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放边塞——四月流春
时间:2019-02-24 09:39:38

  她并非胆怯,而是不忍目睹表哥情不自禁地流露关怀——他以为自己在关心表妹,实际却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之间,无旧可叙,少碰面为妙,相忘于江湖更好。
  潘嬷嬷一惊,信以为真,忙问:“头疼?要不要紧?我去叫方胜——”
  “别!我不用看大夫,只是累,睡醒一觉就好了。”姜玉姝摆摆手。
  潘嬷嬷便会意了,慈祥问:“那,晚饭给您端房里吃?”
  姜玉姝立即点头,忙活一整天,饥肠辘辘。
  “好!”潘嬷嬷乐呵呵,欣然嘱咐:“等会儿,我马上叫翠梅端来,你俩一块儿吃,有个伴。”
  姜玉姝点头如捣蒜。
  于是,堂屋里仅两人相对,一主一宾,并周延和潘嬷嬷在旁照料。
  桌上摆着杂粮饭、小米粥、烧兔肉、腊鸭、烩干菌菇,以及几道清炒瓜菜,在偏僻刘村,堪称丰盛。
  裴文沣生在江南言情书网,虽非大富大贵,但身为嫡长孙,他深受长辈疼宠,衣食住行样样精致,自幼没受过什么苦。
  他扫视饭菜,一阵阵地心疼,暗忖:姝妹妹在闺中时,山珍海味尚且咽不下几口,如今竟是过这种苦日子……
  “招待不周,还望裴大哥多见谅。”郭弘哲端坐致歉,头一回独自待客,而且是招待如此特别的客人,他难掩紧张,生怕失礼。
  裴文沣比对方年长六七岁,虽憎恨郭弘磊,却不屑为难其兄弟。他神色平静,客气答:“哪里?其实是我这不速之客,给你家添麻烦了。她呢?怎么还不来用饭?”
  “哦,“郭弘哲心知肚明,“我二嫂头疼,正在歇息。”
  “头疼?”裴文沣一愣,暗忖:想必她是伤心,或哭红了眼睛,不便露面。
  郭弘哲彬彬有礼,“家里有大夫,她不会有事的。裴大哥,请用饭。”
  “请。”裴文沣食不下咽,碍于礼仪,勉强用了一碗粥。
  饭毕,潘嬷嬷给客人上茶,却给郭弘哲端了一盅羊奶。
  裴文沣发现了,诧异瞥了两眼。
  “咳,这是羊奶。”郭弘哲很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二嫂非叫我天天喝一盅,说是强身健体。您也尝尝?加了榛子粉和桂花的,不膻。”
  二嫂?
  姝妹妹本该是我的妻子,而不是你的嫂子!
  裴文沣听着刺耳极了,憋屈窝火,却不便对孱弱少年发作,隐忍答:“不了,我喝茶。”
  好几头母羊同时下崽,新鲜草料养着,奶多,天天能挤一瓷壶。
  但多半人嫌膻,不爱喝,常央求小桃蒸成酥酪吃。
  姜玉姝待在房里,搅了搅热气腾腾的鲜羊奶,喝着喝着便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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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翠梅在旁剥山栗子,剥了却搁在茶杯里,吃不下,“表公子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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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玉姝摇摇头,“我没细问,免得像是逐客。但他现管着巡捕和缉盗,公务繁忙,应该待不了多久的。”
  “说实话,我希望他快些走,待得越久越麻烦,我真怕他忍不住,当众闹得难堪。”翠梅不无担忧。
  “……我也怕。”姜玉姝托腮,盯着羊奶发呆。
  愁归愁,农忙时节,必须天天下地。
  翌日一大早,郭家人便赶去田里收庄稼。
  他们轻手轻脚,离开时,裴文沣正在酣眠——方胜对症下药,开了安神与水土不服的方子,助其调养身体。
  但午饭小憩后,裴文沣执意跟随下地,谁劝也不听。
  姜玉姝无可奈何,劝道:“表哥,你病还没好,去凉亭里歇会儿吧?”
  “用不着。”裴文沣玉冠束发,一袭白袍,却坐在小马扎上,挽起袖子,埋头摘土豆,生揪硬扯,“嘭嘭“扔进箩筐,仿佛泄愤,仿佛较劲,也仿佛赌气……心烦气躁,按捺不住恼怒。
  偶尔有人凑近攀谈,他不得不掩下愤懑,温和谈笑,文质彬彬。
  堂堂新科进士、新任州官,顶着烈日干农活,庄松和官差们如何坐得住?他们纷纷走出凉亭,热心相助,趁机亲近。
  近傍晚时,村里一户找了亲戚帮忙的人家,率先收完两亩土豆,悉数堆积在凉亭前,请官府称量。
  庄松等人大汗淋漓,当众过秤。
  暮色四起,村民们一时半刻忙不完,陆续收拾粮食和农具,准备明早接着挖。
  “二百一十七斤。”
  “二百二十斤。”
  “一百九十。”
  ……
  一箩筐接一箩筐,一边称,一边记,不停地吆喝。
  庄松手摇蒲扇,却是为裴文沣扇风,两人在旁紧盯。
  郭家人也收拾妥当了,姜玉姝站在凉亭外观看,十分关心具体亩产量。
  裴文沣余光瞥了又瞥,竭力克制。
  算盘“噼里啪啦“脆响,良久,庄松笑容满面,高声告知:“两亩地,共收了六千一百七十四斤,按事先规定的三成半,你家可得两千一百六十斤!”
  霎时,这家人欣喜若狂,兴奋嚷道:“哈哈,两千多斤!”
  “嗳呀,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明儿多种它几亩,等秋收时,一家人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当家的妇人面黄肌瘦,搂着同样面黄肌瘦的孩子,差点儿喜极而泣。
  “他家一直精心侍弄着,收成真好。”
  “也不知咱们家有多少?”
  “赶快挖吧,过了秤才知道。”
  ……
  众村民羡慕不已,拥挤着张望,议论纷纷,恨不能自家的粮食立即过秤。
  两亩地,六千多斤,亩产终于达三千斤了!
  姜玉姝眉开眼笑,激动暗忖:虽然比不上前世的高产品种,但在当今,已算是丰收了。而且,土豆一年两熟,普通人家稍种几亩,即可收获充足口粮,从此摆脱饥荒困境,无需忍饥挨饿——
  “高兴什么呢?笑得傻乎乎。”热闹混乱间,裴文沣状似随意,走到她身边。
  姜玉姝眸光明亮,笑逐颜开壮志凌云,愉快答:“收成好,当然高兴啊!我希望收成一年更比一年好,大丰收,天底下谁也别饿肚子,彻底消灭饥荒!”
  “奇怪,“裴文沣挪近些,疑惑问:“你长在深宅大院,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学起庄稼活竟这么快?居然还能教导乡民栽种新粮?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姜玉姝笑脸一僵,暗暗心惊,旋即叹了口气,解释道:“不学不行的。唉,流放三千里路,历尽艰辛,我若是吃不了苦,早死在半道了。农桑活计,人只要用心就能学会,不难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哦?姝妹妹真是冰雪聪明。”裴文沣凤目幽深,复杂莫测。
  姜玉姝心里发虚,忙谦逊摇头,“表哥过奖了,其实我只学了些皮毛,比起老庄稼人,差远了。”
  当郭弘磊一行策马奔进刘村时,天色已昏黑。
  不多久,他们逐渐靠近院门:
  “吁!”
  “快看,怎么那么多人围着?莫非家里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玉姝:糟了,这下糟了……
 
 
第76章 情敌碰面
  “连夜赶回县衙啊?你们一行有几个人?赫钦这地界,兵荒马乱, 外出办差一定要小心。”姜玉姝摘了帷帽, 劳作一下午,发髻略显凌乱。
  裴文沣负手踱步, 无奈答:“放心,我们一行十几人, 捕快都歇在镇上了。案情紧急, 不得不赶回县里去,只能匆匆见你一面。”他换了干净衣衫,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多谢。谢谢表哥百忙中抽空, 特地来探望。”姜玉姝百感交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文沣止步,黯然问:“你我之间, 何须如此客气?”
  姜玉姝垂首, 有苦难言,无法面对那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她索性继续前行,避而不答, 并岔开话头,诚挚劝说:“你新官上任, 平日公务繁忙, 听说常常废寝忘食,那样怎么行呢?万一累垮了, 长辈们岂不伤心?方大夫开的药方,表哥不妨试试, 早日调养好身体,才有精力施展抱负。 ”
  “知道。”裴文沣倾听久违的熟悉嗓音,心暖且酸。
  表兄妹并肩,边说边往院门走,翠梅和蔡春等人提着包袱,安静尾随。
  分别在即,裴文沣心中有千言万语,碍于场合,不便一一倾诉,郁郁寡欢。
  姜玉姝却如释重负,语气轻快,好奇问:“不知到底是什么大案?这般兴师动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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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桩灭门/惨/案,闹得县里人心惶惶,不允许悬而不决,我们一路追捕至月湖镇,才抓获主谋。”裴文沣再度止步,话锋一转,叮嘱道:“这两日,我看你顿顿吃不了多少,却天天下地劳作,长此以往,身体岂不也累垮了?等我回县里,派人运两车上等稻米给你,妹妹哪里吃得惯杂粮饭——”
  “别!千万别!”
  姜玉姝摆手打断,小声解释道:“坦白说,我们并非买不起稻米,而是不敢买。眼下是流犯的身份,不宜享受大鱼大肉、米饭白面,避免外人非议,惹麻烦。”
  “那,悄悄儿的呢?”裴文沣端详表妹,心疼难忍。
  姜玉姝摇摇头,婉拒答:“表哥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但你瞧,村里家家户户挨得近,整天碰面,总不能一日三餐偷偷摸摸吧?其实,杂粮饭挺好的,我吃得惯,你不用担心。”
  裴文沣忽然靠近,压低嗓门,耳语问:“他对你好不好?”他早就想问了,一直忍到此刻。
  “嗯?”对方没头没脑地发问,姜玉姝愣了一下,旋即会意,毫不犹豫答:“好。”
  “真的?”
  “真的!”姜玉姝斩钉截铁,苦口婆心,恳切劝说:“表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快回县里去吧,记得按时服药,切莫把小病拖成大病——”
  裴文沣置若罔闻,目不转睛,打断问:“难道比我对你还好?”
  “这……”
  你是你,他是他;姜姑娘是姜姑娘,我是我。井水不犯河水,难题在于一身两魂,令人解释不清。
  姜玉姝闭了闭眼睛,绞尽脑汁,严肃道:“你听我说——”
  这时,院门外突传来一阵马蹄声,夹杂郭家人以及庄主簿、里正等人的招呼声:
  “哎,快看,是公子他们!”
  “二哥!”
  “哟?”正在马车旁与众捕快交谈的庄松转身,笑问:“各位,好一阵子没见面了。”
  “吁!”郭弘磊勒缰,四人翻身下马,一边疑惑扫视陌生捕快,一边应答亲友们。
  郭弘磊左手拎着马鞭,右手提着一长木匣,昂首阔步,“庄主簿,这几位想必是你的朋友吧?不知该如何称呼?”
  庄松愉快答:“哦,这几位全是县衙的捕爷,这位是邹班头,他们与裴大人一道,追捕嫌犯至镇上,裴大人便顺道来村里探望你们。”
  裴大人?
  郭弘磊愕然一呆,震惊问:“裴大人?哪——”
  “二哥,“郭弘哲一溜小跑,凑近告知:“裴文沣!嫂子的表哥,昨儿晌午就来了,这些捕快是接他回县衙的,据说有紧急公务。”
  犹如晴天霹雳,郭弘磊结结实实愣住了,半晌,深吸口气,低声问:“他人呢?”
  “在院子里,正在与二嫂道别,估计马上出来了。”郭弘哲话音刚落,便见兄长大踏步越过自己、直奔院门。
  “二哥,等会儿!”郭弘哲不放心,尾随几步,却听兄长吩咐:“我去会客,外头交给你们了。”
  “是!”彭长荣等人会意,若无其事,与庄松谈天说笑。
  “好吧。”郭弘哲只得转身,腼腆与官差们交谈,欲请其入内喝茶,对方却拒了,着急等候裴文沣。
  院子里,姜玉姝尚未缓过神,眼睁睁望着郭弘磊大步流星地走来,霎时惴惴不安,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糟了,这下糟了,我该怎么办?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裴文沣脸色铁青,一动不动,目光锐利如刀,刺向郭弘磊,瞬间简直想把仇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姑娘,怎么办?”翠梅白着脸,比正主还慌乱。
  姜玉姝也白着脸,头皮发麻,直冒冷汗,喃喃答:“糟糕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须臾,郭弘磊脚下生风,站定妻子身边。
  姜玉姝被长木匣蹭了一下肩,微疼,诧异问:“这是什么东西?”
  “琴。”郭弘磊把木匣交给邹贵,解释道:“你的生辰礼,辗转从都中寄来的,迟了两个多月,莫怪。”
  姜玉姝大感意外,不由得欢喜,轻声说:“谢了,我正缺一张琴。”语毕,她硬着头皮,抬手引见道:“咳,这位是我的表哥,字文沣。”
  郭弘磊戎装整齐,高大俊朗,英武不凡,抱拳郑重道:“文沣兄,幸会。”
  幸会?
  裴文沣面无表情,熊熊怒火中烧,恨意滔天,两眼直勾勾,紧盯亲昵挨着表妹的仇人,寒声问:“你就是郭弘磊?”
  郭弘磊颔首,“不才正是。”
  两个男人面对面,戎装对白袍,戎装高了半个头,白袍玉树临风,均仪表堂堂,各有千秋。
  久久无人开口,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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