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儿, 你累了么……殷旬好累啊……
我带你去,好好的睡一觉吧……
这场比试,经历的时间太久了。现在打完了,我们都该好好休息一下。
衣衫褴褛的男子抱着女孩一步步朝远处走去。他脸上带着恍惚的笑容,眼角却溢满泪水,整个人涕泗横流。
都说了我不想和你比试,你非缠着。
比完了,你开心了吗。
天界第一战神居然输了,你知不知道以后天界的那些人会怎么看你。
你们的第一战神输了,输给了魔族。现在整个天界的希望都被你毁了,你却直接闭眼不理。真是太任性了啊烟花儿……
罢了,反正这次不比,你下次也会心心念念的记挂着比试。既然上次我已经答应过你,下次见面的时候会与你大战一场,那这次比完也省的你说我出尔反尔。
不过……只此一次,以后殷旬再也不要和烟花儿打架了……
魔君路过了他的小院子。被战火侵蚀之后,方圆之内只有这座被鸣烟铧施了不知道多少层结界的小院还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他继续向前走,看见了那池他送给鸣烟铧珠子的湖池,现在里面没有清澈粼粼的水,有的只是一个焦黑的大坑。
殷旬一步一步走着,暴涨消耗了一个多月的魔力把整个身体都耗空了,抱着怀里的人踉跄着在一望无际的焦土上前移。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直到筋疲力尽地倒在了一个狭小的山洞内。
肮脏狼狈的魔君,抱着怀里的女子永久地睡了过去。
……
一世,我众叛亲离,不得好死。被至亲至敬凌迟八十一日。
“师兄……”
“卫黎,让开!”
二世,我入魔叛门,为天下唾弃,死于后辈剑下。
“让我安葬他……可以吗。”
三世,我自废修为,沦为炉鼎。二十年的日夜凌。辱,二十年的生不如死。
“你看起来不像邪修,我不杀你。”
“要治疗吗?你看起来很虚弱。”
四世,我苦修无果,肌骨寸裂而亡,含恨不瞑。
五世,我步步为营,却痛失所爱,孑然一身。
“背负着敬爱之人生命的修为、名声,我嫌脏。”
“苍天在上,可看清楚了,所有过错及诶是我鸣烟铧之过,和殷旬没有半点关系!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愿永生永世承受十八地狱之苦。今自引于此,望能稍息一众冤魂怒气!”
这些可够……
蜷缩在阴暗潮湿的洞中,男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子,却不敢睁眼看一眼她的模样。
“大师兄,你会补衣服吗?”
“卫黎比不上师兄分毫。”
“师兄,烟花是不是做错了……”
“难吃,不要。”
“师兄,你在难过吗,为什么?”
“可是师兄,害怕是可以斩断的。”
“我总有一天不会畏惧的,不论是什么。”
“烟花会永远陪着师兄。”
“殷旬我说了多少次了给我在家乖乖待着不要任性!”
“天道不会放你,也不会放过我。千千万万的生灵更不会放过你我!”
“师兄,适可而止吧,你这次任性过头了。”
……
回忆仿佛滔天巨浪,层层叠叠的要将人溺死过去。
殷旬狼狈地趴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脑袋。
“鸣阡鹤,我求求你,再给我一百年的时间……我要和烟铧……求求你……最后一百年,往后要杀要剐随你……”
鸣阡鹤面无表情地望着跪在自己脚前痛哭流涕的男人,他张口吐出冰冷的声音,“一百年?再让你缩在这洞里继续荒谬的梦境?”
“荒谬……”殷旬闭了闭眼,又是哭又是笑,“是啊,荒谬。只有在梦里才能遇见……”
“够了殷旬。”鸣阡鹤冷下声音,“你要自欺欺人到何时。鸣烟铧死了,早就被你杀了。那具尸体不是正在你面前么。”
“不、不是的!”殷旬痛苦绝望地摇头,“我不想杀她的,是她、是她先背叛了我…明明……明明我是那样相信她!”相信到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全权交到对方手里,可他得到的,不过是女子对自己的满腔杀意罢了。
鸣阡鹤闭了闭眼睛,似是不想再看,“你还真是软弱。如果不是那个孩子千般万般地求我,我真不想你这种人和我最出色的徒弟扯上任何关系。”
……
玄蛊大阵停了下来,鸣烟铧缓缓睁开眼睛。
她一边松了松手腕一边看向进来的几个人,“帝君放我出去?”
来的是几个仙官,各个面色焦急,“烟铧神君,魔军打过来了,帝君命你为元帅,立刻率兵前去支援文昭司君!”
“魔军?”鸣烟铧微愣,不是刚刚打完吗。“领兵的是谁?”
“魔君殷旬。”
见鸣烟铧迟迟不动,几个仙官急了,“神君,马匹已经备好,您赶紧去吧。”
“等等。”女子朝东方望去,目光沉沉,“我要先回东陵宫一趟。”
……
东陵宫
“师父,徒儿求您……”鸣烟铧跪在男子身旁,额头触地。
“痴儿……”鸣阡鹤暗暗叹了口气,“那不过是个魔族。要知道,自古以来神魔不两立,他是你的宿敌。”
“不,他是我的朋友。”鸣烟铧摇头。
“那卫黎南宫逸秦易文凌悦玥便不是你的朋友?”鸣阡鹤开口道,“你要为了一个殷旬而舍弃他们?”
“我没有舍弃他们。”女子黑眸中一片坦然赤诚,“我会竭尽所能保护他们的安危。同样的,我也要保护殷旬的安危。”
“烟铧,你开智至今,也有数万年的光景了。你该知道,朋友二字不会长久。不过是朋友而已,何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殷旬……”鸣烟铧垂眸,放在膝盖上的手稍稍握紧,“他不一样些。还请师父成全徒儿。”
鸣阡鹤又是一声长叹,“我曾答应某人,不管以任何形式,此生再不开杀戒。”
他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弟,嘴角露出极浅极淡的笑意,“不过……这不是杀生,是么?”
鸣烟铧睁眼,眸中有光亮闪动。她重重点头,“多谢师父!”
她的神格已经注入树中,也就是说,她只要死过一次便会开始轮回历劫。
这次大战,她隐隐感觉得出不过是赴死而已。
本来是想和殷旬一起放置好神格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将魂魄逼出。
不过看来她得先殷旬一步了。
殷旬的魔格还未安置,鸣烟铧只能央求师父在大战之后替自己像殷旬说明这一切。并且告诉他,鸣烟铧会在冥界等着他来一起历劫。
“若是殷旬不愿意照做呢?”鸣阡鹤问道,毕竟让魔格和魂魄离体,这和自杀无异。他只怕自己的傻徒弟一片赤诚,对方却有所猜忌。
“不会的。”女子轻轻摇头,那黑曜石般的眸中一片坚定。“他会来的。”
殷旬,一定会来的。
……
在那之后,鸣烟铧意料之中的死在了殷旬手上。鸣阡鹤于云端上看着这一切,他对着女子离体的魂魄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他静静等待着,等着殷旬清醒过来,等着御界金幕消散。
毕竟那样疯癫的情况,除了靠本人的意志,外人是无法唤醒一头疯掉的魔兽的。
可未曾想到当他再次找到殷旬的时候,这个不堪重负的魔族居然沉睡了过去。把自己蜷缩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洞内,抱着他徒儿的尸体做起了虚幻的大梦。
殷旬有意逃避这残酷的事实,想将自己溺死在这无边的梦境中。
他恨着鸣烟铧背叛自己,却更恨自己杀了鸣烟铧。
他愧疚煎熬着,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惩罚折磨自己。
殷旬不断地想着,或许一开始他没有见过鸣烟铧那该多好。
她会和卫黎一起,站在天界的巅峰,将天界推到前所未有的盛世。
她会成为新一任帝君的重臣、万人眼中的战神。
她会和她的朋友度过快乐的日子,而不是和他一个魔族扯上关系,最后命丧黄泉。
怀着极大的痛苦,殷旬沉浸在深深的梦境中无法自拔。他陷入的太深,就连鸣阡鹤也不能一下子就将殷旬唤醒。否则强行叫醒这个不愿意醒来的人,殷旬只会变成一个傻子。
鸣阡鹤无法,这时候他注意到了殷旬怀中的鸣烟铧的尸体。
鸣烟铧是天界的战神,其法力和肉。身皆是一等一的强悍。为了防止有居心叵测之人加以利用,将自己练成傀儡,鸣烟铧一早就在自己身上设置了禁制。
只要魂魄离体,这具肉身即刻灰飞烟灭。
但是因为转世回来之后,还得用这具肉身。于是鸣烟铧便将除了七魂六魄之外的几丝魂气留在了体内,以防肉体被毁。
鸣阡鹤思忖了片刻,随后决定将鸣烟铧体内的这几丝魂气引入殷旬脑中,一同进入梦境。
魂气实在太过微弱,懵懵懂懂的几百年参与了殷旬的梦境,却依旧被殷旬主导着,没办法做出什么。
直到最后、在殷旬梦中第五世的时候,那缕魂气隐隐约约有了些从前的回忆。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除了让梦中承载这缕魂魄的烟花偶尔有了些现实的记忆以外,并不能阻止殷旬。
能阻止殷旬的是鸣阡鹤。
或许是经历了千年,殷旬终于心绪稳定了一些。鸣阡鹤在最后一世可以借助自己徒弟的那抹魂气一起进入殷旬的梦中。
可这毕竟是殷旬的梦境,一切的一切都由殷旬来主导。鸣阡鹤只能静待时机,在他精神最为脆弱的时候将他唤醒。
当一百年之后,梦境中的烟花死在了殷旬面前,被深深打击的殷旬精神出现了崩塌。
鸣阡鹤睁开双眸,他的机会来了。
这一切,都该彻底结束了。
……
“所以……”得知真相的殷旬愣愣地跪在地上,“她为我想好了一切,我却一直以为她背叛了我……”
“哈、哈哈哈……”他目光涣散地嗤笑了起来,“我……我又辜负了……”辜负了她给自己准备好的一千年,只是像个懦夫一样的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逃避一切。
看着面前痴癫近乎崩溃的男人,鸣阡鹤转身离去。
“千年已过,不过她的神格还留在那树中,并未归位。你,好自为之。”
他说着,徐徐朝远处飞去。
在鸣阡鹤的身后,那肮脏褴褛的男人仿佛突然惊醒一样,疯了一般朝从前那座小院奔去。
鸣阡鹤站在云端俯视着,一言不发。直到另一抹魂魄也在自己面前消失后才落到了院中。
他伸手抚上了那棵将近凋零的树,魔格缺失的太久,哪怕如今放进来,这树也活不了多久了。
银发男子闭上了眼睛,从他手上渡去了层层白光,那白光传入树干中,被大树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