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同时看向窗外,澡堂子的方位,为了配合十二史,整个澡堂封锁起来,里面的人尽数清除,十二史就在里面,除了他们,还有朝曦和沈斐。
“以十二史的身手,要不了多久那女子与宁王便会葬身于此。”他十分自信,“主子且瞧着,出来的一定是十二史。”
砰!
澡堂子的正门被人踹开,朝曦一身狼狈,脸上挂了彩。
这回的杀手好厉害,用掉了她一半的银针才打死,不过收到了好多银票,雇主非常大方,给他们一人三五张银票。
杀手这个职业处处需要钱,比如她原来在怡春院时,有个杀手总爱装成客人混进来,每次都一掷千金,扮演的无懈可击,没有一个人怀疑他,唯有朝曦。
她数次发现这人磨指甲的声音,不知是紧张还是习惯,大拇指和二拇指对磨,这个小动作藏在袖子里,没人瞧见,加上环境嘈杂,更不可能有人听见,只有朝曦听见了。
她在自己房间时发现隔壁有这种声音,出去买药时又有这种声音,久而久之便晓得了他是杀手。
朝曦总能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中发现他们的行踪,就好比昨天那个刺客,如果是一般人,还真不可能听到动静,赤着脚,一点声音都没有,可朝曦就是听到了,她的耳朵太灵了,尤其是专心的时候,一根针掉在布上的声音她都能听见,从小就是靠着这种本事不知道抓了多少毒·物,师祖都抓不过她。
这是朝曦的天赋。
她拉了拉衣物,将沈斐更紧的绑在背上,不知是不是勒的难受,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响起。
“哇。”朝曦大喜,“沈斐你终于醒了。”
第34章 你最厉害
一歪头,沈斐眉头蹙紧, 似是难受的狠了, 撑起身子, 手臂垫在朝曦背上,缓口气后瞧了瞧四周。
十二史是死了,还剩下一些善后的黑衣人, 潜伏在黑暗里, 也不露面, 只在有人接近的时候打晕拖走,保这里一片宁静,不被打扰。
楼上那人不死心,含恨道, “主子,这一片都被咱们控制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蠢货!”屏风后的女人怒喝,“你想告诉全天下是我杀了宁王吗?”
宁王的身份特殊, 既是摄政王, 又是皇上的师傅, 还是保住大顺的英雄,呼声极高,朝廷七成的人心甘情愿被他控制,一旦她杀宁王的事泄露出去, 只怕自己的位子也坐不稳。
所以这事只能暗中做, 偷偷的做, 决不能让任何人走漏风声。
人越多,越容易暴露,可事到如今,已别无他法。
那女子朝窗外瞧了一眼,没想到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冒出个武艺高强的乡野村姑,坏了她的计划,可恨!
“这里闹得这么大,已经瞒不住,宁王的人很快就会知道,胭脂,你继续传递假消息,误导宁王的人,千万不能让他们找来。”
帘子后有一姑娘单膝跪地,叩了一礼后翻另一个窗户离开。
“至于你……”女子阴冷的笑声透过帘子传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一柱香的时辰内杀了宁王,若是办不到,提头来见我。”
跪着那人当即跌坐在地,不是他没出息,是一柱香的时间太短了,他小命休也。
主子太谨慎了,不让请当地的杀手,也不放心花重金求来的,怕这些人出卖她,既然能为了钱杀人,自然也能为了钱出卖她。
况且很多杀手组织都有规矩,第一条就是不杀宁王,不敢杀,也不会杀,宁王是保住大顺的英雄,他们再没有道德,这点良知还是有的。
没办法只能动用从小培养的暗卫,少一个,主子便心疼一回,这些人都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不知道养了多少年,花了多少心血和银子,全折损在朝曦手里,别说是主子心疼,就是他也心疼。
他可是亲眼瞧见主子对这些暗卫多上心,给了最大的方便和支持。
初接触时这些人个个不屑,根本不受他控制,只听主子一个人的,主子给了他一面令牌,他们才听话。
都说有多大本事就有多大脾气,现在死了,还真是讽刺啊。
主子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无声无息,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爬起来,出了小屋,吩咐人过来,交代些事情。
好几次交手,他并非对朝曦完全没有了解,朝曦功夫再高也没用,她单纯,不晓得隐藏自己,暴露了很多东西。
譬如说无论再好的轻功,落地无声,隐藏,潜行的完美无缺,谁也发现不了的情况下,她居然每次都能提前知晓,并且做好准备。
本来应该他们在暗,登时变成了她在暗偷袭,攻个防不胜防,如此才会接连失败。
可她是怎么发现的?
没瞧见她与外人交涉,单单纯纯一个人,买不着消息,他们的人也都很可靠,不可能自投罗网告诉她自己几时偷袭,那么问题一定出在她身上。
她有什么远超常人的能力,比如说听力过人。
并非没有这种人,他以前见过一个嗅觉特别灵敏的人,他一进门便知道他干了什么,从哪条巷子进来的,早上吃了什么,尽数猜了出来,厉害异常,如果所料不错,朝曦也是这样的人。
到底是不是他还不确定,不过马上就知道了。
朝曦遇到了一个麻烦,有人敲打兵器,不停的干扰她的判断,她使的是暗器,需要在听力的配合下才能百发百中,叮当叮当的响声让她无法安心,已经失手好几次,失手一次,便代表着俩人多一份危险。
她毕竟只有一个人,还要护着沈斐,怕他们伤着沈斐,不敢站出来,始终靠着墙走。
虽然有可能被人包饺子,但是好歹不用腹背受敌,后面是安全的。
“朝曦,把我放下来吧。”他的腿还没好,两只手要搂住朝曦,空不出手帮朝曦,如此只会拖累朝曦,不如将他放下,“我坐在角落等你。”
朝曦不肯,“我还要突围呢。”
这话更像笑话,人这么多,她还带着沈斐,又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身上挂了彩,体力严重消耗,架不住这么多人的车轮战,那些人还拿捏了她的弱点。
说是弱点,其实也不是,因为没了听觉,她还有嗅觉。
自小闻遍百草,需要辨别各种毒和药的少女嗅觉也十分灵敏,就像人的左手和右手一样,左手受了伤,使不动,还可以换右手,朝曦深吸一口气,指尖登时冒出几根银子,快速朝身后射出。
这些人跟刚刚在屋里的那些完全不能比,那些人扛了许久才中针,这些就像撒豆子似的,刷刷刷倒了一片。
她的银针上抹了剧毒,药效极快,没人救治当即便不行了。
他们没有沈斐命好,有个朝曦不要钱似的往嘴里塞解药,他们中了针几乎相当于判了死刑,只能默默等死,然而即便这样,还是有人源源不断冲上来,不怕死似的,补替上死的那些人,几乎朝朝曦扑来。
人实在太多,朝曦真有些招架不住,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糊了眼睛,也不敢擦,只偶尔甩头时将汗水甩飞,因为带着沈斐,无法做出大幅度的动作,严重拖了后腿。
沈斐自己也知道,一只手揽在她脖间,一只手去解朝曦胸前的结,用的是衣裳系的,四个角兜住,将他兜在里面,结很大,也很好解,他两只手配合,用力一拉人便掉了下来。
脚下有些虚,扶住墙也只能勉强站起,撑不住很快倒了下去,坐在墙根。
“你干嘛?”朝曦忙着制敌,没空管身上,不小心就让他下来了。
沈斐轻轻一笑,“别担心,我在这里你也能保护我。”
朝曦还是担心,步伐都乱了。
沈斐叹息,“信不过我,总该信你自己吧?”
那双碎星一般的眼睛望着她,“我等你。”
朝曦受了鼓励似的,身上疲惫全消,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若是死了,沈斐也会死,所以绝不能死。
人实在太多,朝曦用掉了大半银针,一摸身上,发现所剩无几,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住。
百忙之中回头,发现沈斐背对着她,扶着墙钻进了屋内。
骗子,说好等我的!
朝曦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只配合的挡在外面,给他拖延时间,沈斐的腿伤还没有好全,走上一两步就会跌倒,爬起来继续走,再跌,再爬,没多久又从里面出来。
身后燃起熊熊大火,他把铺里的几盏油灯洒了,这种灯只要烧起来,轻易浇不灭,扩散的速度极快。
许是完成了使命,这人又坐回朝曦身后,静静瞧着四周,脸上跟平时一样,没有半点变化,还是那样淡然,平静,亦如第一次见他时,也是如此这般,像旁观者似的,丝毫不知道危险的人是他。
他对待生命随意的有点像路边的石头,可有时候又觉得珍惜的像一块宝玉,叫朝曦分不清哪个是他,反正都是他就是啦。
朝曦的银针很快用完,她强撑着身子顶在外面,知道自己坚持不久,正打算拼着以伤换伤的打法也要保护沈斐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口哨。
这些人听到哨声,竟齐齐停手,还活着的搬动死了的尸体,麻溜退去,当着他们的面收拾战场,什么东西都不留,大街上顷刻间空了,冷冷清清,只留下斑驳的血迹证明这里发生过一场大屠杀。
雇佣他们的雇主真的好谨慎,一点线索都不留,来的及时,走的也及时。
朝曦一直紧盯着他们,怕是什么阴谋诡计,她体力不支,那些人收拾战场的时候没阻止,任他们打扫,等他们全走完才放松身子,挺不住似的,整个人朝后倒去,没有摔在地上,被沈斐接在怀里,隐隐听到沈斐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想必压着他了。
“沈斐。”朝曦有些骄傲,“我把他们打跑了。”
事实上跟她无关,是沈斐点火烧房子的行为救了他们,他的下属已经循着烟火找来。
他们正在到处搜查沈斐,任何动静都会过去瞧瞧,怕是沈斐找他们发出的信号,也因此屡屡被骗。
那女子和她的属下很狡猾,好几次弄出假的动静吸引他们过去,一来拖延他们找到沈斐的时间,二来就像狼来的故事,几次之后他们便不会相信,也会错过沈斐真正的信号,怀的是奸诈之心。
好在他们有个明辨是非的领将,在数人打斗和大火之间选了大火,成功见着了他们日日夜夜想见的人。
宁王怀里抱着一个人,细声柔语道,“嗯,你最厉害了。”
朝曦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安然睡了过去。
第35章 二中选一
听说人快死时会瞧见自己的一生, 走马灯似的, 往事一幕幕冒出。
不知是不是太累,还是真的要死了, 朝曦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三五岁时的模样, 被师祖关在一个四周全是黑暗的屋子里, 让她给线穿针。
屋子太黑, 她的眼睛完全看不见,只能摸索着从匣子里拿出针,一根一根的穿,穿的很慢,一整天也才七八根而已。
她在黑暗里行走自如的能力并非自愿去学, 是被逼的,不学就没饭吃,不学就不放她出来,朝曦迟钝,不会哭,单单逆来顺受似的,觉得这是应该做的。
她一个乱葬岗捡来的孩子,能活着已是十分幸运。
不奢求什么,不代表不会做梦, 梦做的多了, 险些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总以为自己梦里的那些是真的, 其实揭开假象,真相很残酷。
她从小到大都被关在屋子里,每天有人给她拿各种各样的东西识别,训练她。
师祖自己完不成的愿望,全部寄托在她身上。
师傅将她带回药谷时,一眼就被师祖相中,从那天起同龄人都喊她师叔,连师傅都对她敬而远之。
朝曦问她‘师叔’是什么意思?师傅便说你长的太急,人家以为你十七八岁,跟我一般大小,都喊你师叔,是长辈的意思,惊不惊喜?
朝曦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惊喜,只觉得有些怪。
同龄人喊她师叔,师傅喊她师妹,她喊师傅叫师傅,这辈分乱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依旧每天喊师傅叫师傅,师祖是师祖,但是在别人嘴里,她真正的师傅变成了师祖。
她去问师祖,师祖便冷冷瞧她,瞧的她浑身冒冷汗,师祖一句废话都没有,除了医药上的事,其它根本懒得教她。
朝曦不怎么识字就是因为她没教,她认为识得医书便是,其它的朝曦过来问她,便老僧入定似的,理也不理。
朝曦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没有一句夸奖,也没有一句温暖的话,整个谷里的人见着她便躲,仿佛她是恶魔似的,唯独师傅稍稍例外一些。
朝曦觉得师傅是不一样的,每次师傅出谷,她都想着法子跟在师傅后面,亦或者藏在她的马车里,一躲一两天,不吃不喝就这么趴在马车的座椅下,听师傅翻来覆去的折腾,瞧见谁就勾搭谁的娇笑声。
等到了地方,木已成舟,不愿意待在山谷,想让朝曦自己回去,朝曦打死不回,没办法只能搁在一边,自己办完事再送她回去。
朝曦有限的几次游玩都是跟着师傅,总有办法混到师傅的马车上。
这样的局面一直到她十五岁,师祖给她改名一鸣,寓意一鸣惊人的意思,还打算把谷主的位子传给她,吓的她办完仪式立马偷偷潜进师傅的马车上溜了。
临行前师傅上上下下检查过,就怕她再跟过来,但是朝曦也有法子,躲在马车下,攥住底下撑住的木架,一路坚持到谷外,瞧见差不多了才出来,位置从底下变成了上头,躺在马车的顶上。
她长大了,马车座椅下躲不进去了。
说来有些羞涩,她对这个把她从乱葬岗带回来,又愿意跟她说话,虽然老是叫她小拖油瓶的师傅有着深深依赖,即便师傅把她抛给了师祖,老是觉得她拖累,从来没有自愿带她出来过,她依旧喜欢她。
喜欢到自己骗自己,把那些不美好的去掉,编织成美好的回忆,其实哪来的美好?
她这一生五分之一都在师傅的嫌弃下度过,五分之一自己出来独过,还有五分之三是在师祖的残酷训练下,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怕她心里染上尘埃。
那日沈斐一口咬定,她习的便是九鸣针法,还说了习性和条件,朝曦便懂了。
她习的确实是九鸣针法,师祖从小将她关在屋里,训练她的听觉,嗅觉和视觉,就是希望她能心无旁贷练习九鸣针法。
只有没接触过世界的人才能做到,恰好朝曦的世界一片空白,她又刚好喜欢学医,是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