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肉乎乎的脸顿时舒展开,他在叶长然对面坐下,如数家珍一般的对叶长然道:“他们家的果脯味道只能说还说得过去,要我说还是那一道灯影牛肉丝才真绝色,虽然用牛肉丝佐茶有些奇怪,但是他们家的灯影牛肉丝配绿茶简直是人间绝味!”
店小二原本听见别人说自家的果脯一般的时候还有些不高兴,可是这会儿听见那位大叔开始大力称赞他家的灯影牛肉丝,这店小二顿时又有了一种骄傲的感觉。
对方这一听就是个老饕,说不准要比今年年初才来这里跑堂的他还更熟悉这家酒楼,店小二顿时不敢造次,只能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更加殷勤妥帖的招待这位先生与那位小姐了。
东西很快端了上来,皇帝先是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灯影牛肉塞进嘴里,又缓缓的呷了一口很是苦涩的高山绿茶,闭上了眼睛回味了片刻,这才对叶长然说道:“朕还小的时候,时常瞒着太傅和阿姐出来这四九城转悠,虽然城外的东西城里都有,不过却总觉得家里的没有外面的正宗。”
他直接用了“朕”这个称呼,倒不是想要威慑叶长然,只是在自陈身份罢了。
叶长然原本以为对方要绕一阵弯子,甚至干脆不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却是没想到这位大叔居然这样坦荡。
成功的看见叶长然脸上的惊愕,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嗯,咱们一人让对方惊讶一次,这也算是扯平了啊。”
得,感情这位是在报之前的一箭之仇。
叶长然无语半晌,却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说道:“是呢,我小时候也很爱从府里跑出去疯玩儿,还从人家摊子上拿东西都不知道给钱,回去差点儿被我娘和师父一齐揍死。”
一个平素看起来乖乖巧巧斯斯文文的小女孩儿,没想到原也有这样的“跌宕起伏”的童年,皇帝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要将嘴里的那一口牛肉丝喷出来。
“你小时候也是怪皮的,跟你比起来啊,我们家阿雪小时候简直文静得就跟个小姑娘似的了。”费力吞下嘴里的牛肉,皇帝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终于还是镇不住吐槽了这样一句。
想到自己从旁了解到的一些事情,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手缓缓的抿了一口茶水,而后等到叶长然自己也夹了一筷子牛肉送入口中的时候,他便看准了这个时机刻意说道:“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朕准备让阿雪和亲,他性子太皮了也不是很好。”
“噗……咳咳!咳咳咳咳!”
西门吹雪,和亲。这两个词就根本不该扯上关系,可是却偏偏是从那个号称是一言九鼎的人口中说出来,叶长然听到皇帝说的这一句话,她直接一口辣椒呛进来嗓子眼儿,顿时咳嗽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店小二听见这边的动静连忙跑了过来,飞快的给叶长然递上了一杯凉白开。
皇帝也没有料到这小姑娘会反应这样大,眼见着那白云城来的小姑娘咳嗽得整张小脸都红了,皇帝他“腾”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到了叶长然身边。然而他又是在没有相关的经验,也不好直接动手,因此除了在一旁碍事的团团转之外,皇帝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了。
这边叶长然咳嗽得惊天动地,众人一时之间还有一些束手无策,西门吹雪走进这个酒楼之中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幅场景。
他能找来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毕竟是这外面明晃晃的站了两个白云城的暗卫又站了两个皇帝身侧的暗卫,而且也不知道这两边的人马都在较什么劲儿,总之在看见西门吹雪的时候,他们一边唤了一声“小公爷”,一边则唤了一声“西门公子”。
公爷是对公主之子的统称,而在如今的大安能被如此称呼一声的,也只有西门吹雪一人了。
看见叶长然咳嗽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西门吹雪面色一变。也顾不上走楼梯,他直接用上轻功掠上了二楼,很快就来到了叶长然面前。
有些强硬的掰开了叶长然捂嘴的手,西门吹雪内力从指尖灌入叶长然的体内,沿着她的脊背和五脏六腑游走。片刻功夫,叶长然忽然面色一变,慌忙就要推开西门吹雪捏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
西门吹雪却是没动,只是手上动作由捏变为了托。他的另一只手轻顺过叶长然的背脊,不多时候,叶长然不受控制的呛咳了一声,一颗小小的辣椒籽便落入了西门吹雪的掌心。
“哎,脏。”知道西门吹雪洁癖,叶长然有些着急的开始找自己的帕子给西门吹雪擦手。而后者任由她动作。却转而单手取过一丸药抵在了叶长然的唇间。
那小药丸清凉,一沾唇就化没了踪影。凉意缓缓渗透进了喉咙,叶长然顿时觉得好了不少。不过也顾不上那么多,此刻她给西门吹雪擦着手,只怕自己没有擦干净,反而丝毫没有意识到如今他们两个人的这副情景到底有多么不对劲儿。
目睹了全过程的皇帝:也是不要脸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那冰山一样的大侄子在人家小姑娘面前居然能不要脸成这幅样子——上来就对着人家姑娘的脸又捏又摸的,这不是不要脸还是什么?
阿雪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啊阿雪!!!内心是无声的咆哮,皇帝此时非常想自戳双目。
叶长然好歹是顺过气来,意识到还有长辈在,而自己和西门吹雪的这幅动作也实在有些不像话,叶长然飞快松开了西门吹雪的手,转而冲着皇帝眨了眨眼睛,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问道:“您方才说……要让阿雪和亲?”
目光重新落在了西门吹雪身上,叶长然上上下下的将自己的小伙伴儿打量了一番,而后才有些艰涩道:“我们南海说的和亲是缔结秦晋之好的意思,您确定您们大安也是这个意思么?”
毕竟那是西门吹雪啊,怎么看这人都不像是去和亲,反倒是说他去刺杀才更可信一些吧。
西门吹雪【冷眼】:(个_个)
皇帝:“哈哈哈哈你们聊,朕忽然想到还有紧急的奏折没有批,朕就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西门聚聚去和亲,除非和亲的是白云城,否则分分钟变刺杀啊。
叔的跨年就要在码文中度过了,姑娘们新年快乐鸭。
第81章 金玉地。
对于皇帝来说, 他特地过来“围观”一下叶长然的原因,绝对是好奇大于考究的。他只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他这个从小心里就只有一柄剑的外甥心生喜欢, 而且还一喜欢就喜欢了这么多年。
至于替他们西门家挑选儿媳妇, 皇帝果断表示他是不爱多管这个闲事的。毕竟他是那种很有分寸是额长辈, 知道自己虽然是皇帝, 但是却只是西门吹雪的舅舅,这天底下断然是没有舅舅挑剔外甥媳妇的道理的。
西门吹雪听见他舅舅跟叶长然说什么和亲之类的事情的时候险些被这个为老不尊的小老头气的昏过去,可是他能怎么办啊,他也很绝望啊。
总不至于直接对自己的亲人痛下杀手,又不能直接揍他亲舅舅一顿,西门吹雪沉默了半响,最终决定还是今年正月的时候修剪一下自己的头发好了。
这边皇帝酒足饭饱,也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于是就飞也是的逃回了皇宫, 徒留西门吹雪和叶长然相对而坐, 一时之间他们两人的气氛居然有一些诡异的尴尬。
干咳了一声, 叶长然脸上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和亲什么的,咳咳咳,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她的本意其实是想要调侃一下自己的这个小伙伴儿,可是西门吹雪却又实在是没有长了一张能任人调侃的脸, 因此叶长然这话说的磕磕绊绊,丝毫没有平日里和损友们在一起互怼的时候的巧舌如簧。
她十五岁的时候遇见西门吹雪,从那个时候开始, 叶长然就在潜意识里觉得西门吹雪是特殊的。而今她二十岁,已经是名满江湖的白云城大小姐。有一些东西随着年岁更迭,有一些东西却根本没有变过。
这姑娘调侃的话还没有全说完,自己就已经不争气的红了脸。西门吹雪定定的望着叶长然,忽然他极轻极轻的笑了一下.
你有没有见过三月乍破的寒冰?你有没有见过要时的花开?在西门吹雪笑了的这一瞬间,叶长然忽然意识到,她的这个认识了五六年的朋友其实也是非常好看的。
——是了,他们初见的时候,她甚至还见过他的少女扮相,一个扮做姑娘也没有丝毫违和感的人,又怎么能够不好看?
被西门吹雪微微晃了晃神,叶长然只觉得喉间有些干涩。端起自己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叶长然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阿雪,你笑什么?”
西门吹雪一向坐的挺直,这会儿却意外的有些姿态松散。他抬手支着自己的下巴,一双从来都是坚定深沉的眸子静静的望着叶长然,半晌,西门吹雪近乎有些突兀的打破了他和叶长然之间的这些许的宁静:“和亲之事,也非不可。”
叶长然愣住,紧接着便听见西门吹雪对她说道:“若和南海白云一城,有何不可?”
“我小舅舅这个人啊,剑外无物的,阿雪你不要想不开!!!”叶长然脱口而出,然后十分顺嘴的接了一句:“你若不是一柄剑,就不要想着要当我小舅妈了!”
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叶长然才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她用一只手拼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后对西门吹雪用力的摇头,自欺欺人:“刚才风太大,阿雪你一定什么都没有听清楚的!”
不好意思,我已经听清楚了。
西门吹雪的眸子垂了下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和叶长然纠结了——这姑娘到底迟钝成了什么样子,与其这种疯狂的暗示明示,还真不如直接了当的带着聘礼往白云城走一遭呢。
就在这个时候,西门吹雪和叶长然却忽然听见了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叶长然探头往外面看了过去。
只见到一个一身青衣的男人用一柄玉箫抵住了一个江湖人的喉咙。他背对着叶长然,叶长然没有法子能将这个人的脸看得真切,不过看那人身影虽有些瘦削,可是却无端给人一种锋锐的感觉。
叶长然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人恐怕武功不弱,而且应该是个用剑的高手。
不过她转而就有些失笑了。叶长然只是没有想到西门吹雪对她的影响居然会这样深,平素她从来都是说自己执双剑,学舞,如今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开始带上了几分西门吹雪的行事作风了。
桌上都是一些果脯蜜饯,眼看到了饭口,西门吹雪是素来知道叶长然吃多了这种东西就不爱吃饭的,因此没有半点犹豫,在发现叶长然被楼下发生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之后,西门吹雪果断撂下了一锭银子,而后起身拉着叶长然下楼。
两个人走到楼下的时候才看见这个人的正面。
——没错,是正面而不是正脸。
因为这个人的脸上还带着一张金色的是面具,并不是那种半截的,而是用一张面具将他的整张脸都遮住了。
他手中是一柄碧玉箫,也幸亏这男人的手里是这一柄碧玉箫,若非如此,西门吹雪和叶长然丝毫不怀疑那个被他用碧玉箫抵住喉咙的男人会没命。
戴着面具的男人神色偏冷,声音也如同冬日里屋檐下结的冰溜子,丝毫没有什么温度可言。
他手中的玉箫不偏不倚的叩住那个江湖人的喉骨,而后逼问他道:“你将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这个江湖人也不过是随口与人闲谈,却没想到会招来这样的一尊杀神。若是搁在平日,这人也并不会这样软弱,可是眼下抵住他喉咙的那人的气势就宛若山岳一样向着他压了过来,没有人会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个人也顾不得什么气节了。
“我方才说的是,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最近迷上了一个小丫头,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那个江湖人结结巴巴的这样说道,他刚从江南那边儿来,正是和自己北地的朋友交流两边的消息的时候。金风细雨楼在江南的地位不言而喻,而苏梦枕为人又一向正派,难得有了他的一点儿“风流韵事”,江湖人难免是要将之当做谈资的。
牵扯到了苏梦枕,叶长然和西门吹雪不由得一起皱了皱眉。
那个青衣人道:“先说说那个丫头的特征。”
“听说是个很是好看的姑娘,骄矜得紧,不过聪慧过人,苏楼主一向对她很是回护。”那个江湖人也只是听了些闲言碎语,主要是最近苏梦枕被一个姑娘缠住,在江南四处走动的次数几乎比往常一年还多,于是才有了江湖之中的这些传闻。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青衣人满意,他不耐听那个什么苏梦枕对小姑娘多好多好,于是他又一次发问:“那丫头会什么武功?”
这他哪知道啊?碎嘴的江湖人几乎要被逼出泪来。先不说那姑娘在苏楼主身边会不会与人动手,就是与人动手,也不会有人出一招报出来一招自己的武功的名字吧?
江湖人一脸的欲哭无泪,他的同伴也只能战战兢兢的插嘴道:“我堂叔家的表哥家的亲戚在金风细雨楼当差,他说当日那位姑娘曾经以一招什么落英什么掌什么的与苏楼主比试,还迫得楼主抽出自己的红|袖刀了!”
“落英神剑掌。”青衣人的目光骤然落在说话的那人身上,直让那人周身一个冷战,竟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然而他不能不说,因此只能硬着头皮道:“是的是的,就是这一招。”
是不是的他尚且不能肯定,但是姑且先安抚住这人再说。都是老江湖了,他们当然看得出来这青衣人应该和那小姑娘关系匪浅,如今这般应当也是为了寻人。
小心翼翼的推开自己喉间的玉箫,一开始的那个碎嘴江湖人猛烈的咳嗽了几下,而后对那个青衣人抱拳讨饶:“这位大侠,若是您要寻人,在下愿意告诉您金风细雨楼的所在。”
青衣人收了自己的玉箫,冷冷道:“速讲。”
“前辈若是想要寻金风细雨楼在下恐怕无能为力,只能劳前辈自己往江南一趟,不过若是要寻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那倒是不必如此麻烦。”
叶长然围观了全程,对这人的身份此刻心中已经有了大概估量。她走到那青衣人面前,对他道:“金风细雨楼恰与我家乃是旧交,晚辈已然得知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不日即将抵达盛京。”
冲着那两个无辜遭劫的江湖人使了一个“快滚”的眼色,叶长然对青衣人笑道:“前辈若是想要苏楼主,晚辈愿代为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