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闻言,不敢置信的重复道:“阿妙,你、你说什么?”
太子和太子妃是假夫妻,这若是被人发现就是欺君之罪!陈氏只感觉一阵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太子不喜欢阿妙么?
所以阿妙入宫三年都没有身孕,怪不得她请了名医帮阿妙看,却看不出任何问题来。
一时间陈氏脑中乱成一团,满目震惊的看着姜妙。
姜妙抬起头微微一笑,望着陈氏,眸中闪着水光,声音虽轻却坚定的道:“女儿喜欢的是秦铮,这辈子只认定他一个人。太子殿下为了成全女儿,提出假意娶女儿为妻。等到太子登基后,就会放女儿离开。”
陈氏愕然,彻底愣住了。
她知道女儿不喜针线女红,素日里常跟着哥哥舞刀弄枪,故此跟常来往的太子、秦铮关系都不错。她忽然想起来,在传来儿子姜知瑞和哥哥陈清随的噩耗时,姜妙整个人都像丢了魂儿一般,镇日里浑浑噩噩。
原来,深埋在姜妙心底,从未敢说出口的悲伤,还有姜妙的心上人,秦铮!
“娘,女儿真的喜欢秦铮。”姜妙定定的看着陈氏,凤眸中沁满了泪,像是这些年从未宣之于口的委屈。“他说,等到从西北回来,就上咱们家提亲——”
姜妙说着,声音中不免添了些哽咽。
难怪,她强撑着精神给阿妙找人家、说亲事,见姜妙几次欲言又止,却都懂事的没说什么。
阿妙过得太苦了。
“傻孩子,你心里的苦怎么不告诉娘?”没有姜妙曾经预想过的,自己娘亲得知真相后会对她失望、会伤心,娘眼中只有满满的心疼。
姜妙怔然了片刻,终于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扑到陈氏怀中伤心的哭了起来。
***
宜芝院。
得知陈氏今日入宫,阿娆便替太子妃担心。不知道夫人是否能接受太子和太子妃的事,这对她来说也是个极大的打击了吧!
她命人去随时探听着消息,等到陈氏走的时候,自己还是要去送一送的。
只是还没等阿娆过去,只听施东气喘吁吁的派来通报说:“娘娘和侯夫人过来了!”
阿娆忙扶着腰从软榻上起身。
还没等她走到廊庑下,只见太子妃挽着陈氏笑盈盈的走了过来,阿娆忙上前行礼。
姜妙快走两步扶住了阿娆,一副亲昵的模样。“我说了几次,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这些礼数在人后都免了。”
陈氏也是含笑看着阿娆,先前目光中那些若有若无的复杂,也尽数没了,只剩下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方才在太子妃殿中,听阿妙说了那两件阿娆以命相帮的事,她又怎么会没有触动?
她先是问了阿娆的起居饮食,又叮嘱了些要注意的地方。见阿娆都乖巧的应了,看阿娆愈发觉得喜欢。若是可能,她倒真的愿意把阿娆记到名下做女儿。
虽然那日阿娆说了她不在乎名分,可姜妙得知她不愿再做明珠郡主,反而觉得更应该给阿娆找个好的出身。自己离开宫中之后,阿娆身份不显的话,光有太子的宠爱是不够的。
故此姜妙虽没透露阿娆的身份,只对陈氏说阿娆曾经救过她,心里觉得亏欠阿娆。
三人进到里屋后,陈氏环视了一周,一眼便看出太子和阿娆住在一起。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阿妙不适合深宫的生活,可真的有一日离宫,阿妙又该如何自处?
从没见过太子与太子妃和离的,就算能假死离开,阿妙难道要隐姓埋名的孤独终老么?
三人各有心事,说了一会儿子话,阿娆便和太子妃一齐把陈氏送上了轿子。
“阿娆,累不累?”姜妙见阿娆陪着站了许久,回到宜芝院时拉着阿娆坐下。“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阿娆笑着摇了摇头,道:“娘娘您放心,妾身没有舒服。”
前些日子姜妙把自己私库的钥匙给了阿娆,直言一切用具全部从她的私库拿。阿娆想要拒绝,姜妙却以防患于未然之由,硬塞给了她。
宫中人多手杂,从内务司送过来的东西,难免不会被有心人做手脚。姜妙担心有人对阿娆腹中的孩子下手,干脆以绝后患。
左右她私库中的嫁妆也没打算带走,她要都留给阿娆。
姜妙特意送了几匹柔软的松江棉布来,说给孩子做贴身的衣物穿。还她身边的人开始绣婴儿的小被子,甚至很少拿针线的她,也准备亲手做件小衣裳。
左右娘娘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宫,阿娆已经想好了把孩子抱到太子妃身边养着,才能平息宫中甚嚣尘上的流言——太子选侍在东宫中比太子妃还厉害些。
一时有人通报说太子回来了,两人迎到了廊庑下,姜妙对太子微微点了点头,就笑着说自己还有事,离开了宜芝院。
“今儿吐得还厉害么?”周承庭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揽住阿娆的腰,两人一起走进了里屋。“可曾好好用午膳了?安胎的药都喝了?”
太子公务再忙,也从没忘了关心她。阿娆心中一暖,笑着都应了,道:“好多了。您放心,有娘娘看着妾身,妾身可不敢偷懒耍赖。”
说话间芳芷把药膳给端了上来。太医说了阿娆要少食多餐,在不吐的时候适当吃些补身子的药膳,故此在午膳和晚膳之间,便加了这么一道。
阿娆才见了,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
“孤在这儿,你就不好好吃药膳了?”周承庭从芳芷捧着的托盘上拿过了粉彩小碗,在碗沿儿上探了探温度。“你自己吃,还是孤喂你?”
在屋中服侍的芳芷和结香闻言都抿着嘴笑了,阿娆面上浮出一抹绯色,忙自己接了过来。
她总觉得这药膳有种特别的味道,不大喜欢。可是太子盯着,只能勉强自己吃。过了好一会儿,还没下去半碗。
“要不要孤把太子妃请回来?”周承庭似是漫不经心道。
阿娆听罢,忙又拿起勺子,乖乖的吃了起来。
自己这太子在阿娆面前竟毫无威慑力,远不及太子妃,周承庭认命的叹了口气。
“殿下,娘娘青梅竹马的那位秦世子有消息了么?”阿娆把碗放到一边,小声道:“今儿夫人过来,娘娘只怕是都说了。”
她见到太子妃虽是笑着,可眼角分明是红的,定然是哭过。
那日在猎场时,太子妃说见到了他,太子在追查此事。想到在太子妃的回忆中,那个英武高大却温柔的男子,阿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猛地坐直了身子。
周承庭还来不及回答她、也没来得及让她小心些,只听阿娆道:“殿下,这位秦世子,手臂上有没有疤痕?一道贯穿大半个手臂的伤痕?”
那日在风雨中,似乎有人拉了她一把,才没让她直接滚落山崖,而是堪堪停住了。
阿娆起初以为是哪个护卫。
可今日再想起太子妃的话,阿娆只觉得自己看过娘娘说过的那双眼睛。她仿佛瞧见了一个人,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听了她的话,周承庭慢慢皱起了眉。
“没有。”
可阿娆的话无疑也验证了另一件事,那日大概真的有人帮他,才顺利找到了阿娆。
那个人会是秦铮么?
第77章
阿娆闻言不由有些失望。
如果秦铮曾出现在猎场附近, 见过太子妃的话, 一定也见过她, 出手帮忙就显得合情合理。
“他后来受了伤也不一定。”周承庭开口道:“你说的线索很有用,孤会顺着查下去的。”
听了他的话,阿娆点点头。虽说战场险恶, 奶娘能护着她,或许也有人能护住世子、秦世子——如果太子妃的至亲至爱之人都还在, 娘娘也就不用那么苦。
“这几日孤会比较忙, 不能陪你了。”周承庭说完,见阿娆面上似有雀跃之色,又不紧不慢的补充道:“药膳、安胎药,便由阿妙看着你喝。”
鉴于她实在“前科”太多、“劣迹斑斑”, 周承庭和姜妙, 对她可谓是“严防死守”。
“哦。”阿娆兴致缺缺的应了一声, 在心中暗暗比较着谁对她更纵容些。
周承庭亲自把她送到了太子妃处,叮嘱了一番, 才回了清泰殿。
“殿下,属下去查过了炸药的事。”纪北南已经等在书房, 他呈上一封信笺, 里面是调查的结果。“三皇子的人在秋狩期间都没什么动作, 是六皇子的人。眼下当数太子妃的庶兄姜知瑞,嫌疑更大一些。”
周承庭接过了信笺。
他一目十行的浏览下去, 姜知瑞本身就在兵部, 也因有战功, 被周钧禹所赏识。当年因陈氏已有诰命,便把诰命赏了胡姨娘。等到姜知越殉国后,他更被视为侯府的继承人。
“让人把演武场丢炸药的消息,等孤在正乾宫时,送到皇上面前。”周承庭淡淡的道:“交给皇上的人去查。”
纪北南很快便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当着太子的面,皇上不可能不查,毕竟当时有东宫的人受伤,此时正怀着身孕的太子选侍,因此险些丧命。哪怕是为了安抚太子,周钧禹也要有动作。而一旦消息传出去,周承珏也会闻风而动。能打压周承轩的机会,他不会放过。
那时便要热闹起来了。
“属下明白,属下会帮着三皇子的人,查证此事。”纪北南会意道:“也会帮着他选择恰当的时机,公之于众。”
到时候,哪怕周钧禹想护着自己儿子,只怕也力不从心。
周承轩若想开脱自己,必然也要付出些代价。更重要的是,周承轩私下的动作太多,必定会引来周钧禹的怀疑。
趁着他们内乱,他便能查清当年的真相。
***
京城,云南王府。
慕柯明看着手下送来的消息,确认慕柯容的人也曾在京郊活动。可是,对于那日的马金成口中的姑娘,他心底还是存了更多的期待,那个人是他的妹妹,慕明珠。
“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慕兰月也没让人通报,推门而入道:“昨日我看见——”
慕柯明放下了手里的密信,叹了口气道:“兰月,我跟你说过了,有事过来也要先让人通报一声。”
慕兰月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见书房中没有别人,继续道:“慕兰雅和慕兰馨她们两个又出去了,最近她们跟安贵妃走得很近。哥,难道咱们就还是无动于衷?”
他自是知道他这位二弟势头正好,想要攀附京中的贵人,想要尽快获封世子。
“哥,你可是长子,就算杨氏的身份高些,可慕柯容也是庶子,王妃可没把他记到名下。”慕兰月神色间添了几分不屑,道:“整日里她们两个倒像是多高贵一样!”
慕柯明叹了口气,道:“兰月,你要放平心态。杨家放眼整个云南都是大族,咱们难以抗衡。如果没有明珠,你我会随着他们一同获封?”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慕兰月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明珠、明珠!又是她!”慕兰月咬牙道:“父王、王妃宠着她,娘多疼着她,就连哥哥也是!如今她都死了,哥你能不能不提她了!”
虽然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慕明珠简直是她的噩梦。
王府别的庶女不知道多羡慕她,有慕明珠这样得宠的妹妹,连带着她也能获封郡主。可谁又知道,她所承受的压力?
“兰月!”慕柯明铁青着脸,沉声道:“明珠也是你妹妹!你就没有盼望过,她可能还没死?”
是的,明珠可能还活着!
慕柯明深埋心中的一个秘密,他连云南王都未曾说过。当日跟着明珠出府的,还有她奶娘的女儿。原本她不在随行的人员中,是明珠临时特许她跟着的。那孩子和明珠年龄相仿、身量也差不多。
当时他也受了伤,也只顾着悲伤明珠的死,后续事情都没有过多关注。等到他看到结案的宗卷时已是两年后,其中只有一个女孩儿的尸首。
到底是没有寻着尸首、还是有一个人根本没死?
慕柯明一直没有放弃暗中寻找她,却没敢声张。当初是因为他的贪婪,得陇望蜀,才想着将计就计,好趁机让慕柯容彻底失去争取世子之位的机会。
偏生人算不如天算。
事到如今,他害怕父王深究当日的事情,暴露自己,也没敢多提当日之事。
“你当然还盼着她活着!”慕兰月红了眼,委屈的道:“慕明珠要是活着,她跟父王撒撒娇,只怕你就是云南王世子了,哪里还需要费心筹谋?”
她为了哥哥,压抑着自己的性子,柔顺乖巧的陪着王妃身边,甚至她准备用自己的亲事帮哥哥——难道她做的这些,都还比不上已经死了的慕明珠?
哥哥如今被父王所忽视,不也是因为慕明珠的死吗?
“兰月,哥没有别的意思。”慕柯明声音缓和下来,兰月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可这是两码事,他安抚道:“她是咱们妹妹,你还记得小时候,明珠最喜欢追着你玩,她小胳膊小短腿儿追不上你,摔倒在地上,扁扁嘴刚要哭,你亲一亲、抱一抱她,她就能破涕为笑——”
慕兰月听罢,眸中也闪过一抹追忆之色。那时她也很喜欢自己的妹妹,软软小小的粉嫩团子,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别提多招人疼。
随着年龄的增长,明珠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得宠于父王面前,她才渐渐和明珠生疏了。
“哥,我也很想珠儿。”明珠的噩耗传来时,她也偷偷哭了很久。
慕柯明松了口气,他尤其不愿意看到两个妹妹离心。
他好言安抚了慕兰月几句,看她离开后,把心腹叫了进来。
“想办法查一查秋狩随行的女眷中,有没有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起码六年前,她不在京中。”慕柯明压抑着心中的期待,强作镇定道:“她极为貌美,亦或是容貌有损,调集咱们在京中所有的力量去查。”
来人领命而去,慕柯明摩挲着手中的荷包,目露悲伤之色。
荷包上绣着翠竹,只是制作的人技艺并不好,歪歪扭扭的。可是他却很珍惜,这是明珠送给他的礼物。
珠儿,你到底还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