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指针渐渐滑向了九点,柳淼淼眼皮子拉耸得睁不开,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咚的一下栽倒在桌面上。
“阿灼,我好困。”
谢灼拎着她衣服后面的帽檐,像拎一只小猫一样将她揪了起来,“坐直,会近视。”
……草莓味小甜甜还是一如既往的严格。
柳淼淼努力撑直身体,双手托腮,盯着旁边的男生看。
他皮肤白,落在课室内的白炽灯底下,像是会发光一样。眉眼衬着白皙皮肤,像新墨在宣纸上描绘的山水画,清隽又干净。
做题时很专注,薄唇微抿着,有种认真的性感。
“不知道这次月考能考多少分。”柳淼淼手里转着笔,自言自语道。
“分数没关系,尽力就好,至少问心无愧。”谢灼说。
“阿灼,你有想报考的大学吗?”柳淼淼托着腮问他。
谢灼还没答,柳淼淼又耸耸肩道:“算了,问了也白问,反正你的分数想考哪都能考上。”
谢灼写字的手停下,侧眸看她,女孩子在出神想些什么,他一时在判断她脸上的神情,想知道她刚才那个问题的真正用意。
谢灼从抽屉里拿出两块巧克力给她,“吃吗?”
“吃!”
她就没有不爱吃巧克力的时候。
柳淼淼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看见谢灼伸手过来拿另外一块,她眼疾手快地用笔杆敲了下他的手,“这是我的。”
谢灼好笑道:“这是我买的。”
“你买给我了就是我的。”
谢灼挑了挑眉。
柳淼淼笑眯眯地凑过去,从自己手里的掰下一小块巧克力砖,喂进他嘴里:
“你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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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成绩放榜了,谢灼依然毫无悬念地稳坐年级榜首,而柳淼淼考了520分。
柳淼淼看到的时候还挺吃惊地“哇”了一声。
多么有爱的成绩啊。
谢灼站在她身后,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说:“比一开始提高很多了。”
柳淼淼高兴得跳起来亲了他一口。
身旁有不少人望过来。
谢灼眯眼:“啧,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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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最后一次春游安排去了肇庆鼎湖山祈愿。
班上五十多名学生,八人一组,谢灼和柳淼淼原是和卓一为邓波他们一组,组里还有班上其他一些同学,但柳淼淼说她跟不熟悉的人在一起会觉得不自在,谢灼便带着她独自成队。
现在算是初春,山林间的枝叶嫩芽方冒出一点儿尖来,繁花齐放,抬眼望去,层层叠叠的满是缤纷翠色。
早晨薄雾还未完全散去,一点淡金色的天光劈开云层,穿过林荫缝隙,便像是千万缕金色丝线般落了下来。
女孩子穿着校服的白衬衫和百褶裙,扎了个很精神的长马尾,还戴着棒球帽,身后一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里面装的全是巧克力和各种小零食,看起来倒真像个去春游的小学生。
谢灼牵着她的手,挑了条幽静的石阶小路上山,有风拂过,林间竹叶吹得唰唰作响,翠叶的清芬便扑了满鼻。
溪流沿着上端蜿蜒淌下,鹅卵石冲刷得光滑圆润,水流清可见底,阳光再一照,泛着碎金般的粼粼波光。
走到一处分叉口,上边没有标志路牌,两人对走哪条路的起了不同意见。
“肯定是这边。”柳淼淼指着右边那条小路说。
“我怎么觉得是左边?”谢灼冲那头通向山顶的石阶路扬了扬下颌,“那边路面干净,一看走的人就多,来这边的人大多是去山顶庆云寺祈愿的。”
柳淼淼坚持道:“肯定是右边。”
谢灼啧了声,“信我的,我还能把你卖了?”
柳淼淼哼了哼,到底还是听他的往左边走,一步作两步地往石阶上跨,头也不回地道:“你还舍得把我卖了?”
谢灼微微一愣,低眸轻笑道:“不舍得。”
越往上走,山林便越是蓊郁青翠,清澈天光洒落下来,头顶天空湛蓝一片,干净得连一丝杂扰的云絮也没有。
石阶路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四周峰峦环抱,翠山碧湖,平台之上殿宇恢弘,红墙青瓦,入口处的灰色石碑上刻着精美浮雕,殿内香火鼎盛不绝。
柳淼淼说:“这庙宇看着好长时间了。”
谢灼道:“说是建于明朝,有好几百年的历史。”
柳淼淼了然地“哦”了声,“怪不得那么多人来这边祈愿。”
他牵着她往寺庙内走,四周渐渐清净下来,祈愿的人群被抛在身后,隐约只剩檀香焚烧时浅淡的香味飘来。
殿堂、禅房内祥和安宁,落叶悄然无声,每一处砖瓦石阶,青藤古木,无一不见证着数百年来历史变幻的沧桑。
最里面有棵参天蔽日的细叶榕,枝叶繁茂,几乎能将头顶整片天空遮住。藤蔓盘绕,细细碎碎的榕须垂落,上面系着一条条红色的许愿绸带。
谢灼问她:“你有什么想许的愿望没?”
柳淼淼原想说她其实不信这些,话到嘴边打了个旋,转念想起什么,又道:“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不过不可能啦,所以就算了。”
谢灼挑眉道:“就这么算了?就不能为了我再努力一点?”
柳淼淼说:“您回回考试都七百多分,我就是不吃不喝天天学习,高考人品爆发,顶天了也就是六百多一点儿,怎么追也是追不上的。”
谢灼看着她,林荫间薄光落进他眼里,起了轻不可觉的微澜。
他沉默半刻,问:“为什么想和我考同一所大学?”
柳淼淼睨他,“不在一所大学的话,那我们不是要分开了么?”
“你不想和我分开?”
“嗯?”柳淼淼觉得莫名其妙,“我干吗要和你分开?”
谢灼忽而没说话了,抿了抿唇,抬手揉了把鼻子。
这是他平复情绪时惯用的小动作。
她大概忘了,当初她说过,她最长的那个男朋友,只谈了72小时。
她说,她很难对某件事或某个人维持长久的兴趣,所以她随时都有可能踹了他。
包括他们签的那份荒谬至极的协议,甚至写明了她可以随时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不知不觉,他们在一起已经足足半年了。
柳淼淼见谢灼沉默下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干吗突然不说话,傻啦?”
谢灼垂眸,牵着她的手在掌心里用力捏了捏。
柳淼淼问他:“你有想许的愿望?”
“有的。”谢灼说。
谢灼摸出钱包,朝树下那边的木桌走去,买了条许愿红绸,用毛笔沾了墨,俯身在案上一笔一划地写。
侧脸专注而认真,前额的碎发抚落下来,扫过如墨般清秀的眉眼,俯身时脊背弯出一道柔软的弧,天光照得他身上的衬衫有点透明如薄翼的质感,是年轻男生特有的青葱和干净。
柳淼淼抱手倚在一旁树下,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在红绸上写字。她有时觉得谢灼这人挺天真的,那会儿在天桥底下被小丫头片子坑着买了几千块的玫瑰花给她是,这会儿对这种封建迷信的许愿红绸也是。
谢灼将红绸系到树梢上,过来牵她的手,“好了,走吧。”
柳淼淼问他:“你刚在上面写了什么?身体健康,升官发财,高考中榜北大清华?”
“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谢灼摸着她柔软的发,目光一时很温柔。
柳淼淼也没再追问,随他牵着往外走了两步,终究没抵住好奇心,回头看了眼。
清风扬起红绸,少年的字迹干净俊逸,上面写着:
“希望淼淼能继续一直喜欢我。——谢灼”
未婚妻你是魔鬼吗
第二十三章
下到山脚, 柳淼淼说想去趟洗手间,谢灼便帮她拿着背包,在外面等她。
裴子妤从隔间出来, 看见柳淼淼背对着她站在洗手池前,拿出一盒药, 指甲从银箔里抠出一小片,就水咽下去。
是之前在别墅里看见的那一盒。
外面有人在喊她名字, 柳淼淼匆匆将药盒塞回口袋, 却没放好, 跑出去时从衣兜里掉了出来。
裴子妤走过去捡起。
一班女生安排在山门口拍大合照, 男生已经拍完了,在旁边等着返程大巴开过来。
柳淼淼站在女生中间那排,人家都兴高采烈地喊着茄子对镜头比剪刀手,只有她看起来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两眼泪汪汪地打了个哈欠, 像只搭着爪子在晒着太阳昏昏欲睡的小懒猫。
谢灼看着便不觉笑了。
裴子妤有几秒晃神, 阳光底下的那个少年干净又温暖, 明明以前对任何人都总是疏淡清冷的模样,可自从那个女生出现了以后,他眼里好像就有什么悄然改变了。
她很清楚,只是因为那个女生。
心里颓然便生出几分不甘心来, 为什么, 那个人不是她?
裴子妤走过去问:“谢同学,你想好要报哪所大学了吗?”
谢灼目光还在那头拍照的女孩子身上, 视线移过来时唇角弧度还很柔和地上牵着,裴子妤明明知道他眼底的温柔不是给她的,却还是不由晃了神。
心中那抹不甘便更加强烈起来。
“还没想好。”谢灼说。
“我听一为说,你家里想让你出国读音乐学院?”
“父母是有这样的意愿,但我还没决定。”
他还没决定……
裴子妤多少也知道,音乐是他的理想。
但他现在犹豫了,也一定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吧。
裴子妤低头抿了抿唇,将心中那片酸涩压下去。她将刚才在洗手间内捡到的药盒递给他,“对了,柳同学的药掉在洗手间了,你拿给她吧。”
“药?”谢灼垂眸,目光落在裴子妤递过来的药盒上。他接过横竖翻看了下药盒标签,上面全是用英文印着的晦涩难懂的药名和病名的专业术语。
谢灼大致看明白了其中几个词眼,眉心不觉深拧起来。
裴子妤见谢灼不语,迟疑开口:“……谢同学?”
谢灼抬眸问她:“你说这个药是淼淼的?”
裴子妤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怎么原来你不知道吗?”
谢灼有几秒沉默,脸色不是太好。
“阿灼!我拍完了!”柳淼淼在那头招手喊他。
谢灼将药盒放进裤袋里,对裴子妤说:“药的事,我希望你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裴子妤没来得及说什么,男生便抬步朝女孩子方向走去。
她还在出神想着刚才谢灼说的那句话的意思,转身,却碰上身后的黎欣。
裴子妤微愣:“表姐?”
黎欣舔唇笑了下:“我听见了,这下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
初春气候湿冷,外加山间寒气太重,大抵是出游那天没注意保暖,从鼎湖山回来隔天,柳淼淼便很不幸地中招感冒了。
早上两节化学连堂,老熊在讲台上口沫横飞地评讲周测试卷,柳淼淼像根被人踩了一脚的狗尾草,脑袋蔫巴地垂在桌面上,手里握着笔,精神难以集中,写出来的字迹都是歪歪扭扭的。
“很难受吗?”谢灼低声问她。
柳淼淼吸了吸严重堵塞的鼻子,用纸巾一擤,包出了今早上第二十五只馄饨。
她努力直起身子,鼻音很浓地说:“还好,就是头疼,想睡觉。”
谢灼用手背探了下她额间温度,有点烫。
他皱眉道:“好像有点发烧了,等会下课我去医务室给你拿退烧药。”
柳淼淼点点头,然后继续趴回桌面要死不活地蔫着。
下课谢灼去了医务室,柳淼淼额头枕在自己小臂上睡觉,觉得浑身哪哪都不痛快,整个人忽冷忽热的。
她舔了舔发燥的嘴唇,想喝点儿水,摇了摇杯子,发现空了。
谢灼又还没回来,只能自己没精打采地爬出去打水。
柳淼淼把水杯放在出水口底下,摁了热水开关,水流哗哗地泻出来,热乎乎的白雾在脸上扑腾,蒸得人脑袋发晕。
她抱手倚在墙边,因为生病的关系,脑袋混混沌沌的,眸子半搭着,谁也没心思搭理。
有人走过来接水,柳淼淼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脚步,让出点空位给那人站。
是个女孩子的手,粉色水杯往出水口下面一放,另一头也开始源源不断地冒出白雾和热水来。
快上课了,外面嬉闹的学生都很自觉地回到班上,走廊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注水流汩汩砸在水杯里的声音。
身旁的人忽然轻笑一声,开口道:“柳同学,你以为你不说,你母亲以前做的那些事就没人知道了吗?”
女生的嗓音尖锐刺耳,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黑板上故意刮出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噪音。听着让人有种生理性的不适。
柳淼淼不悦地皱了皱眉,抬眸,对上黎欣阴冷讽笑的脸。
身体的病倦大大降低了她的忍耐性。柳淼淼伸手啪地把出水口开关摁掉,冷淡问:“你有事么?”
黎欣笑道:“没事。”
柳淼淼面无表情地将手里水杯盖子拧上,转身往课室走。
黎欣的声音不轻不重地飘入她耳朵,噙着一丝冷笑:“你妈是景薇,对么?”
“你妈有病,你也有病。你说我要是把这件事在学校传出去,大家会怎么看你啊?一个勾引别人丈夫的小三的女儿,还有严重精神病,大家都会觉得你很恶心吧?”
柳淼淼停了脚步,转身,眼瞳平静无波:“怎么你找人调查我的时候,那人没跟你说清楚?”
黎欣不明所以地扬了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