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冬天的柳叶
时间:2019-03-03 09:57:10

  郁谨头枕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上,动了动眉梢。
  阿似来得比他想象中要快呢。
  “你怎么样?”姜似来到郁谨身旁,轻轻喊了一声。
  郁谨竭力抬头,看了姜似一眼。
  见到对方发青的脸色,姜似骇了一跳,脱口而出问道:“你中了毒?”
  郁谨艰难抬了抬右手,虚弱道:“好像……是的。”
  姜似看到对方手臂上有道不深的划痕,伤口处乌黑的血渍已经凝固,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
  她伸手在伤口附近轻轻按了按。
  “别——”郁谨艰难吐出一个字,冲姜似笑了笑,“不好看。”
  阿飞默默蹲到了墙角去。
  哪怕是这个时候,郁谨的笑容依然如皎皎明月,却刺得姜似心口发疼。
  姜似冷着脸瞪了郁谨一眼:“你闭嘴!”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跟她说不好看?
  他一个大男人,难道以为是靠美色让她稀罕的吗?
  姜似顾不得盘问郁谨如何受的伤,抬手试探了一下他额头温度,又扒开他眼皮看了看瞳孔,咬唇从荷包中取出一物。
  那是个杏子大小的玉盒,顶端有着透气小孔。
  姜似小心翼翼把玉盒打开,两根手指捏起一条胖乎乎的虫子。
  郁谨眼神一缩,说话都有了几分力气:“这是什么?”
  “虫子呀。”姜姑娘理所当然道。
 
 
第192章 绝情
 
  虫子胖乎乎的,通身呈现一种晶莹剔透的淡红色,红是那种娇艳欲滴的红,好看极了。
  可再好看这就是一条虫,又软又肉又会爬的那种。
  郁谨表情有些僵硬:“阿似,这虫子是哪来的?”
  姜似捏着虫子的手一顿,黛眉轻敛:“你叫我阿似?”
  郁谨一下子没了声音。
  糟糕,中毒之后反应有些迟钝,竟把心里想的叫出来了。
  这个时候姜似倒不计较一个称呼,拎着胖虫子放到了郁谨伤口上。
  那虫子一碰到散发着淡淡腥臭气的伤口,竟然身子一耸一耸,欢快吃起来。
  看着虫子美滋滋吃着伤口上的血肉,郁谨艰难克制着把虫子捏死的冲动,唇色惨白问姜似:“这虫子哪来的?”
  姜似拍了拍腰间荷包:“你不是看到了,从荷包里拿的。别怕,这种虫可以吃掉渗入伤口血液的毒素,能帮你解毒。”
  只可惜此虫与幻萤不一样,没有办法养在体内,只能养在玉盒中随身携带。
  “谁怕了?”郁谨死撑着嘴硬,微微闭上眼睛,唇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心的解毒方式!早知道——想到安然躺在荷包中的解毒丸,郁谨苦笑。
  早知道他依然会情愿被虫子吃,也想见阿似一面呐。
  郁谨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一个人如此心心念念,他也不想弄明白。
  世上有一个人令他牵肠挂肚,势在必得,这是他的幸运。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淡淡的声音传来。
  郁谨睁开眼,目光落到小臂上,便见伤口处的血肉重新变成了鲜红色。
  姜似取出一方白帕子缠上他的伤口,叮嘱道:“三日内不要见水,等结的痂自然脱落就好。”
  郁谨不做声,目不转睛盯着姜似瞧。
  姜似被他看得有些恼火,直起身来:“回头让阿飞送你回雀子胡同,我先走了。”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阿似,别走。”
  姜似垂眸看着二人双手交握之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前世不知这么握了她多少次,连指尖的薄茧都是她所熟悉的。
  她一时竟忘了挣脱。
  郁谨轻轻咳嗽了一声,如玉的脸颊泛起一片潮红:“阿似,我难受——”
  这话带着隐隐的祈求,颇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
  姜似却冷起心肠,挣脱对方的手:“已经解了毒,我不是大夫,再难受就没有办法了,我让阿飞送你回去。”
  那只手重新抓住她的手,少年语气更软:“阿似,我心里难受——”
  姜似心攸地一紧,火烧般甩开那只纠缠的手,转身便走。
  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姜似猛然回头,就见郁谨已经栽倒在地,费力支撑着身体看向她。
  一缕殷红的血顺着他嘴角淌下来。
  姜似大惊,快步走过去扶住他:“怎么回事?”
  不应该啊,他的毒分明已经解了。
  郁谨皱着眉,竭力忍耐着痛苦:“不小心挨了一掌,内里受了些震荡……”
  “阿飞,去雀子胡同——”
  郁谨轻轻摇头,艰难道:“有,有人暗杀我,或许已经在雀子胡同布置了天罗地网……”
  姜似只得暂时歇了把人送回雀子胡同的念头,与阿飞一起把郁谨扶进屋去,伺候他躺下后吩咐阿飞去抓药。
  她确实不是大夫,对内伤无能为力。
  郁谨半靠着引枕,唇角弯了弯。
  万万没想到阿似居然会解毒,害他险些赖不下去了,还好他反应快。
  郁谨很满意自己机智的反应,可看到身边少女微蹙的眉,又有些心疼。
  似乎表现太严重,让她担心了。
  “受伤对我来说算是家常便饭……我还好,你不用担心。”
  姜似垂眸:“余公子误会了,我没有担心。”
  “你刚刚——”
  “你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这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郁谨薄唇动了动,这一次真有一股热流在喉咙间激荡,似是随时会奔涌出来。
  这个丫头,专拣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扎他的心。
  还好他心胸宽广,受得住。
  郁谨拿出帕子擦拭了一下唇角,雪白的帕子立刻染上了斑斑血迹。
  姜似不由多看了那帕子两眼。
  说不担心是自欺欺人,可是这人的脸皮她最了解,眼下要是稍稍心软,他就能顺杆爬。
  “原来在姜姑娘心里,我只是你大哥的救命恩人。”郁谨叹了口气。
  听他由“阿似”叫回“姜姑娘”,姜似竟不觉轻松,反而觉得心口发闷,可是面上却凉凉一笑:“本来就是如此,希望余公子以后也不要误会。”
  郁谨苍白的唇颤了颤,垂眸自嘲一笑:“我知道你看见我就心烦,或许我永远消失在你面前才觉得清净……”
  他说着,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从心底发出一声嗟叹:“可是阿似,我担心你。你那天为什么哭了?”
  姜似的心好似被小锤子轻轻敲了一下,有种钝钝的疼。
  她前世嫁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季崇易,一个是郁七。
  与季崇易对她令人窒息的冷淡不同,郁七对她从来都热情如火,她不经意间说过的一些话他都会记在心上。
  很多时候她会忍不住说服自己,郁七心里从来没有圣女阿桑,只有姜似。
  可是那话是她从郁七口中亲耳听到的,让她实在没办法自欺欺人下去。
  郁谨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清澈如山涧的一汪清泉。
  迎上这双充满着真挚担忧的眸子,姜似有种茫然的荒谬。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心里想着一个女子,却对另外一个女子那样好呢?好到让代替品有了是真品的错觉,哪怕最后被坑死了,重生而回,依然无法割舍对他的心意。
  她这辈子可不会再犯傻了。
  “这与余公子无关。”
  “阿似!”
  “余公子,等阿飞回来会给你熬药,你什么时候觉得安全了就让他去雀子胡同传话。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姜似转身走了数步停下,没有回头,语气是波澜不惊的淡漠,“余公子以后记得叫我姜姑娘,如果我们还有机会见的话。”
  她说罢向外走去。
 
 
第193章 心会疼
 
  郁谨起身,拦住了姜似的去路。
  姜似看着他麻利的动作,漂亮的眼睛眯起。
  刚刚还吐血,现在却能跳起来拦着她,所以他又在骗她?
  怒火从心头升起,想到刚才的担心,姜似就忍不住暗骂自己。
  “让开!”
  “以后不想见我?”郁谨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姜似眼帘不抬,淡淡道:“是。”
  “宁可嫁给任何人也不愿意嫁我?”郁谨再问。
  那一丝迟疑几乎不曾出现,姜似再次颔首:“是。”
  少年的脸色渐渐苍白,缓缓收回了手,浓密的睫毛遮挡了他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
  这个狠心的丫头,她明明对他有意,却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他?
  独独拒绝他!
  想到姜似那句“宁可嫁给任何人也不嫁给他”,郁谨就心口疼。
  “为什么?”
  姜似终于抬起眼帘,与他对视。
  少年生着一双精致的凤眼,眼尾微微挑起,总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流,而他的瞳仁不像大多数大周人那样是浅褐色,而是浓郁的黑,仿佛上好的墨玉熠熠生辉。
  而此刻,这双明亮的眸子中溢满深情与苦楚。
  “为什么?”
  姜似笑了笑,语调和缓,透着波澜不惊的无情:“余公子比我还年长几岁,怎么会不知这世上只有此事是说不出为什么的。难不成随便一个女子对你表达倾慕之情,你若是不接受,就要回答人家为什么吗?”
  “没人问过我。”
  南疆女子热烈奔放,见了生得俊秀的男子十分大胆,他一般不等那些女子靠近就躲了,哪里能等到别人问为什么。
  “倘若有人问,你可会回答?”
  “不会。”郁谨没有丝毫犹豫回道。
  除了阿似,他对任何女子都会敬而远之,而阿似当然不需要问他为什么。
  姜似看着郁谨,目光冷清:“余公子你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先走了。”
  “等等!”
  姜似沉默着。
  郁谨看着她,忽地笑了笑:“这些话我记着了。这里是你的地方,要走也是我走。姜姑娘,告辞了。”
  姜似轻轻咬着唇,看着对方往门外走去。
  她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终究没有出声,而那个人再没回头。
  郁谨不敢回头,他怕回头看到心上人露出轻松庆幸的神情会扛不住。
  他的心毕竟不是铁打的,也会疼的。
  走出院门,刺目的阳光照过来,把少年苍白的面颊映照得有些透明。
  郁谨在院门外驻足片刻,身后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他轻轻叹口气,大步往前走去。
  走出小巷,穿过街道,哀乐声时不时飘入耳中,是永昌伯府在治丧。
  这里离东平伯府本来就不远,正如他在雀子胡同的民宅,是他初回京城就迫不及待选中的地方。
  他想与她离得近些,哪怕一时不能相守,想着二人生活在同一片地方,抬头能看到同一片星空,那颗没着没落的心就觉得安稳。
  一声调笑传来:“哟,七弟,你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不知道还以为被人打劫了呢。”
  郁谨回神,看着前面的人。
  说话的男子二十出头,穿戴体面,一副浓眉大眼的好样貌,正是五皇子鲁王。
  五皇子手摇折扇,眼底含着怒火。
  今天怎么会撞见这个王八蛋,真是晦气!
  不过对方的狼狈又让他愉悦起来,五皇子把折扇轻摇:“看来七弟是个惯爱打架的。”
  郁谨剑眉皱起:“你是——”
  五皇子表情僵了僵,随后大怒:“混账,你竟然都不知道我是谁?”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平生第一次被人往头上砸酒坛子,然后不但没从父皇那里得到爱的安慰,还被罚去宗人府面壁,这事他得记一辈子,罪魁祸首他得恨一辈子。
  可是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居然不记得他了?他们好歹在一个“牢房”里被关了三天,他就这么没存在感?
  五皇子越想越气,连拿着折扇的手都抖了起来。
  郁谨摆出茫然又无辜的神色:“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大好。”
  除了阿似,别人想口头上讨他便宜简直是做梦。
  瞧着五皇子铁青的脸色,郁谨微微一笑:“呃,原来是大哥。”
  五皇子跳了起来:“你放屁,我有这么老吗?”
  身侧的人死命扯着五皇子的衣袖:“王爷,慎言啊!”
  就算秦王不是皇上亲生的,可正是如此皇上心里才一直存着愧疚,明面上对秦王比对太子还温和呢。
  再者说,秦王才三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王爷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五皇子自知失言,凶狠瞪着郁谨:“老七,你今日是不是还想打一架?当日你无缘无故砸破我的头,这笔账还没和你好好算呢!”
  郁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五哥。”
  五皇子捂了捂心口。
  终于认出来了,他是不是还要说声谢谢?
  这口气不出,他就要气死了。
  五皇子把扇子一收,冷笑道:“老七,别说这些废话,你可敢与我好好打上一架?先说好了,这一次不管谁吃了亏,都不能去父皇那里告状!”
  郁谨笑着摇头,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五哥说笑了,兄弟之间怎么能自相残杀呢?你这个提议我不能答应。”
  “我呸,当日你用酒坛子砸我的头,怎么不想着与我是兄弟了?”五皇子气得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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