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我胡乱绣的罢了,绣工拙劣,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她说。
黛玉道:“姐姐的绣工,我是深知道的,你若是绣工拙劣,我的便是狗爬了。”说着便将自己的一个荷包接下来,“姐姐看我这个,是我自己绣的,梅花都绣走样了,我还不是天天戴着?什么了不得的,说是只要绣工好的,谁还自己绣呢,交给绣娘不就行了?不过是取个特殊罢了,别人绣的哪及自己绣的有意思。我都不嫌臊姐姐还臊什么?”
迎春想了想,抿嘴一笑道:“妹妹说的是但是我迂腐了。”说着便将自己之前藏起来的花样拿出来,攥在手心里,将手掌摊开,“妹妹请看!”
“原来姐姐绣的是竹子!”黛玉用手摸了,那翠竹虽未成形,却已挺拔清劲,高低村落,秀美之像尽显,“好洒脱秀逸的竹子,姐姐巧手,妹妹不及。”
迎春腼腆的一笑:“妹妹太过自谦。”
——
自腊月二十三便正式进入年节,除基本的年货外,林府又购置许多烟火爆竹烟花。二十五那天皇帝便陆续写福字、春联等,除张贴在各宫室外,还会赐给大臣。字幅用的是上等绢,敷以丹砂,绘具金云龙,制作十分精美,自然也耗些功夫。能得到赐字的除皇亲国戚、功臣勋贵外,多试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一般只有福字,并无对联,只有十分宠信的大臣,才能得到对联。
林如海便得了一副对联,回来便贴在了林府正门上。
钦天监择了二十六日为吉日,举行皇帝的封宝仪式。即将皇帝的宝印玉玺等封存起来。仪式还很郑重,参与的人员也不少,有内阁学士,六部尚书等人。至吉时,皇帝至交泰殿拈香行礼,仪式完成后各宝入匣收藏。皇帝封宝后,各官署衙门也照例封印,不再办公,正式进入普天同庆的年节。
林如海不用每日再进宫当值,黛玉心里也高兴。日日去给林如海请安,父女二人烹茶弈棋读书,倒也快活。周航清闲下来,时不时便往宫外跑,与黛玉相见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这日,黛玉正在房里看账册,突然一只棕色小猫窜了进来,吓得黛玉差点叫出声,低头一看,才知道是周航,忙将到嘴边的惊讶咽了下去,四下一看,见房里没人,才弯腰将小猫抱起,低声责备道:“怎的大白天就这样招摇的过来了?也不怕被人看见!”
一年时间,周航的猫身形态,长大了很多,如今再叫小猫已经不怎么合适,因为周航长成了一只十分威猛雄壮的大肥猫。
没错,就是大肥猫!
很肥很肥的那种……
走起路来身子一扭一扭,十分滑稽,不过倒是出奇的可爱。有一点黛玉一直很疑惑,就跟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一个人的灵魂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猫身上一样,她现在实在弄不明白,为何周航人身的时候身材匀称,不胖不瘦,但变成猫身却胖成圆滚滚的一团。不过她很喜欢那肉肉的手感就是了,不过她不会说出来让某人知道的。
“鱼丸!”黛玉叫了一声,同样肥硕的大黑猫扭着身子走过来。黛玉突然觉得自己真相了,周航的猫身之所以那么胖,是因为他太能吃了。
“鱼丸,去守着门,别让人进来……”黛玉悄声吩咐。
周航跳到林黛玉的床上,就势打了个滚儿,盯着黛玉瞧。黛玉被他瞧的脸上一热,扭过头去,周航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黛玉跟前儿与她面对面,歪着头道:“你身上的伤可彻底好了!”他口中的伤自然是指上次黛玉顿悟被鱼丸打破,所受的暗伤。
“都好了,功力也都恢复了。”黛玉道。
周航又问:“要进空间么?”
黛玉道:“临近年关,回事的人多,进入待不了一时半刻恐怕就有人找,倒是麻烦,还是不进去罢。”
周航想了想,道:“也好。”
二人正说着话,便有一个婆子来领对牌,买过年要用的灯笼、灯油等物。周航忙钻进被窝里,黛玉从匣子里找出对牌,走到外间,紫鹃也碰了一个厚厚的册子进来。黛玉将对牌给那婆子,便问紫鹃拿的是什么,紫鹃说是城外三个田庄送来的租子及进贡的过年的东西,除银钱外,还有许多谷米、牲畜、野物等东西。
黛玉一一看过,与往年并无大的区别,自己家里用不完,白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救济穷人。于是,便吩咐将多余的拿去赏给街上过年无家可归的乞丐,或是三餐不继的穷人。
刚处理完毕,便有林如海打发的小丫鬟来传话,说贵客到访,让她换身衣裳去见客。黛玉问是什么贵客,小丫鬟回说不知道具体身份,是位老爷。黛玉原本要自己去,周航非要跟着。可黛玉身边突然多出来一只棕色的猫,未免惹人怀疑,没办法,最后只好将周航放进空间。
黛玉想了一路,不知这位贵客究竟是何人。
父亲是断不会随意让自己见陌生男子的,此人要么是跟自己有关系,要么是跟林家有很深的渊源,要么便是位高权重。可是,一般的爹爹也不会因此忌惮,那么,便只能是皇室之人了。若是周航没在身边的话,她可能会猜测来的是周航可是如今周航就在自己身边,来的自然不可能是他了。
难道是义父?
也不对。他是常来往的,府里的丫鬟多数都是认得的。
想着,已经走到正厅。里面隐约传来爽朗的笑声,听着很是耳熟,黛玉蹙着眉头思考片刻,莞尔一笑,心里已明镜儿似的。她整了整衣衫,吩咐丫头们不必进入,至偏房等待即可。
黛玉掀开大红猩猩毡的厚重棉帘子,走了进去。
李昭坐在上首,正端着一个白地青花的小盖碗吃茶,林如海在下首的一个圈椅上坐着。黛玉行了大礼,李昭笑道:“此非宫禁之中,无须多礼了。”
因注意到黛玉手中捧着的一个手炉,不由微微勾了勾唇,问:“靖王给你的?”
黛玉道:“是义父所赐,陛下也认得?”
李昭大笑道:“自然认得,他那手炉便是朕赏的,与鱼丸进贡的银冰碳一起。他倒是疼你,连银冰碳一并都给了你。”
黛玉笑道:“义父垂爱臣女,是臣女的福分。”
李昭道:“你既是靖王的义父,论起辈分,也算是朕的侄女,不必如此拘束,也不必自称臣女,倒显得见外了,只以名字自称便可。”
这虽为恩典,却不合规矩,黛玉下意识的看向林如海,后者微微点头,她才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即是陛下恩典,臣女不敢不遵。”刚说完,便见李昭皱了皱眉头,知道自己说错了忙道:“陛下赎罪,是黛玉疏忽。”
李昭道:“这是在宫外,没那么多的规矩,叫伯父即可。”
黛玉便依言叫了一声伯父。
李昭便解下随身佩戴的一块血玉,道:“这个给你玩吧。”
黛玉恭恭敬敬接过,拜谢不提。
等李昭走了,黛玉才从父亲的口内得知,圣上之所以微服至林府,乃是怀疑周航私自出宫的缘故。他以为周航出宫是来了林府,所以才到林府来。
他倒是猜的不错,周航是来了林府,但是除了她,没人知道。
周航还抱怨皇帝管他太紧,几乎没有自己休闲娱乐的时间。
转眼到了除夕,林黛玉和父亲林如海祭祖宗,围坐在火炉旁守夜。皇宫里开了家宴,宗室人员,上至皇上、太上皇、皇太后,下至王爷、皇子、公主、郡主等,也在暖殿里守岁。
周航贵为太子,位次仅在皇帝、太上皇、皇太后之下。
大殿里觥筹交错,十分热闹,周航百无聊赖的坐在座位上,小口小口的呷着茶水。突然耳边传来“嗤”的一笑,周航扭头看去,二皇子正扬着下巴一脸不屑的看着他。周航可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性子,他瞥一眼二皇子,用眼角鄙视他。
二皇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冷哼哼的道:“女人才喝茶水呢,好男儿就该这样!”
说着一仰脖子,将一大海碗的酒水喝干,挑衅的看向周航。
周航给他一个你是傻逼的眼神,幼稚,我要是跟你一般见识不就跟你一样幼稚了么?所以,他很自然的将二皇子无视了,转而跟李旭有说有笑的交谈起来,气的二皇子显些吐血。
几个王妃凑上来讲笑话讨太后、太上皇的欢心,太上皇太后看着儿孙满殿、欢聚一堂的情景,心情也相当不错。李旭上前祝贺,说了许多吉祥话,得了太上皇、皇太后许多赏赐。周航一边谈笑自若一边悄悄摸出小人,趁人不注意出去用法力给黛玉传话,将大殿里发生的事捡有趣的告诉黛玉。
黛玉正跟林如海在一起守夜,不好给周航传话,便悄悄摸出小人也掐诀派出去,为的倒不是传话,只为让周航安心。好容易熬到五更,出去看放了鞭炮,受了众丫头们的礼,赏了众人,又得了林如海给的一个装得鼓鼓的荷包作为压岁钱,便匆匆梳洗过睡了。
周航也得了许多压岁钱,有皇帝给的,也有太上皇给的,太后及诸嫔妃、皇叔等长辈给的。他将所有的压岁钱归拢在一起,用一个极大的荷包装了,打算全给黛玉作为压岁钱。
初一之后,便是各府拜访、请吃年酒,一直闹到初十。
接着便是元宵节,对久困深闺中的女孩子们来说,元宵节可是比过年还要热闹的节日。十五那天,街上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猜灯谜、看花灯,热闹非凡。所有人,包括女孩子们也都可以出来赏灯而不被人诟病。即使不出门赏灯,女孩子们普遍都喜欢漂亮的东西,五彩斑斓的花灯更是女孩儿们的最爱。
林府也购置了许多花灯,也有圣上赏的,靖王爷派人送来的。
黛玉也亲自带着丫头们做了许多新侨的花灯,写各样谜语贴在花灯上,凡府内之人,都可来猜,谁猜对了便可讲花灯取走。一时吸引了许多人来猜,倒不为那花灯,不过是玩儿,讨个彩头罢了。外头的小厮听到里面猜灯谜赢花灯玩的十分热闹,都十分羡慕,说若是他们也能玩便好了。
这话经婆子们口耳相传,不多时便传到小丫头们耳朵里,最后黛玉也知道了,便说:“这有何难?让买办多采买些灯笼,也着上灯谜,挂在二门外让小厮们猜去便是。既是普天同乐的节日,就该周全到所有人才是。”
周航问黛玉元宵节那日要不要出门赏灯,黛玉摇头。虽说那日女子出门赏灯,不算有违礼法,但她过了年便十二岁了,不再是小孩子,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周航却道:“那么热闹,为何不去?”
林黛玉道:“热闹是热闹,那么多人挤在一处,到底不方便。何况越是热闹的场合,曲终人散的时候便越感凄凉,我还是不要去凑那个热闹的好。”
周航的睫毛垂了下来,洒下一小片的阴影。
黛玉道:“你喜欢热闹,你可以去呀!”
“你不去,只我自己去,又有什么意思?”说着他突然一挑眉毛,道:“有了!”
黛玉看向眉飞色舞的眼睛,疑惑他又想到了什么,问:“什么有了?”
第94章
周航想到一个主意, 元夜那日, 黛玉可女扮男装出门赏灯, 便没有什么忌讳了。主意是好主意,但林如海怕是不会同意女儿盼头露面,即使是许多年轻女孩儿都会出门赏灯的元宵节。黛玉不想忤逆父亲, 所以并不打算实施。
翌日,郑莉华过府,也说起元宵灯会之事, 邀黛玉一起去观灯。
黛玉仍说不去。
郑莉华道:“这可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姐姐为何不去呢?我听说,元夜那天,京城个个街道均是张灯结彩, 还有耍龙灯、耍狮子、踩高跷、打太平鼓的, 老老少少都出去看灯,正阳门门楼上堆起灯山,比一间屋子还高呢。届时圣驾亦会降临,百姓们得以瞻仰天颜,这可是平常没有的机会。听说每年都是人山人海,十分热闹呢。姐姐你一个人外家带着也无趣, 不如就去瞧瞧热闹,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是你想瞻仰天颜吧?”黛玉笑道。
“又被姐姐看穿了。”郑莉华吐吐舌头,拉着黛玉的手, 摇晃道,“姐姐也去嘛。”
黛玉被她缠不过, 只说考虑考虑,心下并未当回事,想着那天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便是。郑莉华却只当黛玉说考虑,便是同意了,心下欢喜,脸上带笑,转而去拉慧儿的手,问有没有好吃的点心,央其拿些来,她饿了。
郑莉华吃饱喝足,便坐不住,可巧太阳不错,黛玉命人在院子里备了桌椅坐褥,拉她出来晒太阳说闲话。紫鹃带着慧儿、雪雁并两个小丫头摆上茶水、点心、果品。因快到正午的十分,台上正是一日中最烈的时候,晒在身上暖融融的。黛玉除了外面的披风,手炉也不拿,在椅子上坐着抓了一把盐焗的南瓜子在手里,慢慢的磕着,一边听郑莉华说她前些日子虽母亲四处去吃年酒遇到的一些稀罕事儿。
院子里有几株梅花,开的正盛,氤氲出满园的馨香。
两三个小丫头正折梅花枝子,还有几个小丫头在廊檐下喂鹦鹉、画眉等鸟雀儿。一时,小夏笑嘻嘻的走来,拿着好几枝梅枝子给黛玉看,问:“姑娘,你瞧这几枝开的还好么,用那只细口的白瓷瓶插如何?”
黛玉打量小夏一眼,暗道这孩子变化好大。她有半年多没有仔细看过小夏了,印象中小夏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人比同龄的孩子小很多,脸也是蜡黄,并无红润的气色。不想,一段时间没注意,这小丫头抽条后越发齐整,不再似先前的面黄肌瘦,倒白润起来,眉眼瞧着也精致不少。可见,她在林府过得还不错。
她今儿穿一件红绫小袄,下面是淡绿色的裙子。这两衣裳往日没见小夏穿过,想来是过年时新做的。每逢年节,林府上上下下的丫头们都要做新衣裳,小丫头两身,有些体面的丫头三身、四身不等。跟在林黛玉7身边的丫头与别的又不同些,因为常跟着姑娘出门,不能丢了家里的体面,比普通的丫头又多出一身,料子也好些。
小夏身上的这一袄一群,单看都是极好的,只是红配绿的搭配,未免俗了些。
黛玉暗道:看来得让紫鹃留心,提升提升这孩子的品味了。
黛玉瞅了那几支枝梅花一眼,并未伸手去接,笑道:“开的倒是极盛,只是未免过盛了些,所谓盛极必衰,开不了多久。若要插瓶,须选那些方绽开,尚未将生命力耗尽的才好。”可巧此事慧儿也折了几枝子走来,黛玉便指着道:“像慧儿手中那枝便很不错。”
小夏仿佛感受到了挫败似的,叹口气,道:“倒是可惜了这几枝子好梅花,早知道奴婢便不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