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算一物降一物。
许嘉玄安全回来,带回来的消息有好有坏,梓妤跟着他回了趟杭州城,去见陈大老爷。
两人就着杭州的情况议事,她被大舅母拉到后衙的小厅里。
“先前老太爷说你要过来,可把我吓一跳。我想着我这也是前脚刚到,你就跑来了,以为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陈大夫人是来给夫君收拾东西,为长子大婚一同再回京的。
哪里知道会遇到有人丧心病狂炸堤坝的事情。
梓妤看着大舅母打开食盒,端出两碗汤面,上面撒着辣子和翠绿的葱花,香气诱人。
她也不客气,结果递来的筷子就挑了面线吹了吹放嘴里:“舅母的面条做得劲道,好吃。”
陈大夫人见她不接话,拿眼睨她,又怕她烫着,让慢点吃。
正说着,她突然就站起来,笑吟吟捧上另外一碗面条走出去。
竟是端给了许嘉玄,还朝看得一怔的舅舅说:“他一路赶回来,连饭都没吃,舅舅别介意,面条冷了就黏一块儿了。”
陈大老爷失笑。
先前听闻唯一的外甥女嫁给了京城这个煞神,他还焦急了一阵,后来许嘉玄算是帮了陈家一把,来江浙又为太子身受重伤。他对此人的偏见慢慢消退,洪水一事,也是许嘉玄帮了大忙,如今外甥女还老母鸡一样护着人,他这当舅舅的哪里还不识趣。
遂笑道:“许同知是辛苦了,快趁热吃了,边吃边说。”
梓妤这才放心离开,在后衙吃了自己那碗面条,撑得站起来走了好几圈,踱着步和舅母说家事。
“如今杭州这样,恐怕舅舅要离不开。大表哥六月中旬就该娶亲了,您这边准备怎么办?”
事情一出,恐怕不但是是杭州,是整个浙江都受了牵连,已经好几处都说有水寇趁乱袭击,正是紧张的时候。
陈大夫人叹气一声:“你舅舅真回不去,我也只能是先回了,你大表嫂家里也不是不讲理的,能理解的。”
而且她来杭州是众所周知的,肯定是做好打算夫妻一块回,事出突然也是没有办法。
梓妤也觉得惋惜,好好的喜事也没能让呆在杭州多年的大舅舅回家一趟。
“那您这头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陈大夫人摇摇头:“如今你大舅舅不愿意让我一人先离开,说形势不好,怕走漏风声后有人对我不利。”
如今马上五月,再不启程,就该耽搁在路上。
“我们和舅母一块儿回京。”许嘉玄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是两人已经商议完毕,都往后衙来了。
陈大夫人心中一喜:“可真?”
许嘉玄点点头:“自然。我在江浙的事情已经办完,该回京禀报,舅母与我们一同回京,必然要更安全。”
如今平王世子的注意力已经放在浙江还有朝堂上,他回京,才是平王世子巴不得的事情。
他回京,那么表明皇子的夺嫡之争会愈演愈烈,浙江这边的事情,他才是最重要的人证。平王世子正想要京城一片混乱,怎么可能还会阻止他回京。
许嘉玄将平王世子的心思揣摩个透彻,梓妤见他有十足的把握,问了日期。
他说:“修整两日就启程。”
只有两日时间,已经很赶了。
第二日,巡抚收到了朝廷最新发来的决策,梓妤和玄真子忙得更加不可开交,让百姓都来一块帮忙挑拣药材磨粉或者熬药汤。
百姓知道朝廷体恤,对征兵和占时逗留在杭州城外没有异议,心中有了感激,自然愿意也为朝廷效力。
原本预计要两天才能发下去的药,不过一日就都准备好。
许嘉玄心疼自己忙得下巴都尖了,也顾不上自己休息,穿着短褐没有一点儿锦衣卫同知的威严,帮着她捣药。
自封徒弟的小男孩儿也趁机会来到他跟前表现自己,一大一小并排站着,一个拿着手臂粗的木棍在大石缸前忙活,一个蹲在地上拿着小木棍捣小石缸。梓妤站着两人身后不时回头,莫名觉得两人还真有那么点师徒相的。
绿茵先前没有跟着自己姑娘,但是每天都会到营地来,今日和往前一样给自己姑娘开小灶,带来府里做的吃食。
小东西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见梓妤一面。
平时是黏糊得不行,这两日因为认识了小男儿,看到他就先去逗他,飞到他头顶站着喊:“小石头。”
小石头每回被他压得要低头,对着小家伙烦死了,可是手又短,一挥手它就飞起来,好几回小石头都打到自己的头,又气又急,还毫无办法。
只能在梓妤背后,红着眼朝小东西叫嚣:“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让烤了你!”
许嘉玄听到过一回,给他投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教了他怎么蹲马步。
可是小石头根本不知道夫妻俩这就要离开杭州,到了两人离开那天一睁眼又往两人营帐跑,可是原本堆着药材的地方已经都空,还有士兵来拆去营帐。
小石头看着的眼前慢慢消失的东西,着急问士兵:“我师傅呢?!”
士兵被问得一愣一愣,后来听到他说他师傅是许嘉玄,都哈哈大笑,让他别捣乱。
小石头知道许嘉玄离开了,没有告诉他,就那么走了。
他站在原地,拳头握得紧紧的,到底没忍住,哇一声就大哭起来。
有人找了过来,看到那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心想许同知还真是料事如神啊,果然会有个大哭的小孩子会站在这里。
那个人让他止了哭声,给了他一封信说:“许大人让我跟你说,这封上的字,要你自己看懂了。不允许你让别人给你念,还有,他教的马步是每天都练,以上两点都没有达成,他不会认你这个徒弟的。”
小石头现在才五岁,听到这个话放声哭得更可怜了:“我不认字啊,师傅又骗人!!”
送信的被这魔音闹得头疼,小石头哭了会,突然又收了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能看懂上面的字?!”
那人一愣,说:“是啊。”
他眼睛一瞪,凶狠地说:“那请你教我认字!!”
送信人:“……”这孩子怎么请求人的时候都带着股横劲,好像他不答应,就要扑上来咬人了。
**
京城,四皇子府。
四皇子望着乔装打扮后的太子,神色有几分木然。
太子居高临下的与他对视,将他的颓败看着眼里,淡淡地问:“不知四弟考虑得怎么样?”
太子先前和陈老太爷说皇子这边,由他来安排。
这个安排自然只给他们一个选择,那就是自此听从他的号令,拿捏着他们的罪证,太子不怕他们翻身。
他们不合作,那就只有被削权关押的下场,更甚他可以让他们因病暴毙。
四皇子比他清楚自己的下场,其实哪里还有他们的选择。
四皇子脸上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似笑似悲,跪倒在太子跟前,重重磕下头:“臣弟愿为皇兄效犬马之劳。”
磕过头,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份东西,上面有着他养的私兵分布和名单。
这是他唯一表忠保全自己的办法。
太子接过,也不打开看,直接放入袖子中,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那样倨傲又高高在上的样子刺疼了四皇子的眼,布满血丝的双眸通红,慢慢却又有阴冷的笑意一点一点从眼底蔓延。
——什么东西!
光鲜下的太子不过就是一介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子。
他神色阴鸷,嘴角咧了个冷冷的笑意,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一个狸猫换成的太子就此压住!
太子出门后,上了马车,把袖子里的东西直接丢给了心腹。
“对着这上边的名单去确认一下。”
心腹高兴的应是:“恭喜殿下,只要拿下这些人,那就没有威胁了。”
太子却是淡淡一笑,靠着迎枕闭上了眼:“怎么可能,我的四弟是蛇蝎,尾巴藏着毒针,趁你不注意的时候会狠狠蛰你一下,让你命丧黄泉。他东西交得太过容易了,这里头估计是半真半假。”
而且,没有哪个人会真的一把将保命底牌全交出来。
四皇子可真是瞧不起他。
太子一路沉思着四皇子后边会有什么举动,回到东宫,刚刚换了衣裳,就听到来报。
“殿下,您的表妹到了,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叙话。”
太子眉头皱起,说:“就说我不舒服,要睡下了。”
这话刚落,外头来了明德帝身边的戚公公,见过礼后笑着跟太子说:“陛下听闻吴家来人了,但朝事繁忙,让奴婢来跟您说一声,殿下若空闲可以去见一见,莫让娘娘多想。”
太子:“……”
第102章
太子给父皇着实坑了一把。
到了坤宁宫, 吴家女正坐在皇后身边,见到他就羞答答地请安,眼中带着期盼的那种光芒叫太子险些转身就走。
他强忍着冲动坐下, 寒暄了两句, 当即就用政务当了借口离开了。
吴静宜心中是失望的, 吴皇后看在眼里, 去拍了拍她的手背:“太子性子最是温和不过, 也极孝顺, 每日都到我这里坐。”
吴静宜这才羞赧的退下,暂住到偏殿。
张公公前去打点和敲打了几句伺候的宫人, 回来看到吴皇后坐太子方才坐的位置,看着院子的一株芭蕉出神。
他前来喊了声,吴皇后笑笑地说:“当年我也是这样的。”
当年?
吴皇后仿佛还陷入在回忆中, 眼里是张公公许久没有见过的光彩, 说:“和静宜一样, 满心欢喜,纯真得很。”
张公公一怔。
这是回想起当年见到陛下的时候了?那个时候陛下也还是太子。
便说道:“但陛下对娘娘您是真的疼爱,奴婢看着……”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里说出来,“奴婢觉得殿下却是不太欢喜。”
皇帝真心疼爱?
吴皇后仿佛听到了天大笑话,低低笑了两声。她说的可不少皇帝, 而且皇帝当时眼里的又何尝是她, 不过是透过她看别人罢了。
但是这个外甥女到底是无辜的, 可她当年又何其无辜。
明明就不该是她。
吴皇后收了笑, 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了,站起身。张公公连忙去扶她。
“她要是个懂事的,我自然要给她寻个好出路。”
在往寝殿走的时候,她突然低低说了一声,仿佛是自言自语。张公公那么近都没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一脸疑惑。
太子从坤宁宫出来就显得十分烦躁。
内侍跟在他身侧,低头没敢说话。
直到进了东宫,他撩了袍子坐下,再也没有压住心里的怒意,吩咐道:“前阵子有人参承恩侯在四川欺压百姓,折子呢?给我翻出来!”
内侍诧异抬头看他,这个语气怎么也不像是要给吴家出头的意思?
众所皆知,陛下当年登基后,立了吴太子妃为后,后来吴阁老就早早离开了朝堂,皇帝给吴皇后兄长封了个承恩侯,封底直接远放四川。
当时嘴上说得好听是想要有个知根知底的人监控着四川。
但是吴侯爷根本没有兵权的,就是挂了侯爵。
当时不少人还议论纷纷,以为吴皇后要失宠,但是吴皇后一直承宠到现在,根本没有人能够撼动位置。
如今太子这个语气,好像真要把外家最后一层体面都要给撕了。
内侍打量了他颜色片刻,忐忑开口劝道:“殿下,您若是不喜欢吴家姑娘,您直接和娘娘说就是,您要这折子……”
太子气得直接抬腿就给踹了过去:“你是拿了坤宁宫多少好处!还在吾面前说起项来了。”
内侍吓得跪倒,也不敢喊疼,磕头不断地解释。
最终太子还是翻开了那个折子,想也没有想,让送去内阁给陈老太爷。
陈老太爷看着那道折子,心里一沉,再打听到说吴家女已经进宫,长长叹息一声,将折子装入袖子里。
明德帝这几天因为浙江一事忙得不可开交,又收到消息女儿要回来,忙派人多在路上照看着。
有许煞神在,他总觉得危险要多添加几分。
陈老太爷在这个时候来到皇帝跟前,说了好些浙江的事情,侧面提了太子的亲事,试探道:“臣听说吴家姑娘前来探望皇后。”
如若陈老太爷只提太子婚事,皇帝还想不到吴家女和太子的事情,这样连着一提,帝王自己都错愕了。
好半天才回过味来:“皇后想给太子定下吴家女?”
片刻之后又皱眉:“朕觉得不妥。”
陈老太爷双手低握在身前,听到帝王这么一句话,心中定了定。
看来皇后还没有跟皇帝提起,就说道:“臣本不该僭越,臣以为太子殿下向来有主意,前阵子选妃的时候,可能心中已经有想法,陛下或者问问殿下的意思。莫要一桩好事办得不圆满了。”
“首辅这么说就见外了,别人不知道,你我不知道吗?太子的事,首辅自然最有资格过问,此事多得首辅提起,朕会问问太子。”
陈老太爷放下心来,吩咐人给太子送了口信,袖子里的折子被他带回了家,收了起来。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让人把折子给递上去。
太子对吴家如今是一点耐性都没有了。
太子得知帝王那里并没有这个意思,情绪得到一些安抚,准备这些日子都不去吴皇后宫里。
二皇子和四皇子如今都还被软禁着,大牢里,两个阁老也还在,朝堂上的事情也叫他没有心思多去想那个吴家女处理的事情。
在浙江洪水过去半个月后,梓妤一行日夜赶路,终于要到达京城。
这间浙江又发生一件耸人听闻的事情。
那些被骗走的青年,跟着寇贼在自己家乡作乱。
一开始范总兵本是采取以往的手段,见一个杀一个,可此回变作了百姓,让在剿匪上头多了很多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