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姐莫要这么想,你从没招惹过任何人,有人算计你必然为了更深的目的。祸事并非你招惹来的,你才最无辜。”
福清公主轻叹:“但愿父皇早日把作乱的人找出来,不然搅得所有人都不安生。”
十四公主点头附和。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十四公主回到寝宫往床榻上一坐,一颗心彻底乱了。
皇祖母知道了上元节宣德楼发生的事,对父皇与母后说是她说的——可她明明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显然皇祖母有别的消息来源,不好明说,于是随口推到她头上。
想通这一点,十四公主弯唇苦笑。
皇祖母是笃定她即便知道了也不敢对父皇、母后言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一个浮萍般的人,难道要对父皇、母后说皇祖母说谎?这显然不可能。
十四公主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太后的模样。
许久后,她心中生出一个念头:皇祖母真如表面看起来那样慈爱么?
连十三姐都不知道,当初朵嬷嬷是她以身为饵引出来的,尽管她不知道朵嬷嬷做过多少恶事,可让父皇、母后如此重视,朵嬷嬷显然不简单。
朵嬷嬷是慈宁宫的人,萍姑姑也是慈宁宫的人,慈宁宫接二连三出现兴风作浪之人,那安静祥和之下真是一片净土?
慈爱无争的皇祖母,真的毫不知情么?
十四公主微微摇头。
人心难测,在这冰冷的皇宫里,除了心若琉璃的十三姐,她谁都不信。
假如皇祖母并非表面看起来这样,要害十三姐的会不会就是皇祖母?
想到这种可能,十四公主一颗心深深往下坠去,仿佛坠到了无尽深渊,骇得她浑身冰凉,连热血都结了冰。
她是真的怕。
宫中的刀光剑影从来不见血光,而利剑刺来的方向往往来自那些亲近的人。
怎么办,要不要提醒父皇、母后?
十四公主坐立不安,一颗心犹如在油锅里煎。
最后,她还是歇了这个念头。
她无凭无据跑去与父皇议论皇祖母的不是,恐怕除了一顿斥责什么都得不到。
至于母后,她同样不敢冒险。
思来想去,十四公主暗暗下了决心:罢了,以后与十三姐一起去慈宁宫她时刻警惕着,至少不能再让人害了十三姐。
郁谨与姜似回到燕王府时,阿欢午睡还未醒来。
一只大狗卧在小床边打盹,听到动静张望一番,见是二人忙迎了过去,嗅着姜似的手邀功。
今日小主人是它哄睡的。
姜似摸摸大狗的脑袋,轻声道:“继续陪阿欢吧。”
二人离开厢房,进屋叙话。
郁谨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冷笑道:“姜是老得辣,太后这招弃卒保车用得不错。”
第735章 各有心思
如果先前对太后还只是怀疑,现在郁谨则笃定太后有问题。
“先是朵嬷嬷,再是萍姑姑,慈宁宫一次次出问题,太后要真是这样的瞎子也不会有今日。”
尽管太后是以太子妃的身份嫁入皇室,可纵观以往,能从太子妃成为皇后继而成为太后的又有几人?
在皇室这个大泥潭,有时候太早领先不见得是好事,而是催命符。
可太后偏偏就安安稳稳到了现在,无所出也不怕,收养了景明帝当皇帝,收养了荣阳长公主解闷,儿女双全,尊贵一生。
这样的女人会是聋子、瞎子?
郁谨一百个不信。
在他看来,也就是被母子之情蒙蔽了双眼的皇帝老子才那么天真。
“太后真是果断,眼见查到萍姑姑身上,先一步自断臂膀,既使后面的调查陷入僵局,又把自己置身受害者的位置从而洗脱嫌疑,令父皇愧疚……”
姜似点头:“太后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经过此事,短时间内父皇恐怕很难对太后产生猜疑了。”
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证据往往没有那么重要,上位者会不会怀疑,愿不愿意相信才重要。
郁谨放下茶盏,声音冷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太后不是三两日能扳倒的,狐狸尾巴既然已经露出来,终归是多做多错,咱们来日方长。”
姜似想了想道:“我还是多跑几趟宜宁侯府,争取从外祖母口中问出些线索来。”
往事如烟,许多秘密都埋在了时间的长河里,想要翻出来找当事人无疑最方便。
“嗯,过了这几日再说。”
郁谨才刚成为皇后之子,最近走亲访友反而不美。
夫妻二人折腾了大半日也乏了,收拾一番便歇下了。
日头由当中渐渐西移,一日眨眼就过去了。
太后身体不适的消息从宫里传到了宫外,齐王等人借着进宫探望太后的机会顺理成章去了各自母妃那里打探消息。
打听的自然是郁谨成为皇后之子的事。
鲁王拍拍心口,有些后怕:“母妃,幸亏您只生了儿子一个,不然睡一觉起来弟弟成别人家的了,您说可怎么办?”
“怎么办?”将门出身的宁妃冷冷一笑,是那种浓眉俊目的明艳,手往桌几上一拍,桌几上的茶蛊就猛地跳起来,继而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看一眼惨淡收场的茶蛊,鲁王眨眨眼,忽然觉得自己的后怕是多余的。
他媳妇摸菜刀时他哪怕搂着天仙都不敢干啥,想来父皇的心情与他差不多。
这般想着,鲁王心中一动,嘿嘿笑道:“母妃,儿子求您个事呗。”
“说。”宁妃吐出一个字。
皇上突然把燕王记在皇后名下,对她影响虽然不大,可终归是有一丝不爽快。
平日看着好脾气的皇上动作未免太迅速了些,简直让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这一次是把燕王记在皇后名下,焉知下一次又是什么奇事?
想想这些,宁妃能有好心情才怪。
“母妃,您看乐哥儿也大了,您儿媳肚子里说不准还有了孙女,儿子一直是个郡王也不是个事啊——”
宁妃拿眼睨着儿子,似笑非笑问:“所以呢?”
鲁王笑容越发灿烂:“所以您替儿子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让他把儿子的爵位提一提呗。不求多高,亲王就可以了……”
宁妃一指门口:“滚蛋!”
“母妃——”鲁王可怜巴巴站起来。
这可是亲娘啊,不答应帮忙就算了,这反应是不是太绝情了一点儿?
宁妃可不在乎混账儿子的想法,纤细手指又点了点门口。
瞄一眼摔在地上还没收拾走的茶蛊,鲁王灰溜溜走了。
才换上不久的花草纹烟青锦帘微微晃动着,宁妃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人都有上进之心,她诞下皇子,升为宁妃,当然也曾惦记过更进一步,可随着儿子年岁渐长,就收拾好心情决定享受人生了。
让儿子这样的性子去争那个位子,就是逼着儿子去送死。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且指望将来儿子把她接出去快活呢,哪会想不开。
郡王在眼下这种乱糟糟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护身符。
但愿儿子平平安安,子孙满堂。
宁妃想着这些,心情更差了,抬脚把摔得只剩一个杯底的茶蛊踢出去老远,扭身走进了里室。
庄妃那边,又是另一番景象。
蜀王进宫比鲁王还要早些,此时正与庄妃相对而坐,默默喝着茶。
“你媳妇还没动静么?”庄妃轻轻吹了吹茶盏,抿了一口。
为着母子讲话方便,蜀王特意没带蜀王妃进宫,闻言神情带出几分阴鸷。
庄妃见状劝道:“你们还年轻,不急。”
“可我不急,恐怕有人急了。”
庄妃把茶盏往桌几上一放,笑道:“你说齐王,还是燕王?”
蜀王沉默片刻,道:“儿子本来只把老四当对手,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老七,还真是猝不及防。”
庄妃笑了笑,淡淡道:“既然猝不及防,那就缓一缓吧。”
“母妃,您的意思是——”
庄妃抬手把垂落的碎发抿到耳后,嘴角笑意浅淡:“若没有太后身体不适的事,我也要找机会与你说一说。你与齐王对上,既不占嫡,也不占长,原本就落了下风,凭借不过是皇上对你的几分偏爱与你外祖父桃李满天下的根基,可这些比起正统规矩终究不值一提——”
“母妃——”
庄妃叹气:“你听母妃说完。”
史上立子以爱不是没有,放在皇上身上希望却不大。
当然,儿子大了,有争一争的心当母妃的只能尽量帮衬,但帮衬归帮衬,眼见事不可行该缓一缓还是要缓的。
“现在燕王成了皇后之子,虽不是皇后亲生,却勉强占了一个‘嫡’字,对一些臣子来说这甚至比齐王居长还要重要。眼下你不妨退一退,由他们二人一争高下。”
“可是母妃,万一他们中的一人脱颖而出,到时候哪还有儿子的机会——”
庄妃语气淡淡:“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当然会有落空的风险,但最差不过是保持老样子罢了,总比废太子与晋王要好。六儿,你就听母妃的,先静观其变,再审时度势而为。”
第736章 齐王的危机感
蜀王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儿子听母妃的。”
他是想争那个位子,望着那个位子就眼红,可如果连母妃都不看好,希望他缓一缓,那他除了静候机会也无路可走。
他与晋王不一样。
晋王没有母族和妻族当依靠,完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除了拼命别无他法,而他需要顾虑得就多了。
见儿子没有反对,庄妃心底舒了口气,指了指窗边摆放的棋盘:“六儿陪母妃手谈一局吧,难得进宫一趟。”
母子二人收拾好心情,对弈起来。
贤妃那里,气氛就糟糕多了。
才气吐血的贤妃憔悴得仿佛老了七八岁,病恹恹靠着床头与齐王叙话。
“母妃,事情怎么这么突然?”齐王沉默良久问了一句,心中不是没有埋怨。
先前要李氏害燕王妃就是母妃的主意,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没有害成燕王妃,反而把李氏给搭了进去。
说起来,还是母妃没有谋划周全。
这也就罢了,老七被父皇给了皇后,母妃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他,实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听齐王问起,贤妃脸色越发苍白,干枯的嘴唇微微颤抖:“你父皇连太后那边都没透露一个字,当日叫了宗人令进宫就把事情给定了……”
提到这个,贤妃又想吐血了。
她是老七的亲生母亲,结果朝堂上宣布了,事情成了定局,皇上才知会她一声。
不用想,她现在已经成了宫里宫外彻头彻尾的笑话,不知多少人背后谈笑。
可恨她高居贤妃之位,后有国公府支持,却连自己儿子都守不住。
在贤妃看来,她嫌弃自己的儿子是一回事,而儿子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了别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亲手毁了这个儿子,也不想便宜别人,尤其是便宜了皇后。
多少年来,她屈居皇后之下,用来宽慰自己的理由便是皇后无子。谁成想那个让她在子嗣一事上鄙视了多年的女人,居然把她儿子给抢走了!
抢得如此干脆利落,如此容易,以至于她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贤妃缓缓闭上眼睛,平复着翻涌的心情。
太医说了,她不宜再大悲大怒,不然身体就要彻底垮了。
没戴上凤冠却熬垮了身子,那她才真成了彻底的笑话,现在至少还有机会。
且看能笑到最后的是谁。
“母妃——”
听到齐王的喊声,贤妃睁开眼睛,落到齐王面上的目光越发温和。
她的希望,全部都在儿子身上了。
贤妃缓缓开口:“真是低估了皇后,都说咬人的狗不叫,我一直不以为然,现在被狠狠咬了一口才知道老话都是有道理的。”
齐王张张嘴,想说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可眼前之人毕竟是自己生母,抱怨的话只能默默咽了下去。
“母妃,您说父皇对老七究竟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贤妃扬了扬眉梢,却觉哪怕做出这样的动作都有些吃力,轻轻喘了口气道,“不过是被皇后灌了迷魂汤罢了,总不能是看着老七出类拔萃,要让他当太子吧?”
“可万一呢?”
贤妃默了默。
齐王用力抹了一把脸,苦笑:“母妃,老七连正儿八经的皇室教育都没受过,生来就顶着妨克父皇的名声被送了出去。可他偏偏在这样的逆境中一点亏都没吃,居然还成了半个嫡子。儿子夜间辗转,每每思及此事就心生惶恐,甚至有种老七是不是真命之子的错觉——”
“胡说!”贤妃一声冷喝,苍白如雪的面颊染上殷红。
齐王抿了抿薄唇,没吭声。
贤妃还是无法认同儿子的话:“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你父皇对老七没有那个心思。”
齐王久久沉默着,沉默到贤妃想要再说些什么时,轻声道:“此一时彼一时,放在数月前,想来父皇也没有把老七记在皇后名下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
齐王眼神如冰,一字一顿道:“养虎为患是大忌,您说呢?”
不管母妃对老七态度如何,老七到底是母妃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有弄死老七的心思,总要试探母妃的意思。
贤妃自然明白齐王话中之意,见他神情狠厉,不但不难受,反而松了口气。
老四在群臣中名声素来不错,可这未尝不是一柄双刃剑,有时候会束缚了老四的手脚,让他不够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