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放边塞——四月流春
时间:2019-02-24 09:39:38

  郭弘磊早有准备,镇定问:“您是指亲兵一事吗?”
  “对。”
  郭弘磊便告知:“这阵子,我反复考虑,因自知愚笨,恐怕无力胜任——”
  “少拽文,你直说结果,到底拒了没拒?”潘奎急性子地打断。
  郭弘磊坦率答:“拒了。”
  潘奎瞬间倒吸一口北风,瞠目结舌,扼腕质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一再叮嘱你务必慎重,为何仍冲动回绝?”
  郭弘磊一怔,如实相告:“前天晚上。您放心,事先我小心斟酌了措辞,委婉含蓄——”
  “委婉没用,含蓄也没用!”潘奎步履匆匆,忧心忡忡,边走边压着嗓子训导:“小子,你得罪巫千户了,难怪他今日话里有话,分明是在敲打你!”
  郭弘磊叹道:“似乎是。”
  “似乎?不必怀疑了,他就是冲着你!”潘奎戎装染血,凝重道:“别人或许摸不准,但我认识他近十年了,一听便明白。唉,巫大人他——”
  这时,慢了一步的老罗追赶靠近,疲惫道:“嗳哟,从昨晚忙到现在,又累又困。奎子,走,一块儿去伙房弄点热乎饭菜。”他举拳砸了挚友胳膊一下,顺便招呼:“小伙子,你也去!”
  郭弘磊尚未吭声,潘奎便没好气地说:“不了,这小子得先去找大夫看伤。”
  “哦?也对。”老罗扶了扶头盔,脸上犹沾着敌血,愉快道:“伙房的老熊手艺可好了,他擅做羊肉面,还会酿苞米酒,你肯定吃了还想吃,恨不能顿顿吃!”
  郭弘磊莞尔,“可惜了,我没口福。”
  “老罗,你别馋他了,这小子守孝呢,即使没受伤,他也不喝酒。”潘奎黑着脸,大感头疼。
  “什么?”老罗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盯着人,诧异问:“自守孝以来,你当真没沾过酒?”
  郭弘磊点了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罗脱口而出,“傻愣!你未免太死心眼了吧?”
  父兄去世,丧礼极简陋,亲人无法按制守孝……于情于理于孝道,我实在不能饮酒。但这些苦衷,郭弘磊不便表明。
  潘奎不忍赏识的手下为难,打圆场道:“你说对了,这小子偶尔愣头愣脑的,忒倔。哼,初入伍时他甚至戒荤,被我狠狠责骂一顿,他才改了。”
  老罗张了张嘴,忍不住劝说:“咳,‘百善孝为先’的道理,我们也清楚。但你如今是一名新兵,整天辛苦操练、巡卫杀敌,这不吃那不喝的,怎么行?依我看,孝在于心,只要你有孝心,天地神佛都知晓,无需特地表明。”
  “听听,你听听,老罗说的多有道理!”潘奎简直恨铁不成钢,严厉嘱咐:“从今往后,你切莫再冲动莽撞了,凡事得三思而后行!”
  郭弘磊心知对方替自己担忧,感激之余,正色道:“多谢大人教导,下次我一定更加小心。”
  “唔。”潘奎挥了挥手,“赶快去找大夫看伤!老实休养,近期我不会给你安排差事。”
  “是。”
  目送新兵走远后,老罗肘击问:“奎子,你怎么气冲冲的?莫非遇见什么麻烦了?”
  潘奎极信任生死之交,苦笑告知:“巫大人有意提携弘磊,可那小子宁肯跟着我冲锋陷阵,也不去当亲兵,鲁莽回绝了。”
  老罗咋舌,笃定道:“糟了,他把千户给得罪了。”
  “可不嘛!唉,真叫我头疼。”风雪呜呼,潘奎抹去脸上雪水,无奈道:“他虽聪明,但太年轻了,书生气未褪,不通人情世故,”
  老罗脚步一停,忽然笑起来,感慨道:“你十七岁的时候,比郭弘磊还傻愣呢!哈哈哈,想当年,咱们头一回上阵,你斩获五颗敌首,却遭总旗质疑,你急了,与那总旗比武,打得人鼻青脸肿,趴地抱头求饶。”
  “他活该!”忆起年少往事,潘奎乐道:“老子打得痛快,一点儿不后悔。”
  老罗笑骂:“你当时痛快了,事后却挨二十棍,连累我端水送饭半个月!”
  暮色沉沉,尚未行至医帐,夜幕便笼罩了西苍。
  边塞北风如刀,卷着雪花扑面,冻得人站不住。
  郭家四人同甘共苦,总是形影不离。
  直到彻底缓过神,郭弘磊才清晰察觉肩伤剧痛,因失血不少,他脸色发白,步伐缓慢。
  “公子伤得不轻,是该好好儿休养一阵子。”林勤的胳膊也挨了一刀。
  顶着北风,郭弘磊行走时侧身,低声问:“你的伤要不要紧?”
  林勤摇摇头,“不要紧,只是一道浅口子。”
  “长兴呢?”
  彭长兴摸摸胸膛,后怕答:“血早已止住了。唉,不慎挨了一刀尖,幸亏我及时后仰,否则估计当场丧命。”
  “多谢列祖列宗与诸天神明保佑,咱们虽受了伤,但性命无虞!” 彭长荣万分庆幸。
  郭弘磊欣然赞同,“很是。”
  彭长荣几度欲言又止,痒得犹如百爪挠心,最终忍不住凑近,搓着手问:“上个月太忙,没空探亲,这个月、这个月——公子,您看能不能回一趟家?”
  “长荣,你又想挨小翠儿的巴掌了啊?”林勤揶揄道。
  “去去去!她才不舍得真打我呢。”
  郭弘磊眼里满是笑意,昂首前行,目不斜视道:“此事我做不了主。不过,我会试着去问问潘大人。”
  “好!”
  冬雪夜里,当他们行至医帐前不远处时,风里突兀传来隐约的一句:“我就看不惯郭弘磊了,怎么着?”
  霎时,四人面面相觑,郭弘磊迅速回神,眼疾手快,一把拦下意欲开腔的同伴,敏捷隐至暗处,疑惑探看:
  前方走来一行七人,同为潘奎手下,个个身负战伤,手拎着药材,互相搀扶,随口议论:
  “为什么看不惯?他没得罪你吧?”瘦者纳闷问。
  高者撇撇嘴,悻悻然,理直气壮答:“靖阳侯府贪墨军饷,多么可恶?郭家人全是流犯,世上谁会高看罪犯?哼,郭弘磊一向孤傲,自视清高,平日闲暇便翻书,极少与咱们交谈。依我猜,他心里肯定瞧不起咱们!”
  “我倒不觉得。”瘦者冷得瑟瑟发抖,牙齿咯咯响,哆嗦说:“我好奇,曾故意找他闲聊,他并未不理睬或不耐烦,斯斯文文,挺客气的。而且,常有人请他帮忙写家书,他总是爽快答应,也乐意帮着读信。人明明很好相处。”
  其余几人乐呵呵,插嘴道:“靖阳侯府远在都城,听说早就被朝廷查抄了。啧,你俩简直狗拿耗子瞎操心!”
  “哎,我这人懒,懒得想东想西,只知道郭弘磊武艺高强,上阵时,除了潘哥和他,我谁也不跟。”
  “我也是!嘿嘿,跟随高手,既踏实,又容易夺敌首,多领几两赏银。”
  ……
  他们渐行渐远,消失在黑夜里。
  “岂有此理!” 彭长荣脸色铁青,恨恨道:“同为潘大人手下,平日无冤无仇、有说有笑,背地里却是这副嘴脸!”
  林勤冷笑一声,“小人嘴脸,上不得台面,呸!”
  郭弘磊始终按住同伴,泰然自若,平静道:“有人说公道话,也有人打圆场,这已是出乎我的意料。你们不必气愤,权当不知情,日子照旧过。郭家的骂名,总会慢慢淡去。”
  “……是。”
  次日·晌午
  潘奎歪在圈椅里喝热茶,慢悠悠问:“探亲呐?”
  因为肩伤,郭弘磊吊着胳膊,站在桌前答:“上个月没回去,我家里人必定等急了。”
  潘奎呷了口茶,沉吟片刻,点头道:“行吧。你受了伤,待哪儿都是休养。”
  郭弘磊心思一动,试探着问:“几天?”
  “你想待几天?”潘奎一撂茶杯,提笔蘸墨,开始写手令。
  郭弘磊当机立断,一本正经答:“自然是听您的安排。”
  “哦?哼,你小子……”熟能生巧,潘奎转眼便写好手令,顺手一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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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弘磊接过,定睛一看,惊讶道:“十天?”
  “怎么?吓着你了?”潘奎头也不抬,继续写手令,一口气又写了三份,吹干墨迹后,抓起一递。
  郭弘磊审视手令,“几乎不敢置信。”他接过其余三份,一目十行地扫视。
  潘奎端起热茶靠着椅子,严肃道:“行了,少大惊小怪的!你们四个有功,其中仨还受了伤,却得不到一文钱的嘉赏,怪、怪——我虽没本事为你们请赏,但准几天伤兵探亲假,倒是可以的。”
  “谢大人!”郭弘磊捏紧手令。
  潘奎话锋一转,叮嘱道:“不过,期间如果有军务相召,你们必须随时立刻返回。”
  “是!”
  潘奎挥了挥手,佯怒笑骂:“避免过两日庆功宴上,你小子不肯喝酒,又得我费口舌解释!”
  郭弘磊倍感内疚,正欲致歉,对方却催促道:“去吧,回去看看家人。”
  “是。”
  傍晚·刘村口
  风停雪止,漫山遍野白茫茫,马蹄“咯吱咯喳“地踩雪。
  “咱们突然回去,吓她们一跳!”彭长荣兴冲冲。
  “天还亮着呢,你吓唬得了谁?”
  “当然是小翠儿喽。”
  郭弘磊单手握着缰绳,浑身有些发热,左肩一阵阵疼——
 
 
第52章 病如山倒
  四人从军至今,第二回 探亲。
  偏僻清贫的刘村, 并非家乡, 郭家故乡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繁华都城。
  但雕梁画栋的侯府早已被朝廷查抄,未经官府允许, 莫说回都城,郭家人甚至不能离开西苍半步。
  因此, 眼前的山村便可算作是“家乡“了。
  虽不至于近乡情怯, 可一想到那所农家小院里的人正盼望自己回家,他们不免期待急切,并有些忐忑,总担心家里出事。
  日暮西斜, 战马进村,马蹄时而“咯吱咯喳“踩雪, 时而“嘚嘚嘚“跺响青石板地, 引得沿途大狗小狗汪汪叫唤,村民警惕探看,见是自己人、而非北犰贼, 才放下悬着的心。
  其中熟悉或胆大些的,敢于打招呼并寒暄。
  譬如, 当路过里正家时, 刘三平恰领着俩儿子喂牛,他听见动静扭头一望, 立即笑容满面,快步拉开院门, 热情问:“哟?你们回来探亲呢?”
  郭弘磊微笑颔首,此处离“家“甚近,他索性勒缰下马。但脚刚沾地,眼前便猛一黑,肩伤剧痛,浑身愈发热了,烧得整个人头晕目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哥,忙什么呐?”彭长荣生性健谈,哪怕面对陌生人,也能熟络说笑。
  刘三平见对方下马,简直受宠若惊,疾步靠近,不由自主地哈着腰,憨憨答:“猫冬没什么可忙的,我刚才在喂牛。”他挪近些,关切问:“你们受伤了?不要紧吧?”
  郭弘磊轻描淡写答:“不算要紧。”
  “上阵杀敌嘛,次数多了,总难免负伤。”彭长荣拽着缰绳,感慨问:“唉,转眼都下雪了,土豆收起来了吗?收成如何?我们忙忙碌碌,竟一直没去地里看过,至今不知豆苗豆叶长什么模样。”
  “哈哈,早就收了!十几万斤呢,收成很不错,村里都想种它几亩。”提起庄稼,刘三平便眼睛一亮,愉快道:“知县大人仁慈,已经发下命令了,叫我们村明年接着种!”
  郭弘磊摸了摸马脖子,低沉浑厚的嗓音略沙哑,“恭喜。”
  “你、你——“刘三平挠挠头,绞尽脑汁挑了个称呼,恭维道:“郭夫人实在太有能耐了!连县官都夸呢,请她明年继续教导我们村。”
  郭弘磊与有荣焉,正欲开口,却见两个男孩“哧溜“从马匹之间穿过,飞奔跑远。
  “嗳,小心马!”林勤吓一跳。
  刘三平忙歉意道:“莫怪莫怪,俩淘气崽子欠收拾,他们一准儿是上你家报信去了。”
  “我只是怕马碰伤了孩子。”林勤笑着解释。
  客套两句,郭弘磊便道:“天色不早,我们先回去了,改日再聊。”
  无论是侯门之后还是戎装边军,乡民皆忌惮,不敢怠慢。刘三平躬身道:“四位一路辛苦,快回家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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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过里正,一行人牵马前行,果然听见两个男孩正报信大喊:
  “潘嬷嬷,你家人回来了!”
  “四个,四匹马!”
  “开门,快开门,他们马上到了。”
  须臾,郭弘磊遥见院门敞开,家人纷纷飞奔相迎,他心里一暖,定睛望去:
  周延夫妇、潘嬷嬷、小桃——三弟?阿哲怎么上赫钦来了?
  郭弘磊错愕止步,瞬间愣住了。
  林勤等人也纳闷,小声问:“三公子?”
  “奇怪,他怎么来赫钦了?”
  “公子!”小桃扶着潘嬷嬷,喜出望外,眉开眼笑。
  郭弘哲敞着胡乱裹上的棉袄,兴高采烈,一头扑向兄长,气喘吁吁,激动大叫:“二哥!你终于回来了,前阵子,我、我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着你了。”说话间,他眼眶泛红,险些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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