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茜茜愁眉苦脸，五官都要皱到一起了。
谢煜歪着头，手肘搭在车窗上，手背支着棱角分明的下颌处，窗外的风灌进来，将他的短发吹得稍显凌乱，安抚道：“他们会喜欢你的，”他说着，话音微顿，不甚在意的整理着压出褶皱的袖口：“对你不满意又怎样，往后要跟我过一辈子的是你，不是他们，你无需讨好任何人。”
夏茜茜闻言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眼尾扫了一眼坐在驾驶室里把着方向盘的年过中旬的司机，呐呐道：“什么一辈子呀……怎么突然说这些。”
谢煜偏头睨她，眼底带着几分顽劣，难辨其中深意，不正经道：“实话实说罢了，我都已经做好和你过一辈子的准备了。”
他习惯了懒散，以最散漫的方式，说着最赤诚的话。
他坦荡且直接，不屑于撒谎，面对数以千计的情话，他也只讲那些，他想做的，能做。
夏茜茜茫然看着他，粉色的唇瓣张了张，小声道：“你别开玩笑了。”
她长发被吹得张牙舞爪，一丝一缕的发丝贴在脸侧，迷失了视线。
谢煜削薄的唇抿了抿，徒然正色，透着些许认真，他歪着脑袋，“我没开玩笑。”
大概有的时候想象力是丰富，在脑海中绘制着未来的蓝图，她是其中的主角，而他则迫不及待的想要同她共度余生。
*
谢煜的话自然是没有得到回复的。
于夏茜茜而言，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性格本就是偏慢热的，太过着急，步步紧逼反而让她惶然退缩，如一只胆小的兔子，来人太过靠近，她就会忙不迭扭头躲进身后的小森林里。
谢煜轻叹一口气，到底还是他太过操之过急了。
谢老头子住在郊外的老宅子里，光是从市里出去就有一段路程，过去足足要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夏茜茜半路上撑不住，倚着靠背钓鱼，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突然一歪，又倏地清醒一二，最后斜着身体，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浅眠。
谢煜平静的看着窗外，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从繁花似锦的市区到人烟稀少的街区。
他在偏过头来时，那边的少女已经阖着眼皮，打瞌睡。
她睡得迷迷糊糊，坐姿仍旧端正，纤细的双腿并拢，双手缩在卫衣的袖子里，上半身倾斜，还戴着连帽卫衣带着的帽子，长发分成两束垂至胸前。
他看了两眼，抬手将车窗关了，接着又倾身过去，复而将另一边的车窗关上，车内不断穿梭的气流停滞下来，将耳边风声挡在窗外。
谢煜低眸看着眼前睡得不□□稳的女孩，眉心都无意识的蹙起，白皙的脸颊在凌乱碎发下透着几分苍白。
他忽然抬手，动作轻缓，揽过她的浑圆骨感的肩头，慢慢将距离拉进，让她的脑袋靠着自己。
夏茜茜在靠进他怀中的一瞬动了动，谢煜以为她要醒来，最后也只模糊不清的嘟嚷了几句，又哼哼唧唧的睡过去。
前边坐在驾驶室里年过中旬司机透过后视镜往后排瞅了一眼，全程都颇为识相的一声不吭，极力将自己当成空气，不打扰后座那对儿小情侣。
比巴掌大点的后视镜里，正好将两人的脸映在其中。
而此时两人也靠得极近，夏茜茜的测脸贴着谢煜的胸膛，车内灯光昏暗，衬得他面部表情格外柔和，五官明暗分明。
他低着头看怀里的少女，眼里汲着宠溺。
倘若夏茜茜此时是醒的，看见了心里铁定能乐开花，但现在中年司机看着只觉着惊悚，接着是一片慨叹，又感欣慰。
张肖在谢家当职司机也有个三四年了，对于谢家的情况也有几分了解。
谢家家大业大，在B市小有名气，也算是半个豪门，面上风光无限暗地里的那些手段却是又毒又恨，那豪华别墅下压着的破事又脏又臭，谢煜不喜欢回去。
以他的性格，那些阴狠的手段他学不来。
从张肖到谢家开始，就知道宅子里那两位小公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货色，一个两个都皮得很，一个赛过一个。
他此刻还怀疑，这车里的谢煜怕不是脱胎换骨，平日里那些飞扬跋扈一点不见，痞气肆意有所收敛，仿佛换了一个人。
好在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张肖从未见过这位少爷这幅模样，眼中清透，映着小姑凉秀气的睡颜。
谢煜那目中无人的劲头，谢家一众人无人不知无人不知，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心里藏了人，隐匿极深。
倘若谁动了，他指不定会红着眼拼命。
*
夏茜茜再醒过来时，车已经停下来，窗外一片绿意，城市喧嚣不见丝毫。
她揉了揉眼睛，四散的意识才慢慢回笼。她右手边的车门开着，身边的塑料袋被人先一步提下车，车外谢煜和旁人交谈着什么。
她拉开车门下车，顺手关上。
发出“嘭——”的一声。
谢煜闻声，视线慢慢遁过来，落在她身上时顿了顿。
他信步绕过大半个车身，立在她面前：“醒了？”
夏茜茜轻嗯一声，不安分的四处发量：“我们到了？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她说着，有点懊恼的挠了挠头发，“你怎么不叫醒我呀？”
她瘪了瘪嘴角，生怕留下什么不好的映像。
谢煜将她买的东西提过来，“没，我们刚到，准备去叫你来着。”
夏茜茜听他这么说，吊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下来，四处打量着眼前的环境。
她还来不及多看，谢煜已经推开院门进去，她忙不迭跟上。
小院子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般极度奢华，还有个小喷泉什么，这小院落占地面积倒不大，却摆满了这种花草植物。
眼前遍地花叶，仿若置身于一片梦幻的原始森林。
她蓦然想起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林记》，更应眼前景色。
这里才是现今，真正算得上世外桃花林。
穿过一个只能容纳一人过去，缠着绿色藤蔓的小拱门，夏茜茜才瞧见一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洒水壶，站在花架前浇花的老人。
清澈的水源从莲蓬里撒出来，浇在花叶上，愈显得晶莹剔透，一片生机勃勃。
老人背对着他们，身上穿着一件衬衫外边套着无袖马甲，一头白花花的银发颇为亮眼，一旁的圆形玻璃桌上放着一台收音机，正放着昆曲，老人家还有模有样的学了两句。
谢煜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话音带着尊敬，喊了一声“爷爷”。
老人动作迟缓的放下手里的洒水壶，慢吞吞转过身，动作不算利索，却也颇为稳当。
谢老爷子虽是年过花甲，却不驼背，腰杆挺得笔直，精神却依旧倍佳，平日里素来爱养些花花草草，闲来无事便打理打理，听着昆曲，坐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泡茶，修生养息。
他旋过身来，夏茜茜才将老人的脸看了个真切。
一张历经岁月，沟壑纵横的脸，他鼻梁上架着圆框老花眼镜，镜片下的眼睛并不浑浊，反而清透得很，想来年轻时也是同一辈中的佼佼者。
夏茜茜站在原地愣了半响，有些手足无措，心中将各种称呼一一虑过，最后一时犯傻，倏地弯下腰，来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中气十足的跟着谢煜嚎了一声：“爷爷好！”
第52章 五十二把98k
夏茜茜愣了半响, 心中将各种称呼一一虑过, 最后一时犯傻, 倏地弯下腰，来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中气十足的跟着谢煜嚎了一声：“爷爷好！”
老人家瞧见夏茜茜时，脸上表情明显一愣, 接着目光从上至下，落在她跟谢煜相交而握的手上，眼睛登时一亮。
随即又飞快收敛于眼睑之下。
气氛一时凝固，唯独桌上的台收音机还断断续续唱着戏曲儿，许是郊外信号不太好，唱着唱着还时不时卡壳，一下有声一下无声。
最后那收音机干脆罢工不干，只留一段冗长嘈杂的沙沙声。
夏茜茜还弓着腰, 目光直直落在脚下微微湿润的鹅暖石铺成的小路上。
emmm…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沉静两秒, 也不知是谁绷不住，一声嗤笑从唇角溢出。
极其短促的一声, 末尾带着点儿气音。
是谢煜，站在她身旁, 看着她这幅茫然呆傻的劲, 简直快要被她蠢哭了。
哭笑不得。
夏茜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掀起眼皮子, 装模作样的轻咳两声, 慢吞吞直起上半身，又不太自在的抚了抚衣摆。
谢老爷子收回微顿的目光，那双饱经风霜的手交叠，搁在拐杖把手上，缓慢挪着步子。他一步一顿，拐杖点在地上，一下一下，一声一声，带着点闷音。
到底年过七十有余，马上奔八十的老人家，虽不至于沦落至坐轮椅的地步，但手脚都不算是太利索。
他颤颤巍巍走过来，脚下步子略显凌乱，老爷子板着脸，来势汹汹，边走还边骂骂咧咧的用力顿了顿拐杖：“你这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啊你！？就怕我这个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子死在这老宅子里，你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说话间，老人已经走到谢煜面前，相距左右不过一臂。二话不说，那两指粗的拐杖已经毫不客气的怼过来，一下打在谢煜小腿上。
实打实的一下，不带任何弄虚作假。
看着都疼。
夏茜茜心尖一突，仍不动声色。
谢煜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挨了一下也不生气，反而不甚在意的伸手扶着谢老爷子的手臂，漫不经心的出声：“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么？”
老爷子似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抽了口气，拿着拐杖，又是毫不留情的两下。
“你这龟孙子，愣是想气死我这老头子是不是？还回来做什么？干脆别回来了，见着你还要折了我的阳寿，滚滚滚！赶紧滚远些。”
夏茜茜听着那一声“龟孙子”，嘴角不受控制的扯了扯，有些想笑，却硬生生的憋住了。
这位小少爷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
谢煜面不改色，长眉一挑，往后退了两步，拉着夏茜茜，作势转身要走。
谢老头子瞪着眼，临时反悔，又气又急：“干什么干什么！你要去哪去？！”
谢煜则身，懒洋洋看着他：“你不是要赶我走？”
“我是要你走，又没让旁边那小姑娘走，你拉着人家作甚？赶紧撒开。”谢老爷子气地嗷嗷叫，就差原地跳起来把谢煜打一顿。
夏茜茜没插话，乐呵呵的歪了歪脑袋，也总算是给瞧明白了。这谢家爷爷呀也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酷爱养些花花草草，又是一个老顽童。
不用说，这爷孙俩感情是不错，待在一起难免拌嘴，颇有几分水火不容的势头。
谢老爷子说着，上前拉夏茜茜另一只手，一副老鹰护小鸡的架势，将她拉过来。
谢煜眼梢抬了抬，杵在那不动了。
夏茜茜留在这，他必然也不会走。
她摸了摸鼻子，小声介绍道：“谢爷爷，我是谢煜的朋友。”
谢煜跟在后面，散漫补充一句：“是女朋友。”
谢老爷子一听他说话就来气，扬起拐杖，佯装要打他。
不过老爷子唬得住别人，却唬不住谢煜。
他倒是一点不怕。
夏茜茜扶着谢老爷子顺着院落中间鹅卵石小路进屋，谢煜在后边将买的礼品拿上，顺手将时好时坏的收音机一并带进去。
小院子中间坐落着一间颇有年代感的老宅子，不比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反而颇有一番风味。
谢老爷子素来喜静，不喜城市喧嚣、纷纷扰扰，早年不再管谢家家事，当起甩手掌柜后，便在这郊外买下这一宅子，彻底搬过来住，逍遥自在得很。
虽说这房子外部显得陈旧些，但内部布置倒是非常现代化，各种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地暖空调一样不缺。
夏茜茜脱了鞋，露出暖黄色的袜子，在谢爷爷的指示下从玄关柜里拎了一双女士拖鞋下来，一穿上倒是颇为合脚。
她还来不及深思这里为何会有一双女士拖鞋，谢煜也跟了进来。
扶着谢爷爷在沙发上坐下，夏茜茜才把自己的双肩包摘下来。
这里虽离市区较远，但也并不是没有人家居住，毗邻的街区里挨家挨户的邻居都认识，大大小小的房子皆有，却远远比不上B市中心繁华的。
谢煜进屋起就不知道去哪了，现下偌大的客厅也只剩下夏茜茜和谢爷爷。
她荡着脚丫好奇的四下打量。
这宅子不大，又是偏中国风的设计，带着几分古典的味道。
房子另一侧立着一展风屏，隐约能看清那后面的墙面上挂着一副相框，相片中的人只露一个半身背影，长发一丝不苟的盘成一颗丸子，用一根木簪子固定。
女人身上穿着一件青瓷花纹旗袍，布料贴合肌肤，勾勒出妙曼身姿，她手中拿着一折扇，半展半掩，即使不见正脸，那分风姿卓越也丝毫不减。
隐隐能从她偏头的动作中看出她嘴角藏着一抹笑，留给身后之人。
谢爷爷自然也察觉到了夏茜茜专注的目光，淡淡出声：“那是老婆子年轻时拍的了，也有些年头了。”
夏茜茜回过神来，听出他话语中那三分眷念，七分相思，既说这照片拍下许多年，现如今却依旧保存完好。
他多半也是个念旧之人。
“谢奶奶好漂亮。”夏茜茜由衷感叹一句。
她一时穷词，找不出那些华丽词藻夸赞，便只说最直接的大白话。
也难怪谢煜那张妖孽得自带美颜滤镜效果的脸，这老一辈的基因优势就摆在这呢。
谢爷爷似乎并不想围绕着这已逝之人展开话题，夏茜茜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便不着痕迹的将岔开话题。
*
谢爷爷名唤谢佑军，年轻时当过兵，退役后白手起家，进军商业圈，打拼大半辈子才有了现在的谢家，现下在B市颇有声望的。
此时正四下无人，谢佑军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便有意无意拉着夏茜茜随意聊着家常。
“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谢爷爷将拐杖放在一边，那张尽显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慈祥。
许是老人家生得面善，又有亲和力，夏茜茜只觉着他还挺和蔼可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