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公孙兰的确恨极了,不仅仅是公孙兰带给南王世子一个男人无法启齿的羞辱和尴尬,更是因为她和那个男人一道下|毒谋害了他的娘亲——那个从繁华的盛京一路跟随南王辗转,却没有说过一声“后悔”的女人。
南王妃也是京中贵女,按照南王在先皇心中的地位,他是没有资格娶这样一位贵女的。因为南王妃出身阁老之家,而那家之前已然出了五位皇后和七位贵妃——或许这就是南王世子和太子生的近乎是一模一样的原因,因为他们的父亲是兄弟,而母亲则是同族的姐妹。
这样一个被当做皇后培养起来的姑娘,却偏生看上了南王,而且失心疯了一般的想要嫁给他。这其中的种种在南王世子看来都十分不可思议,甚至还会疑心是他娘亲着了什么人的什么手段。只是无论如何,当年的事情已经无法探究真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样一个痴心不改的女人,却在随着南王来到岭南的第三年就忽然“亡故”了。
南王世子永远忘不了她娘亲死之前那一双不敢置信的眸子,这个傻女人似乎不敢相信她的夫君亲手给她端过来的那一碗粥里下了毒。
而南王必须要毒|死他的发妻的原因,就仅仅是因为她也看见了太子的容貌,并且险些控制不住的惊叫出声。
公孙兰蛊惑南王,说这样的一个女人根本受不住秘密,只会在他的大业之上拖后腿。
而南王也真的被蛊惑,最终他没有什么犹豫的就同意了公孙兰对他的发妻下|毒。南王说“无毒不丈夫”,说“欲成大事者,是至亲亦可杀”,所以他这个决定下的是毫不犹豫。
可是南王和公孙兰丝毫都没有料到,当时只有六岁的南王世子居然牢牢地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并且悄然蛰伏许多年,只为了向他们报杀母之仇。
南王世子在公孙兰与南王面前一直表现得十分听话,也正是因为这样,南王和公孙兰谈论什么事情的时候也丝毫不避讳他。利用这一点,南王世子在他们二人“共商大计”的时候无声的收集了不少讯息。
他比任何人都能忍,所以能用十数年的时间寻找到南王和公孙兰最脆弱的地方,然后一击必杀,留给他们最深刻的伤口。
公孙兰为什么要折辱南王世子呢?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理解的。
她设计陷害公孙先生不成,却被驱逐开去。那个时候公孙兰的武学未成,已无容身之处,她只能祈求南王收留她。
南王想要得到公孙先生,自然也就不在意收留她身边的一个人——公孙先生现在不原谅公孙兰,可却不代表她以后也会一直不原谅公孙兰。女人嘛,只要让她们消消气之后就肯定是会心软的。
等到公孙先生对公孙兰心软之际,未必就没有他可以再一次出手的时机。
所以南王收留了公孙兰,并且在发现这个人还有一些其他本事之后开始渐渐对她委以重任,让公孙兰成为自己扎在中原的一颗钉子。
公孙兰可以在江湖之中转换那么多身份,又行了那么多恶事,这背后自然少不了南王的支持。公孙兰的确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将自己从南王府中无关紧要的一个人变成了南王的左膀右臂。
她的确对南王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公孙兰在心里其实是在恨着南王,可是在表面上,公孙兰却还是对南王摆出了一副恭顺的态度。
像是公孙兰这样的女人,肯定是不可能做菟丝花一般依附着旁人而活的,只是她却也并非不能低头之人,在形势比人强的情况之下,公孙兰并不介意稍稍服软。
她一边和南王虚与委蛇,一边在暗地里悄悄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公孙兰在心里恨毒了南王,可是却还能对南王笑得出来。
还能用得上南王,所以公孙兰无法对南王下手。可是她又无法忍受心里恨意,所以就开始对南王唯一的还儿子出手。
她折辱他、强迫他,分明是最难堪的事情,偏生在那些迂腐麻木的人眼中,十几岁的小少年的遭遇还偏生都不算什么——总有人觉得,男女之间那一点儿事,怎么看都像是女人在吃亏,而男人寻死觅活的却多是矫情。
没有人理解南王世子的恨意,所以到了最后,南王世子也干脆不再对旁人提及自己有多痛苦,他只是积蓄着这一股恨意,安静的扮演好自己“听话”的角色,然后等待着那一份仇恨爆发的时候。
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平生心事得解,南王世子有些麻木的扔掉手中血迹斑斑的匕首,然后就这样坐在了公孙兰冷透了的尸体旁边。
这一刻,南王世子才终于觉出了一股从心底升腾起来的解脱的快慰。
西门吹雪在院子里找到了被亲生儿子砍掉了双腿的南王,此刻南王已经昏厥过去了,失去了大量的鲜血之后,南王的脸色看起来比南王世子还要白。
无论在什么朝代,谋上作乱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如今有南王世子这个人证外家物证,南王几乎是一抵达盛京就可以被审判了。
不过押送和抓捕什么的始终都是捕快的事情,西门吹雪自诩自己只是个江湖人,又不是属陆小凤的,所以他坚决不想接手南王这个麻烦。
看着地上苦苦挣扎还想着他们这边爬来的南王,西门吹雪如临大敌的拽着叶长然后退一步,又毫不犹豫的一脚将南王踹开。
不想再趟这浑水,一直作为“良好市民”的西门吹雪和叶长然一合计,还是决定找捕快来解决吧。
先放任南王自己在地上再乱泡,西门吹雪果断和叶长然一道拐到了江南府衙,将冷血二话不说的就拉了过来。
冷血过来一瞧,惊觉西门吹雪说的不错,南王果然有造反之心。
神侯府的人做事的时候都是极有章法的,也不会遗漏丝毫差错。所以冷血在走进这一座宅子之后就开始有条不紊的收集证据、控制犯人以及收拾残局。
只是这个异常沉默的青年却还是想在这些事差不多尘埃落定的时候叹息一声——他真的只是过来办一个小案子的啊,也只是听从师父吩咐,在他的朋友的弟弟的小楼被人闯入的时候过来看了一眼,怎么回去的时候还要带走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的尸体和一个残疾的妄图谋逆的亲王与一个差不多是不想活了的亲王世子呢?
冷血:我找谁惹谁了?
冷四爷在神侯府的时候从不抱怨,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有些抓狂了。
痛定思痛,冷四爷深深地觉得自己有必要拉更多的人下水,这不是损人不利己,这就他单纯的看不惯那些人在他已经这样辛苦的情况之下还优哉游哉。
“作为人证,随我进京一趟。”冷血对西门吹雪和叶长然这样说道。
西门吹雪沉默半晌,叶长然也颇为无奈,只是最终他们二人依旧和冷血一道踏上了前往皇宫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冷血和西门吹雪聊天的时候,这两个惜字如金的人会不会单纯的靠眼神交流?
这两个人在那“眉来眼去”什么的,光脑补就笑道头掉哈哈哈哈哈哈
第78章 起尘寰。
西门吹雪不太喜欢盛京,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盛京之中堪称和他有所交集的人只是寥寥,算来算去大概也就只有他舅舅与表弟两人而已。而他的舅舅和表弟一个是皇帝一个太子, 这两种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也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倒不是皇帝对西门吹雪不好, 相反, 皇帝对这个自己长姐与恩师的唯一的儿子实在是有些好得过头了。
他曾经想要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先封西门吹雪一个爵位, 等他仙去之后再让他的儿子将西门吹雪封为亲王。
须知公主的儿子最多封一个小侯爷,大安开国至今,就是再受圣恩的公主也没有儿子可以被封为亲王的先例。
然而万安长公主和皇帝是同父同母的亲生血脉,长公主夫妇为大安建下的功勋与奉献又无人可比,所以皇帝是真的动过这个念头,并且已经开始着手实施的。
只是皇帝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和宗族与老臣死磕到底,就为了给他的外甥争一个亲王的爵位,这等雄心壮志却夭折在了西门吹雪一句轻飘飘的“志不在此”之上。
行吧,傻舅舅被冷酷无情的外甥一句话弄得消停了, 只不过消停了没几个月, 皇帝陛下又想好了新的宠外甥的方式。
爵位不要, 那金银财宝要的吧?舅舅大人雄心壮志,搜罗了一大堆奇珍异宝趁着年关给西门吹雪送过去,美其名曰“压岁钱”。这一次西门吹雪倒是收下了, 不过那些皇帝派出去送东西的队伍回来的时候却拉回来了整整两倍多的箱子。
随着箱子同来的还有他长姐的一封信,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心意收到了, 但是刚打完仗国库空虚就不要折腾了,你姐夫做了点儿小生意挣了些钱,给你当压岁钱, 你要是不好意思要就填补一下国库,给边关的将士们多添两件冬衣。”
给爵位人家又不稀罕,给钱人家却更有钱,皇帝陛下非常的苦恼,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疼爱长姐家的这一根独苗苗才好了。
西门吹雪并不是那种不体恤长辈的心意的人,只是他身在江湖,注定要和朝堂泾渭分明。
而且西门吹雪并不喜欢盛京的另外一个原因大概就是他的身份虽然隐秘,但是到底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因而每一次回到盛京,各方势力总是要明里暗里的窥探他一番,这就让西门吹雪十分不喜,可是打老鼠却怕伤玉瓶,因为并不想给自家小舅舅带来麻烦,所以西门吹雪也不好在京兹重地就贸然和人动手。
总之,盛京并不是一个多么让西门吹雪舒服的地方,不过因为南王世子,西门吹雪却还是选择走这一趟。
有些人看着冷心冷情,但是对待家人却是温柔的。虽然那温柔也分亲疏远近,但是在皇家,却已经算是弥足珍贵了。
西门吹雪和南王世子并不算熟悉,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也不过知道彼此的存在,却根本不曾有过交集,不过最终西门吹雪还是选择为南王世子走这一趟。
盛京的守卫几十年如一日,只是幼年时候,西门吹雪是跟随母亲来到这里,而后那些守卫对着他娘亲的长公主仪仗跪倒一地,如今西门吹雪是与冷血一道,那些侍卫见识冷四爷办案归来,也都是纷纷致意。
当年幼小的西门吹雪被娘亲抱在膝头,尚且还不算是怎么显眼,如今的西门吹雪哪怕只是沉默着跟在冷血身后就已经褫夺了一众目光。
皇宫之中,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和一个清隽的青年正对弈一盘。两个人的面上都是一副闲散,只是指尖风云变幻,棋风很是剽悍,丝毫都没有要彼此相互让的意思。
半晌,棋盘上白子被人狠狠扼住了大龙,三五步之间方才还胶着的黑白双地已经显出了胜负来。
中年人扔下手里还抓着的三五棋子,笑道:“姜还是老的辣。”
“雏凤清于老凤声。”青年鼓了鼓脸颊,面上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看着他这幅模样,中年男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转而随意对自己儿子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这一局你愿赌服输,户部那边找那些老古董们追还国库欠银的事情你上点儿心。”
“爹您可一点儿都不心疼您儿子了,您知不知道那些老臣都怎么说儿臣呐,他们都说儿臣是个死要钱的。”青年顿时更委屈了。
他表哥才刚刚及冠,他自然年纪就更小了。十几岁的年纪,称之为青年似乎也不太恰当,只是他生来就肩负重任,所以难免要比旁人更加少年老成一些。
而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胖子,其实瘦的时候还是很是俊逸好看的——他和他的长姐其实眉眼有七分相似,万安长公主自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的同父同母的胞弟又能难看到哪里去?只是这人如今脸圆圆的,笑起来和气得就像是邻家早起遛弯的大叔,很难将之和天下九五之尊联想到一起去。
皇帝和太子,这一对天底下最尊贵的两父子聚在了一处,相处起来居然和寻常人家也没有什么不同。
今上并不如何沉溺女色,之前也有一段时间频繁宠幸后宫,不过宠幸来宠幸去最终却只有一个妃子给他诞下了皇子之后,皇帝也就彻底收了心。
恰好那妃子家世清白,也并不算是十分显贵的人家,却也并没有低到拿不出手,索性皇帝就把她封了皇后,然后立了这唯一的儿子当太子——他所有的兄弟家大概都是一根独苗苗,整个大安就连郡主都没有几个,所以和那些他的兄弟家有着各种各样毛病的世子相比,他儿子品行端方又天生聪慧,那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今上到底是长公主和太傅共同教导出来的人,生性之中的豁达也是像了长公主几分的,而且又习得了西门太傅处事的智慧,这终归让皇帝成为了一个心态平和又擅长不和自己过不去的人。
父子两个相处起来也多半是轻松愉悦,太子自幼由皇帝亲自教养,父子感情极深。若非如此,恐怕太子也并不敢这样跟自己亲爹抱怨。
皇帝知道是这小子在故作可怜,不过想了想,他还是笑着给自己儿砸指了一条“名路”:“正好阿雪来了盛京,不如你拉着他去那些欠了国库的老臣家要银子,都不想要阿雪做什么,他就是站在那里恐怕就要把那些人吓傻了。”
生无可恋的趴在还没有收拾好的棋盘上,太子哀嚎出声:“您可真是我亲爹!!!让我去找表哥,那我还不如和那些老家伙们磨洋工呢,至少我还是太子,他们都不敢揍我的。”
西门吹雪一直喜欢安静,所以对于聒噪之人他都很难有耐性,哪怕对方是太子,可是西门吹雪的剑鞘抽起人来可从来都是六亲不认的。
太子殿下【咬手帕】:嘤嘤嘤~
皇帝默默的跟自己儿子一样生无可恋的趴棋盘:“哎呦,你说阿雪这性子,以后可怎么说媳妇呦~”
“表哥还用别人说媳妇?他不是早就盯着人家小姑娘好几年了么?再加上那个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他当了人家小姑娘他爹的徒弟,四舍五入就也应该管人家爹叫爹了。”太子想起自己把控江湖的眼线给他传回来的八卦,不由就小声的嘟囔了起来。
皇帝瞬间惊了:“什么?你刚才说哈?”
他“腾”的一下子从坐直了身体,脸上还冷不防的沾了几颗棋子。这幅尊荣显得十分可笑,更别提再加上他那因为惊讶而长大的嘴巴了。
反应过来是自己一是嘴快惹了祸事,太子飞快的一手捂嘴一手白手,只差在脸上写下“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讲”这几个大字了。
皇帝却是不理会他这一套,他虽然是个胖子,可是却是个御驾亲征过的灵巧的胖子,飞快的出手拎住倒霉孩子的后脖颈,皇帝一脸八卦的问道:“来来来,明寰,你跟爹说说那个你表哥稀罕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