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不少,但不至于醉,牵着缰绳慢慢地走,正好经过一处卖猫和卖狗的小贩前。
笼子里头的猫儿狗儿在乱叫,引得他看了一眼。
那个小贩只见他衣着华贵,肯定是有钱的公子,想到今儿还没开市,忙吆喝一声:“公子来瞧瞧,这些都是外头来的品种,连贵人都喜欢呢。您要买了送妻子,必定能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
大男人谁爱养这些啊,要卖东西自然要抓人心,小贩最会这道,已经走过的许嘉玄还真的勒了绳子。
女人喜欢。
他想到梓妤那只讨人厌的鹦鹉,要是给买一只,她会喜欢吧。她连一只鹦鹉都那么在乎。
这么想着,他就又黑了脸,准备再走。
小贩却已经抓住机会,抱了一只猫儿出来,跑到他马跟前巴巴地说:“公子您瞧瞧,金被银床,这毛色极纯,十分罕见的!”
许嘉玄见过不少猫,宫里有娘娘也养,但人家的金被银床比起这只,不知道要好上多少。这小贩就是在瞎吹牛。
他兴趣缺缺,就想要走,才一扬马鞭,又放了下来转头问小贩:“这猫会抓鸟儿吗?”
生意有转机,小贩双眼发亮地说:“只要您调|教一下,肯定会!何况猫抓鸟儿是天性,您再教教,那就是一等一等的好手!”
许嘉玄就盯着那只金被银床看,见它喵喵地叫唤,掏出块小碎银丢给小贩,一手把猫儿揣进宽袖里。
小贩高兴得一直鞠躬,有这么小块银子,他几天都可以不用卖猫狗了!
毛绒绒的小猫儿在他袖子里乱拱,许嘉玄忍耐着兜着它家去,才没走两步就遇上侯府侍卫。
侍卫见着他,下马施礼后禀道:“少夫人让属下来寻世子,周指挥使就在家里门口守着您,说有要事要和您商议。”
周锦成,有要事找他?
许嘉玄深色的瞳孔微微一缩,眯起了眼,眼里都是警惕。
那人又要耍什么心机。
他一甩鞭,加快速度回府,在马儿颠簸的时候他好像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梓妤让人来找他?
应该是让侍卫到街上乱找。
他觉得自己多心了,同时又有点烦躁,喝酒不该到芸娘那去的。
许嘉玄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府,直接在前厅接见的周锦成。
进府前,他看到府门口一片潮湿,偈是刚刚打扫过,周锦成袍子底下都沾着半湿的尘土。
他只当是下人碰巧扫地。
两人坐下,下人上过茶,许嘉玄才问起周锦成的来意。
周锦成盯着自己被扫了一堆灰尘的鞋面,额间青筋直跳,喝了几口茶才压下怒意说:“只是想与副使说一声,上回谢兴受三皇子命令行事我确实不知情,如今陛下要查的事情是家里婆娘闹出来的。我已经一封休书送去她娘家,许副使可以再往下查,便知我说的是不是实情。”
许嘉玄听他说得暗暗发愣。
查什么?
他近来什么也没有查。
但他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冷淡不近人情的冷酷。
周锦成此时从怀里再拿出几样东西,送到他跟前:“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收集的东西,有内阁的,当然也包括陈首辅的。我们同为陛下办事,免得有摩擦,但今后我绝不会再在差事上与你为难。”
周锦成想了很久,能打动许煞神的也只有这些东西,最重要的是陈家的东西。
许嘉玄讨厌陈家,娶了首辅的外孙女,或者是逼不得,但有首辅的东西在手上,不管他用不用,起码能帮他争取到压住陈家的机会。
许嘉玄盯着桌案上的东西沉默良久,周锦成却已经站起身告辞。
这就是他最大的让步了,把妻子休了,他相信明德帝那头会抬抬手,许嘉玄再抬抬,此事也就过去。
到时候这点面子怎么挣不回来。
就在周锦成要离开的时候,厅堂里突然响起一声猫叫。
周锦成愣了愣,习惯性的打量四周,结果什么也没有看到。许嘉玄听到这声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兜着猫,他站起来脚步匆忙:“我就不留周正使了。”
至于他说的那些什么查不查的,他着人问问就知道,看他是怎么犯到自己手上,居然来要求自己。
就在他出了门槛的时候,周锦成再度听到一声猫叫,发现是从许嘉玄身上传来的,也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一只奶猫居然探头在许煞神袖口露了出来。
可能是没扒紧,一下子滚到地上。
许嘉玄看到脚下滚出个东西来,神色一顿。
周锦成:“……”许煞神揣这么个小玩意在身上干什么?
难道是哄陈家那个表姑娘的?
许嘉玄回头,就看到周锦成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最后甩给自己一个他明白,不会乱说的表情。
他:“……”周锦成明白个屁!
第34章 (捉虫)
甩下周锦成, 许嘉玄先把买来的小奶猫交到六顺手上。
六顺双手捧着那只猫儿, 毛绒绒一团的,让他连力气都不敢用,问道:“世子买只猫回来做什么?”
“你只管养好, 养大一些,记得教它抓鸟!”
抓……鸟?
六顺捧着猫儿一脸懵, 难道是想要训练它自觅食?许嘉玄没给机会他再问转身就走了, 猫儿突然喵了两声, 听得他心头一软,捧着举高说:“小乖乖, 饿了吧,这就给你找吃的啊。”
抓鸟什么的,等长长再说。
许嘉玄安顿好猫, 在往院子走的路上又吩咐人去给鲁兵带话, 让问问南镇抚司最近在受令查什么,边走还边琢磨周锦成给自己的那几份东西。
所谓首辅的小辫子其实并不太严重, 不过是排挤了几个官员,让他们一跌到谷底, 再也爬不起来。
首辅是从不贪墨不假, 可在政敌上也从不会手软,文人手上也沾血,不然恐怕早就被人拱下台了。
在皇帝要用首辅的时候, 这些证据一点用武之处也没有, 何况他也没打算要去针对首辅。
只是奇怪周锦成交上东西是要他抬哪门子的手。
进了院子, 梓妤可能是午歇了,四下都十分安静,连外头都没有小丫鬟守着。
他发现梓妤在生活上是个极简便的,不喜欢被丫鬟婆子围在跟前,就连她带来的绿茵也时常不在跟前,这样安静的性子让他发现其实她很好伺候。
许嘉玄拾阶要进屋,李妈妈在茶房看到他,忙出来迎上前问:“世子回来了,用午饭了吗,少夫人让老奴把饭在灶上热着。”
她给自己热着饭菜。许嘉玄从未有过这种有人留饭的时候,心中一凛,回了句摆上来,快步进了屋。
半拢着槅扇的里间,梓妤就在炕上小歇,连小袄都没有脱,身上搭着条薄薄的毛毯。阳光落在她枕边,睡颜恰静。
他俯身看了她片刻,帮她把毛毯往上拉了拉,不想梓妤就睁眼了。
梓妤刚刚醒来的眼神有着茫然,定定看了他一会,才用手撑着起身,想要说话却是先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她皱眉,不动声色往后挪了一点。
许嘉玄没察觉,径直坐到炕上:“把你吵醒了。”说话间居然带了几丝温柔。
但梓妤又挪后一步,他终于发现,也拧了眉。
她躲什么?
梓妤此时略嫌弃地说:“你身上酒味太重。”
许嘉玄一愣,抬袖闻了闻,除了酒味,还沾有些许芸娘屋里的熏香味。他脸色微变,想到出门的时候也没知会她,她还给自己留饭。
“和方景铄那厮喝的,在他红颜知已那里。”
他脱口而出,梓妤眨眨眼,倒没想到他会自己交待。
许嘉玄在她清亮的视线下莫名又觉得心虚,补了一句:“没让人陪酒。”
他居然坦诚得很,梓妤是真的意外,旋即就笑了:“嗯,我知道了。”
她一笑,眼角眉梢有种让人心动的风情,叫许嘉玄看得心痒痒,情不自禁倾身想去吻她。
昨晚那一个吻早在他心里发酵,若不是他去见过父亲,又想起当年的事故,他恐怕就放纵自己了。
可在他唇要落下那刻,梓妤却偏过头,他轻轻碰到她脸颊。
他神色一僵,听到梓妤又嫌弃地说:“你去花街了。”
许嘉玄眼皮快速地跳了两下,又被她推了一把。
“去换衣裳吧。”
他被从头拒绝到尾,控制不住黑了脸,嚯地站起身就往里走。走过八宝阁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本挂在这里的鹦鹉不见了。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功夫去管那只讨厌的鹦鹉,找来衣裳,又吩咐李妈妈让人送热水,顺带洗个澡。
——省得陈家那个矫情的表姑娘还要嫌弃他!
在热水抬进来前,他手上却捏着两张写满字的纸走出来,塞她手里:“刚才周锦成给的。”
说罢头也不回又进去了。
好好的给她东西,梓妤低头去看,神色渐渐凝重,最后却是弯眼一笑。
这煞神,居然还给她对外祖父不利的证据。
是讨好她吗?
她突然觉得,许嘉玄有时也别扭得可爱,刚才她拒绝他的亲吻,估计心里又憋着气了。
梓妤慢慢将纸张收好,收到柜子里,正好看到绣筐里还有一点儿就能绣完的香囊,就拿出来继续绣。
许嘉玄从净房出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再度坐在炕前做女红,不动声色瞥一眼,发现是她先前给自己绣的那个。
他把手对插到袖子里,嘴角一扬,到外头用饭去了。
小东西被绿茵带着去熟悉许家,回来的时候,许嘉玄刚用过饭,才凑到梓妤跟前想跟她说说话。结果绿茵带着小东西回来不说,身后还跟着前些天被他警告的芷儿。
他皱眉,芷儿见他也在,只好跟他见礼问安。
梓妤见到芷儿,想她可能是有要事,笑着说:“珊瑚来了,我们到外头坐。”
改过名的芷儿应好,跟在梓妤身后就要往外走。
许嘉玄把珊瑚二字在嘴里转了一圈,怎么觉得那么别扭,细细一想,梓妤小名儿叫小鱼,结果皇帝送来的女人她给改个名成了珊瑚。
怎么那么亲密无间的意思?!
他沉着脸喝茶,晚上的时候,珊瑚就见到跑到自己跟前来的六顺。六顺说:“姑娘,世子爷吩咐让你再改个名儿,什么珊瑚贝壳的都不能喊。”说着还郑重复一遍,“跟水相关都不能喊。”
珊瑚:“……”
这煞神还讲不讲道理了,她叫珊瑚又怎么得罪他了吗?
绿茵那头很快就收到珊瑚的控诉,告诉梓妤,梓妤先是莫名奇妙片刻,然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许煞神是个傻子吧。
晚上歇下的时候,许嘉玄老老实实的,梓妤猜想可能是下午的时候拒绝他,结果又想到珊瑚的事,一下再度乐开来。
她躲在被窝里笑得直抖,许嘉玄被闹得好奇,就那么憋了半天胡乱猜,也没猜出来她究竟是在笑什么。等到梓妤睡着了,他还睁着双眼,看着帐顶发呆。下半夜的时候,许嘉玄被小丫鬟喊醒,说是鲁千户连夜送了信进来。
许嘉玄看低头看了眼又睡到自己怀里来的梓妤,竟是难得不愿意起,他静静躺了会,才把小心翼翼起身。
披着外袍来到外间,他就着一支蜡烛的光看信。
是周锦成遇到的麻烦。
周锦成还真是倒霉,谢兴一事上他也有心做文章,只是成亲后他就一直在忙,明德帝补了假所以想在家里呆两天。结果南镇抚司倒是先告发他。
江南……周锦成的夫人是做绸缎生意不假,居然是在这里勾结,只能说是周锦成倒霉了。
所以周锦成今天送东西过来,以为是他让人给捅上去的?
毕竟南镇抚司有一半听令于他。
但这么一想,许嘉玄又意识到有不对。
先前他手下的校尉就被南镇抚司的参了一把,他丝毫没得到消息,这次南镇抚司再参周锦成,他也没有收到信。
陈首辅干的?
他思索着,想到周锦成给的东西,嗤笑一声。
求到他跟前来也没用,周锦成多少回落井下石,他可没有那么烂好心,收了东西就会管这事情。
许嘉玄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善人,将信一烧,全当自己不知道。
而此时的周家早乱作一团,周夫人被休弃撵回娘家,在周家闹了一通,被后被无情无义的周锦成威胁才气得晕过去被抬走。
周锦成这个夫人黄氏也是个厉害的,居然在娘家前来说被休的时候还把周家里的银票都给藏起来了,周锦成事后翻了半天,一直翻到这半夜也没找出东西,气得砸了不少东西。
次日清晨,周锦成又带人到黄家,要黄氏把银子都拿出来,结果被告知黄氏已经被逐出黄家,不知去向。
周锦成没想到黄氏大胆如此,但他哪里知道,黄氏带着银票跑到陈家去了!
陈二夫人一早就又被黄氏吵得头晕,可是听到她说要揭发周锦成,说知道他都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陈二夫人思量半天把人带去见婆母。
等周锦成知道黄氏居然找到陈家揭发自己的时候,已经晚了。
梓妤下午得到消息,知道夫妻两狗咬狗一嘴毛,八成要闹到御前去,她抿唇笑笑。
一个贪得无厌,一个冷血无情,有什么下场都是该!
许嘉玄早上见梓妤还在绣那个香囊,就坐到对面书案后看书,省得被那只又放开链子的鹦鹉偷袭。用晚饭前,他才知道绿茵下午的时候又带着鹦鹉出去转一圈。
他突然想起梓妤也没有转过侯府,就去拿了她的披风说:“我带你到园子里走一走。”
梓妤正好绣完香囊,见他难得开窍对自己体贴,直接就将香囊挂到他腰间。
她低头帮着整理腰带,许嘉玄垂眸看到她精致的眉眼,情不自禁就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梓妤被他吓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她紧张的样子让他想起昨天的拒绝,僵硬地转过脖子去看别处。
但在去逛园子的时候,他却又厚着脸皮去握住她的手。
梓妤安安静静走到他身侧,不时抬头打量他,看着看着,觉得他若是能常笑笑,应该还是蛮讨人喜欢的。毕竟长得也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