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打得什么主意她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她敢肯定,如果不是十分在意的东西,谁肯花功夫一直盯着守着?
还记得刚去凤凰山的山谷时,碰到世间罕见的脆骨蛇,朝曦小心饲养,日日放在眼皮子底下,观察它是怎么接骨?又是怎么生活的?
给它喂的东西它吃不吃?这个温度对它来说有没有太高?
观察入微,精心养着,因为在乎脆骨蛇。
后来小花蛇因为生命力顽强,又总爱偷袭她,打扰她睡觉,所以朝曦随便关在一个笼子里,想起来喂一下,想不起来让它饿两天,几乎随缘养。
完全是两种态度,如果沈斐是后一种,他应该想起来,让人过来监视她一把,想不起来便不监视,但是朝曦几乎每天都有被监视的感觉。
哼哼,当初我追你时你爱搭不理,现在报应来了吧?
他不主动还好,一主动,朝曦当即收拾东西,又换了一个地方。
昨天已经搬离了书苑旁边,随便找了一户人家住,夫子没当成,因为没去,她就是不想用沈斐给她的方便,她要靠自己的双手。
铺里也不去了,因为有沈斐插足,反正有沈斐的地方她通通不去。
让这厮也尝尝难受的滋味。
朝曦跟昨天一样,打算找户人家落脚,她也不找好的,专门找那种孤家寡人的院子,倒也好找。
京城繁华,家家户户刷了新墙,铺了新瓦,若是哪家还是原来那种破旧的小院子,必然是孤家寡人无疑。
多数都是婆婆,不知经历了什么,只留下孤身一人,据说是因为女子的寿命比男子长,到了这个年龄,浑身都是病,朝曦的医术正好可以用上。
她没多少银子,只有医术,免费治病,做饭,外加照顾老人,几乎没人拒绝,这次遇到意外,她被人用防备的眼神盯着,门都不给她开。
朝曦无奈放弃,正准备换一家,隔壁的门打开,“你会医术?”
朝曦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颌首,“我是大夫。”
“我这里有空位你要住吗?”那女子也很谨慎,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闻到她身上的药香味才逐渐放下心来。
朝曦求之不得,“自然要。”
说着就要进去,那女子拦住她,“我有个条件,你必须治好我相公。”
朝曦顿了顿,没答应也没拒绝,“先让我进去看看情况。”
那女子有些犹豫,许久才让开身子,放朝曦进来,“你要做好准备。”
其实不太信任她,也怀疑她的医术,众所周知,很多手艺活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朝曦一个女孩子,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学不到太多东西。
怕别人对她防备,不敢让她住,朝曦特意没挽头发,所以那女子一眼道破她是女儿身。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朝曦担心马再跟上回似的,被人偷走,连马一起牵了进来。
这户人家院子不小,马正好拉去柴房门口,绳索栓在窗户上。
“你先跟我说说你相公的情况,都有什么反应?”看病人前要先洗手,朝曦边洗边问。
“就是突然变得疑神疑鬼,总说房间里有……我被他吓得都不敢回屋了。”那女子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一个人把屋子锁上,门窗全部紧闭,不让光透进去,说是那东西让他这么做的,他要是不从,就杀了他。”
朝曦甩了甩手上的水,“就这两天开始的吗?”
那女子点头,“就这两天。”
“有没有受过什么刺激?”朝曦继续问。
“有啊,前两天喝醉酒后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坟头,回来就病了,找道士来看,没两天道士也死了,太巧了,相公便怀疑是……那玩意做的。”
朝曦从马车上拿出自己的方巾,擦了擦手道,“是邪门了一点,不过嫂嫂别担心,没什么大碍。”
吓破胆了而已,稳回来就好。
“我写两副平安符,你烧了浸水喂他喝下,不出二日便可痊愈。”
她说着还真从药箱里拿出两副黄纸,又沾了些朱砂,直接用手画符,不一会儿,两张平安符画好。
想了想,又掏出一个荷包,“这里面有保平安的东西,切记让他时刻带着身上,如此鬼神难近其身。”
那女子望着荷包,表情惊奇,“你还会道术?”
“道医不分家嘛。”其实她哪会什么道术,那黄纸是用药材的根部做的,烧成了灰便是一味镇定安神的药,再加上荷包双重保障,她相公心里安定了,便不会再疑神疑鬼,那些个‘神啊鬼啊’自然消散。
世上有没有鬼朝曦不知道,她只知道人心里有,越是怕,越会觉得在。
许是喝醉酒后迷了路,正好找了个地方休息,结果第二天醒来发现是坟头,被吓破胆,越想越怕,于是接连做噩梦,觉得有人要害他,其实都是心理作用,她使的是祝由术,专门治心。
镇定安神的药只是辅助效果,真正能治好他的是黄符,是厉害的高人,只要告诉他她能解决,并且一副笃定的样子,表现的越厉害,他便越相信,以为鬼怪真的被她解决,心魔也会跟着消失,病自然治好。
那女子拿了黄符,半信半疑,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烧成灰,兑水后跑去敲里屋的门,“相公,你有救了,我找到一个很厉害的大夫,她知道怎么解决那些东西……”
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干脆消失,那女子进了房间,屋子修葺的不错,隔音很好,朝曦在院子里居然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也许在小声交流着什么?
她也不急,将马车上早便割好的草拿下来一些,喂马吃东西,它吃东西慢,小半个时辰才吃完,那女子还没出来,又等了等,人终于从那扇门后跨了出来,“我相公睡着了。”
她脸上挂满了惊喜,“大夫是神医啊。”
朝曦给她的香包里头还有安眠的作用,药量大,他会一觉睡到天亮,根本没有半点意识,也不会做梦,如此他便会相信符纸有用,鬼神真的退去。
朝曦淡然一笑,“有用就好。”
那女子感激她,立马带她去了另一个房间,里面似乎有人住过,床被铺好,东西齐全。
“相公这两天闹得,我都不敢回去,只得在这屋里暂时歇息歇息,床我睡过,神医不要嫌弃。”她家里也不是很富,没那么多被子换着睡,只得将被子翻过一面道,“神医睡这面便是。”
“好。”
朝曦其实不嫌弃,不过她已经翻了过去,总不能再换回来吧?
正赶上累,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来得及休息,不等那女子离开朝曦便已经爬上了床,那女子识趣,没打扰她,将门一关让她好好休息。
朝曦太累,闷头便睡,一觉睡到黄昏,昨天跟李安生约定好今天教他武功,俩眼一睁发现屋里一片漆黑,担心李安生等她,立马爬起来,简单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去找李安生。
来了好几天,门口的人认识她,拦都没拦便让她进去,朝曦熟门熟路上了顶楼,打开门一看,李安生不在。
“你们公子去哪了?”朝曦又退出来问守在楼梯口的丫鬟。
丫鬟福了福身,道:“府上来了贵客,公子在招待贵客。”
贵客?
谈生意吗?
还是几个狐朋狗友聚一聚?
第59章 是因为她
李安生是生意人, 朋友应该很多, 时不时聚一聚, 喝个小酒之类的实属正常, 该是大忙人来着,难为他每天还能抽出一两个时辰教她认字读书。
认字繁杂又麻烦,李安生也不烦,依旧耐耐心心教她,弄的朝曦颇是不好意思。
总想帮李安生做些事情,奈何李安生有钱有势,还是皇商, 不出意外几乎没人敢得罪他。
根本没机会帮他的忙,他府上最少十个大夫,随时备着,又没人生病,朝曦最大的本领也派不上用场。
其实她除了医术之外, 还有一个拿手的, 武功。
实在不行当他的侍卫, 保护他得了。
听说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每次出行最少十几个侍卫,怕被人袭击,或是绑架勒索,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据说李安生的妹妹就曾经被一帮土匪绑架过, 后来交了银子, 他妹妹还是死了。
朝曦偶尔间听李安生提起过, 他妹妹如果还活着,如今差不多十八,跟朝曦一般大小,一样不爱读书,喜欢练武,这大概也是李安生第一次见她,便对她有好感,忍不住帮她补课的原因。
虽然是沾了别人的光,不过朝曦还是很感激他,等他回来便问问他需不需要侍卫,不收月例,管吃管喝的那种。
朝曦等了又等,李安生还是没回来,他是个十分守时的人,很少这样,除非出了什么意外。
是再等等?还是出去找他?
朝曦有些担心他出意外,喝醉酒后迷路,亦或是被哪个姑娘看中,下个药之类的。
出了她师傅这样动不动就下药迷晕美男的人,朝曦不得不往这方面想,李安生长得一点不比沈斐差,也有这方面的风险。
算了,出去找找他,没事就假装路过,有事扛回来。
朝曦站起来,打开门问楼梯口守着的丫鬟,“你们家公子一般在哪地方招待贵客?”
丫鬟摇头,“我们不能告诉你。”
公子招待的贵客不一般,不能让旁人冲撞了那位贵客。
朝曦瞧了瞧天色,“你们不觉得现在太晚了吗?他还没回来,就不怕他出什么意外?”
她都在担心,不信两个丫鬟不着急,认识李安生也有一段时间,他可从来没这么晚过。
“这个……”两个丫鬟面面相嘘,拿不定主意。
“我会武功,如果当真出了意外,我可以及时将他救出来。”朝曦保证道。
丫鬟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公子在望月阁。”
公子招待的贵客委实厉害,不能得罪,如果他真的出事,府上的侍卫和家丁根本不敢帮忙,闹不好就是连累自己丢小命的事。
都是出来赚钱的,哪个愿意赔上自己?
朝曦若是愿意,让她去便是。
她指了指最高的地方,“就那里,姑娘先在外头瞧两眼,没出事千万不要进去。”
朝曦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她本来只是尝试一下能不能套出消息,不行就算了,没想到丫鬟还真的告诉了她。
那就去看看吧。
朝曦有点担心沈斐手眼通天,摸到这里,李府目前是她唯一的净土,希望不要沦陷。
她朝丫鬟指的地方走去,望月楼望月楼,肯定越高越好,方便赏月,不用再找人问,朝曦直接去往顶楼,还没到地方便听到楼顶的说话声。
顶楼是个四处漏风的凉亭,专门用来赏月,没地方藏身,所以朝曦没上去,只在底下一层听上面的动静,如果李安生出事,应该会有声音。
事实证明她瞎操了心,李安生没事,正与人谈生意,听语气谈的很好。
她闭上眼,听觉越发敏锐,听到了杯子搁在桌上的声音,手举起,摩擦到衣裳的声音,也许还不小心碰到了脖子上的项链,应该挂的很长,尾部哗啦啦的响,那种音略钝,又重,说明是金银之物,银子不值钱,是金吧,能将大串金子挂在身上,这是一个审美十分奇特的人。
不可能是沈斐,沈斐是越简单越好,如果不细摸他的料子,会以为只是普通的衣裳,因为是他,所以穿出了高贵的气质。
另一个声音很明显是李安生,他喜欢喝茶,空杯的时候食指绕着杯沿一圈一圈的打转,看着杯子被摁的七歪八倒,然后再站回来。
这种恶趣味就好像欺负一个人,欺负到她哭,然后再把她哄好,再欺负一样,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楼顶上似乎就只有两个人,没听到其它动静,谈的好像是丝绸生意,俩人一个卖布,一个做染房买卖。
不知是市价上升还是怎么地,原来那个做染房的提高了价钱,还想着法子偷工减料,李安生吃不消,便想着换一家。
这位东家虽然审美比较奇葩,不过他家的生意做的确实大,原来是农民出身,东西实在,质量也有保证,俩人一拍即合,生意谈成,便没忍住喝了小酒,一拖拖到现在。
总之他没事,东家又不是沈斐朝曦便放心了,听他们说话无聊,朝曦下来走动走动,李安生还没回来,她惦记着借宿给她的那家人,想回去看看那女子的相公病稳定了没有?
也就前脚刚走的功夫,后脚便有人上了望月楼,那人直入顶楼,穿过一面面屏风,绕到一个个桌椅,跪在无数纱帐面前。
“公子。”
只轻轻喊了一句,什么话都没说。
风吹过,刮起粉红的纱帐,露出身后的景象,一个人长身玉立,站在望月楼的窗前,遥遥望着什么?
李安生也在看着他,“这位公子说是来谈生意的,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人是罗老板带过来的,罗老板对他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怠慢,还告诉他,若是招待不周,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他怎么说都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说别的,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罗老板那么有钱,还会怕一个人怕成这样?
这人的身份不言而喻,不是权臣,也是皇亲国戚。
自古商为贱,商人再有钱,也比不上芝麻大的小官,随便动些手脚,生意便做不下去,所以大多数时候商人都会找个靠山,靠山越大,生意做的越红火。
想想罗老板原来只是个小染房,不足十人,也就近两年突飞猛进,陡然挤进京城的富豪榜上,说没有靠山,鬼都不信,这人该不会就是他的靠山吧?
脚下一疼,罗老板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又暗示一样朝他挤眉弄眼,看他不上道,干脆小声直言,“老弟啊,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李安生不理,“让我猜猜你的身份吧。”
不等人说话,他又继续,“先帝只有一个儿子,皇上七岁,唯一的皇后前几天被打入冷宫,娘家连根拔起,太后倒是有几个亲戚,可惜对得上号的一个都没有,不是皇亲国戚,能让罗老哥怕成这样的,只能是朝廷重臣。”
“朝廷中这么年轻,又身居高位的只有三个人,第一,杨少顷,第二,太后的弟弟穆青大将军,还有一个人,当今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