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你是魔鬼吗——程渊
时间:2019-02-27 09:40:10

  柳淼淼脊背贴着门沿,无力地滑坐到地板上,屈膝把脸埋进去,身体蜷成没有安全感的一团,像一只避世的鸵鸟。
  她伤害到他了,他一定对她很失望,其实她对她自己也是,她明明不想这样,可她却无力改变事情的真相。
  她努力地隐瞒,努力想让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想在他面前表现得是个很美好的人,可她依然改变不了自己每天要靠服用那么多的药物稳定情绪的事实。
  他一定很失望吧。
  然后就会用和其他人一样的,像看待疯子一样的眼神看她,渐渐地远离她。
  在以前的学校,家里曾经的那些护工,外界的窃窃私语,包括小时候亲眼目睹自己母亲发病时的样子。
  那就是一个疯子的样子啊。
  她为什么还要对这个世界有所期盼?
  她自己一个人就好了啊,就像以前一样,自己上学,自己吃饭,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别人陪伴,更不会期待在自己深夜睡不着觉做噩梦的时候,有人会在那头电话等着自己,有人会在她不愿意吃东西的时候给她做饭,有人会在她手冷的时候给她捂手取暖。
  他太好太干净了,他身上拥有的,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所以她想把他据为己有,可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忘记,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门外安安静静。
  柳淼淼希望他闯进来,又不希望他闯进来。
  过了很久,柳淼淼听见外面大门传来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他终于还是走了。
  柳淼淼缓慢而麻木地站起身,去柜子里拿出安眠药,随手倒出来,不知道吃了多少颗,也懒得去喝水,就这样硬生生干巴巴地咽下去。
  喉咙卡得生疼。
  可身体里好像有个地方,比以往受过的任何伤都要更疼。
  她躺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就这样睡着了再也不醒来,其实也很好。
  她想。
  未婚妻你是魔鬼吗
 
 
第二十四章 
  柳淼淼隔天没回学校, 也没有请假,课上熊化肥点到她学号的时候发现没人响应,一声长叹, 改口道:
  “那同桌来回答一下这道题吧。”
  谢灼手里拿着笔,看着柳淼淼空荡荡的桌椅出神。
  卓一为在后面用笔帽戳他背, 低声提醒道:“阿灼,阿灼, 老熊喊你啊。”
  谢灼这才反应过来, 起身道:“嗯, 选C。”
  熊化肥:“……”
  众同学:“……”
  邓波捂脸:“完犊子了, 老熊让答的是道推断题,结果班长说选C。”
  卓一为在下面疯狂暗示:“阿灼!阿灼!你看错题了!”
  谢灼还在出神,目光落在女孩子放在桌角的巧克力包装纸上,过了半会, 他开口:“老师, 我去趟洗手间。”
  熊化肥又是一声长叹, 心说早恋真是害人不浅啊, 让优秀的三好学生朝思暮想肝肠寸断。
  他摆手,示意谢灼出去。
  谢灼站在走廊尽头,给柳淼淼打了从昨晚到现在的第三十四通电话。
  漫长待接听的提示音响后,依然无人接听。
  他有点后悔了。
  他昨天不应该就这样负气出了门。其实他没有走, 他一直站在她家小区楼下, 等到他半小时后再想上去找她,柳淼淼却已经将门锁密码改了。
  通话界面被系统切断, 自动跳转回设置的屏保照片上。
  女孩子很漂亮,肤白唇红,漂亮的大眼睛宛如星辰般,鼻子高高的,是很洋气的小翘鼻,嘴里正叼着一只小番茄,看起来乖巧又温顺,美好得不像样子。
  她很挑食,吃面不爱吃葱花却还得有葱花的味道,吃鸡蛋不吃蛋黄,特别爱吃鸡和火腿,偶尔爱吃虾,但自己懒得剥,得让别人剥好了喂给她吃。是个不折不扣的肉食主义者。
  除此之外,最爱吃的是巧克力还有各种小零食。
  脾气很奇怪,高兴的时候像只粘人的小狐狸,跑到你怀里又钻又拱,亲昵地示好。可不高兴的时候又会对你很冷淡,巴不得一脚把你踹到看不见的角落里。
  她也会是防备冷漠的,歇斯底里地对你吼,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感情和信任撕成碎片,防备警惕如对待一个危险的陌生人。
  可在她将自己彻底反锁进卧室前,谢灼分明看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孤单和脆弱。
  就像小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她,她孤零零地站在街角,被顽劣的男孩子们欺负,却倔强得一动不动,那时她眼里也有这样的神情。
  他的心顿时便疼得像是被粉碎。
  她没变,其实她一直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只是她变得更擅长用坚硬的外壳包裹自己了,他责怪她的不信任和不愿坦诚,他自己竟也从未更主动深一步地去了解她。
  很久很久,谢灼仰头看向头顶天空,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他重新拿出手机,点开柳淼淼的微信头像,敲了一段消息发过去:
  【淼淼,你看见了给我回个消息,不论多晚,好吗?我们好好谈一谈,别让我担心你。】
  谢灼边打字边往回走,路过教师办公室门口,熊化肥和岑香香的交谈声从里面传出。
  熊化肥叹气说:“你们班那孩子今天又逃课了?现在的小孩都怎么回事啊,马上就要高考了还——”
  岑香香面露难色:“本来准备和您说这个事,柳同学家长打电话给我说,她准备转学回香港了。”
  谢灼脚步一滞,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
  谢灼下午向学校请了假,去了趟香港。
  “您在这边稍等片刻,我去通知柳总您来了。”前台漂亮的秘书小姐让他在会议室稍作等候,过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随后过来说:
  “柳总在里面等您。”
  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却依然显得年轻俊朗,严谨的西装革履,明明身居高位却温和不失幽默,见到谢灼便毫不吝啬地来了个大熊抱:
  “噢,草莓味小甜甜,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谢灼:“……”
  谢灼被柳景诚抱得有点窒息。
  这一整层都是办公室作用,白色浮雕壁上装裱古典名画,全红木的陈设古色古香,地上一袭厚沉的赭色绒地毯铺开,空气中隐约飘着浓淡适中的男性古龙水味。
  柳景诚和谢灼在红木茶桌旁坐下,浅色茶水自紫砂壶嘴汩汩淌出,气味清淡却芬芳怡人,是今年的龙井新茶。
  空间很大,沏茶倒水的声音显得异常空落。
  “听说你是我女儿的第三十八任男朋友?”柳景诚问。
  “……”
  谢灼默了会,道:“是。”
  柳景诚笑说:“不错啊,居然能谈半年多,看来我女儿是真的很喜欢你。来之前我还在想,要是你的颜值达不到我们柳家标准,我就给你五百万让你离开我女儿呢,哈哈!”
  谢灼:“……”
  柳景诚也不拐弯抹角,“这么大老远跑来一趟,怕不只是就想提前见见我这个未来岳父吧?”
  谢灼沉吟半刻,说:“我听说您要给她办转学了。”
  “这不是我要给她转的。昨晚淼淼给我发消息说,她不想在这个学校读下去了,要我帮她处理转学的事。我对她想转学的理由并不关心,一切只以我女儿高兴为主。”柳景诚凑近谢灼小小声道,“何况你也知道吧,淼淼那个性子,她不愿意告诉人的事,就是拿扳手也没办法撬开她的嘴。”
  谢灼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
  “不过除了哄着也没别的办法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得自己奶。”柳景诚喝了口茶,仰头望着天花板感叹道,“说起来,这不都是我宠坏的吗,我真是自讨苦吃。”
  谢灼:“……”
  您还挺有自知之明。
  柳景诚自然也不是傻子,对方这么大老远跑来,总不会是闲着没事来和他唠唠家常的。
  “你们吵架了?”柳景诚问。
  谢灼说:“我无意间知道了她生病的事……虽然她不愿意跟我说,但我总觉得她的病和她母亲有些关系。”
  “我想了解淼淼以前的事,和她母亲有关的。”
  柳景诚倒茶的手顿了顿,很淡地抬眸看了谢灼一眼。
  “你很大胆,上一个知道薇薇事情的人,现在坟头草都已经三丈高了。”柳景诚不带情绪地说。
  谢灼:“……”
  没严肃半会儿,柳景诚又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谢灼肩膀道:“开玩笑开玩笑的,我可是正经生意人,杀人灭口的事我才不会做。”
  “你想听关于哪方面的?”他问。
  谢灼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和淼淼见过,那时我看见她被人欺负,那些孩子口中一直喊她是小三的女儿……”
  这问题多少有些冒昧,所以谢灼开口到底是小心斟酌过。
  柳景诚却没在意,只是没了方才玩笑的态度。他抿了口茶,回忆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和薇薇小时候家里都很穷,就住在隔壁邻居,我家是种番薯的,她家是卖土豆的。”
  谢灼:“……”
  柳景诚道:“我爸挂得早,薇薇家里也是单亲,后来我妈便随了她爸一起生活,我们就理所当然地住在了一起。”
  “之后的故事就很容易猜想了吧,青梅竹马,日久生情。”柳景诚笑了笑说,“不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薇薇一直把我当成是哥哥。”
  “薇薇从小就喜欢骑马,而且很有天赋,她十六岁那年有机会接触到了马术队,并且很快在一些赛事中斩头露角。而裴正楠当时是马术界最顶尖的那拨骑师之一,刚刚拿完海内外赛事的大满贯,从一线运动员退役下来。”
  “薇薇是他带的第一批学生。”
  “一个英俊有为的年轻教练,一个极有天赋的美丽少女,他们之间发生点什么,似乎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柳景诚淡道,“我看得出来,薇薇当时很喜欢他。每次她回家跟我提起裴正楠的时候,她的眼里都在发光。”
  “如果她曾经有一刻也用那样光彩四溢的眼神看我,也许我就会有勇气去把她从别的男人的手里抢回来。”柳景诚淡淡地扯了一下唇角,笑容里却有些苦涩和遗憾,“当然,我那时还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我没办法像当时的裴正楠那样,给她好的生活,带她去她梦寐以求的世界级赛场。”
  “所以只要能看着她开心,我也就开心了。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男人有几秒钟安静沉默,指腹出神地摩挲着手里的紫砂茶杯,神情黯淡下来。谢灼也不打扰,静静等待他再次开口。
  “薇薇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想完成她的梦想,然后和自己爱的男人结婚,生子,平淡地过完这一生。”柳景诚说,“但裴正楠却不仅仅甘心于做一名出色的马术运动员,抑或是退役后成为一名声名显赫的马术教练。他在事业上的野心很大,没多久便搭上了鞋模大王的女儿,对方家境雄厚,带来的助力当然不是一个出身贫困的女孩子可以比拟的。于是裴正楠顺理成章地和对方订婚。而在这之间的事情,薇薇毫不知情。”
  “直到新闻媒体发布了裴正楠和黎婉珍订婚的消息,薇薇崩溃了,我从来没有看过她那么伤心的样子,那是我爱了二十多年的姑娘,我捧在手心里疼的人,却被他们这样玩弄践踏。”
  柳景诚舒了口气,泄力靠在身后软皮椅背上,转了方向面朝落地窗。
  天光自窗外洒落,照得偌大的办公室辉煌一片。
  不过短短十多年间,当年那个一穷二白,仅靠打工的杯水车薪勉强度日的穷小子,早已成为了亚洲最大的珠宝集团巨子。
  “小伙子,你知道这里取名为‘King’的原因吗?”柳景诚问他。
  谢灼说:“因为你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景’字?”
  “你很聪明。”柳景诚淡淡笑了下,接着说道,“当我看见薇薇哭着来找我的时候,我很后悔,因为我的自卑,所以我从来没有对她表达过我的爱意。后来我总是在想,如果当时我早一点告诉她,也许事情的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于是我说了,请她嫁给我,五年之内,我会给她最好的生活。”
  谢灼犹豫问:“那她……”
  “她答应了。我们也曾经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柳景诚望着窗外,目光变得遥远起来,“不久后,薇薇发现自己怀孕了。”
  说到这里,他有几秒短暂的沉默,“中间有些事我不方便与你说,但我会尽可能的把能说的告诉你。”
  “薇薇生下淼淼后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期间裴正楠那个狗娘养的狗屎玩意儿来找过她,说想和她重新开始。”柳景诚说话直率,形容裴正楠的用词丝毫不留情面,“薇薇当然是拒绝。但他们见面的事被媒体拍到,被大做文章,后来就有了你知道的那件事,她被人传成了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谢灼皱眉:“但事实分明是颠倒的。”
  柳景诚笑:“事情真相如何大众向来不会关心。媒体捕风捉影,有权有势的人颠弄是非黑白。那时我事业刚起步,远远没办法和黎家背景抗衡,只能任由别人摁在地上摩擦。”
  谢灼沉默了。
  “为了躲避流言,我们几乎像逃难一样逃到了香港。”柳景诚说,“不久后我的事业有了起色,家里房子越住越大,但我也越来越忙。”
  “那天我人在国外签合同,突然接到家里阿姨电话,说薇薇坠马了。”
  说到这里,柳景诚取下了脸上的眼镜,重重地揉了揉鼻梁,看起来有点疲惫苍老。
  “薇薇的病一直是有的,但她是想被治好的,一直也听从医嘱服用药物控制,已经很久没有病发过了。”柳景诚说,“护工告诉我,就在我走后没多久,裴正楠来找过她,之后她的情绪就开始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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