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即便知道他是天族血脉,也会刻意避之不谈。
礼官一声喝起,钟鼓之乐凑响,铿锵悠扬,传出了偌大的宫殿,在九重天际回响,宏亮之声连摆到外头的宴席都能听见。
殿外玉阶之上,一人缓步而来,一步步踏上玉阶,行走间的衣摆都是赏心悦目。
云层中万道金光穿行,瑞气笼罩萦绕天界,彩虹跃于云层之上照映出五光十色,仙鸟围绕殿前起舞,鸣叫悦耳动听,如闻仙乐。
殿中众仙静待,施梓漆一眼不错等着,满目欢喜。
萧柏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神情越发落寞。
似玉静坐玉座上,一动不动,绷紧了一根弦,动一下便可能一下子崩了去。
殿中缓步走进来一人,眉目清隽,玉姿天成,清冷疏离不敢直视,气度不凡惊为天人。
似玉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岁月仿佛突然重叠在了一起,年少决绝离去的他,历尽悲苦之劫的他,慢慢变成了现下的他,仿若璞玉数经雕磨,温润通透,内敛低调却还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他,就像他送给自己的玉镯,清润古朴,干净剔透。
他的视线根本没有落在她这处过,可她却突然压抑得很,压得头皮都绷得死死的。
天帝见状面露赞许,可谓是春风得意,他想要一个子嗣,现下便突然有了,且还是心爱之人所生,那段往事倒也没有那么遗憾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儿子很强,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往后天界于他还有何忧患可言?
姑嵩缓步走到殿前,站定在玉阶前抬眼看向他,天帝连连含笑点头,起身举杯迎道:“今日吾还有一事要向众仙宣布,相信诸位仙家早已知晓,几日前历劫之时,逆转星辰,颠倒日月,可证姑嵩实乃我天族血脉,今日亦是吾与吾儿相认之日,从今往后他就是天界的大殿下。”
姑嵩拱手俯身施礼,言简意赅,声音清冽干净,若珠玉落盘悦耳好听,“儿臣见过父皇。”
众仙当即起身举杯恭贺,“吾等恭贺陛下大殿下相认,恭贺殿下历劫归来。”
天帝笑逐颜开,干下了手中酒,伸手搭在似玉肩膀上看向姑嵩,“吾儿来,这是似玉,你们往日有旧,现下再重新认识一下。”
姑嵩闻言才抬眼看来,眼神平静如古井水波澜不惊,没有了年少的温润和善,也没有了决绝时的极端偏激,沉稳从容,清冷依旧,谪仙风度显露无疑。
时间似乎有一瞬间的凝固,甚至连殿中的声响都静了几分。
似玉下意识顿住呼吸,慢慢站起身后便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仙侍端着玉壶酒盏走到姑嵩身旁。
他伸手端过托盘中的玉杯,一手撩起衣摆,淡定自若步上玉阶,缓步走进她面前,伸手端起杯中的酒敬向她。
似玉不曾想他会这般走近,强作镇定伸手拿过罄衣端来的酒回敬他,视线却没有落在他面上,而是微微垂下落在他的衣襟上,脑中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往日那些亲昵,一时连杯中的酒都险些端不住。
姑嵩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先前历劫之事,视线落在她面上,如朱墨渐染的唇角噙一抹淡到看不出的笑,语调低沉稳重,有礼有节唤道:“姨母。”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真的姨母,没有血缘关系的,后面会解释到,你们懂得,我们奶狮就是喜欢占人祖宗便宜,哈哈哈哈哈,隔着屏幕感觉到了姑嵩的杀气哈哈哈哈哈,这一根筋的呆头狮怕不是要被揍哭哦,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章
似玉手间一颤, 猛然抬眼看向他,虽然当初她就是以姨母这个身份接近他, 可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自己, 这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词,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姑嵩端着玉杯轻轻往前碰了碰她的杯盏, 视线在她面上轻轻扫过, 不着痕迹地端起玉杯一口喝下。
清酒滑过唇齿间顺着喉咙滑下皙白如玉的脖颈,似玉视线落在他喉结微动处, 眼睫猛然一颤,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床笫之间的亲昵缠磨, 一时间全身紧绷, 忙也机械式的喝下自己手中的酒, 再没有了刚头那样从容不迫的做派。
姑嵩干了杯中酒便不再多言离开了她这一处。
似玉的压力瞬间小了下来,她僵硬地将杯盏递给了一旁的罄衣,神情恍惚地坐下, 几乎脱离了殿中的热闹,根本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
照理说, 他唤了自己一声姨母,便是将过去揭过不提的意思,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暗自打量了他几眼又说不出来究竟何处不对,一时颇为坐立不安。
恍惚间,也不知道他们说到了什么,似玉便在热闹声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由心生一紧,瞬间回过神来看向他们,反应之快,倒没有叫人察觉到她刚头走了神。
“这么说来,殿下在凡间历劫曾经遇见过玉姬,这可是真的巧了,不知是怎么样的缘分?”
殿中瞬间一静,众仙都十分好奇,天帝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施梓漆闻言看了似玉一眼,视线微转,又落到了姑嵩身上,唯有萧柏悯看着似玉一脸担忧。
似玉眉间微蹙,历劫虽是与本身无关,这这般明面上说出来,多少有些古怪,连她自己都还没能接受他们二人之间这样的关系,却又在凡间有了夫妻之实……
她一时又觉脑袋疼,看向姑嵩面皮紧绷到了极点。
姑嵩闻言抬眼看向她,避重就轻淡道:“往日姨母待我很好,在凡间历劫承蒙她在我身旁教导人事,若不是有姨母,恐怕也不会有我今日……”他说着,琥铂色的眼眸深不可见底,面容依旧清冷,话间意味却莫名深远。
这一语双关,旁人不知晓自然听不出来,可她一听便觉得暧昧至极,尤其是唇齿间轻轻吐出人事二字颇为缱绻,清冷至极的语调都带上几分朦胧意味,叫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忘记了呼吸。
众仙皆转而看向她,她拢在袖间的手微微握紧
,强做镇定微微颔首,言辞苍白无力,“下凡历劫凑巧碰到了,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姑嵩微微垂下眼睫,遮掩了眼中眸色,显得眉眼越发深远,玉面叫人看不出半点不对劲,皙白修长的手指抚过酒盏边缘,唇角的笑意淡得叫人看不起出来,“即便是小事,姑嵩也该和您道一句谢谢,免得姨母不当一回事……”
他若是完全不理睬她倒也好,偏偏又是这样一副敬重有加的模样,这谢谢二字于他来说,无论如何都放不到她身上去,越是这样说,便越叫她心中发虚。
似玉一时间坐立难安,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体大方地回以一笑。
姑嵩闻言神情越发淡漠,静看了她许久,久到旁人都有些疑惑起来才收回了视线。
忽而一声仙乐而起,殿上缓缓飞落下数位仙娥,貌美空灵如清晨聚于花瓣上的露珠,盈盈欲坠叫人不敢妄作大声呼吸。
仙娥们身着鸿衣羽裳在殿中纷纷起舞,舞姿随着仙乐变化多端,时而急促,时而缓慢,叫人应接不暇,舞姿优美飘然,叹为观止。
一曲舞闭,一仙家起而道之,“这舞我记得好像是蓬莱梓漆仙子跳过,当初那一跳可真是犹若惊鸿,叫吾心生叹服不已。”
施梓漆起身回礼,“玉凌仙君谬赞,梓漆愧不敢当。”
些许仙家的注意力当即到了施梓漆身上,今日是大宴,众仙都不似往日那般拘谨,觥筹交错倒也未有闲着的时候。
一仙见了施梓漆,便觉与姑嵩殿下极为相配,脑中瞬间灵光一闪,“我听说梓漆仙子先前也下了凡尘,不知可有与殿下遇见?”
这话一落,众仙纷纷看向施梓漆,视线在玉姿天成的姑嵩和空灵脱俗的施梓漆身上流转,真真是越看越相配。
天帝闻言面露和煦笑意,这蓬莱仙岛也是个势力不输的亲家。
姑嵩闻言未语,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
施梓漆面上一顿,当即微微垂首含笑回道:“遇不遇见皆是命薄所致,倒与吾等本心不同,都是虚幻,还是要看现下。”
众仙闻言纷纷笑语晏晏,越觉二人有戏。
“今日既然玉凌仙君提到了这舞,那梓漆便献丑一番,为诸位仙家跳一曲助酒舞,还望诸位仙家今日尽兴而归。”
这话一出,殿中的气氛便越发热闹起来,众仙皆是兴致勃勃,毕竟这可是美人名头最盛的蓬莱梓漆仙子,她的舞可不多见,如今有幸看见,自然格外欢喜。
天帝越看施梓漆越觉满意,姑嵩若是愿意,他今日就能给他定下来。
似玉见众仙的注意力彻底转移,便微微侧身在天帝一旁轻道:“陛下,我身子不舒服,想要先回去。”
天帝正在兴头上,闻言看了她一眼,见她确实面色苍白,神情恍惚,便也开口和煦安抚道:“既不舒服便回去歇着罢,你和嵩儿现下虽然有些疏离了,但到底以往相识,往后多打照面多多相处便好了。”
“多谢陛下。”似玉完全没心思听,见他说完便急急道了谢,趁着殿中气氛正热闹,起身往一侧殿门走去。
离开时只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她不由转身看去,只见姑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目光清冷疏离,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她呼吸一顿,连忙转身快步往外头走去,那架势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出了殿外再也端不住仪态,即便回了原身飞快地窜进了漂浮在玉阶上的浮云中,小小一只当即淹没在云层中,快速而又不招人眼地飞窜下了玉阶,只余蓬松的毛发时不时在云层中浮现。
罄衣见自家玉姬飞快地消失在了眼前,吓得连忙提起裙摆跑着去追,眨眼间便瞧不见踪影的似玉。
转眼间似玉便跑到了自己的寝宫外头,连一口气都没喘。别看她个头小,跑起来连天界二郎神养的那肥犬儿都不是她的对手。
到了这一处,似玉才觉得没这般慌神,可心头发紧张,想起他刚头那个的眼神,顿时连爪子都开始微微发颤。
她迈着小爪子麻溜地推门进了寝宫,几个小碎步便上了自己的床榻,吃力地钻进了被窝,将小身板彻底埋了起来。
过了许久,罄衣才追到了这处,她进来看到宽大整洁的锦被中间一个小凸起,不由轻声问道:“玉姬,你没事罢?”
那小凸起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罄衣也不敢多打扰,步履轻轻出了宫殿,轻手轻脚带上了宫门。
似玉窝在一团漆黑的被窝里,只觉这一团乱麻已经不是她去面对就能解决的问题,还不如躲起来避,避他避个几万年,便也就淡忘了,她思来想去觉得很妥帖,可完全没有注意到,若是拖个几万年,她便又要等上几万年才能嫁给天帝做天后。
她想了一会儿便觉头痛,恍惚间便痛到晕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却身处一处黑洞之中,这一觉睡得极为舒服,她微微伸了一个懒腰,便迈着爪子,扭着小屁股慢悠悠往外走去。
外头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寸草不生,连地都是干涩裂开的,几乎没有脆皮的生物能在这里存活下来。
似玉走了几步却闻到了一股人气,还有一些血腥味。
她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眼神显出了几分凶狠,猛地一扭大脑袋往血腥味那处走去,果然瞧见了一个小人儿,与几千年前救她的那个白月光大哥哥长得极为相似,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一颗脑袋一张嘴,只是模样缩小了许多,就像她一样一直是这里的袖珍兽,不由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
他腿上好像受了伤,走不动路,只能倒在这一处休息,而且十分警惕,她迈爪几乎没有声音,却能被他察觉,猛地睁眼看来,琥铂色的眼眸里是比兽类还要凛冽凶狠的眼神。
比她还凶?
她眼儿一沉,眉头一皱,猛然跃上了一旁点点高的小山坡,居高临下看着他,“小东西,打哪儿来的?”
少年微微抬眼看向她,清隽的眉眼已经显路几分端倪,许是还没有长开,面庞清秀至极,颇有几分美人韵味。
似玉有些看傻了眼,小人儿虽小了些,可长得确实很赏心悦目,抓过来当宠物养倒是不错的选择,实在饿得慌了还可以拿来饱腹好几顿,真真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他显然伤的不轻,看来的眼神警惕非常,可一见是这么点大的炸毛球儿,不由愣了一下,“你是何物种?”
似玉小奶爪狠剁了一下山坡,咧嘴露出一抹坏笑,“我是你姑奶奶~”
少年闻言眼睫微微一掀,垂下眼睫似乎不怎么想搭理她。
似玉见他不理睬,一时面色发沉,从小山坡上一跃而下,迈着爪子走到他身旁徘徊,“嗷呜”一口咬住了他的裤脚,使劲往后扯去,想要将他拖回窝去。
可人家虽是少年,也依旧比它大了不知多少倍,哪由得她拖得动。
她一时牙根紧咬,使了吃奶的劲,撅着小屁股死命往后扯,瞧着极为吃力。
少年看了这卖力的毛球半晌,腿微微往回一收,将裤脚从她嘴里扯了回来。
似玉失了力,顿时往后一仰摔了个大跟头,好在小身板灵活得很,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维持了些许体面,面露凶残瞪着他,“你可别以为腿比我长就了不起,我在这一处可是地头狮,你要是乖乖听我的话,去我的住处好生伺候我,便有你一口饭吃,否则,我摁不死你!”
少年闻言眼眸微动,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她的小爪,还没有他的手指头粗,一时看着这奇怪的毛球儿不语。
似玉见他一点也不生怕意,还用这般轻蔑的眼神看着她的身板,一时直气得往他胸口一撞, “小玩意儿,给你狂的,我和你说话听见没,别给我整那爱搭不理的作劲儿,狮不爱看!!!”她越发气恼,顶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在他胸口死命撒波,脑袋上的毛都用力地掉了不少,轻飘飘飞扬在空中。
少年不由轻笑出声,听在耳里如清泉划过石上,清冽悦耳,极为好听。
似玉听见他的笑声,只觉自己的心猛然一颤,突然惊醒过来,发现周围黑漆漆一片,她依旧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头。
自从回到天宫,她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却不想姑嵩回来了,危机点到达了顶峰,她却睡着了,且还做起了梦……
她回想起梦,思绪一下又飘远了去。
她记得自己那时见他笑得好看,越发生了养他的心思,她洞里没什么摆设,自然想要耀眼一些的东西做装饰。
见拖不回去,便又是给他包扎伤口喂水送食,又是给他揉揉按按,在他身旁忙活了好几日,可是操劳至极。
好不容易才将他骗到了自己洞门口,却不想这小东西又站在门口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