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磊低声答“问题不在于美或丑。”
“那、那有什么不好的“对方十分不解。将士戍守边疆, 杀敌卫国, 若能从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平安凯旋, 领了赏银的人, 大多会庆幸庆祝一番吃喝嫖赌, 寻欢作乐。
尤其美人,燕瘦环肥,永远被男人惦记在心里, 念叨在嘴上。
因此,凡是有边军驻守的地方, 附近绝少不了酒馆、赌坊、妓院。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而且郭弘磊不欲深谈,恰行至门外,便道“具体情况,我进去看看才明白。”
“是,您稍等。”语毕,对方便催门口卫兵进去通报,须臾即返回,恭敬说“将军有请,您请进。”
郭弘磊点点头,大踏步迈进厅里,见上首坐着指挥使宋继昆,图宁县令孙捷在下方喝茶。
“参见将军。”郭弘磊躬身行礼。
宋继昆阔口厚唇,脸膛黝黑,和蔼答“日常无需多礼。这位是当地县令,孙大人。”
郭弘磊礼节性地抱拳,“孙大人。”
“啊呀,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郭校尉果然英武不凡,而且一表人才,如此青年才俊,不错,不错“孙捷起身还礼。他年过半百,眉飞眼笑,赞不绝口,丝毫不掩饰欣赏之色。
郭弘磊生于侯门,身份尊贵,自幼见多了阿谀奉承之辈,见多不怪,客气道“大人过奖了,郭某不敢当。”
“哪里“孙捷定睛打量,越看越满意,“郭校尉年纪轻轻,却已拼得不小的成就,出类拔萃,令人赞叹。”
郭弘磊虽然见多不怪,却一贯不喜结交此类人,打起精神应酬,“大人太过誉了。”
上首的宋继昆豪迈一笑,抬手吩咐“都坐,今儿不谈公务,坐下闲聊聊。”
郭弘磊道谢并落座,“谢将军。”
孙捷亦坐下,与看好的乘龙快婿面对面。
“军中大多是粗人,说话办事直爽,不兴文绉绉那一套。我就直说了“宋继昆姿态闲适,看着得力手下,笑眯眯告知“孙大人膝下有位千金,年方二八,温柔懂事,识大体。孙大人愿意把掌上明珠许配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郭弘磊起身,抱拳歉意答“多谢将军关心,多谢孙大人厚爱,但在下早已娶妻,不敢委屈了孙姑娘,实在抱歉。”
宋继昆代为表明来意之后,便像完差了似的,端杯喝茶。
“哪里哪里“孙捷身穿青色官服,补子绣鸂鶒,三角小眼笑得眯成一条缝,凑近几步,仔细端详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小女才貌平平,自然不配为郭校尉的正妻,但小女温顺本分,你若不嫌弃,接去做偏房,把她安置在镇上或县里,方便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如何”
对方靠近,郭弘磊后退一步,正色答“郭某忙时日夜待在营中,闲时告假回西苍探亲,上有高堂,下有稚子,肩负养家重担,委实无力考虑偏房。”
“这个不必担心”
“小女绝非贪慕富贵之人,她从小敬佩骁勇善战的豪杰,一听了你的英勇事迹,当即赞叹不已,不在乎其它,甘愿跟你。”孙捷热情且直白。他苦心经营二十载,从举人艰难升至县令,此刻丝毫不觉得自己“低贱“了,冷静盘算,暗忖
假以时日,郭弘磊前途不可限量眼下他只有正妻,尚未纳妾,并且妻子不在身边,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血气方刚,夫妻一年团聚不了几天,怎忍得住
如果他愿意收下我的女儿,在附近镇上置一所宅子,空闲时,男人岂有不想女人的日后若能生下一儿半女,妾位便稳固了,必将成为我的助力
对方继续靠近,郭弘磊又后退两步,坚持婉拒之余,扭头求助似的望向上首,却见指挥使悄悄摇头
你自个儿看着办。宋继昆以口型叮嘱,悠闲品茶,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半晌,郭弘磊左推右辞,却拒绝不了,他被逼急了,急中生智,灵光一闪,透露道“其实,并非郭某不识抬举,而是无奈之举,无福消受您的美意。”
“无奈之举“孙捷愣了愣,“莫非郭校尉有什么苦衷”
郭弘磊严肃颔首,郑重告知“郭某幼时,家父曾请都城高僧测算过命格,大师嘱咐,郭某命中不宜纳妾,否则将损坏福运。”
“啊”
“这、这此话当真“孙捷一时间回不过神。
“咳咳“上首的宋继昆正喝茶,闻言险些呛水,极力忍笑,作惊讶状,“不会吧居然有这种事”
郭弘磊点点头,一本正经答“事关重大,平日从未谈及,今天初次透露,还望孙大人理解,重新择婿。”
“这、这“孙捷扶了扶乌纱帽,转身回座,沉默不语。
宋继昆见状,终于打圆场,惋惜劝说“唉,原来其中有这样的缘故,难怪了,弘磊至今只有正妻。孙大人,我的手下没福气,你再费费神,另给令千金挑一门好亲事。”
“唉。”孙捷扼腕,心知对方不乐意,苦笑说“其实是小女没福气,无缘嫁给英雄豪杰,是小女没福啊。”
郭弘磊耐着性子,“孙大人切莫如此,是郭某没福才对。”
客套应酬许久,孙捷才告辞,失望离去。
客人走远后,宋继昆喝了口茶,唏嘘问“难缠吧”
郭弘磊叹道“令人意外。”
“孙县令挺有趣,每次谈完公事便谈亲事,他乐意把女儿许配给你做妾,成人之美嘛,我索性让你们当面谈“宋继昆乐呵呵。
郭弘磊心平气静,“确实不合适,只能辜负孙大人的美意。”
宋继昆哼笑一声,明知故问“不知令尊请了都城哪位高僧为你算的命命中不宜纳妾之说,闻所未闻,今儿算是长见识了。”
郭弘磊吁了口气,“惭愧,让将军见笑了。”他愧疚想刚才不得已撒了个谎,求父亲的在天之灵,莫怪,莫恼
“权宜之计,是吧“宋继昆撂下茶杯,压根不信。
郭弘磊下意识摇摇头。
“什么意思当真永远不纳妾吗“宋继昆愕然。
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郭弘磊定定神,坦率答“实不相瞒,末将并无纳妾的想法。”
“嘿”
宋继昆饶有兴致,搓搓布满胡茬的下巴,纳闷盯着人,戏谑问“看你平日杀伐决断,原来竟然惧内莫非你家也有母老虎”
上下级日渐熟悉,郭弘磊莞尔,彬彬有礼,不答反问“也”
“咳。”宋继昆被噎了一下,继而昂首大笑,愉快告知“哈哈哈,告诉你,拙荆乃将门虎女,泼辣得很,每次她一发怒,嚯,那气势,比我还威风些。”他话锋一转,流露歉疚地慨叹
“不过,她虽泼辣,却也非常聪慧、孝顺、持家有方,自从成亲以来,我南征北战,东奔西走,一年顶多探亲两趟。她是长媳,一直把家照料得妥妥当当,更辛苦为我生了三男两女,把孩子们教得知礼懂事。嗳,母老虎就母老虎吧,我早习惯了。”
“尊夫人真贤惠,将军好福气。”
郭弘磊有感而发,缓缓说“拙妻乃侍郎千金,温婉端庄,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嫁给我之后遭牵连,沦为流犯,屯田时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但她毫无怨言,苦日子里给我生了个儿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宋继昆大概了解郭家的遭遇,夸道“能同甘共苦,堪称贤内助“顿了顿,他疑惑问“既然是贤内助,为何阻拦丈夫纳妾我有两个小妾,都是夫人亲自挑的,她怕亲戚议论自己妒性大,主动办妥的。”
“拙妻并未阻拦。”
郭弘磊笑了笑,“末将本人喜欢清静,有妻有儿,心满意足矣。”
宋继昆慢悠悠说“男人岂有不爱美色的想是年轻夫妻恩爱,暂时无心纳妾罢了。”
郭弘磊无意争辩,改而谈公事,“将军,眼下兵力紧缺,咱们的募兵告示已经贴出去两个月,却一直少人问津,估计是因为图宁地处偏僻,应征者被南边卫所截去了。您看该怎么办”
“麻烦,棘手啊。”宋继昆敛起悠闲神态,凝重皱眉,“咱们图宁卫,的确偏僻,较为危险,即使军饷比别处高,也吸引不来壮丁。”
郭弘磊提议道“县里招募不了几个,不如去府城试试吧重新写几份告示,注明平日高军饷与立功丰厚奖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许能多招些壮丁。”
“本将军正有此意”
郭弘磊字斟句酌,“但似乎不合规矩惯例是等候应征者上门的。”
宋继昆一挥手,威严说“非常时期,不破格不能成事。本将军决定了,就这么办”
郭弘磊赞同颔首,“那就这么办。”
兵力紧缺,宋继昆想方设法,一时半刻却解决不了难题,皱眉说“上任至今,我先是厚着脸皮,求励王殿下出面,向西苍各卫所讨了一大批精锐,又抢先要来几批充军的犯人,仍是人手紧缺实在没辙了,你办事稳重,尽快去一趟府城,无论如何,至少带回两千新兵。”
两千
如今庸州四卫正在重建中,皆兵力紧缺,同时募兵,你争我抢互不相让,故此差事并不好办。
但上峰有令,郭弘磊只能遵从,站起朗声答“末将一定竭尽全力”
于是,数日后,郭弘磊率领一队兵马,飞快赶往府城,抢在其余三卫发现之前,去热闹处募兵。
不料,在距离庸州城二百里外的山间官道上,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打斗声
裴文沣主管巡捕缉盗,平日除了审案就是安排抓捕,仇家不少。
今日他倒霉,祸从天降,遭遇仇家伏击,寡不敌众,被团团包围。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劫杀朝廷命官,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必将被绳之以法“裴文沣左臂受伤,血流不止,脸色苍白靠着马车。
吴亮与蔡春虽握着刀,却丝毫不懂武功,惊慌失措,主仆仨挤成一团。
地上躺着五六具尸体,有官差,也有劫匪。
十余名劫匪狞笑,恶狠狠呵斥“狗官,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不给老子们活路,你也别想活”
“同他啰嗦什么杀了他们,把马车里的美人儿拖出来,弟兄们痛快乐一乐”
作者有话要说
郭弘磊惧内谁说我惧内了严肃脸
第144章 生死攸关
“狗官, 受死吧“得罪朝廷命官, 众劫匪心知无路可退, 个个杀红了眼睛, 面庞狰狞, 举刀蜂拥而上, 忿恨大骂
“姓裴的, 老子原本暂时不想动你,谁知你自己多管闲事, 又挡人财路,送上门来, 该杀”
“弟兄们,就是他做主下的缉捕令, 赶尽杀绝, 害得咱们东躲西藏,日夜不得安宁。杀啊”
“哈哈哈, 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居然敢妄想英雄救美, 简直不自量力。”
霎时, 荒山官道上乱成一团, 刀光剑影,血腥味刺鼻,骂声吼声痛叫声, 嘈杂不堪。
双方人数相差悬殊,十余名劫匪心狠手辣, 步步紧逼。而官府一行的捕快只剩四个,加上陌生车队的三名护卫,虽然敢于反击,却因寡不敌众,险象环生,且战且退,逐渐背靠马车,手忙脚乱,苦苦撑着。
“公子小心“亲信小厮吴亮心狂跳,冒死一刀捅向逼近的劫匪,趁对方避开时,急忙拽着裴文沣后退。
“我没事。”裴文沣勉强站稳,受伤的左臂伤口血淋淋,鲜血染红了袖子,脸色煞白。
另一名小厮蔡春,面如土色,暗中叫苦不迭,双手攥着刀胡劈乱砍,难免心生埋怨,哆嗦问“喂,马车里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到底怎么得罪这一伙亡命之徒了”
裴文沣焦头烂额,怒视劫匪,猜测答“想必是富商家眷,亡命之徒不仅劫财,多半还想劫色。”
他们背靠的宽敞马车内,传出男孩恐惧哭声,夹杂少女颤声安慰的动静,另有一妇人慌乱答“我们初到此地,专程探、探亲,平日从未与任何人结仇,实在不知几时被劫匪跟踪了,他们分明是蓄谋劫财。”
“听起来,好汉中有一位朝廷命官,裴大人是吧大人千万多加小心,您若能保住我们的性命,脱险后必有重谢”
蔡春已经负伤,惊惶失措,哭丧着脸嚷道“生死攸关,谁稀罕重谢啊你们若能保住我们的性命,也必有重谢”
少顷,胜负即将分出。
众劫匪观赏官府一行溃败的狼狈模样,十分解恨,又杀了两名捕快,不断靠近,轻松把对方逼离马车。
“啊“左闪右避间,裴文沣左肩被刺中,鲜血涌出,踉跄几步,后仰摔倒。此时此刻,他火冒三丈,冲冠眦裂,且极度懊悔,懊悔于自己未能文武双修,虽握着刀,却不懂一招半式。
众劫匪见状,哄然大笑,“哈哈哈”
“姓裴的,你也有今天受死吧。”
“且慢“其中一名劫匪阻拦同伴,恶狠狠,提议道“一击毙命,未免太便宜狗官了,千刀万剐,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匪首爽快答应,“行呐,随你,想砍几刀就几刀。”语毕,他迫不及待,一把掀开车帘,滴血的刀尖探进去,吓得车内数人畏缩尖叫。
“救命滚开“一名身穿樱草色衣裳的少女被硬生生拖下车,泪痕满面,花容失色,拼命抓挠踢打,却根本敌不过劫匪。
匪首右手持刀,左手抓住少女手腕,凑近端详,愉快赞道“嗯,不错,哈哈哈,果然是个美人儿。”
“畜生”
“放开、放开我,救命“少女肤白清丽,竭力试图抽出手腕,却被钳制得无法动弹。
匪首兴奋至极,一脚踹开意欲救人的护卫,斜睨说“美人儿莫怕,大爷待会儿好好疼你。”
紧接着,丫鬟搀扶珠围翠绕的妇人,她们仓惶掀开帘子,哭着哀求“无冤无仇,各位要钱财好商量,无论多少,卖宅卖地也凑出来求你们放过我女儿,不要伤害她。”说完,妇人心急如焚,却在跳下马车时,不慎崴了脚,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