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原引楼来学戏,虽然只是为了唱好《繁华》里边的几句戏腔,但也的确是下了功夫在练的。
结果倒是和赵笙成了忘年交。
而他叫孙老师的这位, 原名孙吟清, 不是圈内人也不是梨园子弟, 但和赵笙的关系不言而喻。
“真正的戏曲一说倒是担不起, 不过唱一出倒是没什么,毕竟这儿无人问津,难得有观众。”
“赵老这话说的,你但凡透点要登台的风声,我就拿不到票了。”
赵笙没接话,看向季凝, 神色温和,像是透过她在看谁一般:“你叫季凝是吧?”
“是。”
“小季想听什么?”
“啊?那老师刚刚唱的《霸王别姬》可以吗?”
“好。”
虽然台下不过只有原引楼和季凝两个人,但台上二人依然演得无可挑剔。
台下看着有些违和的大浓妆,上了台就成了上等的工笔画。
美得不可思议。
一个眼神似嗔还怒,眼波流转间就说尽了无尽的情谊。
和她一惯的好莱坞黄金时代的浓墨重彩的油画质感不同,京剧看着更像是中国古代的文人画,留白恰到好处,用色典雅大气。
就好像红色,用在油画里,基本就是热情奔放的,宛若灼烧的火焰。而用到工笔画里,更偏向于大气沉稳的“正房色”。
季凝天生的色感算是相当顶尖的,只是单单看着台上的人,就知道了这部电影应该用什么样的色调。
只是她尚且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唱完了这折戏。
赵笙和孙吟清一同相携去了后台,把头面妆发卸干净才走了出去。
洗尽铅华之后其实是两个再寻常不过气质儒雅的老人。
“阿原,要一起去坐坐么?”
“不了,我带她走走。”
“你也可以自己唱给她听么,”孙吟清打趣道,“反正头面在哪你都知道,等下用完记得收就行。”
说罢两个人倒是放心,直接走了。
原引楼叹息,回头却见着季凝两眼放光,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我想听你唱一段。”
原引楼:“……我不。”
最终仍是败给了人。
算了。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原引楼扮上扮相,不过一开嗓就多少露了怯。
其实他也算下了功夫,一点皮毛也足够糊弄人了,偏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人比人要死,货比货得扔,不是没有道理。
季凝坐在台下,抬头看着台上的人,走位手势身段比起先前的赵笙老师,自然是生硬无数倍,加上不曾画妆,精致英挺的五官也是颇为违和。
偏偏认真的样子,却明亮得像是光本身。
季凝想起那天去买小龙虾,明明出门时还稍嫌刺眼的日头,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整个世界的颜色都仿佛鲜活了起来。
此时此刻台上扶着袖子唱戏的人,竟然比他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时还要令人沉沦。
唱完了一段,原引楼从戏台上跳了下来,走向季凝的位置,繁复华美的戏服都分毫没有限制人的行动。
他撑着季凝的椅背,头低下来看着人,笑了下:“我唱得没有老师好,但是是你非要听的。”
潜台词就是,不能损只能夸。
“你唱得很好听。”季凝看着人,脸颊上突然陷下浅浅的酒窝,一瞬间眉眼都生动起来。
活色生香大抵如此。
“那您还满意你看到的吗?”语气里带了些笑意。
经典的霸总小说台词,突然鬼畜。
原引楼身上还穿着旦角的衣服,头上还带着旦角头面,可偏偏分毫没有半丝身为青衣旦的姿态和自觉。
居高临下,像个流氓似的。
季凝视线直直撞进人的眼睛里,耳根子突然有点发热,声线也有些发抖。
“还行。”
“那你有感觉了吗?”
两个人都知道这个感觉指的是有没有找到一点戏曲的感觉,可这么平常的问话偏偏被原引楼说得那般引人遐想。
季凝有些无言,她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着这么……
不要脸的人。
能这么泰然自若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地……
耍流氓。
“……是找到一点感觉了。”
“那我们继续吗?”
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季凝甚至感觉得到人温热的呼吸速率。
偌大的戏院里头只有两个人,安静得听得见对方的心跳声。
她实在撑不住,伸手推开人:“好好说话。”
原引楼看着人,轻轻笑道:“官人可是对奴家有什么不满。”
特地捏着嗓子说话,像是京剧里头的念白,却分毫不觉得矫揉造作。
季凝没忍住,失笑道:“自然没有,来人,看赏。”
眼前的人顺杆子向上爬:“赏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
“不如以身相许。”
话一出口,戏院仿佛更静了些。明明已经入了秋,却仍有些许蝉鸣。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季凝却仍然有些许手足无措。
原引楼和她。
她的人生版图里,从来没有恋爱这一块。
甚至她都说不清原引楼和她的关系。
明明第一面就已经,做了最亲昵的事情。
但就好像某圈“跪下为奴,起身为友”的规矩,一夜情也是约定俗成的睡时海誓山盟,醒来各奔东西。
那一晚之后,他们本来应该彻底没有联系的。
如果不是原引楼“多管闲事”,甚至还帮她东山再起。
原引楼之于她,大约就像当年的季倾一样。
是救赎。
每一个搞艺术的人,神经都纤细如发,季凝自认算是半个搞艺术的,自然不迟钝。
原引楼司马昭之心根本没有打算隐藏过。
跟她搬到竹苑还坚持不懈蹭饭,趁着停电做出那种事情。
根本没打算掩饰。
再看不出来不是假白莲就是真的蠢了。
但暧昧和捅破窗户纸是不一样的。
季凝二十一年来,感情史清白得像格式化过一般,连着正儿八经被表白的经历都没有。
她的确生得好看,在学校里喜欢她的人自然不缺。但偏偏生人勿近的气质太浓,真的敢攀这朵高岭之花的人……还真没有。后来出名之后,自然隔绝了更多。
这个年纪的少年比谁都要面子,一身白衣怎么可能好意思去跟功成身就万众瞩目的天才导演告白。
她莫名有些许惶恐。
季凝向后靠了一点,勉强笑道:“大业尚未成功,岂能儿女情长。”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按部就班不可妄想一步登天。”
换言之,就是先齐家再想治国平天下的事情。
季凝:“我……”
几乎急到带了点哭腔。
原引楼的确是不忍心逼人小姑娘太过。
他穿着戏服,揉了揉季凝的头发,语气温和平淡,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又一字一顿,莫名带了点郑重的仪式感:“我喜欢你,一米八四一百四十斤,长得过得去,家里虽然清贫,但个人略有薄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
语气跟那晚的吴歌如出一辙。
原引楼十九岁出道,八年八张专辑,全是超白金唱片以上。
目前的华语乐坛唱片以销量划分,分为金唱片,白银唱片,钻石唱片,传奇唱片。
一百万为一个白金,两百万为双白金(double-platinum),几百万的唱片就叫超白金(multi-platinum),也有翻译成多白金的。
更不用说一票难求的演唱会了。
略有薄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过渡的谦虚就是炫耀。
“好像是有点唐突,不过你可以慢慢考虑,”他哂然一笑,
“考虑到,直到能得出肯定结果再告诉我。”
季凝愣了下,一时没有拐过弯:“……嗯?”
分毫没有平日里拍戏时那种挥斥方遒的傲气和亮眼的自负,反而像只半夜跑到猎人家里的梅花鹿。
自投罗网,偏偏一双澄澈无比的眼睛无辜单纯又蠢得让人不忍心下手。
“蠢货。”
季凝:“……”
她半点没看出原引楼要追她的意思。
呆子、傻瓜、笨蛋等等那么多友好温性的词,甚至白痴控制好语气也算温柔,偏偏要选一个这么不友好的出来。
她默默把这话说给原引楼听,没想到眼前的人慈爱地看着人。
“呆子傻瓜笨蛋都是调情用的,只有蠢货才是描述客观事实。”
季凝:“……过分了啊。”
话是这么说,但脸又红了。
怎么会有人,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调情两个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原引楼三连:
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有感觉了么?
那我们继续吗?
季凝:你最近再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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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与卿》
一句话简介:好马不吃回头草,真香
文案:
――比被人抓去代点名更倒霉的是什么?
――被教授认出来。
――比被教授认出来更倒霉的是什么?
――教授是你前男友。
――比教授是你前男友更倒霉的是什么?
――你还到处说他死了。
言卿站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有种慷慨赴死的悲壮。
她想起分手的时候,跟闺蜜说的话。
“我言卿就是从楼上跳下去,从澳大利亚游回去,也不会再和姓苏的渣男说一句话。”
而现在,
“不是,老师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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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三千,吾爱有三:
日月与卿。
日为朝,月为暮,
卿为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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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秦央
季凝已经脸热到随时濒临爆炸边缘, 另一边始作俑者还好整以暇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弯着一双桃花眼,安慰道:“你别急, 慢慢想。”
桃花眼灿若星辰,声线一如既往的澄澈又干净,可末了的音调却像带了根羽毛一样轻轻挠人心肺。
只是她不知道, 原引楼撑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心已经微微汗湿。
明明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话说出口却仍然接受不来被拒绝的结果。
只能欲盖弥彰。
幸好眼前的人的确是单纯干净到不像是这个圈子的人, 但凡换一个正常的艺人, 他怕是都会露怯。
只是被保护得这么好的一个人, 怎么会陷入那般境地。
原引楼眸色暗了暗,走神了一下。
原引楼的睫毛很长,一双桃花眼美到雌雄莫辨,偏偏眉骨鼻梁英挺,分毫不显女气。
季凝眼睫毛早就抖成了蜜蜂翅膀, 眼神乱飘, 根本不敢和人对视:“我……你让我想想。”
“那你打算想到什么时候?至少给我个念想?”
季凝沉默了一下, 试探道:“我拿到金像奖就考虑一下?”
原引楼一噎。
他不是不信季凝拿得到金像奖, 但这也……
他翻了个白眼:“你不如说拿国际五大大满贯再说。”
季凝赞同地点了头:“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嘛。”
她抬头看向原引楼,笑容犹如初阳。
不可一世、目中无人,到她身上都变成了褒义词。
闪闪发光,璀璨夺目。
他从来没怀疑过。
季凝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了个本子出来,向台上扬了扬下巴:“你继续唱一段。”
原引楼愣了下:“嗯?”
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他的确是没反应过来。
“我想给你画个画。”
原引楼眉尖轻轻一挑:“又要画?”
季凝一下子反应过来他那个又是什么意思,恼羞成怒推了人一把,原引楼象征性退了一步就稳住了,演技极其浮夸。
季凝:“……不唱算了。”
算了,毕竟追人要有追人的态度,何况从刚刚季凝想通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明亮许多。
怎么可能忍心拒绝。
原引楼认命,绕到边上的楼梯,走上戏台。
不得不说,如果不跟赵笙先生刚刚比的话,还是相当唬得住人的。
原引楼这回倒是认真了点。
虽然他当时主要只是学了一下腔调,但由于的确有点兴趣,就顺便学了一下青衣旦的手眼身法步。
他走了几步,云步而不露脚,抛袖一掩,转眼一督,不见哀切,尽是风流。
连着原先英挺的五官也柔和了些许。
原先就漂亮之至的桃花眼此刻仿佛过了水一般清清亮亮,眼波含情。一瞬间就撞乱一池春水,让人心旌摇曳。
他开了嗓,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发声方法,声线雌雄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