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冯妙君脑海中闪过一线灵光,似乎能隐约记起一点东西。偏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叫,打断了她的思路。
其实这仙满楼里众人讨论的话题,十之一、二都与她有关。宗派、部族都有过女性领袖,但大国女王的出现,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儿,在哪里都足以撩动人们那根名作八卦的神经。
当然楼里的客人最津津乐道的,还是她过人的美貌、和国师傅灵川的关系,以及王廷隐隐透露出来的女王选夫的意向。
男人谈起女人,能有什么好话?冯妙君早就练就波澜不惊的心态,不过对面雅座正在贱兮兮yy她和傅灵川关系的客商忽然“哎哟”一声,跳了起来。
他声音很大,楼上楼下都听见了,似乎有十足疼痛。同桌都问怎么了,连守在二楼的伙计都被惊动,进来询问,这人却支吾了两声,没有发作。
原来他p股上忽受叮蜇,像是被蜜蜂打了一针,可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察看。再说受伤部位羞人,来这里哪个不要脸面?
他又坐了一会儿,患处的疼痛慢慢消褪,痒意却浮了上来。他挠了一次两次,反而奇痒钻心,这下哪里还坐得住,只得站起来匆匆告别而去。
冯妙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还觉得挺解气的。
这时候,一楼大堂那几个少年的话题也围绕在女王身上。这里有两、三人都跟着长辈入宫觐见过女王,当即抓着自己第一眼的惊艳将她形容得天上才有,人间难觅的佳人。剩下的听着,都是悠然神往。
方才已有阔论的朱礼合忽然道:“对了,我们不过是匆匆一瞥,怎及虞兄眼福,在东青阁与王上相处了足足三四个时辰呢!”
其他人都是“哇”地一声,艳羡溢于言表。虞琳琅则是一脸稳重:“家父举荐,王上便召我给她作画,以作立册存留之用。”
“画了多久?”有个少年挤眉弄眼,“我是说,你和王上一起呆了多久,有没有机会碰到她的小手?”
“没有,作画又不需要肌肤之亲。”一下成为瞩目焦点,虞琳琅稳稳举杯喝了一口酒,“只是有机会将她看个仔细罢了。”
想想那样的绝世美人动也不动任他看上三、四个时辰,从头到脚细细品评;寻常人却碍于天威,能瞥一眼就心满意足,朱礼合咬着牙道:“真真是羡煞我也!不成,今日这桌酒就由琳琅买了!”
众少年连声称是,虞琳琅却叹了口气:“你们都没有细看过女王,是不?”
“谁有你那么方便?因公循私。”有人笑骂一句,“便宜还卖乖,小心我们抓你去野外,一顿暴揍!”
“不、不。”虞琳琅正色道,“我与你们的看法都有不同。王上诚然是美人,却还谈不上貌若天仙……”
朱礼合一瞪眼:“你当我没见过?那种美窒人得很,就好像忽然在正午的太阳底下见着了十吨黄金,华贵不可一世。是了,你们见过峣国首都的黄金城没有,第一眼便是那种感觉!”
冯妙君嘴角微弯。她听过的赞美之辞也不知有多少,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将她和黄金相提并论。自然她也明白,自己的样貌得到了王位光环的加持,即是所谓“天威”,更加令人不敢仰望。
虞琳琅却接他一句:“所以,你只看了第一眼罢?”
朱礼合不服:“第一眼又怎样。我见过的美人也不知有多少,只一眼就能惊艳若此,也就这么一个!”
虞琳琅笑了:“只一眼,那就如白驹过隙,自然不能瞧得仔细。依我所见,王上美是美矣,却有赖于妆扮之功;朱兄若能像我一样,目不转瞬看上三、四个时辰,那就能挑出许多细处的毛病。”
旁人都道:“什么毛病?”
“眼角挑起,媚意太过,不致含蓄之美;嘴也不够小,没有仕女樱桃小口的美态可以惹人遐想。”虞琳琅低声道,“只不过女王的妆容精致,将这些缺点都盖住了,不像我这般细看可是看不出来的。”
其他少年面面相觑,都不知真假。但他们的确不如虞琳琅看得仔细,这人精于画工,观察入微的本事定然要胜他们不止一筹。他说有瑕疵,那多半就是有瑕疵呗,不然虞琳琅冒着风险说女王的坏话作甚?吃太撑了还是嫌虞家麻烦不够多?
楼上的女王本尊听得柳眉竖起,“不够小”的嘴也抿成一条直线。坐在她对面的许涣城就是再迟钝,也发觉她情绪不对了:“冯姑娘怎、怎么了?”
“无事。”她转眼间调整好情绪,启齿一笑,“羡慕许兄可以四处云游,磨炼道心罢了。”
第371章 无价珍宝
这时底下的虞琳琅又在叹气:“明日就要拿画去交差了,我还得想想办法,怎么将这些缺点都掩住的好。画得太真,女王怕是不喜,画得太完美,又与我道相左。”
朱礼合忍不住道:“可否借我们一观?”
“不成,放在住处了。”虞琳琅还要再说,边上有人阻道,“好了,虞兄莫再妄议,这里人多口杂,虞史长又不在乌塞尔,要是惹出什么麻烦……”
朱礼合嘿了一声:“你有麻烦,只管来找我,我倒要看看谁有本事找我家麻烦!”
边上的少年就劝:“我们都是得了王令进京,时机敏¥~感,这会儿不应再生事端。”
朱礼合听了几句劝也就作罢,少年们的话题很快又转了方向。
楼上,冯妙君和许涣城聊了些天南地北的见闻。
她年纪轻轻就走南闯北,见识远胜世上多数人,许涣城也大感佩服。用餐渐到尾声,仙满楼的客人还是一波接一波来,冯妙君也就和许涣城道别走人。
她仍取纱巾覆面,临下楼时,朱礼合等少年还在饮酒谈天。
她头也不回走了。
直到她背影消失在门外,虞琳琅才扭过头来,往大门口看了一眼。
……
冯妙君回到宫中,就着人调来虞琳琅的资料。
原本这不过是个精于画艺的少年,她并不在意;不过有胆子拿她胡说八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虞父是西北的镇关史,权力不大不小,虞琳琅上头还有几个兄长,虞庚庆到乌塞尔觐见女王只带了面貌最清秀的虞琳琅,用意不明而喻。不过虞琳琅的画艺也是名声在外,应该不会有假呢。
不过虞庚庆有军务在身,几天前被傅灵川派去外地公干,此刻不在乌塞尔。
也就是说,偌大的府邸里面,只有虞琳琅这么一个当家人?
冯妙君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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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虞琳琅如期进宫送画儿,宫人皮笑肉不笑:“跟我来吧,王上早在东青阁等着你了。”
穿过曲折的回廊,两边是雪压枝头的花树,前方就是东青阁。
新夏女王仍如前一回倚在美人榻上,品一盏茉莉香茶。
她今日同样不施脂粉,然而外罩的深衣是嫩青渐变撒金,绘纹枝花鸟,栩栩如生;头上珠翠亦是青、金二色,配上额间一点翠钿,嫩得仿佛是三月新芽。
虞琳琅抱卷而入,向她行了一礼,再将画卷转给使女,由后者呈给女王阅看。
冯妙君瞟了两眼,轻嗤一声:“嘴太小,眼角太高,这便是西北丹青圣手的水准么?”
虞琳琅蓦地抬头,定定看着她,目射奇光。
这行动就太无礼了,女王身畔的使女顿时喝道:“放肆!”
冯妙君抬手阻住,看看眼前这人有何话说。
“宫廷造像确非虞某所长。”他慢慢道,“只作君主立像,实是辜负了王上的容貌。”
“你不是说,孤算不上貌若天仙么?”冯妙君站起来,慢慢踱了过去。他立在阶下,她就能居高临下俯视他,“依你之见,该怎么画才能掩住孤的缺点?”
“东青阁过于肃穆,王上气韵奔放热烈,最好还是至野外,花树之下、山石之畔,便可衬出您的姿容如仙。”他的目光顺势往前,正好望向她胸口,“王上今日精心妆扮,但好似还少一件首饰。”
“哦?”
“请容我献上。”
冯妙君微一颌首,他才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使女待要上前接过,冯妙君已经先一步抓过锦囊,倾倒在手心。
于是,白嫩嫩的掌心当中就多出一条项链,坠子是串葡萄,雕工很好,边缘还被精心打磨过。葡萄上趴着一只小松鼠,是漂亮的粉玺。
冯妙君望着它,瞳孔微缩。
良久,她才将坠子对光举起。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运足目力,才能看出松鼠身上有一条细不可见的缝隙,显是断后重合。
最后还是虞琳琅出了声:“王上?”
她喃喃道:“拿一条残次品给孤,你就不怕掉脑袋?”
“见仁见智。”他低声道,“在旁人那里只是残次品,在我而言,却是无价珍宝。”
冯妙君目光闪动,好一会儿才道:“收下了。”将项链拢入袖中。
他的目光盯在她胸口,几近无礼:“王上何不戴起试试?”
冯妙君微微一哂:“虞琳琅,你逾矩了。”她要戴什么,不戴什么,还轮不着他说了算。这枚项链是她身为“安安”时所佩,这家伙一个劲儿要替她戴上是什么意思?“言归正传,想画好这件画儿,孤还得带着你到外头走一趟喽?”
“是。”
“孤也该出去走走了。”她伸出两指,很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唔,就这张脸,看着倒也不生腻烦。”
他定定回望:“必教王上满意。”
“是么,我得先试试。”她目光流转,向周围使女道,“都退下。”
周围的宫人纵然再惊骇,也只得快速离开。
她们一走,冯妙君就拉下了脸色:“老实交代,你把孤的画师弄去了哪里?”这人每次变脸,都要弄没一个人。
他一脸诚恳:“方寸瓶。”
这一下,他原本的声线暴##露无疑。
她怀疑地打量着他,“你什么时候顶替了他的身份?”
“昨日。”他笑了,“去仙满楼之前。”
“所以,这幅画还是虞琳琅画的?”
“是。他在方寸瓶里将剩余的部分画完了。”
她忍不住嗤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没那本事。”
他嘴角扬起:“我的本事,安安试了便知。”
这家伙真是随时随地都能调¥¥戏她。冯妙君忍不住冷笑:“你好大胆子,当我这王宫能够来去自如?”
“我今日应女王召见而来,怎能说是来去自如?”说到这里,他神色微变,以两人才能听见的微弱声音快速道,“傅灵川来了,在三十步外。”
傅灵川来了?上一回他就不放心她跟这俊秀画师独处,特意要来盯着。冯妙君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借你一用,不许动!”
她要借什么?这念头还未转完,她就抬起他的下颌,一个吻盖了下来。
第372章 糖与毒
这一瞬间,两人都是怦然心动。
他错愕不已。
那双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神智暂时陷入懵懂,身体却忠诚地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根本不管她“不许动”的命令,他双臂一抱,将她牢牢箍住。
她生气地挣了两下,他却千辛万苦挤出两个字:“来了。”
傅灵川已到门外。
罢了,既然要演就演足全套。她一下停止挣扎,反手抱着他的脸,丁香暗渡,亲得更加起劲了。
倒不全是做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想起两人唇齿相依的感觉,那种面红心跳,那种抵死的缠##绵。
真地只是偶尔。
但不妨碍她现在舒舒服服地享受一把。
哪怕知道傅灵川马上露面,她仍伸出小手环绕上他的脖颈,紧紧抱住。
她越用力,“虞琳琅”越放松,干脆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于是傅灵川踏入见到的第一幕,就是她居高临下,抱着虞庚庆的小儿子亲得难解难分,似乎吮吸的是美味蜜汁,后者反倒有些手足无措,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仿佛兜头一盆冰水浇下,滋上来的却是蓬勃的怒气。在傅灵川神智反应过来之前,自个儿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要将他们分开。
“长乐!”这一声暴喝,震得杯中的水面晃荡不已。
冯妙君却依依不舍松开郎君,傅灵川甚至能听到他们双唇分开发出的“啵”地一声。她往后退一步,避开傅灵川手掌,娇颜上犹有红晕:“国师大人,你这是要跟孤动手?”
“你、你怎可……”傅灵川不敢再看她,只恐自己盛怒之下忍不住出手。他蓦地瞪向虞琳琅,目光仿佛可以吃人,“滚下去!”
“虞琳琅”往外一步,冯妙君却抓住了他的胳膊,曼声道:“怕什么,乖乖听话,自有你的好处。”
话语间,极尽轻##佻。
傅灵川目眦尽裂:“长乐莫要胡闹,你是一国之君……”
“孤乃一国之君,宠幸个男人怎么了?”她嗤之以鼻,“还有三宫六院要填满呢。”
傅灵川气怒如狂,再忍不住,一剑刺向虞琳琅。
他不能伤女王,但杀掉她看上眼的男人倒不是难事。
他暴怒之下,剑罡伸出三尺有余,足够将虞琳琅开膛破腹的了。不过冯妙君岂会坐视不理,大袖中探出星天锥,一下将他攻击荡开,另一锥直指他颈部动脉。
转眼间,两人交手七记。斗室内剑气纵横,壁上的挂轴都被割坏。
陈大昌不知从哪里奔进来,挡在冯妙君身前。
这时但闻“当——”一声悠响,傅灵川退开两步,冯妙君负锥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