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是明漫的乳名，亲生母亲方幼薇去世之后，也就只有奶奶这么唤她。
“是，”明漫点了点头，“好容易上大三了。”
奶奶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了，可是明漫的事情总还能记得清楚。
“你姐姐他们对你好不好哇？”奶奶想了想，“囡囡的婚期快到了吧？”
“都好，都好。”想起林斯寒，明漫的心一阵缩紧，酸楚弥漫开来，“我婆家的人都对我很好，现在我已经不住在罗家了。”
“那就好。”这只手焐热了，奶奶换了一只手。
明漫还没有吃晚饭，水杨淀这边的习俗晚饭吃得比较晚，明漫也就没着急。
和奶奶就着昏黄的灯光聊着天，外面飘起鹅毛大雪，寒风瑟瑟，房间里面温暖如春，玻璃上挂着漂亮的霜花儿。
七点钟左右，明漫的手机响了，明漫看到来电显示，下地找鞋。
“奶奶，我接个电话啊。”
明漫披着奶奶破旧的大衣到另一间屋子里：“喂？”
“明漫。”
听到他的声音，明漫忍不住心口一疼。
“怎么了？”出口的声音也沁着些许凉意。
“成绩出来了吧？”
“嗯。”
明漫用指甲抠着窗缝儿里细小的冰碴，冰化了，沾了她一手的水。
“多少分？”
“九十一。”
林斯寒：“你的心愿达成了。”
明漫：“不用了，我现在就在奶奶家。”
林斯寒：“我向来说话算话。”
第17章
明漫不善于争辩，有的时候心里又想说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又不会组织语言，表达不出来，只能选择沉默。
安静了一会儿，耳中只有信号不太好的“滋滋”的电流声。
过了很久，林斯寒低沉的说：“我迷路了。”
明漫：“什么迷路？”
林斯寒：“我跟你位置共享，你过来接我一下。”
明漫这才听明白一点儿，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到水杨淀了？”
“嗯。”
明漫匆匆跟奶奶解释了一通自己的新婚夫婿过来了，找不到路她要出去接一下。
明漫换了衣裳，奶奶看着漫天风雪，想跟明漫一起过去，被明漫拒绝了。
“奶奶有条围巾，你带上。”奶奶担心她，找围巾的时候又找到了几个手电筒，拿了两个最亮的给明漫带在身上。
明漫没告诉奶奶现在的手机也有手电筒的功能，只是把奶奶给的东西都带好，“奶奶啊，我走啦。”
“路上小心走，看着点雪坑。”奶奶站在门口，不放心的嘱咐。
“奶奶放心吧，快进屋，太冷了。”
明漫走了老远，回头朝奶奶招手，看到奶奶依然站在门口，远远望着这个方向。
屋内的灯光勾勒出奶奶瘦削的身影。
风雪很大，乡村没有路灯，奶奶眼睛不好了，只能看到明漫手上小小手电筒的光。
——
林斯寒的车停在之前大巴车下车的位置。
彼时他已经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
明漫穿过枯黄芦苇，看到林斯寒裹着厚厚的羽绒大衣，正靠着车子抽烟。
这次他没有开平时经常开的那辆黑色轿车，而是换了一辆军绿色的越野。
烟头的红光一明一灭，林斯寒看到明漫过来，捻灭烟头。
“明漫。”
明漫走过来，“你怎么来这了？”
林斯寒绕过车子：“上车。”
进村子不只有芦苇荡的那条路，只是另一条路绕远，明漫不爱走。
林间小路很窄，而且颠簸不平，明漫给林斯寒指路，好在林斯寒车技很好，行驶得很顺畅。
这要给明漫开，不出十米就得掉沟里。
最后到了奶奶家门前，林斯寒把车子开进奶奶家的院子里。
奶奶听到声音披了大衣迎出来。
“奶奶，我们回来了。”
林斯寒从车上下来，“奶奶好，我叫林斯寒。”
林斯寒从后备箱拿出四大袋东西出来，一只手拎着，和明漫一边一个扶着奶奶进了屋。
“你还买了东西啊……”明漫看着那些全都是保养品。
“第一次来奶奶家，也不知道奶奶喜欢吃什么。”
奶奶打量着这个风雪中赶来的小伙子，满眼都是喜爱。
一表人才的模样，挺好。
“路上不好走吧？冷不冷啊？”奶奶笑的一脸褶子。
“还行。”林斯寒坐在炕沿儿，“等囡囡的时候挺冷。”
明漫：“……”
奶奶起身要走，“我再去烧点柴，暖一暖。”
林斯寒起身，“奶奶，我来吧。”
“你会啊？”
“会的。”林斯寒说，“在部队的时候，这些都干过。”
奶奶：“你还当过兵呢？”
林斯寒笑了笑，“当过。”
奶奶“啧啧”两声，心中对于林斯寒的好感度蹭蹭上升。
当过兵，能吃苦，又一表人才。
也就我们家囡囡能配得上。
林斯寒换了身旧衣裳，奶奶对明漫说：“囡囡啊，去，给小寒大衣挂上。”
“好。”
林斯寒身材高大，肩宽腿长，一张脸精致清冷，一身旧衣服穿在他身上莫名显出一个奇妙的高级感。
像是故意做旧似的。
不像明漫，个子矮，穿上直接变村花。
“那咱们直接把饭做了吧，你们都饿了吧？”奶奶也下了地，说。
“好。”林斯寒说。
明漫不会做饭，更不会用农村这种大锅，林斯寒会，他之前在边境出过任务，那边都是用大锅炒菜。
明漫给林斯寒打下手，他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把这几棵小白菜洗一下。”林斯寒说。
“好。”明漫撸起袖子就要伸手。
“哎！等一下。”林斯寒从锅里舀了一勺热水放到盆里，“用温水。”
“……好。”
林斯寒没让奶奶动手，奶奶站在门边笑眯眯的看了一会儿，过了会儿回到屋里，抓了一大把干果放进林斯寒的裤兜。
“谢谢奶奶。”
“多吃点，”奶奶说，“太瘦了，你俩都太瘦了。”
林斯寒干活儿利索又干净，饭好了，厨房基本也就收拾完了。
端着饭菜上桌，热腾腾的白气一团团升起，饭菜的香味四散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窗外风雪起，夹杂着寒风怒吼的声音。
“囡囡小的时候啊，不想现在这样内向，可淘气了。”一边吃，奶奶一边说起明漫小时候的事情。
“有一回不知道哪家坏小子怂恿的，告诉囡囡冬天的铁栏杆是甜的，囡囡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去舔，结果，舌头粘在栏杆上，我们邻居好几个人一起把冰焐化了才把她救下来，你猜囡囡下来之后说了句什么。”
林斯寒脱了大衣，只穿着黑色衬衫，忍俊不禁：“说的什么？”
“她很认真的跟我说，奶奶，不是甜的。”
房间响起欢笑声，明漫窘迫的不行，“奶奶，别说了……”
奶奶直接忽视了她，“还有一次啊……”
奶奶几乎把明漫小时候所有的丑事说了一遍，到最后明漫也认命了。
算了，也不差这几件了。
吃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奶奶揉了下胃。
“奶奶，又疼了吗？”明漫赶紧过去。
“没事没事，”奶奶笑起来，“奶奶去把药吃了。”
“我上次给你带的药吃完了吗？”明漫说，“我这次又给你带了。”
“还有呢，你上次带回来的中药，保养品也都有呢。”
看着明漫还拧着两条小眉毛，“放心吧，奶奶没事的。”
林斯寒洗完碗，进了屋：“怎么了？”
奶奶：“没事儿，洗漱休息吧。”
林斯寒早已烧好了热水，跟明漫一起蹲在厨房的桶边刷牙。
乡村的房子，只有房间里是暖和的，厨房的墙上结着冰，很冷。
明漫懒得穿大衣，哆哆嗦嗦洗完脸刷完牙“哒哒哒”跑进屋。
林斯寒也进了屋，“奶奶，今天我睡哪啊？”
奶奶正在从柜子里拿被，“你们小两口就睡那屋吧，被子我都给你们准备好啦，都是新的。”
第18章
“啊？”明漫愣了一下, “奶奶，我跟你睡。”
奶奶家一共就两间屋子。
奶奶瞪了明漫一眼，“这孩子净胡说，跟奶奶睡什么。”
奶奶把手里的被子塞到明漫怀里，“去铺被。”
“奶奶……”
“快点去，”奶奶说，“小两口哪有分房睡的道理, 去吧去吧。”
说完便不理明漫, 看着林斯寒道：“怕你睡不惯硬炕头，给你多拿了几床被子, 都是新的, 没人睡过的。”
林斯寒浅淡的笑，“谢谢奶奶。”
抱着被子跟在明漫身后进了另一个房间。
明漫把被子扔到炕上，一回头, 奶奶的屋“啪”的一声关了灯。
明漫：“……”
“放心吧，不会趁机占你便宜的。”
明漫抿了抿嘴唇, “这边晚上没办法洗澡，你将就一下吧。”
林斯寒：“嗯, 好。”
明漫没提墓地的事儿，上炕把被子铺好, 果然，奶奶只给他们留了一床被子, 其余全都是褥子。
明漫把其中一条稍微大一点的褥子拿出来, “我盖着个吧。”
林斯寒：“我盖这个, 你盖被子。”
奶奶知道他们晚上要住这一间，所以把炕头烧的比大屋里还热。
“真暖和啊。”林斯寒说。
明漫想起什么，红了脸，“暖、暖和也不能光着上身睡哦，后半夜还是很冷的。”
林斯寒愣了一下，之后想起来明漫说的是那次她上楼叫他下去吃饭，刚好看到他赤着上身睡觉的模样。
反应过来之后林斯寒笑了开来。
见他笑了，明漫的脸更红了，也没脱毛衣，拉上褥子背过身，躺到距离林斯寒最远的地方。
林斯寒见她躺下了，自己也盖上被子，关了灯。
眼前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明漫这边实在太热，躺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往那边挪了挪。
“睡了吗？”
林斯寒的声音本就低沉，在浓浓的夜色中显得更加性感撩人。
“没。”明漫说。
林斯寒：“今天为什么不等我一起过来？”
明漫的脸颊在黑暗中慢慢变得滚烫，“啊……因为，因为不知道你回来了，下午又没什么事做。”
林斯寒停顿了好久，明漫都有些心虚了。
他才淡淡的，低低的“嗯”了一声。
“奶奶说明天给你做铁锅大鹅。”明漫说，“是这边很有名的一道菜。”
“嗯。”林斯寒说：“你很爱吃？”
明漫：“每次冬天我回来，奶奶都会做给我吃。”
林斯寒：“奶奶对你很好。”
“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回来了？”明漫沉声问道。
“上午，和爷爷聊了一会儿之后去了墓地，”林斯寒说：“今天是我亲生母亲的忌日。”
明漫狠狠一怔。
她原以为林斯寒会骗她，至少不会说出他母亲的事。
可是没有想到林斯寒这样坦诚。
见她沉默了，林斯寒以为她是没有听懂，解释道：“霍文初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明漫转过身来，“对不起……”
林斯寒：“没关系啊，你又不知道。”
可她不是不知道。
林斯寒从不会主动问起明漫的家庭，比如罗丽英，比如罗迟溪，那些让她不开心的，难堪的事情如果明漫不说，他便不会问。
这是他的教养。
可是明漫却为了试探他，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这无异于是重复他的痛苦。
明漫觉得羞愧极了。
林斯寒轻声说：“怎么不说话了？”
明漫：“你那边冷不冷？”
火炕不是两边一样热的，最外边只有一点热度。
“还好。”
明漫往旁边挪了挪，“你往这边一点。”
林斯寒很久都没有动弹。
明漫：“嗯？”
黑暗中，林斯寒的声音似乎又低沉了几分，“明漫，我是个成熟的男人。”
明漫一时没有听懂，“就……不怕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