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例如,就在中午休息的那会空档中,林续问方悦城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所以方悦城那样兴奋,忘记了之前所有他带去的煎熬和痛苦,也终于可以不再逃避州围,又变成那个叽叽喳喳的怪力萝莉。
还例如,林续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关注她,在她还没有走红的时候他们就见过面。
“我告诉你我会一直支持你,你答应我你会记得我。”林续面上闪过自嘲的神色,“《途穷》大火后我来参加你的活动,一年都不到,可你早就忘了我。你说话不算话。”
州围不知道作何反应。如果林续没骗她的话,那她确实已经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她对她毫无印象,从业以来她遇到过数不胜数的人说喜欢她会一直支持她,要是有人问她讨她的记得,无论是出于客气还是象征性的安抚她都会答应。
这么多人,她根本记不过来,而且也不想记——观众和演员,本就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何苦要强加什么额外的关系和牵绊。我演,你看,就是最舒服的距离,现实生活大家本就没有任何交集,若不是电影,谁又认识谁是谁呢?走在路上都只会擦肩而过,连驻足和眼神停留都不会有。
但当这个对象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同学,和她一起上课一起演戏,他对她说过过分的不尊重的话,也为她阻止过危险,身份从粉丝这个抽象的群体范畴中跳脱出来变成一个单独的个体,情感跳脱出简单的崇拜和迷恋变成一种近在身旁的喜欢和倾慕,那么这些残忍的话,就好像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老师再次吆喝集合排练,州围看他一会,说:“别伤害悦城,对她好点。”
林续站起来,一句话钉住州围的脚步:“你都开口了,我当然会对你的朋友好。”
“跟我有什么关系?”州围额角一跳,“你搞清楚,不是对我的朋友好,是对你的女朋友好。”
林续在背后凉凉开口:“确定?你想清楚,在我看来你的朋友可比我的女朋友重要。”
“我和方悦城十几年的朋友,”州围质问,“你这算什么?”
“既然你不是在拜托我对你的朋友好一点,那么我的女朋友我对她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要是怕和她做不成朋友,可以劝她别喜欢我啊。”林续越过她径直走开朝集合大部队走,擦肩的瞬间州围看到他嘴角凉薄的笑,“哦对了,刚才她知道我们在同一辆车上好像有点不高兴,我还没哄过,你要有空的话,辛苦一下?”
***
排练越发不顺利,中途还出了演员和老师吵架走人、道具突然破损的乱子,老师火冒三丈,学生筋疲力尽,一天的折磨下来一个个都有些萎靡不振。到晚十一点半的时候,排练还远远没有结束的迹象。
州围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夜十二点的脚步越来越近,林纵横不容置喙的最后期限历历在耳,越来越清晰。
趁自己暂时没戏份,她走到一边的角落,试着给林纵横发消息打商量:「林纵横,我可能十二点之前没法回来。」
林纵横的名字栏切换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但是他最终没有回复她,这一条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了似的没了影。
这是动真格的意思。
打情骂俏的时候说这些话可以当做情趣,但是一旦来真的,州围不免感到烦乱,尤其在心情本来就不好的情况下,他这态度简直火上浇油。
她向来忌讳把工作和感情混为一谈,从前他们也一直秉承着这个原则互不干涉,默认工作优先,就像她拍完《记忆中的白》从Z市回S市的时候也在酒店等了他半天,人是情感动物,不是程序支配的机器人,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她承认她会因为这样的等待感到失落和不爽利,但她不会真的拿这些事情做文章和他过不去。
又等一会,林纵横迟迟没有回复。
州围在想方设法找借口提前离开和无视他之间来回纠结片刻,就在她无可奈何做好去“他妈的吵架就吵架吧大不了使出浑身解数哄回来”的心理准备之际,突然灵光一现计上心头,迅速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马上过来学校找我。」
这次林纵横倒是回复了,可能是因为他实在忍无可忍:「你别得寸进尺,我在收拾行李了。」
州围据理力争:「你没有说要我十二点之前回家,你只说十二点之前要看到我。你现在过来,还来得及看。」
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从而无法反驳林纵横:“……”
晚十一点五十八分,林纵横在生日结束之前以两分钟之差来到学院剧场的观众席下,尽管带着口罩和帽子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他整个人都透着非常明显的“我超级不爽”的气场,隔了老远都无法忽视,跟一樽讨债鬼似的坐在那阴恻恻盯着她看,搞得有老师以为他是来闹事的,过去盘问了好一会。
州围只看着他,好脾气地笑。
林纵横一直不肯放下架子,倔强地端着。
十二点近在咫尺,州围遥遥朝他一字一顿地动口型:“林、纵、横、生、日、快、乐。”
她可以打包票,林纵横遮在口罩后的嘴一定是别别扭扭地骂了句“操”,然后他把头撇开不看她了。
但是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了下来,再不见半分凌厉。
口是心非的男人。
第76章
排练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 州围看向林纵横, 发现他抱着臂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她和同学们到了别,然后轻轻走了过去, 弯下腰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林纵横被这一动静惊醒,睁眼看到是她,脸上的防备散下去, 变成亲昵, 不过亲昵可能连一秒钟都没持续到,他就迅速记起自己身处何时何地,然后开始摆架子换上生气的表情。
州围拉了他的手想把他拽起身, 他配合地站起来,后倾着身体让她拖着走,故意为难她。
“林纵横。”州围回头叫他名字,带了层薄怒。
林纵横:“……”
没搞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她哄他, 结果到最后又变成她生气了。
女朋友是一种多么神奇的生物啊。
“我明天中午就要走了。”他述说自己耍小性子的理由。
州围停顿一下,轻声道歉:“Sorry。”
林纵横看着她:“明天上午是不是也没有时间陪我。”
州围没说话,默认。
林纵横叹气, 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换自己走在她前头拉她:“回去吧。”
他们一路磨磨蹭蹭走得极慢,林续摁着手机目不斜视从他们身旁经过。
林纵横看他背影一会, 又扭头朝州围扬了扬眉,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悦城男朋友。”州围给他科普。
州围没给林纵横指过谁是available,林纵横也没问, 但是他可以轻易自己判断出来,不管是林续头上包着的纱布,还是他偶尔看向州围的眼神——没有谁比林纵横更清楚一个男人对州围起杂念是什么样子。
让州围这么一说,他懵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看走了眼:“不是他?”
州围说:“是。”
“方悦城是不是疯了,看她哥把不把她关家里。”吐槽完方悦城,林纵横又没忍住吐槽州围一波:“你是不是自带和好朋友搞上同一个男人的属性……”
州围:“……”
搞你妹搞。
隧呛他:“你搞过啊?”
“不是那个搞。”
“那哪个搞。”
“……”
回去实在太晚,州围洗完澡都两点了,靠在床头看书的林纵横看她一眼,又继续把目光投回了书本,州围累得要命,没什么性致,只想大睡一场,但是考虑到林纵横这一趟过来实在是招待不周,她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于是咬咬牙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林纵横如她所料把书把书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熄了灯,倾身靠过来。
州围立刻配合地抱住他脖子,惹来他一声揶揄的笑,但他只是抱着她,她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下一步的动作。
州围迟疑着问道:“不做?”
“你不是累了么?这幅视死如归的表情。”
“没啊。”州围撒了谎,“还好。”
林纵横手到她腰后推一把让她更靠近自己一些,他淡声道:“睡吧,晚安。”
到第二天州围也没有时间送林纵横,还是早上他目送她离开的公寓。
州围抱着他舍不得撒手,经历了几个月的异地,他好不容易过来也只见了寥寥几面,甚至连思念都没来得及宣泄,离别就再此匆匆来临。
“圣诞回来?”林纵横提要求。
州围毫不犹豫点头:“回的,要你陪我过生日。”
分别之际的依依不舍又导致州围差点迟到,她火急火燎地赶到剧院,心头那和林纵横分开的怅然若失还萦绕在心头,却又猛然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所替代。
方悦城就坐在台下。
州围和方悦城之间的感情,与其说是友情,倒不如说更像是亲情,初识那会,因为州围和林纵横是一对,林纵横又是方遇城半个哥哥,所以州围对方悦城一直都是让着宠着的,虽然性格比较冷淡但也愿意纵容方悦城的黏人,类似长辈宠个小孩。即便是州围和林纵横分手的那些年里,她和方遇城的相处模式也还是类似姑嫂之间。方悦城在家里严丝合缝的保护下始终保持着孩童般的天真,即便身处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也依然是一朵单纯的小白花。
这是州围第一次看到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脸上露出那样沉静的深情。
方悦城笑着朝州围挥挥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
州围也朝她笑笑,内心有些悲凉。
她从来想不到,有一天她需要和这个娇憨单纯的姑娘玩这种虚与委蛇的游戏。
中间休息的时候州围去台下找方悦城。
“围围。”方悦城轻声叫她,“纵横哥哥呢?”
“他回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在机场了。”州围在方悦城前排坐下来,看到这个姑娘素面朝天,满面倦容,眼下有没睡好的乌青,显然是来的很匆忙,她当做没看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四点多。”方悦城说。
州围点头,算了算方悦城大概是出租车上听到林续那句语音开始就动身赶过来了。
她前一晚把方悦城和林续在谈恋爱的事情干告诉了林纵横,林纵横应该会立刻转告给方遇城,可惜那会方遇城的宝贝妹妹已经在飞机上了,方遇城鞭长莫及。
“你哥知道吗?”州围又问,严厉的口吻,是彻底站在长辈的角度说的这句话。
州围冷冰冰的样子威慑力很巨大,又搬出了方遇城,方悦城头也不敢抬,沉默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反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去哪里为什么要他知道。”
州围盯着她,也沉默一会,最终放柔了语气:“那晚上你去我那陪我吧。”怕她拒绝,加了个貌似很正当的理由,“你纵横哥刚走我有些不适应。”
“围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方悦城把头抬起来直视州围,眼神渐渐坚定,“可是早上过来以后我就是去的林续那里,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你18岁的时候就和纵横哥哥一起过夜,我已经25岁了,为什么不可以和男朋友上床。你不用劝我,我知道林续喜欢你,但是我活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么喜欢的人,我不能眼睁睁放他走,我做不到。”
州围想说点什么,但是林续走过来大大咧咧地往方悦城身边一坐,问道:“聊天呢?”
打断所有州围想说的话,最终她把那些话全咽了回去,无视林续,面无表情地叮嘱方悦城:“做好安全措施。”
说完她没再看二人,转身就走。
飞蛾扑火怎么挡得住呢,那是一种本能的执着和向往。
不过就是在爱情里受点伤而已,无伤大雅。
方悦城在A国待了很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陪着林续,有时候也会陪着来上课,偶尔和州围小聚,不过二人都非常默契地对林续这个不愉快的话题避而不谈,一切都风平浪静,州围预想中方悦城过不了几天就会哭哭啼啼给她打电话诉苦的戏码迟迟没有发生,不知道方悦城是真的过得不错,还是只是把所有的苦都咽进了肚子。
爱情有一种魔力,它可以让人变回孩童,也可以让人一夕之间长大。
刚刚提名扬瓣最佳女配的人,正处事业上升期,好好抓住机会的话前途一片大好,却偏偏在这种时候放弃功名利禄为爱情背水一战。
方遇城操碎了心,手机里劝不动就亲自赶来A国逮妹妹都没能把她捉回去,气得扬言要和她断绝关系。
圣诞节放假州围回国,方悦城还是没走,继续留在A国陪林续过节。
州围耸耸肩,一句话都没劝,任由她去。
万丈高空,归心似箭。
广袤大地之上,山川和河流蔓延,城市和村落鳞次栉比,什么都很渺小,在目送她奔赴深爱的人。飞机开始俯冲,久违的城市在机舱玻璃外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近,一记抖颤后顺利降落,开始滑行。
到达出口处,帅帅一脸笑意地等着,数月不见,热情地冲上来想给她一个拥抱。
“别。”州围后退一步,“牙牙吃醋。”
“什么啊。”帅帅嘟囔,一个字都不信她,“你是怕林总吃醋吧。”
林纵横就等在车里,车门打开那会,他刚好在打电话,是有关电影的事情,两道眼神在半空中相会片刻,林纵横一边继续若无其事和对方通电话,一边朝州围伸手把她拉了上去。
一路上他都在打电话,谈得不是很愉快,他讲到后来有些烦躁,满脸都是不耐。
司机帅帅也不问他们要去哪,非常自觉地一溜烟把车开到林纵横那。
进到家门的时候,这冗长的通话才终于结束。州围低头换鞋,林纵横收了手机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和打电话的态度截然不同:“回来了。”
思念仿佛烟火点燃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