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你还需要听了别人说才晓得?”
“姑娘啊……”
阮沁阳本来只是一句调侃的玩笑话,谁知道触动了海棠哪条神经,教她抹着眼泪,呜呜呜的哭出了声。
“迟早要把你这个蠢丫头嫁出去。”
阮沁阳本来还想带海棠进宫的,现在要好好考虑一下了,这么个傻丫头,进宫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活吞了。
官员在外安抚百姓的情绪,不过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听都听不真切。阮沁阳手搭在车帘上,想了想只掀开一个小角。
“增多人手保护情绪激动的百姓,让他们别急别挤,免得好事变坏事,我等到明日会与他们说话。”
她下去也不一定能安抚的了他们,这里也没话筒,她那点细声音,还是省省好了。
下头人把阮沁阳的话传递了下去,嘈杂的哭声小了不少,侍卫安抚着跪倒的众人起来,阮沁阳刚松一口气,利刃破风的声音骤起,旋即尖叫吼闹环绕,阮沁阳反应过来这一系列的变化,外面已经传来了“有刺客,保护县主!”
“保护县主,不能让歹人害了她!”
跪着的百姓纷纷上前,拥护在马车前面,打算用血肉之躯挡住飞箭。
箭没伤到马车,但箭全扎在了百姓的身上,阮沁阳频繁听到哭嚎与尖叫,喉咙发干。
这圈套太毒,她不知道这外面挡箭雨的百姓是真心,还是想杀她人安排的攻心计,但这招反正攻了她的心。
让她脑乱头胀,坐立难安。
“姑娘别怕,这锦州都是太子爷安排的人,这乱马上就平静了。”
“保护百姓。”
阮沁阳拉动玉环,把马车铁板收回,朝车边保护她的侍卫道:“分小部分人疏散他们,就说我知道有危险,马车上不是我,想一切办法让他们散开,减少伤亡。”
“这会儿太乱了,咱们人手有限,若是分散部分,而这些百姓依然情绪激动不听,就无法保证县主的安全。”
侍卫收到的命令是绝对保护阮沁阳的安全,虽然他们也不忍心看无辜的百姓死伤,但现在并无办法。
说话间,箭矢破空钉在阮沁阳的眼前,与她不过一只手的距离,阮沁阳怔了怔:“我无事,疏散百姓,不然我们谁都走不了,这是我的命令。”
/
“安平县主就是天大的善人,为了百姓,不惜以自己的千金之躯涉险,下官惭愧啊……”
锦州知府的话没说完,“啪”的声,阮晋崤挥动手上的马鞭,桌旁的瓷器四分五裂,知府猛吸了口气,“太子殿下,是下官没保护好县主,下官该死……”
“你是该死。”
阮晋崤的声音沙哑至极,宛如石头在沙石地上摩擦,锦州知府触到阮晋崤的眼睛就打了个寒颤。
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的赶路,阮晋崤的黑眸满是血丝,乍眼看过去就像是一双血眸,随时都有可能有浓稠的血液从里面渗出。
“县主失踪后,下官已经派人全力搜查,当时并未发现县主的尸首——”
锦州知府说话越急就越容易说错,“尸首”这两个字,刺痛了阮晋崤的耳膜,手一挥,这次四分五裂的是知府旁边的椅凳。
木材裂开,碎末四溅,知府吓了一跳,腿软跪下,这次全脸扑地,嘴唇紧闭,不敢再说什么要命的话。
阮晋崤头疼欲裂,低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他放心阮沁阳来锦州,是因为这里的人不是明帝的,就是他的,却没成想还是出了问题。
她到底去哪了?
“你接着说。”
“是是,下官遵命。”知府不敢站起,继续地道,“县主下令疏散百姓后,死伤减少了不少,局面也暂时控制住了,哪成想马车的马突然失控,人群混乱,县主似乎是跳了马,百姓们看到县主跳下来,本来疏散又激动的围聚……”
那些想利用混乱场面刺杀阮沁阳的刺客,大概也没想到百姓能激动成这样,场面太乱虽然阮沁阳不容易被救出去,但他们想下手也不容易。
而且刺客还活生生被百姓用棍子打死了俩。
知府想起来觉得有些好笑,但当着阮晋崤的面却怎么都不能笑出来,“抓住的几个刺客早有准备,还未审问全都服毒自尽,是下官无用。”
“大爷,你终于来了,姑娘到现在还没音讯……”
当时场面太乱,海棠和青葵相继跳马,她们无事被侍卫找到,但阮沁阳却不见踪影。
青葵与海棠见到了阮晋崤像是见到了救星,这几天这些人她们一个都不相信,惶恐不安,要是阮晋崤再不来,她们都想自己出门去寻找她们家姑娘。
两个丫头的说法跟知府的差不多,青葵:“当时场面太混乱,车外都是惨叫,我家姑娘听到婴儿的啼哭,眉心都皱成了一团,奴婢知道姑娘是受不了,果真姑娘就说要下车,说马车安全但都是旁人用命换的,下马车更好突围,这时候马匹又失控了,不得不跳。”
海棠在旁哭着点头:“出行之前,姑娘就说心思难安,还说是怕嫁才心神不宁,现在看来是早有预兆,早知就该劝姑娘不要出门。”
话是那么说,但沁阳决定的事,又怎么可能劝得动。
她总说自己心硬如铁,但其实心比谁都软,这一点他早就晓得,也利用这点,半强迫的让她伴他一生。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们的错,没护好姑娘,也不知姑娘现在在哪……”
阮晋崤按了按快爆炸的额头:“你们退下,把沁阳住的屋子收拾整齐,我马上便会找回她。”
“奴婢领命。”
青葵拉着海棠往回走,只是回头看到阮晋崤格外疲惫的模样,不知道姑娘见着大爷现在的样子会心疼成什么样。
大爷消瘦了一圈,脸上的轮廓更分明深邃,一双眸子深幽泛红,就像是寂寥的孤鹰,锐利但透着心酸。
“太子爷,我们家姑娘算过几次命,每位大师都说姑娘会长命百岁,再说太佛寺的大师也说了,姑娘和太子爷会有子有女,姑娘一定会吉人天相,太子爷得保重好身体,才能跟姑娘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大约触动了阮晋崤,阮晋崤微微颔首,像是听进去了。
不过他人却依然没去休息,而是去了府门口,看着外头等消息的百姓。
视线扫过这些人,阮晋崤想到沁阳是因为这些人来的锦州,因为这些人失踪,心里升起一股暴戾,恨不得把这些人都灭了。
不过脑海里想起沁阳,这股念头升起又迅速的压下。
他的沁阳一定没事,若是她回来知道他迁怒这些百姓一定会生气。
也就是靠着这个想法,锦州知府现在才还活着。
“告诉他们我的身份,让他们散了,雕像也停了,沁阳就是为了那像才千里迢迢来的锦州。”
阮晋崤声音淡漠的如同一月的夜风,压抑着心中快爆发的恶意。
不过这话下去,百姓却没散,只是看向阮晋崤,慢慢跪倒一片。
他们自然知道他们被利用了,阮沁阳失踪跟他们脱不开关系,而且说是失踪,谁知是不是已经被歹人抓去没了性命。
他们的恩人因为他们而死,光是想想就让他们恨不得一头撞死。
府门口安静的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阮晋崤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沉声道:“你们留在这于事无补,我找到她,会通知全城,她会平安,她希望你们平安。”
因为沁阳希望,所以他们就得好好活着。
阮晋崤抿唇,“闲着的话,就去揪出是谁第一个建议造雕像,是谁提议用金银为材料。”
就算刺客死了,这既然是个局,那源头自然就是那座准备要建的雕像。
为了那朝雕像,百姓们集银融银,每家人自发的捐银子,把家中的银器拿出来。
这阵仗任谁都想不到会是个局,就是有了刺客,也觉得是有人利用了百姓的狂热,而阮晋崤的命令,却是笃定了这是有人从头到尾的设计。
或许也不是笃定,而是他总要找出个发泄对象,让他承担罪责。可能失去沁阳的想法,每一刻都在煎熬着他的五脏六腑。
第100章
阮晋崤去了阮沁阳失踪的地点, 找了当时所有在场没死的,说的出话的人, 反复询问当时的情况。
阮晋崤一直都是个没耐心的人, 这会儿却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不厌其烦的找不同的人, 不管他们是结巴, 还是吓得脑子不清楚颠三倒四的胡说,一遍遍的听阮沁阳是如何摔下马车, 又是在何时不见。
听到有人说阮沁阳当时叫了声疼, 阮晋崤眉头紧蹙:“她说疼?”
“小的也听得不真切, 当时乱糟糟的一片,许多人都倒在地上哭叫, 小的也在地上被踩着了背……县主好像是伤住了骨头, 模样看着不好, 小的想爬过去救她,眨眼的功夫就没见着县主了,小的都怀疑看到县主是小的的错觉。”
就因为觉着是错觉,所以之前他才一直没说,可今日阮晋崤坐镇,他有种感觉,他要是说不出什么来,宛如阎王的阮晋崤可能会捉他去阴曹地府。
“小的现在想想, 应该不是幻觉, 平日里小的从未见过县主那般神仙相貌的人, 既没见过应该也幻想不出来。”
那人越说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他怎么可能凭空就能想象出一个大美人的相貌。
而且他应该是确实听到了县主喊疼,县主不止相貌如同仙子,说话的声音也普通人不同,那声疼让人恨不得以身代之,他描述不出来,但那声音应该不会是他凭空想象。
“既没见过,你又怎么知道她是县主?”
说话的男子愣了,呐呐道:“那么好看就应该是县主。”
这附近几个城都受过阮沁阳的恩惠,就是没受过恩惠的在所有人狂热的影响下,也纷纷把阮沁阳当做天上神仙。
菩萨心肠,天仙面貌,看到阮沁阳的那瞬间,虽然没见过,所有人都判定那是阮沁阳。
因为只有仙女能完美成她那样,就是仓惶跳车,整个人也是发着柔和的光。
阮晋崤唤人把青葵和海棠叫到了跟前,让所有说看到阮沁阳的百姓看了她们,确定他们说的都是看到沁阳,而不是这两个丫头,轻笑了声。
若是沁阳知晓这些人这般,不知道会开心成什么样,平素她最喜欢人夸她。
不过想到她可能受了伤,阮晋崤的眉眼又暗沉了下来。
沁阳到底是去哪?
若是已经出事,不管是抓了还是杀了,他人既然来了,就该有动静,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沁阳躲了起来。
阮晋崤抬头看着搭了支架的空地,若是沁阳没来,这处就该建造她的人像。
他突然生了个念头,让百姓们继续动工,惹了沁阳不高兴,她大概就会出现。
阮晋崤之后又去了锦州每一家属于沁阳的商铺,去了她打算来锦州要巡查的地方,均是一无所获。
天色漆黑,明帝派的人才赶到了锦州。
“殿下,你太冲动了!朝堂上议论纷纷,许多大臣上奏说你不配为未来储君。”
阮晋崤侧眸,眼神漠然:“那些与我何干。”
“殿下这般说不怕陛下失望?!”来的人是明帝心腹,这些日子一直跟着阮晋崤做事,没成想阮晋崤会这般说话,这要是让陛下知道该会怎样想。
那些大臣说得没错,没了阮沁阳,阮晋崤就毁了,而且他也不介意让所有人知道这件事,阮沁阳就是他的命。
不……触到阮晋崤带着丝癫狂的眸光,阮沁阳或许比他的命还重要。
“求殿下保重身体!属下听其他侍卫说殿下已经许久没休息过,县主既然只是失踪,迟早都会找到,殿下别拿自己的身体置气。”
“拿身体置气?”阮晋崤觉得这说法好笑,他的确是在拿身体置气,那又怎么样,他只要知道找到沁阳后,她会如他心疼她般,心疼他就够了。
若是她不心疼,不在意,这身体要之无用,又谈什么拿身体置气,要保重身体。
来人看着阮晋崤的背影,忍不住叹气,他完全不懂阮晋崤的这份感情。他成亲了几年,对他夫人也就刚成亲那会当做心肝,慢慢热情淡了就抛到了一边,更在乎官职,家族兴衰。
而阮晋崤都跟阮沁阳共同长大了十六年,之前阮晋崤频繁夜探香闺,他们都猜测阮沁阳已经是阮晋崤的人了,既然是这般,都得到了手,阮晋崤怎么还能为阮沁阳抛下一切。
他弃之如敝履可是这锦绣江山。
这是该感叹有岁月都减灭不了的深情,还是感叹这世上竟然有男子能对女人用情深到这个地步。
/
阮晋崤去的是牢狱,自阮晋崤来,牢狱就被他接管征用,里外都换成了他的人。
既然是局,那些人刺杀不成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看着五花大绑的几个刺客,阮晋崤抬脚踩了上去,就是抓到了这些人也在找沁阳的下落,他更肯定他的沁阳是躲了起来。
可是他的沁阳受伤了。
他的沁阳还喊了疼。
阮晋崤心口如同被人用手拧住泛疼,疼痛的感觉越过了欲裂的脑袋。
“殿下,属下们领命在城内搜查,揪出了二十人,其中两人一直跟在殿下的身后,在探听殿下问了什么,还记下了殿下你问过的那些百姓家住何处,打算私自再去逼问。”
侍卫继续道,“这些人都是死士,被属下们抓到后都要饮毒自尽,属下们灌了麻药,二十个中留下了这五个。”
“还有什么?”
“还未动酷刑,只是属下们发现,他们并非一家派使,之前知府留下的那些刺客尸体,仔细查探似乎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不同。”
“赵曜,黎家……章家。”阮晋崤数了前两个,想起沁阳对章家的厌恶,而后在加上了章家。
低眸凝视地上痛苦翻滚的刺客,阮晋崤扯了扯唇:“你是哪家?”
刺客闭嘴不答,阮晋崤舔了舔干燥裂开碎屑的唇,脚往上移,踩爆了他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