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玄:“……”
猴子在地上滚啊滚, 又滚到了许嘉玄脚边。
许嘉玄抬脚又想把它往边上挪挪,哪知这猴子泼得很, 吱地叫一声居然直接咬上了他靴子。
他丝地一声抽气。
他又被猴欺了?!
想也没想就要将它踢远, 哪知梓妤一弯腰,就拎着那绳子把猴给提溜起来,在他跟前晃了晃。
许嘉玄被吱吱吱吱叫的声音闹得头昏脑胀, 那猴子还甩他一脸毛。
真、真要咬……?!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梓妤仍旧不让步。
小时候她和猴子无惧撕打的一幕幕闪过眼前。那个时候他又累又饿,她如天降神兵, 护在他跟前。
当年他生母去世了,父亲要另娶,他以为再也没有人关切他了。
可是她却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现。
后来他找不到她,还曾偷偷抹过眼泪。她就好像阳光,无意间照在他身上,暖了他,却抓不到摸不着又悄然离他远去。那种得到又失去的感受,几乎折磨了他整个孩童时期。
再后来连姨母都远离他,他自此就变得越发冷漠,也更加怨再娶的父亲。直到父亲救他伤了腿,他恍然发现自己错了……可是知错已晚,父亲的腿已断,家里的重担就全压在了他身上。
他暴戾,在朝中排除异已,恨陈家。
偏偏是她又闯进他只有挫败和仇恨的生活。
她总是轻声细语,给他留饭,为他缝衣送伞,即便生气亦是包涵着他……许嘉玄凝视着梓妤,这些年所有的事情仿佛都从脑海里走过,更多的又是她嫁过来后的一颦一笑。
他突然就捏了猴子的胳膊,当真是要咬下去。
梓妤睁大眼,在一瞬间把猴子给扯走了,手掌捂住他的嘴,惊疑不定地看他。
柔软的手心贴着他的唇,他眼底有情绪疯狂涌动着。
“你还真咬啊,怎么就那么傻呢?”
梓妤轻轻地说,心中却悸动着,与他对视的眸光温柔似水。
许嘉玄伸手去覆上她的手背,将她手轻轻贴到脸颊上,垂着双眸没有说话。
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暖暖拢着两人,可他垂着眸沉默地样子,竟让梓妤觉得难过。那样子仿佛受了许多的委屈,像犯错的孩童。
她心中一动,指尖摩挲着他面庞:“我是跟你开玩笑的,这猴子又不是那一只,真让你咬它做什么。”
没说话的许嘉玄却是猛地将她拽到怀里,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颈窝。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就烫了梓妤一下,让她身子一僵。
“许嘉玄?”
他只抱着她,让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李妈妈在外头等了许久,先是见到绿茵出来,可是仍不见两人的身影,她面对前来那个姑娘实在是尴尬。就那么再等了会,李妈妈忍不住往里头去,想问问自家世子,究竟要怎么处理。
总不能这么晾下去。
哪知才走进屋,就见到相拥的两人。
“哎哟……”李妈妈忙不迭又退出来,老脸一阵火辣辣的。
这小年轻夫妻呀,客人还在外头呢,却是在里头抱了起来。
真是!
她嘴里啧啧两声,走到外头又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看样子少夫人没有生世子的气嘛,极好极好。
李妈妈那声哎哟,闹得梓妤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轻轻推他:“外头人还在呢,快先松开了。”
这回他倒是依言松开,梓妤双眼亮晶晶去打量他,可是他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面容轮廓英俊硬朗,轻轻看过来的黑眸深幽得叫人辩不出情绪。
她眼底闪过疑惑,许嘉玄还握着她手:“我去将人打发走。”
可是她细心,而他又是一窘迫时耳根就会红的人,一眼就瞧见他通红的耳根,哪里还猜不到他刚才怎么了。
她抿唇一笑,柔情就从眼角溢了出来,那双本就动人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她反握住他的手,踮脚抬着头在他干燥的唇落下一吻。
许嘉玄呼吸随之一滞,她已经离开,她那双澄净的眼眸里清晰倒影着他的身形,让他有种独独置身在她世界的里归属感。
“是要打发走,可不能功亏一篑,那千两银子是白送的吗?还得再搭我买猴儿的钱。”
“小鱼……”他还是有些忐忑,又攥住她手,然后才点点头,“听你的。”
梓妤微微一笑,伸手去捏了捏他通红的耳垂,这么个暧昧的动作,让许嘉玄耳朵嗡鸣一声,也十分不自在地转过脸看别去。刚才他眼眶一酸……实在是情不自禁。
这别扭的人难得可爱,梓妤扑哧笑出声:“傻子。”
许嘉玄却是听出宠溺来,表情一僵,在她弯腰去提了猴子的时候,嘴角却是往上扬了扬。
两人总算从里间出来。
李妈妈松口气,可是见到那猴子,表情升起古怪。
少夫人拿着猴子出来做什么的啊?
那个姑娘见到夫妻俩并肩走来,男的高大俊朗,女的娇艳耀目,让她一瞬间自形渐秽,失措站起来。
“姑娘坐,还没问姑娘姓什么呢。”
梓妤笑吟吟地,十分和善。
那姑娘一双大大的杏眼看着她,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忙又躲开视线,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
许嘉玄皱了皱眉头:“夫人问你话。”
“我、我叫陈楚楚。”
陈楚楚似乎是被吓着了,声音都带了哭腔。
“姓陈,倒是也巧,我外祖家正是姓陈。”梓妤把猴子放在桌上,然后坐下。
许嘉玄直接走到后边并排坐着的两张太师椅里坐下,没有和她们共坐一桌,也是避嫌的意思。
陈楚楚摸着凳子沿坐下,见他这样,大大眼里闪过失落。
她是农家出身,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你小时候救了我夫君,我和夫君都心生感激,所以送了银票过去,并不是不敬重的意思,而是偿还当年的恩情。”
“我、我不要……”
“不要?”梓妤见她面有急色拒绝,再度笑道,“那我只能叫夫君用另外一种方式还你恩情了。那只猴儿伤了你的脸,叫你毁了容貌,那如今,我就让这猴儿也抓我夫君一把,让他也留下伤疤,也算是抵消了。”
这是什么抵消?!
不但是陈楚楚听傻了,连李妈妈都听愣了,忙道:“少夫人……世子、世子……”
梓妤却在这时抬头,神色一敛,刚才那种和善温柔全然化作凌厉,上扬的眼尾亦化作利刃一般,叫人怵悸。
李妈妈什么时候见过她这种神色,吓得当即噤了声。
许嘉玄仍在后边慢悠悠地喝茶。
陈楚楚一眨眼,眼泪就落下来了:“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陈姑娘的意思就实在叫人不明白了,让我好生奇怪。”她语气亦淡了下去,“我知道陈姑娘家中近来遇到一些困难,所以我夫君送银子过去,算是投桃报李。一千两,是这府里所有下人一年的月俸,于我来说也是一大笔的银子,姑娘却说不要。”
“好,不要便不要,我说让世子也自毁容貌还你情。你还说不要,所以姑娘来是什么意思,是还有别的条件不成?这样,如若姑娘觉得我们是心不诚,一千两你还拿着,我夫君不懂后宅事,但我再给你做个保证,为你寻一门亲事如何?”
亲事……陈楚楚泪眼模糊地抬头,朝许嘉玄那头看了过去。
许嘉玄察觉,神色渐冷,沉着脸的样子实在冷酷无情。
陈楚楚吓得一激灵,想到先前听说的事情。
这个威武侯世子是个心狠手辣的,杀人不眨眼……可这又是侯门勋贵,那个人说,自己拿着所谓的恩情上门来,或者也能求着进府。
哪怕是妾,也是富贵有余了。
陈楚楚咬着嘴唇,还是不说话。
梓妤心里明镜似的,叹息一声说:“陈姑娘这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陈姑娘是想我夫君以身相许?”
她直白点出来,陈楚楚心头一跳,紧张得手都在发抖,在想是不是趁机会点头。
可梓妤根本就没给她机会,直接说道:“可惜,我是个妒妇。别说你是我夫君的恩人,就是我公婆说要纳了你,我也不会让你进门。到时,你只会人财两空。”
李妈妈听着她霸气地话倒吸一口气,陈楚楚也傻在当场。
梓妤已经笑笑站起来:“陈姑娘先回去考虑清楚。”
说罢,把先前放在桌子上的银票真的就那么收了回来,朝外喊一声绿茵。陈楚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连拖带拉给丢了出去。
她站在侯府大门前眼都发直,猛然反应过来银票也没带出来,那可是一千两!
她着急想要再上前,绿茵却是站在台阶上,冷冷盯着她看。仿佛她敢再靠近一步,就要生吞活剥了她一样,吓得她转身就跑。
她听说过这些勋贵人家,打死人就打死了,她可不想就这么送了命。可是那银子……陈楚楚就怪自己干嘛把银子拿出来,那是一千两,一千两啊,她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陈楚楚心疼得一脚浅一脚深,眼前阵阵发黑。等走出侯府所在的胡同,她想到什么,慌乱地跑了出去。
再去找那个人,那个人应该能帮她把银子要回来的,她就告诉他不要进侯府了,只要银子就好!!
在陈楚楚走后,许嘉玄也放下茶,出去喊人暗中跟上,心中对梓妤这招欲擒故纵实在是佩服。
把银子收回来,陈楚楚肯定不甘心,那她为了银子肯定会想要再见指使她的人,比他想的法子简单得多。
吩咐过后,许嘉玄回屋,李妈妈还因为梓妤刚才那句话震惊得杵在原地,直到夫妻俩回了屋都没有反应过来。
许嘉玄进到寝室就将人抱到腿上,再也按捺不住寻了她的唇,缠着她舌头嬉戏。
这样的坐姿实在有些羞人,让梓妤想起他昨晚将自己就是那么抱着抵在床头……
可他缠着不放,她最后也就是半推半就地让他吮得舌尖都麻了。
等到双唇分开的时候,两人都喘息着。
外头那猴子在此时突然吱吱吱吱又一阵叫,许嘉玄在情|动回神,嘴角一扯说”“丢出去……”
梓妤却是眼角一挑,笑睨着他:“为什么要丢,花银子买的,养在院子里。”
许嘉玄:“……”
他吃瘪黑了脸,梓妤笑倒在他身上,让他回过神来自己又被耍了,掐着她下巴再度狠狠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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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梓妤生辰。
刘氏到底是顺着她的意思,不大办,给几家亲戚和相熟的夫人发了贴子。李妈妈下午也去武安伯府一趟,亲自去邀请小林氏来吃宴。
武安伯老夫人就在厅堂里赖着想打听的,结果听到是请宴,小林氏还没说话,她就已经满口答应了。
李妈妈回来的时候,把这事情告诉了梓妤:“恐怕那武安伯老夫人也会来的。”
梓妤闻言神色淡淡地说声知道了。
在太阳快要完全落下山的时候,宫里却是来了人。
梓妤穿戴整齐到前厅,发现来的是位内侍,有些眼熟,再定晴一看就想起来了。
是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张公公。
张公公不是太常在皇后跟前,帮着吴皇后管理后宫一些事务,不怪她没有即刻认出来。
她朝着张公公一礼,张公公侧了半个身,不敢受全,眯着眼笑说:“明儿是世子夫人的生辰,皇后娘娘心里惦记着,想让世子夫人明儿一早进宫一趟,是有重要的东西亲手交给世子夫人。”
明早?
梓妤没想到张公公来是这事。
她心中奇怪,是什么非要在她要在家里宴请的时候让她进宫,可吴皇后待她又是亲厚的。
她就有些受宠若惊地笑:“臣妇必定会进宫去。”
张公公点点头,连茶也没喝:“如此,奴婢就回宫去了,再晚些宫门都该落锁了。”
梓妤亲自将人送出门,转身就见到许嘉玄在不远处的游廊上站着等她。
她还没迈步子,他已经先上前来,牵了她手再往里走。
“那是皇后身边的张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夕阳将他硬朗的面容轮廓都柔化不少,她抬头看他说道:“让我明儿一早进宫,说有重要的东西给我。”
许嘉玄步子一顿,神色凝重:“明日我也会找借口进宫。”
梓妤倒没他想那么多:“还有太子在呢。”
哪知就见到许嘉玄的脸更黑了,一副听到太子十分不爽的样子。
……这人,还跟太子较着劲呢?!
次日,晨光熹微,梓妤早早便起来穿上命妇服,坐着马车往皇宫出发。
许嘉玄骑马护送在侧。
在宫门的时候,倒是那么巧遇上几位也早早进宫的皇子。
今日并没有早朝,怎么都凑一块儿了。
众位皇子见到许嘉玄,免不得寒暄几句,再见到梓妤从马车下来,身形婀娜地朝他们一礼,眼中闪过惊艳。
先前在围猎的时候人多,梓妤穿着简单并不多显眼,如今没有他人,那张娇艳的面容就明晃晃落在众人眼中。连晨光在她跟前都失了色。
许嘉玄见几位皇子的眼神,不动声色将娇妻的身形挡了当,面无表情扫视他们。
几位皇子忙收回视线,不想后头又响起一阵马蹄声,是平王府的马车。
三皇子见此冷冷地说:“一个番王之子离京,还得劳动我们兄弟大清早进宫告别,啧,平王府真是好大威风。”
他的话可是说到几位皇子心坎里去了。
平王唯唯诺诺的,生个儿子也窝囊得要紧,偏他们父皇看中。
许嘉玄和梓妤这才知道平王世子是今儿要离京了。
既然遇上了,许嘉玄也不好再陪着梓妤到皇后宫中去,跟在众位皇子身后往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