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彦一滞,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烦躁了,气闷道:“那就收拾干净点,别让他看出来!”
又半个小时后,宋时终于进了褚家。
门外,隐藏在拐角的“褚晗”看着这一幕,瞳孔一缩,“褚家血脉啊!”
她的目光幽幽扫向褚家大宅,“以为这样就能防得住我吗?褚家血脉……”
她哼了一声,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丝邪笑。
褚家。
宋时一入大厅,就看到摆在中间的那两具尸体,他急匆匆冲过去,果然看到其中一人是宋玉宁。
他颤抖着跪下来,“妈!”
宋玉宁曾狠狠伤过他的心,他本想着,还了她生养之恩,此前十几年护持之恩,就各自欢喜,再无干系。可如今……
人人都说他懂事,外公这么说,舅舅这么说,就连师父虽然没说,但未必不是这么认为的。但其实,他也是怨过,甚至恨过的。
他想过很多次,为什么宋玉宁不能像别人家的母亲一样,为母则强呢?为什么她不能爱自己胜过爱褚彦呢?为什么她要帮着褚彦来要求自己做他不想做的事呢?
后来他想通了,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摆出一副恩怨分明的样子,仿佛看得清明,看得通透。可实际上,这样的清明和通透不过是被逼无奈,只能如此而已。
他的心里仍有期待。小时候宋玉宁手把手教他认字,扶着他走路。在他生病不能去学校的时候,特意翻出课本亲自教他。在他发脾气不肯吃东西的时候,会不辞辛苦跑大半个京城,去买一碗他喜欢吃的独家馄饨。
他期待那个待他如珠如宝的妈妈能够回来。然而现在,再也不可能了。
看着宋玉宁冰冷冷地躺在这里,宋时百感交集,鼻子一酸,眼眶已经红了,他愤愤看着褚彦,“妈妈怎么会死?”
“褚家的业障你是清楚的。那业障控制了你姐姐的身体,是她杀了你妈。”
宋时依旧看着他,恨恨吐出七个字:“妈不是褚家血脉!”
意思很清楚,业障要报复的是褚家,为什么褚家人都还活着,两个不是褚家血脉的宋玉宁和姚沁瑄却死了?要说这里面没有问题,宋时不信!
褚彦皱眉,很不喜欢他此时仿佛要看穿他的目光,“你怀疑我?”
“你敢发天劫誓,妈妈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吗?”
天劫誓,又是天劫誓!去他娘的天劫誓!当初宋家发现宋时身上的问题,业障之事曝光的时候,宋玉安也是拿着天劫誓逼迫他!
果然,褚时会改了姓叫宋时,这哪有半点像是他褚家人!
褚彦指着他质问,“你这是什么态度!”
宋时轻嗤,他弯身抱起宋玉宁,褚彦一愣,挡住他,“你要干什么?”
“带我妈离开!”
“不行!”
“不行?为什么不行?是怕外面那些记者看到拍到吗?你们在怕什么?怕事情越闹越大,追根究底的人越来越多,挖掘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褚家没法自圆其说?还是怕外公和舅舅不会放过你们?亦或者两样都有?”
褚彦哑然,不得不说,宋时猜的很对。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不喜欢这个儿子,半点面子都不给他,不给褚家留半分余地。
宋时声音更冷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还想瞒着?你们以为能瞒的下去吗?”
自然是瞒不下去的。但是能瞒一时算一时。至少等他们把业障解决了,能空出手来挽回局面的时候。不然,外界舆论压力,宋家不依不饶,业障虎视眈眈,褚家要怎么应对!
褚彦盯着他,“你别忘了,你就是改了姓,身上也还留着褚家的血。你以为褚家不好过,你能好得到哪里去吗?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办法,让你躲过了上一次的业障反噬之苦。但现在的业障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你以为你还能躲得掉?”
宋时身形一顿。
褚彦又说:“现在我们同坐一条船上,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才是最重要的。”
宋时不说话,褚彦以为他看清局势,态度软和,语气也缓了下来,“陆尧或者你外公舅舅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你可以问问。”
宋时眉头一皱,看向褚彦,“这就是你放我进来的真正目的!想困住我,利用我把师父和外公舅舅全都拉下水,借他们的手来帮你们一起对付业障?”
虽是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宋时笑了一声,将宋玉宁放回去,取出自己的“蔽月”,“你们未免想得太美了!”
褚彦冷哼,“跟了陆尧几天,本事学没学到我不知道,但这脾气倒是学了十成十。你以为我和你哥哥受了伤,就能打得过我们吗?”
宋时摇头,“打不过!但我不需要打赢你们,我只需要能从你们手底下闯出去就可以。”
褚彦脸上笑容一滞。
宋时又说:“我从来不敢高看你们的人性。既然如此,你以为我为什么敢明目张胆地走进来?”
因为他有底气能走得出去!
父子三人,对峙两边,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外面一声巨响,笼罩整个褚家大宅的防护大阵受到重创,整座宅子随之晃了晃。
褚彦面色一变,带着褚旭冲出去。
宋时略一犹豫,也跟了过去,至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一出去,却是大惊失色。
褚家延续至今,嫡枝这一脉已经只有褚光远这一支,可旁支却还有不少人。要从血脉论,那也都算褚家血脉,且都是褚振天的子孙。
阵外,“褚晗”几乎将这些姓褚的全都抓了过来,一个个往阵法上扔,用一个个褚家人的血来强行突破防护大阵。她的身旁,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好几具褚家人的尸体。还有一些被桎梏着,动弹不得,只能一声声往里面叫喊,让褚彦褚光远救他们。
这情景让所有人目瞪口呆。本来在外面围着的记者,也一个个吓傻了眼。
卧槽,这忒妈到底怎么回事!
新闻重要,可命更重要啊!除了那么一两个胆子大到敢上天的,其他人都已经麻溜跑了。
绿化带灌木丛里,周琛手里的手机都差点摔掉,他用快急哭了的语气冲着视频那头喊:“少爷,少爷!不得了了!出大事了!褚家要完!宋少爷还在里面呢!少爷,你快来救命啊!”
而电话那一边的陆尧,也从感应符中察觉到了不妙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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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十个褚家子嗣死在防护阵上的时候,防护阵终于破了。
“褚晗”浑身鲜血,却仿佛不自知般,大步走了进去。
褚彦褚旭反射性往后退了几步,心生警惕!
“褚晗”甩了甩手上的鲜血,“我看你们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褚家人,一个也别想逃!”
话音未落,已经出手,浓郁的黑色气团将连同宋时在内的三人重重围住,阻断了他们所有的出路。
宋时心下一紧,还未他等思量出对策,“褚晗”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她脸上带着笑,更带着几分玩味,“差点就让你成了漏网之鱼!我记得你!我在你体内呆了十五年!这十五年,我不好过,你也不好过。
说起来,你也是倒霉,被褚家当成了压制我的载体。可我不会就此放过你!谁让你是褚家血脉呢!至于你那十五年受的苦,遭的罪,也是褚家给你的。可跟我没关系,你要怨就怨褚家!”
说罢,一掌袭过来。宋时仓皇避开,却还是被强大的力道击中。他拿起蔽月,运用秋水剑法,反攻为守,然而这不过是虚招,另一只手已经掏出了天盲流火符。
火球现,天盲阵起。“褚晗”怔愣,转瞬清明过来,浓烈的黑气将所有火球全部包裹,碾压粉碎,天盲阵自动消失。
宋时面色一变,“褚晗”的掌风已经近在咫尺。
宋时借蔽月勉力挡住攻势,不过一招,已是手腕颤抖,虎口撕裂,连剑都握不稳了。再次掏出一张天盲流火符,可惜第一回是“褚晗”没有防备,这一回“褚晗”几乎没有给他使用符篆的机会,刚摸出来,就被“褚晗”一掌打过来,符篆成了粉末,而宋时也被甩出去好几米。
连褚光远和褚彦联手都无法战胜的存在,宋时与其相比,竟是和大象蚂蚁没有什么差别。蔽月被迫离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落入“褚晗”手中。
“年纪不大,倒是有几分本事!”即便是仇敌,“褚晗”眼中也不免带了两分欣赏,她掂了掂蔽月,“是把好剑,咦——”
“褚晗”面色一肃,感受着剑内传来的气息波动,“这是……”
木心之力?怎么会有来自于木心的力量?莫非……
“褚晗”抬头望向宋时,“这把剑哪里来的?”
宋时此时只觉得胸口疼痛得厉害,好容易扶着墙站起来,哪里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褚晗”一只手抓过来,扼住了他的喉咙,“我问你,这把剑哪里来的?”
“师……师父给的!”
“你师父是谁?”
宋时偏过头,不肯回答。业障显然不是善类,为何会对一把剑突然变了脸色他不知道,但正是因为不知道,他才更不能把师父的名讳这么轻易的交付出去,鬼知道业障会否因此找上师父的麻烦?
“褚晗”不悦,想再加重力道逼迫,一个声音突兀响起:“他师父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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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褚晗”抬头, 便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站在屋檐上,二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陆尧二话不说,俯身飞跃而下, 一掌直劈过来,“褚晗”正面迎上,双掌相接, 不过一秒又分开,强大的劲道让二人身后的草木都飞了起来。
陆尧于空中几个翻身,落地后又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将宋时护在身后, 抬手一看, 掌心一道口子,伤口边缘冒着黑气。
而自伤口处流出来的鲜血如今正躺在“褚晗”的掌心,
“褚晗”是故意的,故意与他对掌,目的不在于伤他,而是取他的血。
只见“褚晗”将鲜血化入己身,缓缓闭上眼睛。
陆尧微微皱眉,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中升起,又暂且压了下去。他回身,将药丸塞进宋时嘴里,摸着他的脉息,伤势不算特别严重, 至少不会危及性命。这才松了口气,说:“是我大意了。我本以为她受了重伤,会先养一阵子伤再动手,没想到她一刻都不愿意等了。”
宋时摇头,师父,是我不好,连累师父了。”
陆尧轻笑,业障虽然厉害,但是否连累,这会儿还不好说。他敢放宋时过来,自有依仗。
眼角余光之中,他看到褚彦与褚旭步伐微动,似乎想要趁如今“褚晗”聚神不知做些什么的好时机偷袭。
陆尧一嗤,没有出言提醒,只当没看到。
果然如他所料,即便“褚晗”现在看似入了定一样,依旧是不可小觑的。褚彦与褚旭同时出手,一人持辟邪剑,一人持蛟龙剑,可两剑在刚要触及“褚晗”身体的那一刹那,“褚晗”周身的黑气全部聚拢,朝二人攻击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危急关头,褚彦察觉不对,忙转身将褚旭抱在怀里,将攻向他的那股黑气也生生承受了下来。
二人被甩在地上,褚旭尚且还好,褚彦却是立时吐出一口血来。脸色肉眼可见地衰败下来,印堂泛着黑气,显然已经被煞气所侵。
业障的反噬之力已经在毁坏他们的身体和灵力,让他们的修为大大减弱。可褚彦本就是高级天师巅峰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如此,如果是想对付宋时,那自然不难,可他对上的是即便是在他巅峰时期也斗不过的业障。
陆尧目光扫过去,毫不意外的发现,“褚晗”的攻击以及自身的反噬,让褚彦的面相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发生了巨大的感觉,可以说,这是将死之相。
不过想到他方才的举动,陆尧心中一哂。
之前宋时与“褚晗”对战的时候,褚旭和褚彦冷眼旁观,半点援手的意思都没有,可当褚旭有危险的时候,褚彦几乎是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地替他挡了那一击。这差别还真大啊。
陆尧看向宋时,却见其没有半分触动,仿佛对这样的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是啊,褚彦不是宋玉宁。宋玉宁虽然之前也重视褚彦,可对宋时的态度是在近两三年,宋时被所有人认定已经活不长之后才开始转变的。
褚彦不一样。十五年,他一如既往,足够宋时看清他。因为不曾得到过,无所谓失去,在一次次心寒之下,也就没有了期待。
“褚晗”蓦然睁开眼睛,看向陆尧,“你……你是不是姓裴?”
陆尧摇头,“我姓陆。”
“褚晗”一愣,“不可能!你的血,你明明留着裴家人的血!”
陆尧似乎明白了什么,说:“我母亲姓裴。”
母亲姓裴!“褚晗”恍然大悟,是啊!裴家血脉,未必一定要是姓裴的。裴氏出嫁女所出,血脉中自然也有裴家的一份。
“裴家……”“褚晗”神色激动,“裴家人在哪?他们还好吗?”
哪料陆尧又给他浇了一盆凉水,“母亲是孤儿,没有亲人,曾将自己的DNA放进资料库,可并没有在资料库中找到匹配的。”
当然资料库并不是每个人的资料都有存档,但这个消息已经足够让“褚晗”哀鸣,她忽然嗤笑了一声,“也是!裴家气运被夺,祖坟被毁,子嗣后人断了亲缘,即便还有能存于世间的,怕也是孤苦命格。”
她一咬牙,一双眼睛又变成了血色,“褚家!这一切都是拜褚家所赐!”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愤恨,她看着宋时,又看向陆尧,“你知不知道他是褚家的人!你居然收了褚家人为弟子!你即便不姓裴,但好歹身上流着一半裴家人的血,裴家与褚家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