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放边塞——四月流春
时间:2019-02-24 09:39:38

  “父亲对二哥心怀厚望,管他管得最严。”郭弘哲喝了口水,吃糕充饥,庆幸道:“如今看来,多亏了父亲严加管教,家里才有顶梁柱,否则眼前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唉,这倒也是。”
  周延抬袖擦汗,忙前忙后,一迭声地嘱咐:
  “炭盆搁在桌右侧!”
  “蒲团呢?蒲团拿两个来,待会儿要用。”
  “香烛先摆好,行礼前一刻钟再点燃。”
  ……
  十几个人跑来跑去,手提肩扛,细致布置一切。
  自从搬进这院子,姜玉姝一直住正房东屋。
  原本素净的卧房,只半天便焕然一新,处处皆是大红色:红被、红枕套、红帐、红幔、红囍字等等……喜气洋洋。
  另外,屋里多了几口箱笼和一副桌椅,装着郭弘磊的衣服和杂物,今后小夫妻将同住。
  至于西屋,自是归郭弘哲了。
  此刻,姜玉姝沐浴后对镜端坐,用帕子绞干湿发丝。
  喜庆之日,为便于梳妆,烛台上六根蜡烛,照得铜镜锃亮。
  “来,都搭把手,擦干了头发好梳妆!”周延妻把干帕子塞给同伴,自己也拎着一条,麻利帮忙。
  “哎!”翠梅和小桃也上前,三人六手,硬挤得秀发主人缩手。
  姜玉姝心如擂鼓,鼓声时高时低、时快时慢、“咚咚咚“、“嘭嘭嘭“……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敲,心差点儿蹦出嗓子眼,震得人慌乱无措。
  无需胭脂,她早已脸红耳赤。
  片刻后,周延妻撂下帕子,凑近端详半晌。她先拿起脂粉,而后拿起仅有的几样簪钗,一边琢磨妆容,一边羡慕赞道:“少夫人天生肤白,气色又好,无需打扮也动人,稍微打扮打扮,就更美了!”
  圆房本是夫妻之间的事,却被当成节日一般热闹庆祝,兴师动众。
  姜玉姝脸发烫,脸绯红。她尴尬极了,羞窘得无以复加,轻声说:“妆容淡些吧?太浓了不好清洗。”
  “行!”周延妻爽快答应,“我也是这么想的,略微涂些脂粉,然后梳头。不过,梳个什么髻呢?”
  翠梅不假思索,探头答:“飞仙髻最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惜眼下缺首饰。”小桃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梳个云髻,怎么样?”
  周延妻意欲赞同,却恭谨问:“您觉得好不好?”
  姜玉姝正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哪里顾得上发髻?她心不在焉,点头答:“好,挺好的。”
  于是,头发干了大半后,三个同伴便帮着梳发髻。周延妻与翠梅愉快谈笑,小桃生性话少,但始终笑眯眯,偶尔附和两句。
  姜玉姝绞紧手指,神游天外良久,直到被饥饿拽回神智——天天早起,上午巡查庄稼,下午游山玩水,精疲力倦,饥肠辘辘。
  “咳。”她动了动,试探着问:“好饿啊,如果我先吃点儿东西,会不会耽误吉时?”
  潘嬷嬷恰巧赶到,忍笑答:“放心,赶得上!我就知道,你们去江边玩了一下午,回来肯定饿,晚饭早已做好了。”她接过梳子,吩咐道:“今儿是少夫人生辰,小桃,快去把面端来。”
  “哎。”小桃点点头,顺从赶去厨房,神态如常。她曾以为自己会特别难受,但时过境迁,居然真的释怀了。毕竟只是一厢情愿,从未得到回应,伤心沮丧一阵子便撇开了,绝口不提,唯恐被知情者议论讥讽。她怕臊,更怕丢人。
  姜玉姝深吸口气,迫使自己冷静。她对着铜镜,指尖挑了一点胭脂膏子,以水化开,轻而薄地涂在脸上,眸光水亮,灵动有神。
  须臾,小桃去而复返,放下托盘告知:“周管事让快些呢,千万别耽误吉时。”
  “哦,好,好的,我一定快些!”姜玉姝吓一跳,登时手忙脚乱,莫名心慌,极度紧张,生怕耽误了时辰。
  事实上,去年与新郎拜堂成亲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姜姑娘。
  但今天的圆房之礼,是她!
  姜玉姝被几个同伴围着、催着、梳妆打扮、穿喜袍戴盖头……规规矩矩,潘嬷嬷说什么便答应什么,像世上所有的新娘子,羞怯忐忑。
  当红盖头覆下时,她心思一动,蓦地恍然大悟,暗忖:
  今天是我出嫁,认认真真地办礼,嫁给他。
  死而复生的当天,我们相识,相处一年多,彼此了解,志趣相投,故决定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
  即日起,我真正地成亲了!
  不久,吉时到。
  周延任司仪,潘嬷嬷当喜婆。
  “吉时到!”周延换上干净衣衫,肃穆立在旁边,主持拜礼。
  盖头遮得严实,十分闷热,姜玉姝被搀扶着,紧张得简直头晕脑胀,稀里糊涂。她抬手,使劲摁着乱蹦的心,与郭弘磊一齐,反复地拜、跪……待彻底回神时,人已经在喜房里坐着了。
  “好生歇着,啊!”潘嬷嬷临走前,悄悄塞给郭弘磊一方雪白帕子,后者一愣,仓促收好。
  “吱嘎“一声,门紧闭,喜房里只剩夫妻二人。
  姜玉姝坐在榻沿,闷热得冒汗。
  郭弘磊站定,忍不住先望了望房梁,而后才走向妻子,弯着腰,伸出双手揭了盖头——
  他目若朗星,细细端详雪肤花貌,讶异问:“你怎么满头汗?”
  姜玉姝抬手一指红盖头,“布料太厚实了,闷的。”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圆房之礼,与拜堂成亲差不多。”郭弘磊目不转睛,用盖头布帮她擦汗。
  我脸上唇上有胭脂呢,万一晕开,岂不滑稽?
  思及此,姜玉姝急忙别开脸,起身说:“粘乎乎的,我洗洗脸。”
  “去吧。”郭弘磊把红盖头放在桌上,渐渐也觉得闷热。
  水声哗啦作响,姜玉姝挽起袖子,洗去脂粉,长长吁了口气。
  她擦脸擦手,转身一看,见对方皱眉盯着房梁,便好奇问:“看什么呢?”
  郭弘磊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指着房梁,唏嘘答:“咱们成亲那天,刚拜完堂,大哥就被刑部抓走了,我回房想换下喜袍去打探消息,叫门却迟迟无人答应,我觉得奇怪,踹门一看,你竟支开下人、试图悬梁自尽!”
  “咳,这、这个……”姜玉姝攥着帕子,措手不及,无言以对。
  郭弘磊目光深邃,凝重告知:“我救下你后,一探,气息没了、脉息也没了,实在是可怕。幸亏大夫妙手回春,否则,你早已丧命了。”
  其实,没有“否则“,姜姑娘不幸当场丧命了。
  大夫妙手回春,救的是我。
  姜玉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郭弘磊郑重其事,缓缓问:“时隔一年,不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姜玉姝一个激灵,脱口答:“我绝不会寻死!”
  “这就好。”郭弘磊松了口气,靠近捧着她的脸,严肃说:“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万事都可以商量,切莫再赌气闹自尽。”
  姜玉姝屏息答:“嗯。”
  夫妻对视,眼神交缠,两情相悦,彼此信任。
  下一瞬,房门突然被叩响,潘嬷嬷无可奈何地告知:“公子,庄主簿纳凉路过,瞧见‘囍’字红灯笼,我们不便实话相告,便谎称是您的生辰,他一听,非得当面道贺。”
  郭弘磊定定神,朗声答:“无妨,我这就去见一见!”他松开手,叮嘱道:“你歇会儿,我去去就回。”
  “嗯。”姜玉姝目送对方带上门,步伐轻快,对镜卸簪钗。
  与此同时。赫钦县衙
  后衙其中一间厢房内,烛光明亮。
  桌上堆着几大摞档册,裴文沣伏案疾书,忙得不可开交,废寝忘食,眼下泛青黑。
  “公子,“亲信小厮蔡春快步近前,奉上几封信,禀道:“都中又来信了。”
  “哦?”裴文沣头也不抬,平静问:“谁的?”
  蔡春翻看信封,逐一告知:“老夫人、夫人、大人、姜大人。”他一顿,小心翼翼地说:“还有姜夫人的。”
  “啪“声一响!
  裴文沣脸色突变,重重把笔拍在桌上,冷冷道:“许氏那毒妇,居然还有脸来信?快念来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郭弘磊:打那以后,我一看见房梁……
 
 
第70章 春风春雨
  “念、念信?”小厮吃了一惊。
  裴文沣面沉如水,右掌覆着方才被拍在桌上的笔, 黑色墨点凌乱四溅, 险些脏污了档册,沉声答:“念吧。我实在不想亲眼看毒妇的笔迹。”
  “是。”蔡春本是书童, 渐渐成为心腹,识文断字。他听命行事, 托着信笺清了清嗓子, 硬着头皮念道:“咳,文沣贤侄——”
  “行了!”
  裴文沣瞬间忍无可忍,抬手阻止小厮,头疼靠着椅子, 揉捏眉心,冷笑道:“好一个阴险毒辣的继母, 简直厚颜无耻。她叫谁‘贤侄’呢?”
  蔡春明白几人之间的嫌隙与仇恨, 附和着宽慰道:“对,厚颜无耻!那等自私卑鄙的妇人,根本不值得公子动气。”
  “玉姝一定是被许氏陷害了, 毋庸置疑。”裴文沣喝了口茶,荼白袍袖轻摆, 领口袖口镶着竹青银纹滚边, 凤目狭长,面如冠玉, 俊逸文雅。
  须臾,他吩咐道:“罢了, 不必照着念,你先看一遍,然后挑要紧的说。”
  “是。”蔡春会意,谨慎审视半晌,禀道:“公子,假如小的没会错意,姜夫人、许氏特地来信,全是为了您和姜二姑娘的亲事。字里行间,她暗示亲生女儿‘娇惯不懂事’、‘估计与您志趣不和’。说白了,她分明不赞同这桩亲事!”
  裴文沣心知肚明,漠然道:“她做下缺德事,心虚了,不敢把亲生女儿交给裴家。”
  “嘁~“蔡春一声嗤笑,嘟囔说:“娶妻当娶贤。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谁乐意求娶她的女儿?她倒想得美!”
  裴文沣面无表情,狭长凤目里闪寒光,语调平平地说:“婚姻之事,自古讲究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氏好歹活了一大把年纪,却竟然不懂这个道理,真稀奇。她不该拐弯抹角地提醒我,而应该双方长辈商议。”
  “我做不了自己亲事的主,无法答复,你把信收拾好,转寄回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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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给谁?”蔡春眼睛一亮。
  裴文沣淡淡答:“姑父。”
  “好主意!”蔡春顿时大乐,愉快道:“请姜大人管束继室,以免她频频打扰您的清静。”
  新官上任,裴文沣忙碌不堪,却不得不抽空处理来信。他打起精神,伸手道:“我瞧瞧家书。”
  蔡春躬身奉上信。
  裴文沣一一拆开,粗略扫视后便撂在桌上,脸色愈发阴沉沉。
  “府里一切还好吧?”蔡春麻利擦拭方才溅出的墨迹。
  裴文沣再次靠着椅子,懊恼答:“长辈身体硬朗,信上仍是劝我答应改娶二表妹。”
  “仍未改主意啊?”蔡春愁眉苦脸,脱口道:“娶姜二姑娘,不太妥吧?姐姐妹妹都定了亲,最终却互换夫婿,传出去岂不惹人嘲——“他匆匆打住,讪讪赔笑。
  长辈固执,裴文沣倍感无奈,叹道:“众所周知,朝中有人好做官。姑父是祖父的得意弟子,官至工部侍郎,祖父深信女婿会尽力提携内侄,为了仕途着想,才叫我娶二表妹。”
  “老太爷的确是为了公子好。”蔡春剪了剪灯芯,烛光摇晃。
  裴文沣倏然坐直了,出神地盯着烛火,缓缓道:“这些年来,姑父十分关照我,慷慨慈爱。我并非忘恩负义之徒,一直心怀感激,发奋用功,原本商定无论中第与否,今年按吉日迎娶玉姝。”顿了顿,他难掩愤怒,颤声说:“但万万没料到,姝妹妹居然遭继母陷害、被迫仓促嫁给了别人!而且,众长辈联手隐瞒,殿试放榜后才告诉我,那时玉姝已经被流放了!我、我——”
  他僵坐着,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
  “消消气,快消消气。”蔡春暗中怜悯,挠头说:“老太爷怕小的几个说漏嘴,一并瞒着。其实,他们也是为了您好,寒窗苦读十年,科举不容分心。假如您考前知情,势必大怒,就不能全力以赴了,妨碍前程。”
  裴文沣直勾勾盯着烛火,凤目幽深,一阵阵地烦躁,疲惫道:“玉姝出事,我相信姑父事先并不知情,事发后,他多次致歉,我和家中长辈一样,都不怪他。”话锋一转,他昂首道:“但许氏太做孽,罪魁祸首,心如蛇蝎,我绝不答应娶她的亲生女儿!”
  “万一、万一两家长辈非要结亲呢?”
  裴文沣掸掸袍袖,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蘸了蘸墨,继续写公文,冷冷答:“父母之命不可违,倘若非逼着我娶,娶便娶了,到时可别怪我冷落二表妹。”
  “她咎由自取,活该!”蔡春心知公子憎恨许氏母女,直言不讳。
  裴文沣深恶痛绝,“哼,亲母女之间,玉姗不可能一无所知,她够狠心的,诬害姐姐替自己跳火坑,她不仅全身而退,还亲口指责姐姐横刀夺爱。那副寡廉鲜耻的嘴脸,像足了许氏。”
  “唉,亲戚的家务事,咱们能怎么办?没辙。”
  裴文沣奋笔疾书半页,喟然长叹,使劲揉捏眉心,沉痛道:“玉姝天生胆小,秉性柔弱,自幼受了委屈只会哭,毫无自保之力,突遭变故,我至今不敢认真设想她究竟吃了多少苦,恐怕已经哭干了眼泪、哭坏了眼睛……万幸,她仍活着,正在月湖镇等着我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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