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那群杀手来过她家,知道位置,如果再来袭击,肯定先袭击她家,不会想到沈斐就睡在隔壁。
沈斐听到动静,也好有时间逃跑或是藏起来,刘大娘家里有个地窖,上面压着水缸,不认真找绝对找不到,因为他们根本想不到乡下还有这种跟机关差不多的东西。
朝曦一切办妥后才放心回自己屋,拿画了腰牌的纸,谁知打开抽屉发现真的腰牌,这腰牌一直收在沈斐那里,怎么会出现在这?
朝曦自己画的掖在很深的地方,没被动过,沈斐应该没发现她的意图,这腰牌就是随意搁的?
有了腰牌更好办事,朝曦将腰牌拿在手里,先去集上找一些老先生,算命的,古董铺,药铺,各种人都找过,没人知道,没办法只能进城,城里的人见多识广,能人异士多。
还跟街上一样,先找了古董铺,伙计只看材料,发现不是好料根本没心思解释上面的字,事实上他也不认识,这东西不是中原的。
没办法朝曦又去了算命的铺子,这种走南闯北的人应该见过吧?一路上的算命铺挨个问了一遍,还是没人晓得,本以为是怕惹祸上身,谁料给了银子,人家还是那句话,不认识。
正打算放弃,突然瞧见地摊上有人卖书。
朝曦突然想到村里的书生,喜欢看禁书,就是那种别国写的书,大顺不让出,但他每次都能买到。
既然他能买到,说明有人卖,为了赚钱,小贩偷偷印书,偷偷拿去卖,不是不可能。
元国怎么说也算大国,出过不少诗人,深受大家喜爱,有商机,小贩们自然甘愿冒险。
朝曦当即蹲下,找他问问,没有一张口就直说,反倒先翻起了书,来来回回翻了几圈就是不买,只摇头道,“没什么好书。”
那小贩一听,登时贼头贼脑四处瞧了瞧,发现身边没别人,便神神秘秘问她,“公子想要什么书?”
怎么又叫她公子?
朝曦往身上一瞧才发现穿了沈斐的衣裳,她的衣裳洗了没干,正好沈斐的衣裳多,便翻出来一套穿,带着沈斐身上的香,格外好闻。
朝曦第一次穿时就注意了,从此穿上瘾似的,找各种借口穿他的衣裳,叫他没衣裳穿,这人每次都唉声叹气,也不说她,只表情无奈极了。
朝曦就喜欢看他这种似宠非宠的表情,特别有意思,仿佛让着她一样,叫朝曦体验了一把小鸟依人的感觉。
“有没有元国的书?”朝曦先试探一番,如果有,这厮保不齐认识元国的字。
那小贩脸上先是为难了些,后又凑过来小声说,“贵,公子确定要买?”
“自然。”朝曦从怀里掂量了一块碎银子出来,“爷有钱。”
既然都认错了,干脆这样吧,解释起来也挺麻烦的。
“公子稍等。”那小贩连忙将身后的布袋提出来,搁里面翻翻找找,好半响找出三五本来,“这几本都是元国的诗人写的,可有意境,公子不妨看看?”
朝曦拿了一本翻开瞧瞧,果然是大顺文字,“这是谁翻译的?准不准确?”
“准,小人的母亲是元国人,小人从小学习元国字,对过,绝对准确。”
朝曦大喜,“那这几本我都要了。”
她伸手进怀里,准备拿钱,状似不经意似的,掏出腰牌来,“哎,差点忘了,这是一个病人忘我那的,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重要吗?重要我就想办法还给他,不重要就算了。”
那小贩拿在手里,陡然惊变,“公子,这东西十分重要,没了要掉脑袋的。”
???
“什么东西?”朝曦试图打听。
那小贩根本没有防备,直言道,“这个是元军的军牌。”
小贩细细解释,“打仗难免会有死伤,尸体带不回来,唯有这腰牌无论如何都要带回来,元国有落地生根的说法,无论人在哪,只要腰牌回来,人的魂便会跟着回来。”
“那你刚刚说要掉脑袋,怎么回事?”朝曦继续打听。
“军人丢了军牌,就相当于丞相丢了官印,可不就是掉脑袋的事。”
“这样啊。”朝曦将腰牌要回来,“那这东西我必须还回去,对了,元军那边没有大夫吗?什么样的情况下元军的人跑来这边找大夫?”
小贩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元军狡猾无比,咱们寻常百姓怎么猜得到他们想什么?”
顿了顿,道,“难道他们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又?”这个‘又’字用的很好。
“元军奸诈狡猾,打仗前喜欢办成流氓地痞,小偷山贼,偷我们的东西,拿我们的,抢我们的,等到粮草攒够了,又用来攻打我们,可恶至极。”小贩咬牙切齿。
朝曦失笑,“你母亲不也是元人吗?”
“元人是元人,元军是元军,小人分得清。”小贩母亲是元人,父亲是大顺人,自古男儿向爹,小贩也站在父亲这边,全当自己是大顺人。
朝曦点头,“多些小哥解惑,这几本你帮我包起来吧。”
这几本都是禁书,卖的贵,小贩面上一喜,连忙用油纸包起来,系上绳子给朝曦提着,“公子慢走。”
朝曦颌首,付了钱,拎着东西离开,腰牌问到了,那贼人的身份也清楚了,很有可能故技重施,又扮小贼来偷百姓的东西,等到了积攒够财物,便来攻打大顺。
难怪沈斐瞧见腰牌面色大变,普通人根本不认识腰牌,也不知道这玩意象征着元军即将到来,他们即便逮着了贼人也没用,只以为这东西是他一道偷来的,万一再遇到一个糊涂的县令,也认不出腰牌,就只能等着元军攻打过来。
元军又捞了钱,还打了城,一举双得。
不过他们今年运气不好,正好遇到一个识货的人,那腰牌一下就被沈斐识破,并且重视起来。
他开始应该只是个想法,招来自己人一查,才发现确有其事,近来的确出现了大量丢失财物的现象,前两天刘大娘其实提醒过她,朝曦仗着自己有功夫,没怎么在意。
现在想想天刚擦黑便敢过来偷东西,里头有人都不怕,根本不可能是普通小偷,打的本来就是被人发现就弄死那人的想法,沈斐就是个例子。
朝曦来的再晚一些,这人也该中了招。
可元军攻打大顺,跟他有什么关系?报官不就得了,为什么非要自己跑?
他难道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官?少了他大顺会吃亏?
朝曦想来想去,都不知道他什么想法,还是她对他当真了解太少,这人也忘恩负义,只管自己收拾了东西跑,根本不管她们的死活?
朝曦捏着那腰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是这玩意儿,让她对沈斐产生了怀疑。
沈斐上回说过要相信他,一定要相信他,不要怀疑他。
原来朝曦确实很相信他,可这么个情况,让她怎么相信?
腰牌出现在抽屉里本身就很古怪,是沈斐为了引她出去查腰牌搁的吧,如果所料不差,家里现在应该不止一个人,有沈斐,还有他的一群家属,在商量着什么时候走。
朝曦被他几番折腾,已经看开,他想走,她还能将人打断腿不让走不成,迟早都要走,即便没有今天这事,下回说不定就是别的事,这人不属于村庄,他有一片更广阔的天空,刚来时朝曦便知道,现在更是清楚的瞧见差距,她与沈斐的差距。
罢了罢了,全当是一场交易,她给这人治腿,这人陪她演一场过家家。
朝曦想开了,倒没觉得那般难受,回去的路上一个人发了一会儿的呆,瞧见家里的灯亮着,便又等了一会儿,等里面的人聊完再进去。
也不知等了多久,天都黑了,才终于有几道影子从窗台上跳出来,翻墙离开。
朝曦拍了拍坐在台阶上弄脏的屁股,推开门进去,沈斐又在包饺子,他似乎以为朝曦喜欢吃,连续包了一天,肉馅不知道是自己弄的,还是刘大娘弄的,朝曦回来时已经包了满满一大桌,用油纸铺在桌子上,床头柜上也尽是。
“你今天回来的很晚。”沈斐瞥了她一眼。
朝曦有时候真的看不透他,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装的跟没事人一样,演技真好。
既然他演,那她也演,“有点事耽误了。”
朝曦去厨房拿隔板,捡了小半的饺子煮,煮完俩人分吃,中间没怎么说过话,一反常态沈斐也没发现。
他继续包饺子,想把盆里的肉馅用完,皮是外面买的,一看那个皮擀大小一样又均匀便知道,自己擀的没这么光滑。
朝曦想了想,将上回没用完的布料拿出来,准备绣个荷包。
沈斐说他们家乡成亲前男子会送女子定情信物,其实这边也有这样的习俗,女子送男子定情信物,只不过朝曦太急,没来得及准备。
她总觉得无论自己准备什么,沈斐都不怎么需要,他什么都有,见过,用过,都能买到。
总归要走了,送他一个念想,想她就留着,不想丢了便是,会不会想她是他的事,送不送是她的事。
朝曦手工不行,胜在用心,想绣个鸳鸯,绣成了鸭子,好在用的色彩鲜艳,勉强还能看出是个鸳鸯,一天绣不完,她只绣了一半,希望明天还能继续绣。
临睡前朝曦将荷包搁在桌子上,稍稍洗漱完上床,正打算吹灯睡觉,沈斐突然说话。
“朝曦,我的病好了。”
朝曦一愣。
记得前几天她问这人什么时候补洞房花烛夜,这人说等他病好,现在病好了,是不是暗示着可以洞房?
“等你腿好的时候吧。”他想,她又不想了,抱着一丝期望,希望真能等到他腿好。
沈斐摇头,“来不及了。”
他回头看朝曦,那双眼还是一如既往,黑潭似的,一眼望不到头,“那个腰牌你该知道了吧?”
朝曦沉默片刻点头。
“当今圣上七岁,尚不能明辨是非,明后善妒,我才离开不过两月,她便不断派人杀我,排除朝廷异己,不断安插自己的人,若真有本事倒也罢了,可惜这人空有野心,成事不足。”
沈斐目光幽幽,“若我不回去,待元军攻来,明后不敢应战,一定会下令放弃京城,退守长安。”
“这里的百姓怎么办?”
“凤凰山谁来守?”
风从窗外吹来,刮起沈斐额间的碎发,更显得人如冠玉,貌似潘安,露出的肌肤晶莹透亮,一看就是那种没吃过苦,没干过活的大少爷。
偏偏他不是。
朝曦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不像她认识的那个知书达理、温润如玉的书生,也不像那个躺在床上,任她为所欲为,拿她没有办法的沈斐。
原来以为他最多是个富贵公子,后来觉得他是权贵子孙,现在突然发现没那么简单。
朝曦咽了咽口水,试探性的问,“你就是那个……权倾天下、独揽朝政的……”
还是不敢说出口,朝曦及时止住。
不可能,不可能,那个摄政王怎么可能是沈斐,听说那人极其霸道,跟沈斐完全两个性子,而且京城离这里不算太近,他是怎么跑来这里,还恰好掉崖的?
“没错。”沈斐不给她怀疑的机会,“我就是那个摄政王。”
风刮的更大,沈斐坐在窗口,衣袍猎猎,宛如欲飞的仙人似的。
他居然就是师傅嘴里的摄政王?
朝曦捂着额头,完全不敢置信,一定是没睡醒,躺一会儿试试。
“朝曦。”沈斐跟着躺下,“用不了多久,最多半年,等我办完事就回来。”
朝曦突然坐起来,“沈斐,我已经跟你见过师傅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沈斐蹙眉,“记得。”
“从前有个人找师傅求医,师傅看中那人的样貌,非要睡他一睡,那人身中蛊毒,除了师傅无人能解,没奈何只能同意,后来他的毒清出来,人没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师傅带走。”
“我不知道是为了报复,还是想让师傅负责,总之将她带走了。”
朝曦转身瞅他,“那人将师傅带走了。”
沈斐没有反应。
“真的带走了。”
朝曦又重复了一遍。
沈斐似乎听不懂似的,一直沉默。
朝曦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强迫自己笑,“咱们俩和师傅的经历好像是不是?”
第45章 来了来了
“都一样看病。”
“都一样被要挟。”
“沈斐。”朝曦终于撕下面子, 直言道,“你也可以的。”
可以把我带走, 半年而已,很快就能回来。
沈斐摇头,“外面太危险了。”
骗子, “你功夫都没有我高。”
他的那些下属也打不过她,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知道了。
朝曦还小的时候被师祖选中, 让她一边学习医术,一边练功,那时候朝曦不懂, 问师祖学医是为了救死扶伤,练功是为什么?
师祖掀开衣摆,给她看空荡荡的裤筒,“我因为没打过别人,所以少了一双腿,你也想这样吗?”
朝曦当然不想,至此非常努力的练功, 不小心练过头,发现师傅打不过她,师叔也打不过她, 谷里没人是她的对手。
但是师傅嘴上硬撑, 说看她小, 让着她。
那时候朝曦天真, 从来没怀疑过, 现在……
不能再直视师傅。
“你都可以活的好好的,我也可以。”朝曦坚持。
沈斐还是摇头,“朝曦,在那里武力不是第一,要靠这里活着。”
他指了指脑子。
朝曦不服:“我也很聪明。”
她试图找几个例子,“你晕迷时一直是我保护你。”
“那是运气好。”
“你一直跟你的下属有联系我都知道。”
“我从来没瞒过。”
“那腰牌的事你没说之前我就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