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简直是美好的叫他想都不敢去想。
可如今惠明的一句“公公, ”却叫苏瑾回过神后, 便按捺不住在心内生出几分奢妄之念,他手心都忍不住的微微颤抖,话音却格外的低,仿佛略大一点就会惊醒了这个美梦似的:“惠明,你, 你叫我什么?”
小惠明还在疑惑的捂着嘴巴, 可对着苏瑾, 她却是当真打心底里不会生起戒备害怕的情绪, 闻言顿了顿,便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解释了:“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好像觉着,除了魏紫, 还有别的姓魏的人也喜欢公公……公子的。”
惠明越说, 苏瑾的眸光便越亮,听到最后, 他已忍不住的站起了身, 紧紧的抓了惠明的双肩,面色激动:“除了这些呢,你还记得什么?”
这样激动的苏瑾, 终于让惠明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她张张口,面上便露出了几分被逼问一般的胆怯委屈来:“我,我也不知道……”
苏瑾见状一愣,连忙松了手,几乎是手忙脚乱的退了几步:“不不,你,你别怕,我忘了你还小,乖,你莫哭?”
惠明抬起头,看见这样的苏瑾,心情便不自禁的好了起来,眼眶里的红润还没来得及泛起来,就又忽的一笑,看起来既滑稽又带了些孩子特有的可爱。
苏瑾瞧着,嘴角便忍不住的跟着一起翘了起来,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上前摸了摸惠明光秃秃的小脑袋,低沉的声音里除了温柔还带了几分无奈:“当真还是个孩子。”
小惠明皱着眉头扒开苏瑾放在自个脑袋上的手心,这还不够,她又生出了几分莫名的介意一般,又将自个的一双小手放到了头顶,遮住的光秃秃的发心。
看着小惠明的小动作,苏瑾却只觉怎么看怎么叫人喜欢,尤其是小惠明捂着自个的脑袋,又仰起头来气鼓鼓的瞪着他的小眼神,苏瑾只觉着自个心下软软的,手心却莫名的有些痒痒,忍不住皮了一下,寻了一个空隙,又极快的摸了一把小惠明软乎乎的秃头顶。
不过摸了之后,不等小惠明生气,苏瑾便也立马举起手来,格外诚恳的认了错:“对不住,是我错了!”
小惠明从小就是个好脾气的好姑娘,虽然被摸了秃头很气恼,但是听到苏瑾的道歉,却只是有些不高兴的低声念叨了几句“不许摸我头,”便也将这事放了过去。
不过经过了这事打岔,苏瑾倒也平静了下来,他在一旁坐下,只好声好气的一点点启发她:“那惠明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起来除了魏紫,还有一个姓魏的人的?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想的旁的来?乾德宫?贤妃娘娘?瑞王,信王?七殿下,小陛下?如意?”
之前的几个词,惠明都只是反应平平,直到苏瑾提起七殿下,她才忽的一抬头,分明心下还懵懵懂懂,可口中却已很是担心的问了一句:“小陛下最后如何了?还有如意……”说罢之后,才又如刚才一般,后知后觉的迷惑了起来——
小陛下是谁?如意又是谁?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果然,总是不放心小陛下。”苏瑾弯了弯嘴角,神色温柔:“你放心,陛下与余妃都过得很好,我走之前,如意都也是要当祖母的人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上一世,余甘侍寝之后,不过半年便怀了身孕,之后顺利产下一子,在太子年过弱冠之后,便在前朝一众文武的拥簇下开始上朝听政,其间自然也少不了与顾太后生出不少争执,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却与乾德宫中,不问世事的小陛下与余甘没有丁点干系,身为顾皇后的礼法君主,太子的血缘父亲,最要紧的是除了棋道对权势地位毫无丁点兴趣,这样的小陛下,不论哪一边,都是愿意将其好好的在宫中供养起来,许是因为过得舒适安逸,小陛下身上的痴症都好了许多,之后甚至能偶尔召见京中国手,静默手谈,只要无人随意喧闹,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都已丁点看不出什么异常,想来之后,也是会过得一世安然了。
至于如意,虽然有他们二人悉心照顾,抚养她长大成人,但许是因为天性如此,任凭他与惠明百般骄纵,如意长大之后也依旧是一副对谁都格外绵软客气的好性子,没奈何,苏瑾替如意在京中寻了一位清寒守礼的的年轻后生入赘到了苏家,之后也对其诸多提拔。
好在苏瑾足够小心,多番探听,寻到的这人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婚后对如意算是处处妥帖,如意之后的性子也并没有丝毫改善,甚至变得愈发单纯和气,不过或许也正是因此,如意夫妻之间却是当真相敬如宾,相处的一派和乐,也算是有后福的人。
果然,听了这样的话,虽然不明缘故,惠明心下却也觉着终于放下了一件加挂的事般,莫名的安心。
苏瑾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给了小惠明些许反应的时间,便又起身去为惠明倒了一盏茶来,温声道:“饿不饿?若不然先用些东西?”
惠明接过茶盏,愣愣的摇了摇头,软糯里的声音里满是迷茫:“我也不清楚,我有点奇怪,好像忘掉了好多事,可是,我心里知道苏公……公子待我很好,看见公子,我就很放心。”
“叫的顺口就还叫苏公公罢。”苏瑾微微弯了嘴角,动作轻柔的擦了擦她的唇角:“不用着急,惠明先跟我一起吃些东西,再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记忆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几十年的感情与默契扔在,见苏公公这么说,小惠明便也安心了下来,她乖乖的点点头,牵着苏瑾的手一起行到了桌案前。
苏瑾按着惠明的口味,为她添了几道菜,接着便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又出去将白兰叫了进来,吩咐她去厨房里要一道凉拌椿芽过来。
“不必多加旁的,只挑了最嫩一茬的椿芽,干干净净的用滚水烫了,滴些菜油香醋拌好端来就是了。”苏瑾说的格外的仔细,这倒并非他的口味,而是惠明的习惯,每一年的这时候,惠明便最喜食这野物,因着这东西最鲜嫩的时候才不过短短十几日,多年来,苏瑾记这椿芽长成的日子,反而比惠明都要更操心些。
果然,惠明在一旁听了眼眸便亮闪闪的,仿佛明白苏瑾是为了她一般,只抬头看向苏瑾,笑的格外甜。
白兰看着苏瑾面上的深情,暗暗心惊,答应之后,想着刚刚被赶出去的魏紫姚黄两个,又开口问道:“这两个出去了,公子身边两个大丫鬟的缺,可是要从下头二等的提上来?公子心里可有人选?”
苏瑾慢条斯理的为小惠明盛了一碗汤,声音淡淡:“再等几日,叫惠明看看,不拘几等,她喜欢的便提上来服侍她就是了。”
白兰听着这话越发暗自咂舌,只是她一向沉得住气,虽心里又将这“惠明姑娘”的分量又往上提了好几分,面上却只不动声色低头应了。
苏瑾与惠明两人用过晚膳之后,时候便已不早,苏瑾又看着白兰端了温水等物来为惠明洗漱,其间甚至还亲手拧了帕子,处处殷勤,不过白兰这一次许是因为有心理准备,接受的倒还算平静,甚至之后大公子特地私下里叫了她过去,将明日叫绣女与外头掌柜过来为惠明姑娘量体裁衣,买衣裳添首饰的诸多琐事都细细的嘱咐安置时,白兰也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等的苏瑾将这些琐事都一桩桩安排好了,又悄悄的回了小纱橱一趟,瞧着惠明是真的安稳睡下了,他这才算是放了心,转了身在一壁之隔床上缓缓躺下,这才终于睡下了这几年来第一个安稳觉。
而另一边的惠明,许是这一日的刺激太多,在睡梦中,脑中那本已沉淀了许久的陈年往事,便一幕幕,一点点的泛了起来,等得金鸡报晓,晨光微熹,小惠明再一次的睁开眼时,眼中的迷茫懵懂之色一闪而过,回过神后,神态与眼神,便都是一派小儿不该有的沉实清明。
“苏公公……”小小的惠明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抬起头,起身静静的爬下了床榻,便朝着隔壁的苏瑾一步步的行了过去。
第74章 苏公公重生番外(五) …
苏公公重生平行世界番外(五)
是惠明。
真正的孩子, 眼神其实是与大人不同的,更清澈纯粹些,却也失了那份历经沧桑之后的沉稳与积淀。更莫提, 几十年的朝夕相处, 苏瑾对惠明的动作乃至于一个极其细微的眼神, 都已如同自个掌上的纹路一般了然于心。
小惠明刚刚进来,也已起身,正在洗漱的苏瑾便彷佛察觉到了什么,他直起身,抬眸认真的看了也正仰头看着她的惠明一眼, 心下莫名的就有了这样的论断——
不是年幼懵懂的小惠明, 就就是和他历经风霜, 相处多年, 约好了生生世世、长长久久的惠明!
苏瑾一瞬间便已忍不住的屏住了呼吸,虽然控制住了自个没在周遭这么多的侍女面前直接说出什么来,可声音里却也满是掩盖不住的干涩与嘶哑:“都下去。”
离得最近的白兰顿了顿,看了看苏瑾与惠明的神情, 便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般, 立即低头应是,利索的带了人退了下去, 她自个则是最后, 还贴心的在外头合上了房门。
“苏公公。”等得人都离去,惠明没等苏瑾开口,便已主动上前, 扑在苏瑾的怀里忽的开了口,这简简单单,又分外熟悉的“三个字”一出口,惠明还未察觉,眼内便已忍不住的滚下了一颗泪珠。
听见这句再熟悉不过的称呼,苏瑾的心下便也是微微一酸,他等了这么久,接着便又是柔柔的暖甜,苦尽甘来,便是愈发的叫人沉醉,他张了张口,面上也是似笑似哭的神色:“你怎么了,你莫哭。”
听见这话之后,惠明这才后知后觉擦了擦自个面上的泪痕,许是刚刚回来,身上的孩子气都还没被完全盖下,她抽抽鼻子,又笑了起来:“我没哭,我这是高兴的。”
在这样的笑容里,苏瑾便也忍不住的跟着弯了嘴角,他站起身,紧紧的将小小的惠明箍在了自个怀里,格外畅快笑出来,仿佛有满腔满腹说不尽的话想要倾诉,可是翻来复去,最终出口的,却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惠明,我好欢喜,我好高兴!我以为再见不到真正的你了!”
惠明只被苏瑾抱着有些喘不上气来,可听了这话,她的心里却也是猛地软了下来,便也放弃了挣扎的念头,只是放松身体,安静的靠在对方的回怀里。
许久,惠明终于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她挣扎了一下,对着苏瑾皱起了眉头:“你既然早回来了,怎么不早些过来找我!”
被指责了的苏瑾有些怔愣,还没来得开口,惠明就越发生气了一般,退后了一步,仰着头瞪着他又道:“你哪怕再早一日呢!我都不用被剃头了!”
一早起来就被刚刚记起来的种种吸引了全部的心神,一心里只想着要去见苏瑾,惠明自然顾不得旁的,直到这会儿,觉着头顶空落落、凉飕飕的惠明才忽的反应过来,她这会儿还是一个小秃头的事实。
苏瑾听了这话,对着惠明恼怒的眼神不禁也有几分心虚了起来。他当然是能够提早些,不叫惠明剃光了头发的,可是一来,他心中想着弥补前世的遗憾,能够在同样的时候,有一个不像上辈子那般失礼的初遇,二来嘛,就全然是他的一己私心,想要再看看剃了头的惠明罢了。
“你,你这样就很好看啊……”过了这么久,苏瑾在惠明面前难得的又有些无措了起来,诺诺的这般解释了一句,眼看着惠明显然并不十分的样子,最后一刻,忽的福至心灵,赶忙补充了一句:“剃了头,你再长出来,就会又浓又厚,愈发好看了!”
这事倒是真的,像惠明这般出身的孩子,在家里时,身上或多或少的都受了些亏待,少有头发能长得浓密黑亮的,倒是入宫之后,虽教导规矩,但吃食上却反而强了许多,加上从一开始就修剪着,长出的头发通常也都要齐整漂亮的多。
听了这句安慰,再加上剃也已经被剃了,说什么都迟了,惠明心下便也放下了这事,只是故意多撑了一阵子,听着苏瑾又认认真真的夸了她好几次“漂亮好看,”这才忍不住的忽的一笑,本是想抱住苏瑾,可架不住他们现在的身高差的有些多,一伸手,就踮起脚来挂到了他的脖子上,笑眯眯的道:“你怎的还是这般好骗?”
苏瑾一顿,便也伸手又重新抱起了她,声音沉沉的,仿佛被埋在地下,生生的窖了几十年的陈酒,只一声叹息,就已叫人醉了:“因为是你……”
惠明玩笑的心思叫这句话打去了大半,她举起手来,摸了摸苏瑾的发心,小小的人,话中却是说不出的温柔与安慰:“没事了,是我,我回来了。”
苏瑾的神色便也在这句安抚里彻底软了下来,他点点头,便也不愿再多说这些叫惠明难过,这会儿便拉着惠明转身,两人一道脱了鞋去榻上,亲亲密密的挨着,一句句的说起了从前的事。
这一说,便足足过了小半日,即便不说话时,只相互拥抱依靠着静静坐着,也格外的叫人轻松舒坦,苏瑾与惠明不出房门,连早膳都是叫人摆到榻上的小案上,只留了他们两个自个,直到快到午膳的时辰,白兰才不得不在外头打断了他们:“公子,老太爷派人传话,唤您去五福堂一趟,还有公爷与夫人都在。”
苏瑾闻言顿了顿,答应之后便也不得不站起了身,才刚站起,便又舍不得一般弯腰抱了抱榻上的惠明:“我过去一会儿就回来,你自个吃点东西?”说罢,一面整着衣袍一面又嘱咐道:“要不我叫四妹妹过来陪你说说话?四妹妹便是如意的生母,与如意像了八成,性子也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