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冯妙君当日分析的,魏国前线其实根本不缺人,缺的只是战争的手段和物资罢了。
而新夏补给自东向西而来,少了燕军的阻隔,直接送到这些魏人手里。
打仗打的是什么?在双方基本势均力敌的前提下,其实就是比拼谁的物资更多,谁的后勤更牛。
新夏用来“买地”的物资不少,但放在一场战争中可不够看的,充其量只算一次较丰富的物资补给。然而这就像给油表亮灯的车子补加几升油,至少还能让它坚持往前跑上几十公里。
东南魏军吃上饭、拿上武器,重新焕发战力,立刻让燕人有了后顾之忧。
魏燕两国也惊讶地发现,新夏提供的铠武和军械居然相当精良。
一场战役结束之后,有两套沾血的内甲被送到燕王面前。他拿起翻看两下,脸上微微变色:“这是新夏应援魏国的装备?”
“是。我们在不少魏兵身上都发现了这样的内甲,开战以来从未见到过。”
第590章 重临战场
许恪肃声道,“它在前后胸、腹部、裆部都用上了精金,延展手法类似‘云锻’。”
燕王沉着脸:“桃源境!”
精金的确是相当昂贵的金属,但新夏的工匠将它打磨、延展到极致,只要米粒大小这么一点精金,就能嵌装整件内甲,从而使它的防御能力直接跃上两个等级,寻常刀剑都劈不断。
最重要的是,这打造工艺疑似“云锻”——只有桃源境才掌握的锻造秘法。燕国的锻造水平当然也不差,但它依旧花费重金从桃源境大量购入这种战甲,以提高士兵在战场上的存活率。
新夏居然也办得到,这就太让人惊讶了。
它崛起的速度太快,用掉的时间太短,有识之士鄙视它是个暴发户式的国家,认定它虚假的繁荣掩盖了大量弱点,军械制造就是其中之一。军工的水准,是一个国家综合实力的风向标,在多数人看来,新夏在这一项上应该是不及格的。
然而出现在魏国战场上的新夏战械和铠武,居然让人大为改观。燕王的第一念头就是:
桃源境和新夏,莫不是私底下做了交易?
他把手上内甲一扔:“发问桃源境,要它告诉我,隔着一个禁忌之海的新夏怎么会掌握它的制甲术!”
面对这样的质问,桃源境当然一力否认。不过他在北陆前线作战,桃源境却在南陆最东侧,消息传递一来一回耗时太久,北陆战场上当然又有了新的变化:
燕军主力攻下花巢高原后继续往西进攻,一路高歌猛进,沿途将魏人修理得鼻青脸肿,己方士气如虹,达到了极盛。随后,它就与魏国大将赫连甲率领的精锐之师迎头撞上,大战了两天两夜。
双方都杀红了眼,现场血流成河。
这也是燕军攻下花巢高原后,遇到的最强劲敌人。
幸好凭借着燕王高超的元力调度与加持,燕军最后还是打败了魏人。这一仗打得格外惨烈,赫连甲损失三万余人,情知不敌,终于转头逃走。
魏军奔逃的方向,正是号称景色秀绝天下的天门峡。
顾名思义,此地大山如巨门、如屏风,一道道险直陡峭矗立于平地之上。地形复杂、视野狭窄,就是藏进几万人也能神鬼不知。
换在从前,燕军并不愿深入这等险地。可是现今么,一是杀红了眼,哪里计较什么穷寇莫追;二来己方占齐了优势,战力彪悍,有道是一力降十会,魏人就是打算巧用奇谋,他们也夷然不惧。
赫连甲的军队更是魏国中部抵抗力量的中流砥柱,只要将它打断,燕军在这里就可以横着走了,离攻下魏都的目标也就更迈进了一大步。
所以燕王不顾几位大将的反对,发令奋起直追!
这一追,就进了圈套。
天门峡入口突然涌出大队魏兵,直扑驻扎在此的燕军后勤大营。人数最少超过了十万,如果算上赫连甲的大军,在这里作战的魏人超过了二十九万!
燕人也猜到这里会有埋伏,但己方人数过二十万,又挟大胜之威,士气大振、元力充沛,终是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
两边很快战成一团,血染天门峡。
按理说,在燕王加持下的燕国大军,以二十万之数对战二十九万魏军也是毫无惧色。即便胜不得,至少也能全身而退。不过就在双方战斗短兵相接的瞬间,魏军身上也泛出了淡淡的光芒!
元力!
就在这光芒的笼罩下,每一个魏兵精神抖擞、气力见长,震天的呐喊声中都带着狂喜:
国师回来了!
只有国师,才能调度元力,加持战争。
对面的燕人大惊,连燕王都是瞳孔骤缩。但他立刻运起神通大喝一声:“赫连甲,你们萧衍小儿又找来哪个杂碎当国师?”
到了他们这个层级的大能,遇到的麻烦也不会是普通的麻烦。云崕久未露面,连魏国元力都无法调配。燕王又和他在火山里交过手,此刻见着元力出现的第一反应就是:
魏国或许丢卒保车,启用了新的国师!
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军队听的。果然战场上的燕人闻之,面色大定。是呵,即便魏国重新拥有元力,只要国师不是云崕,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就在这时,魏军中传出一记长笑:“赵回,红魔山一别,你还是那般畏首畏尾!”
那声音清朗悠扬,听在燕王耳中更是该死的熟悉呵。
云崕,居然真是云崕!
他一张口就提红魔山,那是燕军进攻魏国以来遭遇的最大挫败,火山喷发、吞噬人命的场景仿佛人间地狱,造就了纠缠无数燕兵的梦魇。这场中就有许多西北撤下来的燕兵,闻言连打两个哆嗦,情不自禁。
他意在压制敌方气焰,燕王却没空拌嘴,他忙着听声辨位,发现那云崕的声音其实在飞速靠近。
果然就在下一瞬,左前方正厮打作一处的魏燕士兵突然被撞开。猎猎劲风中,一头健壮的飞廉对准燕王扑来。
这怪物长着豹身鹿角,脑袋却像鸟类,天生有御风之能,行动速度比驳兽还要快得多,在空中带出一道残影,真身就已经扑到燕王面前,鹰钩般的尖嘴猛啄他骑乘的灵兽。
飞廉背上还有骑士,人未到,戟先至,对准他咽喉直戳过来。
这人一身淡红战甲,长得十二分俊俏,只说面貌就是无数少女的深闺梦里人,然而此刻桃花眼里全是凌厉杀意。
老对手相见,分外眼红。
两人相斗多年,甫一交手,燕王就知道云崕又恢复了盛时修为,无论他在红魔山出过甚意外,构成的伤害也早就过去。
事实上,云崕在天门峡抢战出场,就是要缠住燕王,令他不能自由指挥军队。
魏国师都下场了,魏国的军队和修行者自然响应如云,流水般往这里聚拢。燕军不甘示弱,很快这里就变作了整片天门峡战场的中心漩涡,源源不绝将兵员都吸引进来。
燕王虽然挥斥方遒,却也醒悟过来今日是自己刚愎,冒进埋伏。
第591章 形势逆转
有了国师加持,魏军的战力再度恢复到从前水准,又有新夏送来的精甲锐武,单体实力与燕人基本不相上下。
可是现在,燕人不到二十万,魏军却有足足二十九万精锐之师,并且首尾呈合龙之势!
敌强我弱,燕王再不甘也只得大声下令撤退。
云崕却笑道:“急什么?既然来了,那就都留下罢!”
话音未落,紧接着几声轰隆炮响,却没落在人群里,反而上方传来异声。燕军抬头一看,竟是数里外魏人发炮,整整齐齐都轰在山壁一侧!
早说过这里大山如屏风,小山如风帆,都是长而薄的体型。而魏军的炮弹基本都砸在三、五座小山的西侧,连发一、两轮之后,山体再也抵不住巨大推力,往东倒伏。
明眼人一看就知,魏人事先在小山底部动了手脚,将山根挖薄,这才方便火炮将它轰塌。再说那炮火威力也惊人得很,一看就知道是烧钱货。
底下的燕人却发出恐惧的嘶嚎——小山倒下来的方向,正是燕军大部队所在!
这才真叫推金山、倒玉柱,亿万吨土石兜头砸下来时,谁还有勇气站在原地?燕人再强悍,这会儿也是一声发喊、四下奔逃。
天灾面前,人力何等渺小?燕人长胜多月积攒下来的勇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燕王亲睹这一幕,虎目都泛红了,不顾自己正与云崕厮杀,抖手扔出一具雕像。
此物触地之后,“砰”一声变出个硕大的巨灵神虚像。其身高十五丈,双臂箍着金环,赤膊袒胸,浑身肌肉高高鼓起。受燕王驱动,它甫一出现就仰天无声咆哮,同时双手托举,抵住了砸下来的最大一面山壁。
虽是个透明的虚影,但它的力量却是实实在在,给底下的燕人争取到更多时间。
被山影笼罩的燕人吓得胆肝俱裂,却也没忘了要抓紧逃生,纷纷作鸟兽散。
二十息后,巨灵神虚像持续时间已过,重化虚无。这面巨大的山壁和其他同伴一起,先后砸向地面。
伴随着巨响,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令天地无光。
这厢魏军却欢呼起来,敌人的溃逃让他们士气大振,这时就大步冲来,绝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燕国诸位大将立马四顾,唯见沙尘滚滚,耳中一片鬼哭狼嚎,前后左右俱是慌乱的燕人和紧追不舍的魏兵。
¥¥¥¥¥
天门峡大战的情报,雪片般飞向南北大陆。
诸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军中计大败,溃逃东返,而殒在天门峡的人数赫然超过了十二万。这也是两国争霸开始以来,燕国损失最惨重的第二战,死亡人数过半,并且多数人是被山崩压死的。
剩下的燕军丧失斗志,望风而逃,而魏军就紧随其后、举起屠刀。
等到最后盘点,伤者反而不到三万人,却又有六千人成了俘虏。
魏军终于扬眉吐气,事后对待俘虏的态度也是格外狠辣:
不留活口,就地坑杀!
六千名俘虏,一个活口都没有。
冯妙君看到这里,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云崕还是云崕,一点儿都没变呢。
当然她明白魏人此举意图,就是要对燕国形成强大的威慑力,摧残燕人的斗志。
相比之下,她更关心的是:“燕王呢?”
“随军东撤,不知是否受伤。”相国王渊知道女王想听什么,“魏国师亲自率军追击,看起来也不像受伤模样。”
“那就好。”冯妙君轻吁一口气,“云崕既然返军,看来魏国中部的战争会迎来拐点。后面,该轮到燕人头疼了。”
国师携元力回归,代表魏军实力大涨。这又是在他们自己地盘上作战,主场优势明显。
冯妙君说到这里,左右顾盼一下:“陈大昌呢?”
陈大昌是廷尉,每日都要当差。平日里辰时不到就会进宫,出勤之稳定堪称楷模。可是这会儿辰时都过半了,怎地还未见他人影?
边上内侍进前小半步道:“陈廷尉今日微恙,请假一日望批。”
“准了。”冯妙君抚着下巴,“难得他生病一回,怎好不批?”话说修行者想生病,哪有那么容易?
次日,陈大昌果然又在辰时之前进宫。
冯妙君见他精神奕奕,不禁奇道:“你身体康复了?”
“劳烦王上记挂,已好。”
冯妙君正要开口,瑶鼻忽然轻嗅两下,妙目就向陈大昌瞥了过来:“咦?”
陈大昌不明所以。
冯妙君掩口打了个呵欠:“起得太早了,困得慌。是了,你可要多歇几日,养好身体?”
陈大昌赶紧道不必。
“去做准备罢,要晨议了。”
又过几日,玉还真也来参加廷议。按规定,每过十天,国师要定期汇报元力的调配情况,以配合国策。云崕那厮随心所欲,想报就报,想偷懒就偷懒,新老两届魏王都拿他没办法;玉还真却不同,于公务上一板一眼,勤勉认真,态度其实不输给陈大昌。
和激战中的魏国不同,新夏王廷今日的主题也还是风调雨顺,如果要再多加几字,那就凑上“国泰民安”好啦。冯妙君甚至都觉得,邻居成天打生打死,自家却成日无事,这安宁实是奢侈。
廷议结束,冯妙君叫上玉还真同去御花园中散心。
两女闲话天下大势,谈笑风生。新夏得国师七年有余,国君与国师相处甚欢,在民间也是美谈。
冯妙君漫不经心赞她一句:“你用的香调得真好,闻之心悦。”
玉还真大方道:“这是瑞龙香,祖上传下来的方子,王上若是喜欢,我抄一份献上。”
“原来是国师的独门秘方。”冯妙君笑眯眯地,“君子不夺人所好,这香不应与外人分享才是。”
她侧头看向玉还真,国师这几日容光焕发,更添娇艳呢。
不与外人分享?玉还真何等剔透,一听即知话里有话,不由得脚步一顿,面色微红。
女王看出来了啊。
清晨一场大雨,随后太阳就出来了,园中花草如洗。此刻玉还真身边就探出一支火红玫瑰向阳而开,柔嫩的花瓣上却承着晶莹的露珠。
第592章 私会
冯妙君伸手,轻轻巧巧将这枝玫瑰摘下:“孤还有事,国师自便吧。”向玉还真一笑,在众人簇拥下而去。
……
入夜,廷尉府迎来客人一名。
陈大昌是王前红人,难得冯妙君对他的宠信十年不变,称得上又红又专,廷尉府本来该是门庭若市的,可惜陈大昌从不邀友设宴,即便有贵客上门,在府也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百官都能理解他的做法是为防止女王猜忌,但久而久之,众人也不想伺候这么油盐不进的主儿了,无事不登他的三宝殿。
所以廷尉府在乌塞尔城里是难得的清净官邸,门口冷清。
这趟不起眼的灰马车更是停在后门,灰袍客人戴着帷帽走下来推门而入,马车就得得跑开了,无人注意。
进了院子,客人脱去帽袍,露出美若天仙的一张面庞,正是玉还真。
旁边伸出一只大手,将衣帽接了过去。有个人就倚在门后,月光将他的眸子照得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