方子。今儿采了药,明儿回去我就去孟家。”苏棠本来是垂着眼睛说话的,说到这里才抬眼睛看向对面,略严肃的与自己夫君对视上,“我保证,孟四小姐的脸不会有事。”
霍令俨淡淡点头道:“没事就好。”
苏棠见他主动避开了目光,心里又忍不住八卦了起来,她挣扎了一瞬,还是问了出口:
“爷,马上诸位皇子就要选妃了,孟四小姐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啊。不管是嫁给哪位王爷,不管是做正妃还是侧妃,她都是要婚配了的。您……是不是心里不太好受啊?”
“我瞧你的样子,好像在忍着。一副……想难过悲伤却又不想别人看出来的样子……你这样,会憋坏自己的。”
苏棠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他心里想的谁,就说:“外头咱们装着夫妻情深的样子,但是在我面前,爷不必忍着。”
苏棠这样说,是因为她自己是个挺乐观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选择发泄出来,不会把不好的情绪藏着掖着憋在心里,那样会把自己给憋坏的。
情绪发泄出来了,心里好受了些,接下来该怎样怎样,不至于忧思郁结,然后生病。
霍令俨本来倒是好好的,被她这几句话一说,却是恼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他紧拧着眉心,一脸的不高兴,“还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说话要注意身份。方才说的这些,你这种态度,是你现在的身份应该说的吗?”
“我错了……干嘛这么凶。”苏棠小声嘀咕,觉得他这个人简直神经病。
只有精神状态不好的人,才会短时间内莫名其妙发火。
霍令俨本来是挺生气的,可看到她突然软下去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想着她为了采药顶着烈日出门一整天,又受了伤……他心里方才莫名蹿起来的那股子火气立即消了下去。
最后只淡淡丢下两个字:“算了。”
苏棠也不想与他吵架闹脾气,既然人家给了台阶下,苏棠便也说:“爷请放心,既然你不爱听,往后我也不再说这些便是。”
霍令俨抬眸望着她,目光从她脸上缓缓落下,落在了她被擦破了点皮的脖颈处。想着程氏临走前说的话,他便起身道:“先换个药吧。”
第51章
程氏离开的时候,已经把草药碾碎了。也交代了,一会儿吃完饭,得换下药。
不过,苏棠是打算等着枸杞回来帮她敷的。
这会儿子见霍令俨拿了药来,她一时间有些懵住。
眨了眨眼睛,苏棠还是说:“爷不必做这些活,一会儿枸杞就回来了,让她来做吧。”
霍令俨手上动作却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用手抓了些几乎碎成渣滓的草药来,见面前的人并不配合的样子,他才抬眸看向人说:“把衣服脱了。”
一本正经的语气,不容拒绝的态度。
没有调侃,却莫名的有些暧昧……
苏棠脸不由得红了下,接下来笑容也有些假。
“伯爷这是干什么?您金贵的身子,哪里需要您来做这些。”她还在扯皮,自以为活跃的气氛很好,殊不知微微泛红的脸早已将她出卖了,她还在撑着笑脸不崩,说,“这是下人们干的活,要是叫母亲知道她老人家的宝贝儿子给我一个女流之辈做这些,还不得气着啊,您都没有这样孝敬过她老人家吧?”
“把衣服脱下来。”霍令俨不理她怎么扯皮打诨,只重复这一句。
苏棠眼睛不由自主朝门口瞄了眼,想着枸杞这死丫头指定是故意避开的,索性叹了口气,认栽了。
“那爷轻着些,我怕疼。”说罢,倒也没再矫情,只低头开始解衣裳扣子。
她从矮坡上滚落,擦着脖子跟手腕了,裹着衣服的地方,倒是没碰着。所以,苏棠只解了一半,露出整个脖子来,以便他帮自己上药。
灯下,美人衣裳半解欲露不露,倒是比完全脱了躺在那里更惹人遐想。
苏棠自己心里是这样想的,甚至颇为有些美滋滋的。而且,她也做好了准备,若是他真要行房的话,她可能会矫情着推一推,然后就配合了。
“好了。”霍令俨敷完药后,拍了拍她手臂,示意她可以将衣裳拉回去了,“郊外夜里还是有些凉的,衣裳穿好,小心着凉。”
苏棠正出神,甚至都脑补到了关键的画面,却被一盆水残酷泼醒。
“噢。”她应一声,匆匆拉上衣裳。
又要扣扣子,苏棠手抖着,扣也扣不好。越是着急,越是扣不好。
霍令俨望在眼里,手已经伸了过去:
“我来。”
见他帮忙,苏棠索性双手托着下巴,打量跟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是真好看,睫毛很长,眼睛根部像是画了眼线一样,可她知道,他的这张脸上,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擦,完全纯天然。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垂眼专心做事的样子,认真而又深情……
稍微不注意,一个眼神探来,就能让人心神荡漾。可偏偏,他还跟没事人似的。
“看什么?”
已经被发现了,不过,苏棠还是挪开了目光。
“您离得我这么近,我不看您,看谁啊?”苏棠狡辩。
霍令俨没再计较,扣完最后一粒扣子后,才说:“你今儿也累了,呆会儿早点歇着吧。”
苏棠忽然想到那日孟四与她说的话,忙喊了声:“爷。”但等他看过来后,又想起方才答应过不再提孟四的事儿的,于是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喊你一声而已。”
霍令俨道:“军营里素来条件简陋,今儿你便受些委屈,将就着住下吧。”
苏棠虽然挺娇气的,但也不是没吃过苦。再说,人家已经将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够面子了,她又怎么会再矫情。
“爷说这些,便是瞧不起我了。”苏棠鼓了鼓嘴巴道,“我是享得了福也吃得了苦的,不然的话,我好好的做自己的贵太太不行吗?为什么非得大费周章去经营什么医馆啊。”
霍令俨不否认:“这些日子来,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苏棠便有些得意起来:“往后让爷刮目相看的地方,多着呢,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在苏棠的计划中,她将来是要在这里把这个行业发扬光大的,这不过才起步而已。
霍令俨看了她一眼说:“往后有什么需求,只管与我说。”
“多谢爷。”若真有需求的话,苏棠自然不会客气。
见她笑得甜,霍令俨也舒眉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笙哥儿现在怎么样,父母都不在身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霍令俨语气轻柔了许多,或许是想到了平时一家三口呆在一起温馨的场面,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渐渐蓄满了绵绵情意。
苏棠觉得他是假心假意,便怼了说:“爷平时又不是日日陪着他的,怎么这会儿就想了?想来是假的。”
霍令俨不计较她的胡闹,只望着人说:“你哪日若是能有个好的睡姿,我也无需夜夜宿在书房。”
“那还是我的错了?”
见她模样认真,似是非得理出个谁对谁错般,霍令俨倒是笑了。
外头突然传来阵阵笑闹声,苏棠注意力被引了过去,忙要站起来去看。她脚伤还没好全,霍令俨扶着她往门口去。
营帐外面,烧着火,众人聚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