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放边塞——四月流春
时间:2019-02-24 09:39:38

  原告一家人亦跪地磕头,委屈恳求:“大人,一,草民没有‘霸占’,从头至尾只是‘借耕’,她家回村当天就约定补偿与归还。二,借耕时的收成,每次上交官府七成,全家辛辛苦苦,仅得三成罢了,根本没占大便宜。”
  “求大人主持公道!”
  姜玉姝谨慎斟酌,抬手阻止了嘈杂吵嚷,审视被告一家,缓缓道:“偷窃之风,绝不可长。况且,你双方早已在里正的见证下商定协议,有言在先,岂能反悔?”
  被告老妇人害怕受刑,不敢抵赖,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泪流满面。
  姜玉姝扫视地上袋子,命令几个随从掂了掂分量,严肃问:“此次偷窃人赃并获,这几袋,五十斤左右。原告,上三次被偷了多少?你如实说来。”
  “啊?”原告急忙询问家人,绞尽脑汁地回忆,忿忿告知:“回大人的话:前三次更早些,庄稼压根没成熟,土豆个头比现在还小,虽然被糟蹋了一大片,但论粮食重量的话,大约……一百斤。”
  事实上,原告故意报少了,被告心知肚明,一声不吭。
  姜玉姝点点头,“那么就是一百五十斤。你刚才说,约定秋收后再补偿田主一千斤粮食,对?”
  “是。”原告盘算损失,既心疼又憋屈。
  百余双眼睛注视下,姜玉姝神色沉静,高声宣判:“当罚则罚!这一百五十斤,从原告应付的一千斤里扣除,被告若继续偷,就继续扣,直到扣完为止。”
  “并且,如果被偷超过一千斤,超出的每一两都算你欠官府的,将罚以三倍数额,偷一罚三!”
  “偷一罚三?”
  霎时,观村民们呆了呆,议论纷纷:“活该!”
  “嗳,自作自受,谁叫她偷了又偷,贪得无厌。”
  “如今村里家家户户不富裕,假如一穷就靠偷谋生,还得了?”
  “罚个一百五十斤,应该的,但不知打不打板子?”
  “谁知道哟。”
  ……
  姜玉姝听见了,不疾不徐答:“顾念被告年事已高,且此案情有可原,免除杖责之罚。”
  “谢大人宽恕!”悬心吊胆的老妇人松口气,擦了把汗。
  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原告一家顾忌重重,无意彻底撕破脸皮,只想保卫庄稼。他们交头接耳,憋屈感逐渐消失,解气地斜睨对手,感激磕头:“谢谢,草民叩谢大人主持公道!”
  “太好了!秋收后,我们只需补偿她家八百五十斤。”
  被告一家十分难堪,垂头丧气,愁苦嘟囔:“罚粮食,还不如打板子呢。”
  “挨打不一定会死,饿肚子却必死无疑。”
  “我今早劝了的,娘不听,非要来挖土豆,瞧,果然出事了?唉!”
  “快入冬了,家里缺粮,大大小小十几张嘴,兴许熬不到明春。” ……
  老妇人遭到小辈埋怨,转窃喜为愧疚,颓然跪坐,拍地哭求:“大人,您还不如打我一顿,我宁愿挨板子。突然少了一百五十斤粮食,我家没法过冬啊!”
  姜玉姝板着脸,并未理睬被告,而是嘱咐:“原告,秋收分清楚粮食之后,你尽快物归原主,不得有误。”
  “是,是,草民明白。”中年人点头如捣蒜,跪立仰脸说:“只要对方别再偷挖,剩余的八百五十斤一定给她家!至于这三十亩地,本就不是我们的,遵照官府当初的吩咐,自当归还。”
  姜玉姝满意颔首,又面朝被告,缓缓问:“你家有几个壮丁?”
  老妇人唬了一跳,瞬间戒备瑟缩,支支吾吾。
  “知县问话,你没听见吗?”衙役们威风凛凛,喝令:“快说,你家有几个壮丁?”
  老妇人战战兢兢,不敢违抗,惴惴答:“我有四个儿子,但长子在兵荒马乱时被敌兵杀了,剩下三个。”
  姜玉姝打量几眼,“你女儿一家在娘家过活?”
  “唉,我女婿家的房子也被贼兵放火烧了,索性一处过。”
  姜玉姝暗感纳闷,“对于返乡的难民,官府专门制定了赈济措施,除了赈济粮、借粮种之外,壮丁可以应征修缮城墙、开挖河道,当一阵子民夫,官府管吃喝,还能挣些粮食过冬。你家五六个壮丁,为什么不去应征?设法撑过今冬,明年春耕时开始种地,别怕苦累,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唉,何尝不想应征呢?”
  “今年七月底,我们回村一听说,马上问里正,结果,里正说:不巧,招募民夫的官爷早已经来过咱们村,你们晚了一步,等明年再试试。”语毕,老妇人懊丧捶打田垄,灰尘飞扬。
  姜玉姝恍然颔首,了如指掌地说:“城墙仍缺人手。”她略一思索,吩咐随从:“从她家挑三个壮丁,补进民夫里去。”
  “是!”小吏殷勤,立刻近前连问带挑,唯恐显不出自己的勤恳。
  老妇人一家喜出望外,不敢置信,使劲磕头,“多谢,多谢大人怜悯关照!”
  “我一定叫我家小子们好好儿干活,绝不辜负您的仁慈善意。”
  围观村民吃了一惊,茫茫然,小声嘀咕:“这是……因祸得福了?”
  “城墙早已重建好了,入冬前只需简单修补,活儿不累。啧,我家要是有多余人手,也撵他应征去,粮食嘛,能省则省。”
  “刚回乡的人没着落,都想应征,挤破脑袋抢活儿,轮不到你干。”
  ……
  判决毕,姜玉姝最后扫视四周一圈,转身说:“此案已了。走,继续赶路,去荆镇镇上看看。”
  “是。”
  “您慢些,路不平坦,小心脚下。”
  众人忙跟随,簇拥知县离开。
  村民们不消吩咐,齐齐下跪高呼:“恭送大人。”目送官府一行远去后,热切议论了半天。
  半个月后·县衙
  十月,天气越来越冷。
  书房内,姜玉姝召集几个下属,商议公务。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即将燃烧。
  “这份章程,各位都看看。”她抖开一张纸,示意小厮先交给县丞,“这几天,巡察荆镇和李家堡之后,我才知道有‘代耕令’这一说。我认为,刚收复失地的头几年,很适合施行此令,一则避免良田荒废,二则,官府才有税粮可收。”
  姜玉姝郑重其事,“但此令已经施行三年多,逐渐出现弊端,为了早日振兴图宁,不得不修改一番。”
  主簿闻希总是第一个响应:“县尊所言甚是!既然发现了弊端,岂能不处理嘛。”
  县丞绰号“黄木头”。黄一淳捧着草拟的章程,认真默读半晌,赞同说:“人口与土地,确实应该严格摸查。此前,衙门一年核查一次,您的意思是改为两次?”
  姜玉姝点点头,“关于人口。本县经历过战乱,人口锐减,百废待兴,人口正慢慢增多,从前的户册被敌兵烧毁,只能重新登记造册,每年更新两次,直到数量较稳定时,再改回一年核查一次。”
  众下属各怀心事,却频频点头。
  姜玉姝继续说:“关于土地。各镇各村,家家户户名下的田亩数,直接关系到税粮数额,为了能如数收税,从今年秋收开始,改为一年核查两次。譬如,秋收时,官府惯例会派人下乡督促、催交,趁机进村核查,当场发现错误,当场就改正。”
  她目不转睛,状似随意地扫视下属,“尤其,一旦查出有人借‘代耕令’、趁乱大量霸占无主良田,却想方设法不交税粮者,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糟糕……闻希精神一凛,余光悄瞥小舅子,暗中咒骂女官多管闲事。
  黄一淳讷讷问:“可是,从前的档册全被敌兵烧毁了,原数目不明,具体该如何、如何核对呢?”
  姜玉姝胸有成竹,“无妨,我担任军储仓特使期间,户部曾发下一份西北税粮册,是战乱前的,现在人口数量变了,但土地没变,衙门核对时可以参考旧册。我已写信求助西平仓,梁大使非常乐意帮忙,迅速寄来了图宁旧税册。”
  李启恭颔首,内心却“咯噔”一下。
  “哦?”主簿闻希硬着头皮,扯开嘴角,笑赞:“这太好了,还是您英明!”
  “下官——”黄一淳话音未落,郭府护卫突然出现在门槛外,满脸焦急之色。
  姜玉姝瞥见了,诧异问:“进来。出什么事了?”
  护卫疾步近前,弯腰小声禀告:“夫人,不好了!”
  “府里忽然把姑娘送来了,说是病得厉害,孩子已经抱进后衙,您快去看看。”
 
 
第214章 投怀送抱
  “什么?姑、姑娘——”姜玉姝震惊得结巴, 霍然起身, “晓嫣来了?”
  “是。”护卫小声告知:“天冷风大, 属下来不及请示, 擅自做主, 叫奶娘她们把孩子抱进了后衙, 还望夫人莫怪。”
  姜玉姝瞬间心急如焚, “我不怪你!孩子得了什么病?”
  “不清楚。小孩儿穿得多,什么也看不见啊。”
  旁边, 几个小吏听见只言片语,讶异对视。须臾, 黄一淳捏着公文,起身望了望天色, 主动说:“这份章程, 下官等人会仔细研读。晌午了,县尊若有家事,快回去处理。”
  “如果有需要卑职效劳之处,尽管吩咐!”李启恭跟随县丞站起, 如蒙大赦, 生怕女官继续旁敲侧击霸占农田一事。
  其余小吏亦起身,体贴告辞。
  姜玉姝深吸口气, 竭力冷静, 看了看天色,匆匆嘱咐:“秋收在即,关于‘代耕新令’, 各位请多琢磨琢磨,集思广益,趁秋收时完成秋季核查,赶在年前制出最新的人口与土地、税粮档册。此事拖不得,到时要交给府衙过目的。”
  “谨遵大人之命。”官吏们纷纷躬身。
  姜玉姝的心早已飞回后衙,勉强维持仪态,轻声说:“你收拾着,我先去看看孩子。”
  “哎!”翠梅飞快收拾堆积半桌的公文,叠的叠,锁的锁。
  她疾步往外走,头也不回地一挥手,“都散了,各自忙去。如有要事,随时禀报!”
  “是。”众下属目送上峰:“您慢些,别着急。”
  不久·后衙
  “姑娘在您房里,太仓促了,奴婢们正在收拾厢房。”
  丫鬟引领,姜玉姝脚下生风,一口气迈进卧房,蓦地听见一阵微弱哭声,她脚步未停,奔进里间定睛一看:
  奶娘祝氏,并两个丫鬟,正跪坐榻前,连拍带哄。
  榻上,郭晓嫣平躺,被裹得严严实实,烧得小脸红通通,唇干裂渗血,哭声低哑,稍离远些便听不清。
  刹那间,姜玉姝心疼极了,心酸难忍,“晓嫣?”
  “究竟怎么回事?孩子得了什么病?”她落座榻沿,一把抱起女儿,急切问:“大老远的,为什么突然把她送来了?”
  奶娘丫鬟连忙行礼,“夫人——”
  “唉,这都什么时候了?免礼免礼!”姜玉姝端详病弱哭泣的女儿,不仅心疼心酸,鼻尖也泛酸。
  奶娘催促丫鬟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毕恭毕敬道:“这封信,是老夫人口述,三爷代写的,您请过目。”
  姜玉姝腾不出手,“翠儿,你看看信里说了些什么。”
  “是。”翠梅便拆信。由于仓促,郭弘哲无暇工整书写,字迹潦草,她逐字逐句,略吃力地默读。
  姜玉姝额头贴近,探了探女儿体温,霎时被烫得心惊胆战。她见婴儿皮肤潮红冒汗,忙把孩子放回床上,弯腰解开包被。
  “夫人——”奶娘及丫鬟吓一跳,脱口阻止:
  “唉哟不能解开!天冷,姑娘正在生病,她怕冷,禁不起寒风。”
  姜玉姝小心翼翼,不赞同地说:“这才十月初,天不算太冷,又是皮袄又是棉袄,还裹上厚包被,多热?孩子会热坏的。”
  奶娘凑近,伸手欲阻止,顾忌身份却局促缩回,干焦急劝说:“没事儿,小孩子怕冷,不怕热。”
  “放心,我有分寸。”姜玉姝解开包被,紧接着,脱掉婴儿穿着的小皮袄,伸手一摸,无奈说:“看,热出一身汗!快,拿干净衣裳来,赶紧给她换了。”
  丫鬟们屈膝,小跑至外间,麻利从行李堆里翻出包袱,挑了一套衣服返回。
  少顷,翠梅折叠信笺,简洁告知:“夫人,信上说:姑娘反复生病,高热不退,赫钦大夫束手无策,府里怕大雪封路,来不及写信商量,紧急派人护送姑娘来图宁求医。老夫人吩咐,让您设法请管御医给孩子治病、调理身体,彻底康复后再送回家。”
  姜玉姝和奶娘合力给婴儿换衣服,“知道了。”她忧心忡忡,垂眸问:“晓嫣生病了,她大哥和二哥身体怎么样?”
  “两位公子的身体倒很好。大公子经常跟着堂哥上学,已经会背几段《千字文》,二公子翻身越来越利索了,白白胖胖,抱着沉手,您不必担心他们。”
  姜玉姝听了自然欣喜,旋即被女儿猫崽子似的哭声弄得心揪紧,抽出帕子,轻柔为其擦汗,蹙眉问:“我离家期间,嫣儿都发生了些什么?”
  奶娘和丫鬟七嘴八舌答:“姑娘身体弱,自从您离家上任以来,小病不断,几次刚长胖一点儿,转眼病瘦了。”
  “奴婢们不敢疏忽,一向精心伺候,平日几乎不敢抱姑娘走出房门,谁知入秋以来,她、她不知怎的,经常着凉。”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