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依依没有回答,在数十道目光中扬长而去。
擦肩而过时,她还朝韩子离笑了一下:“师兄,我没事,你不消担心。”清纯可爱,活泼向上,仿佛一朵在污言秽语间挣扎求生的小白花。
韩子离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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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忘情殿,挑战才算真正开始。
因为苏唯清的脸阴得能滴下水来。
宁依依在殿外左看右看,纠结了半天,还是对着守卫说:“请大、大哥进去通报一声,告诉师父我我我我来了......吧。”
周小玉担忧地问:“师妹,你一个人确定没关系吗?”
“没关系没关系。”宁依依从头到脚写着“才怪”,“师父一向严厉,看到你们为我说话估计会更不喜的啦。”
正当她要抬脚进去时,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袖角。
宁槐嘴唇发白:“姐姐,别去!师父她、她会对你不利的,我刚刚得知......我......姐姐......总之别去,很不妙......”
这孩子总是说话说半截。宁依依觉得心累,但守卫已经通报过了,她总不能打退堂鼓,只好安抚住宁槐,继续独自往前走。
她下回,是不是该应景点,教宁槐唱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姐姐)一去兮不复还”?
苏唯清的喝声把她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一下子打醒:“宁依依,你还有脸过来见我!”
这是又咋地了?她好好地闭门思过没犯事儿啊?不对,难不成和韩子离私会给发现了......
宁依依一抬头,发觉面前坐着的除了苏唯清,还有熟悉的中年老男人萧淮,身边还跪了俩人。而这回,萧淮也没笑,脸偏到一边似乎是在叹息。
她顶着苏唯清两道灼热的视线赔笑道:“师父......”
“——别叫我师父!我可没脸做你的师父!我天元宗究竟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了什么劫,才让你们这几人留下来!当初,就该当众处决了你,以绝后患!”
这话说得......宁依依有点晕。
苏唯清冷哼一声,将一卷纸摔在她面前:“自己看!”
那是张浸了桐油的纸,卷得极紧,给揉得皱巴巴的,字都歪歪斜斜有些模糊,更可怕的是边角还有紫红发黑的痕迹,看上去很像......
“瞧瞧你害了师门多少人!你这个祸害!都是你!”
宁依依匆匆扫完上面的内容,更晕了。
据说,魔教迎回了他们的少主林萱然,一下子声势大振,在多处地方与仙门展开了战斗,吸纳了不少新教众;埋伏在魔教的人则趁机打探出了前一阵魔教攻上天元宗的真相,发觉原来天元宗的结界破裂,有个因素就是山中某地魔力大涨,从内部让结界衰弱了。
顾长歌等人再一查,那“某地”就是倾尘峰一座庭院的一间屋子——宁依依的屋子。
这......怎么可能???
宁依依脑中乱成一团,迷茫地看向苏唯清:“师父,我不明白......我发誓我从没有做过背叛师门的事,什么走漏消息,什么修炼魔道,什么里应外合,我没做过!”
可怕的是,苏唯清面上浮现了一丝微笑。
“好,那你再看看这个。”她将第二卷纸扔过来。
纸上写得极为简略,归纳一下就是两个字:符咒。
宁依依听到自己两耳嗡地一声,身子软了,心底忽然涌起一大堆片段......
她被一封家书骗回去,那入了传销组织被洗脑的母亲一通威逼劝诱后,将她关在了卧室里,她却不害怕,径自从包袱中摸出一张符咒......
她用符咒与韩子离联系上,刚说了一半就被侍女们敲门打断,之后宁母就闯进来质问她可是用了什么法器之类的物件......
她被搜身后,那张破破烂烂的符咒被扔在地板上,然后她就被带走了,再有就是和韩子离一同逃出去......
那张符咒,她没再管过......
Woc!!!
等宁依依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倒在地,浑身关节都失了气力。
“怎么?果不其然,确有此事!”苏唯清一拍桌子,险些把茶盏掀翻,“叛徒!逆子!还不快如实交代!”
萧淮安慰她道:“苏师妹别激动,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宁依依自己心内都乱乱的,脑子飞速转动,大概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魔教肯定事后有搜查她的房间,发现那张特殊的符咒——是啊,如果他们都能检测出她晚上偷偷用符对外联系,又怎会察不出那符的秘密——而那符,是她房内众多符咒的一个□□,与她的神识相通。
于是,魔教得了那符,也就顺便和灵元鼎产生了同调,乃至反向灌入魔力,从内部削弱了天元宗的结界。那日,自身没有力量的凌言非率先潜入天元宗,这一叠加,魔教顺利入侵。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成了全天元宗的罪人了。
虽然剧情走向无法避免,但成为这罪魁祸首之一,谁愿意啊?即使苏唯清能放过她,她一出门,这消息一传出去,她还怎么活?
宁依依哆嗦着将大致经过叙述了一遍,从怀里摸出几张符咒和两面镜子。那本就是她今早过来要呈上去的,但此刻这方式却是她万万没料到的。
最终,还是逃脱不了炮灰的命运吗?即使这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
她眼神呆滞地盯着苏唯清的两片嘴唇,只见那里开开合合,说了许多,她只听清了四个字。
“清理门户。”
第49章 .油腻师叔
“清理门户!”
宁依依呆呆地看着上方, 苏唯清的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仇恨与厌恶,似乎要把她剐成千万片给生吞了。
剧情叫她死,她不得不死。
她这副模样看得苏唯清更是心烦, 怒火一股一股窜上脑门, 手上一使力,桌子一角碎裂, 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唰”地一声清亮, 苏唯清猛然伸手,命器长剑化形,直向着宁依依咽喉扫去!
“苏师妹别激动!手下留情!”萧淮仿佛早有预料,眼疾手快地抓住苏唯清的手腕,一下把她拦得严严实实,两人几番拉扯不休,苏唯清只好作罢。
她恨恨地冲着宁依依道:“不成器的东西,放你一条生路, 都是有辱师门!”说罢就一个茶杯砸过来。
那茶杯刚好砸在宁依依额角, 咚地一下闷响,碎成几片,滚烫的茶水混合着血水顺着宁依依脸颊流下来, 很快浸润了她的衣裳。
被烫到的剧痛让宁依依稍稍清醒了些。她没有抹脸,垂下了头,苏唯清长剑的剑光仍然在闪, 晃得她眼睛发疼。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因为她, 魔教才得以入侵?她的地位有那么重要吗?
宁依依摇了摇头。她的秘力, 在整个天元宗确是中等偏上,但比起韩子离来差得远了,打起架来都是拖后腿的类型,不然韩子离也不会三番五次为她受伤。而韩子离现在还未飞升,萧淮、苏唯清的能力又较他强得太多,更遑论宗主顾长歌了。
那日魔教上山,凌清洋与顾长歌、苏唯清和青云门主对战,魔教长老和萧淮与其他峰主对战,连韩子离都只能对付对付魔教弟子......
这些大佬们之间,有她的插足之地么?
再有,若是符咒——灵元鼎出了问题,魔力破坏都强到了足以削弱天元宗结界的地步,那为什么之前一直没人察觉?
最后,当然还是宁依依自己的想法:那些符咒是意识沟通用的,作为群聊的创建人,她便是管理员,她怎么会觉不出源头灵元鼎的异样?
种种疑点在宁依依心里互相撞击,然而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至少,苏唯清不会给她辩解的机会。
头顶上,苏唯清还在和萧淮吵嚷:“这种东西留着干什么,叫天下看我们的笑话么?!”
萧淮道:“话不能这么说,这宁青泽呢毕竟是门下弟子,待了好几年了,前一阵不还把家族拱手相让......”
“那是因为宁家闹出了那等事!”苏唯清就像个一点就炸炸完还炸的炮仗,“那时候,就应该把她解决了,否则也不会搞这么多麻烦!”
这时殿外跑进来一人,刷刷抖着腿就一溜跑到苏唯清边上,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一般来说,都不会是好事。
苏唯清看起来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于是萧淮抿起两片厚嘴唇,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青泽啊,我们适才已经派人去查了你的房间,情况......有些不好哇。”
宁依依面无表情地等着下文。
“你那屋里藏了不少东西,上回你想苏师妹讨要的灵元鼎,里头都塞满了各式符咒;桌上还摆了大小十余面镜子,底下都画了花纹;还有,柜子里,竟还有人偶和纸人!书架上的书,写的也都是奇怪的内容。你到底想做什么哇?”
宁依依指着之前掏出来的东西:“我想发明些东西,兴许对师门有益......”
“有什么益!若不是你——”
“——好了好了,苏师妹,你冷静冷静......”萧淮眼珠一转,“我明白了,你的出发点呢是好的,就是不够谨慎,过于天真,以至于犯了严重错误,是吧?唉,出了这种事,大家都很难办哪。
“这样,犯了错误,就要弥补,你将功折过,怎么样?你这小姑娘,脑袋我瞧着很是机灵,有这个......这个为师门出力、添光添彩的意愿,我们应当鼓励赞扬!今后,你就刻苦一点,好好研究,争取早日把这些发明搞成功,我们定会记你一功!”
说白了,就是要她放弃专利权,把所有知识产品无偿捐献给天元宗呗。
其实宁依依早有此意,但心里的疑惑仍未消除,只得作出一副感激的样子连连答应,顺便道谢一波师父师叔的宽宏大量。
“好,今日大家都累了,苏师姐更是动了气,别多讲,别多讲啦。青泽,你先出去,到殿外等着,啊,我把你师父送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宁依依:“......是。”
心塞塞的。
晚秋了,山里降温得快,她在外面站了许久,给清晨未散的寒气冻得有点瑟瑟发抖,头脑倒是醒了。
所以魔教入侵和符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后来做了无数次实验,又找人验证过,确信逃出魔教地盘那初次意识交流时,只有自己想什么都能被听到是因为她是交流的核心。而控制得当后,她便能避免这一状况,还能掌控整个意识交流的全局。
类比现代的社交软件群聊,她就是群主,可以编辑公告,可以禁言某些人,群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意识。魔教那边若有人使用符咒,首先,符咒上并没有TA的印记,连群聊申请都没通过怎么能进群呢?其次,即使TA真找到办法偷偷入群,一旦有所动作,也会立即被管理员发现。
这就奇怪了,所谓的“魔力大涨削弱结界”,是怎样才会发生呢?
宁依依还未想通,萧淮就出来了。
“青泽,站在这里冷吧?来,咱们先走,边走边说哈。”
走?去哪儿?
“回你的住处哇!”萧淮和蔼而慈祥地微笑,伸手拍拍宁依依的肩,“不是说了,你要静心研究这些东西吗?还有啊,我瞧你也很是可怜,想跟你聊聊。”
不,大叔,我们不约。
萧淮小心地用袖子拭去宁依依额角的血迹:“唉,青泽啊,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不过是犯了个错,给魔教钻了个空子,怎么就酿出如此大祸呢?你明明心肠是好的啊,却给大家斥责、怒骂,那些话我都听不下去!可是没办法,人有错就得承认,他们年轻气盛,说说也就算了,咱不计较,啊?”
宁依依不动声色地往后躲了躲:“是。我、我也觉得自己太粗心了......”
“你看嘛!你能认错,就是好的!”萧淮再凑,“不过你放心,他们说归说,其他是不敢做的,要是有人真动手,师叔第一个不答应!师叔定给你出头!”
我不需要你出头,谢谢。
宁依依欲哭无泪,只得加快脚步,期望待会赶紧进了院子关上门,总能把这人打发走吧。
“别走那么快嘛!前一阵刚下过雨,山路湿滑的,你这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紧接着,应了他的话似的,宁依依脚下一滑,来不及惊呼,身子直接歪斜。
这该死的小说套路——可问题是,这回她身边走的不是美男,打什么擦边球啊喂!她宁愿摔个狗吃屎也不要倒进萧淮的怀里啊!
然而失了平衡后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宁依依绝望地闭眼,感到自己被一双手接住。
有力,熟悉......不是萧淮那双胖胖的手。
“怎么又摔了?”
宁依依惊喜地睁眼:“师兄,你来啦!”啊,这小说套路竟该死的美妙。
韩子离无奈地笑道:“我正瞧见你和萧师叔走过来,本来是要从你们身后静静经过的,谁想得你总这样不小心。”
宁依依简直感激涕零,不过萧淮当然是皱起了眉头。
“你四处乱走做什么呢?咱们青泽卷进的几次麻烦里,好像都有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不是跟顾师兄好好说过,检讨过?我怎么还看你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啊?”
韩子离答道:“师父的教诲,我已铭记在心,不敢再莽撞了。”
“我看你,就是教训得还不够!还在浪荡,不务正业,还不赶紧修炼去!”
“我有些事想和小师妹说,不知师叔可否回避一下......”
“回避什么!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听的!”萧淮眼睛一瞪,厉声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少来你那一套,别想花言巧语骗了咱们青泽!”
谁他妈是“咱们青泽”。
宁依依一而再再而三地蹭开萧淮那只咸猪手,感觉韩子离暗中抓紧了她的肩,示意她往自己身边靠。
她照做了,萧淮的脸色便更黑了。
“韩子离,你还嫌传言不够多,害得青泽不够苦是不是?真是不成器,不成器啊!我得劝劝顾师兄,多管教管教你了,否则你迟早得成害群之马!哦不对,魔教妖女飞升之事,还真是原因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