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冬天的柳叶
时间:2019-03-03 09:57:10

  刚才说话的妇人就是受过伯府恩惠的,听着八婶的污言秽语,一口浓痰啐在了她脸上:“我呸,你嘴里嚼什么蛆呢?我男人没了的时候五个孩子眼看都要饿死了,是五哥五嫂给的活命钱。五哥见我家老二机灵,还专门出钱供他上学。五哥五嫂的恩情有的白眼狼不记着,我可是记着呢。走,找族长说理去,族长今日要不把你们两个黑心烂肺的赶出去,我就碰死在族长家门口,也算还了五哥五嫂的恩情!”
  族人群情激奋,推搡着八叔八婶去了族长家。
  这种情景下族长即便想存私心也没法子,更何况能当族长必须是德高望重之人,这样的人最重名誉,为了平息众怒直接把八叔八婶赶出了庄子。
  时人格外重宗族,宗族的束缚还要凌驾于律法之上,比如族中处置某人,官府是不会插手的,而失去宗族庇护的人就会很悲惨了。
  八叔八婶喊破了喉咙也没能使族长收回成命,从此好长一段时间失去了消息。
  谢殷楼跪在灵堂里,面无表情听管事附耳禀报了情况,嘴角轻轻扬起,望着棺椁上的白绸花默道:父亲、母亲,你们放心吧,儿子会撑起伯府照顾好妹妹的……
  很快永昌伯夫妇的头七过了,姜似见谢青杳精神好转,便提出回府。
  谢青杳虽然心中不舍,却也知道没有留人久住的道理。
  这个时候她不由看了兄长一眼,心道大哥要是能与阿似结为眷侣就好了,这样她们就能整日在一起了。
  说到底,还是哥哥不争气。
  少女眼中的哀怨让谢殷楼莫名其妙之余有些受不住,忙对姜似道:“姜四妹,我送你出府吧。”
  谢青杳嘴角微抽。
  大哥这么迫不及待送人家走,也难怪不讨人喜欢。
  “两府离得这么近,不必麻烦谢大哥了。”
  谢殷楼坚持:“姜四妹陪着青杳这么久,相送是应该的。”
  姜似不是忸怩之人,见谢殷楼这么说,便不再推辞。
  世人爱看热闹,尤其红白喜事的热闹最爱看。永昌伯夫妇过世,请了僧人、道士各十数人做道场,吹吹打打每日引了无数人来看。
  郁谨也是雷打不动来看热闹的一员。
 
 
第190章 遇袭
 
  封王的仪式还在准备中,燕王府更是没有修葺好,在郁谨看来,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琐事,当然没有与姜似见一面重要。
  那日,姜似的眼泪好似小锥子,在他心底敲出了坑。
  他十分想知道她为什么那般伤心,可是她竟然住在永昌伯府不走了!
  想到永昌伯府里有一位眉眼清冷的俊秀少年,郁七皇子这颗心就七上八下的。
  他早就打探得一清二楚,这位永昌伯世子与阿似是青梅竹马,从小就有情分,现在都懂事了再来个朝夕相处,万一阿似一时想不开怎么办?
  没错,在郁谨看来,姜似心悦除了他之外的任何男人都属于想不开!
  “主子,喝水。”龙旦递过来一个水壶。
  郁谨伸手接过,抿了一口水,神色突然一滞,抓着水壶的手不由加大了力道。
  永昌伯府门口外,谢殷楼停下来冲姜似拱手:“姜四妹,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按规矩,重孝在身的人是不能进别人家门的。
  姜似屈膝回礼:“谢大哥不必如此客气,我与青杳是最好的朋友。”
  谢殷楼疏冷的神色微缓:“青杳有姜四妹这样的朋友,是她的幸运。”
  姜似心中惭愧,垂眸避开谢殷楼的视线,低低道:“并没有。谢大哥,我先回府了,不耽误你忙。”
  短短七日谢殷楼已经瘦了一圈,一袭白麻孝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却让他显得越发清俊挺拔。
  父母同时过世,对于只能靠自己支撑的人来说无疑极熬人,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体力上。
  谢殷楼定定看着姜似,想笑笑却没有力气,亦不合时宜,只得放柔了声音:“姜四妹慢走。”
  姜似略一点头,匆匆离去。
  谢殷楼站了片刻,转身回府。
  郁谨气得把水壶都捏扁了,扔了壶塞,仰头灌水。
  龙旦瞧在眼里,暗暗摇头:瞧主子这样子不像是喝水,倒像是喝醋。
  水珠顺着郁谨嘴角流下,没入脖颈,等一壶水灌完了,他把水壶一扔,大步流星向东平伯府走去。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刚刚阿似居然不敢瞧谢殷楼那小子。
  “主子——”龙旦抬脚去追。
  郁谨脚步一顿,直直盯着龙旦:“我问你,一个女孩子在一名男子面前害羞,这说明了什么?”
  龙旦脱口而出:“说明她稀罕他?”
  郁谨的脸彻底黑了。
  龙旦眨眨眼。
  好像答对了!
  见郁谨抬脚就走,龙旦赶忙拦住:“主子,您要去哪儿?”
  “去找她问清楚。”
  龙旦一拍额头:“主子,这里可不是南疆啊,现在这么多人看热闹呢,您追到人家大门口问这问那,恐怕不合适吧?”
  郁谨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竭力克制着心中翻江倒海的醋意,冷冷道:“你说得对。”
  白日里不合适,那便晚上问好了,反正阿似回家了。
  什么?夜闯香闺不是君子所为?
  呵呵,他就是登徒子啊,不过只乐意对阿似一个人耍流氓而已。
  郁谨是个认定了人就不回头的性子,心中打定主意,撇下龙旦就往回走。
  先回家养精蓄锐。
  因为永昌伯府这场丧事,整条大街都是热闹的,人群摩肩接踵,很快就隔开了郁谨与龙旦的距离。
  龙旦落在后面忙喊:“主子,等等小的啊——”
  郁谨脑海中还在翻来覆去回放着刚刚少女含羞垂眸的场景,哪里在意侍卫的呼喊,脚下越走越快。
  一名男子从郁谨身侧走过。
  男子眉眼极为普通,衣着亦再寻常不过,放入人海中就如不起眼的一粒水珠,是哪怕刚打过照面转头就不记得长相的那种人。
  这么一个人在拥挤的人群中从郁谨身边走过,自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当二人交错而过时,男子衣袖中寒光一闪,雪亮的匕首向郁谨刺去。
  郁谨虽然心不在焉,可多年来在战场上的厮杀外加天赋所在,早养成了一种对危险的惊人直觉,当那人举起匕首时身体先一步有了反应往一侧避去,顺势抬手去抓那人手腕。
  原本对着心口刺去的匕首最后堪堪从他小臂处划过。
  匕首削发如泥,竹青色的绸衣顿时被划破,小臂处血珠渗了出来。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
  郁谨面色顿变。
  匕首上有毒!
  “主子!”龙旦隔着人群瞧见了这番异状,再也顾不得其他,奋力推开挡在前边的人冲了过来。
  这个瞬息,郁谨与手持匕首的男子已经交锋数次,速度之快甚至都没引起身旁人的注意。
  见龙旦冲过来,男子当机立断后退,钻进人群拔腿就跑。
  “去追!”郁谨果断对龙旦下了命令。
  平日里龙旦虽然嘻嘻哈哈,在郁谨面前颇有些没大没小,但关键时刻对主子的吩咐却不敢打半点折扣,当即就追了上去。
  他并不知道郁谨此刻已经中了毒。
  随着龙旦不断推开挡路的人往前跑,人们终于察觉异样,好热闹的天性促使他们跟上去。
  郁谨趁机来至路旁,瞧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
  当时他反应很快,伤口其实只有浅浅一道,只是这时候渗出的血珠已经变成了乌黑色。
  郁谨伸手摸向系在腰间的荷包。
  荷包里有他在南边得来的解毒丸,能解百毒。
  只是当他的手摸上做工精良的荷包,却停下了动作。他瞬间改变了主意,脚步微踉向一个方向奔去。
  若是龙旦还在,便能发现郁谨所去的方向并不是雀子胡同,而是相反的方向。
  穿过几条小巷,郁谨靠在一户门前,用力拍了拍门。
  “谁?”门内警惕的声音传来,从声音可以听出是名年轻男子。
  “我。”郁谨简单回了一声。
  门内一阵沉默。
  “你是谁?”片刻后,门内声音再次响起。
  这时候,门外传来咚地一声响,好像是重物砸在了门上。
  门内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莫非是哪个缺德的来砸门?
  他把耳朵贴近听了听,却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想了想,年轻人还是悄悄把大门拉开一道缝隙,往外一看不由打了个哆嗦。
  门外居然倒着个人!
  年轻人瞬间打开了门。
 
 
第191章 中毒
 
  随着院门打开,门外的人一只手横在了门槛上。
  阿飞第一反应就是左右四顾,看有没有人瞧见这一幕。
  见四下无人,他不由松了口气,嘀咕道:“真是人心坏了啊,那么宽的大街不晕,晕在人家门口!”
  等待救助的郁谨:“……”真没想到,阿似找的跑腿的居然是这种人。
  这户民宅是姜似租下来的,原本老秦在住,后来老秦混进东平伯府当了车夫,阿飞每日就会过来一阵子,一是有个安全落脚的地方,二是有事方便与老秦联络。
  郁谨对这些一清二楚,这也是他中了毒不回雀子胡同而来这里的原因。
  替阿似跑腿的人见他这种情况,定然会去告诉阿似的,到时候阿似就会过来了,不用他再等到晚上。
  被郁七皇子寄予厚望的阿飞鬼祟探了探头,俯身拖起他两只胳膊,小声道:“不行,得赶紧把这人扔到别人家门口上去!”
  郁谨:“……”忍无可忍抬起头,示意自己还活着。
  阿飞一愣,揉了揉眼:“咦,这人面熟!”
  郁谨眼皮抖了抖。
  这小子又不是没见过他,像他这样俊朗出众的人,见一次难道还不能印象深刻么?
  “咳咳咳——”郁谨轻声咳嗽了两声。
  阿飞恍然大悟:“这好像是姑娘认识的人。”
  说完这话,阿飞又是一阵沉默。
  郁七皇子险些毒气攻心:为什么认出了他还在犹豫!
  “姑娘与这人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呢。”阿飞依然犹豫着。
  郁谨浑身颤了颤,喉咙一阵腥甜。
  真想跳起来拧断这小子的脖子!
  阿飞迟疑了片刻,低叹一声:“罢了,还是先把人拖进来,问问姑娘的意思再说吧。”
  不胡乱做主可是阿飞的好习惯。
  郁谨个头虽高,却还有着少年的单薄,阿飞没费太大力气便把他拖进院子里,找老秦传话去了。
  老秦已经很适应现在的生活了,或者说为了等待与转世的未婚妻子再重逢那个可能,什么样的生活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阿飞找过来时,他正懒懒晒着太阳。
  阿飞羡慕得不行:“我说老秦,你这日子够美的。”
  老秦收回落在永昌伯府糊了白布的大门上的视线,笑笑没说话。
  自从姑娘去了永昌伯府,他每日就在这里盯着。他没有办法跟进去,至少姑娘一旦遇到什么麻烦能尽快知道。
  听阿飞说了事,老秦很快把消息传给了阿蛮。
  阿蛮一听可不敢耽误,急匆匆跑回了海棠居:“姑娘,出事了!”
  姜似才回府不久,按着规矩要去了晦气才能给长辈请安,一番忙碌下来,回到海棠居刚刚歇了口气而已。
  “什么事?”阿蛮急得发白的脸色令姜似心头一跳。
  “是余公子出事了!”
  姜似用力捏紧手中茶杯,声音微扬:“他如何了?”
  “余公子昏迷了,阿飞让老秦来给您传话。”
  姜似手一松,茶杯在桌几上打了个转。
  片刻后,姜似站了起来,匆匆往外走:“阿飞呢?”
  “在府外等着呢。”
  姜似越走越快,脚下仿佛生了风。
  他好端端怎么会昏迷?是生病还是别的原因?阿飞又是如何得知的?
  一连串的问题使姜似几乎小跑起来,恨不得立刻见到阿飞一问究竟。
  快步追在后边的阿蛮暗暗摇头。
  姑娘原来这么关心余公子啊,那怎么每次见了还冷冰冰呢?
  哎呀,感觉姑娘的心思比那些杀人案还难懂呢,不想了,她以后把余公子当姑爷看定然错不了。
  府门外的角落里,阿飞正百无聊赖等着,突然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赶忙招了招手。
  姜似快步走过去,勉强保持着冷静问:“怎么回事?”
  “小人也不知道啊,一开门就发现那人倒在门口,我一看是姑娘认识的人,就来给您传话了。”
  “他人呢?”
  “就在租的宅子里。”
  姜似面色紧绷往租赁的宅子赶去,一路上心中七上八下。
  郁七身份非同寻常,暗地里有侍卫保护,怎么会昏倒在那里?
  适逢郁谨封王的时候,姜似不由想得很深。
  皇室中那些看起来高贵端方的人能险恶到什么样子,她前生深有体会。
  租赁的宅子离东平伯府并不远,姜似一路快走,很快便赶到了那里。
  “怎么没锁门?”见院门只是虚掩,姜似睇了阿飞一眼。
  阿飞抬眼望天。
  这么明显的问题姑娘还问,当然是因为不在乎啊。他以为这人对姑娘来说无关紧要呢,谁知道姑娘慌成这样啊!
  阿飞很委屈。
  姜似已经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郁谨悄无声息趴在院中树下的石桌上。
  “也不知道他什么情况,就没往屋子里弄——”阿飞心虚解释两句。
  幸亏没把这人丢到别人家大门口,不然现在还真没办法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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