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瞿顿时牙疼:“别啊!把那小丫头送回母亲身边去吧?”
顾茗完全不搭理他,迈着轻快的步子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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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甜近来情绪很是低落。
每次顾茗来见冯夫人的时候就觉得她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她的行礼都已经收拾好了,既然小姑娘非要随行,还要替她添置些东西,便坐着汽车去逛百货公司,顺便找机会谈谈心。
一路之上,章甜紧紧抓着她的手,似乎生怕一松手她就跑了,问她想买的东西,小姑娘沉默着摇头。
顾茗心里有点难受,索性牵着她去百货公司旁边的咖啡馆,要了蛋糕牛奶请她坐下。
章甜拿着小银勺子把一块蛋糕挖的稀烂,却一口都没吃,看起来似乎胃口奇差。
顾茗受不了她这副模样,柔声说:“甜甜,我知道你在生顾姨的气,你生气我让人把你从沪上带出来,可是却没有好好照顾你,对不对?”
章甜拿着小银勺的手顿住了,眼里慢慢沁出泪花,即使她是个年幼的孩子,也能感受到顾茗的真诚与善意。
她轻轻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你告诉顾姨好不好?”
章甜眼眶里全是泪水,却又极力控制着不让它掉下来,她吸吸鼻子,懂事的说:“冯奶奶对我很好。”
顾茗托付冯夫人照顾她,冯夫人待她犹如亲孙女,让她时常想起自己的祖父母。
“那你不高兴是因为什么?”
她扭头去看窗外的马路上人来人往,带着哭腔说:“我想家了!想爹地妈咪了!想祖父母,还想小叔叔!”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从她脸上滑落。
顾茗心疼极了,起身坐到她身边去,将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是他们都忙,暂时还不能来接你,甜甜再忍耐一下好不好?”
章甜终于哭出声:“小叔叔是骗子!你说过小叔叔说要来接我的!”
顾茗搂着她,不住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她:“乖孩子,你小叔叔一定很忙很忙,忙到顾不上照顾你,所以才让顾姨照顾你。冯奶奶跟顾姨不是都很疼你吗?”
她在顾茗怀里哭了好一会儿,终于愿意流畅的沟通了:“顾姨你是不是不要小叔叔了?所以他才不来接我的?”她在冯夫人身边久了,有时候听到佣人们议论战亡将士,虽然年纪还小,但也隐约知道了父母及祖父母大约是再也回不来了。
顾茗替她擦眼泪,心里一阵酸楚,直视着她漆黑的眼睛说:“你信不信顾姨?”
章甜边流泪边点头。
“这件事情比较复杂,不是顾姨不要你小叔叔了,而是比起跟顾姨在一起,你小叔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他不要顾姨了。”
“所以顾姨才要跟冯叔叔结婚吗?”
“是啊,冯叔叔愿意照顾我跟甜甜。”
“那……顾姨会不会不要甜甜?”
“怎么会呢?你就跟顾姨的孩子一样。”为了哄小姑娘开心,顾茗简直是用尽百宝,粗略算一下年龄差,她十四岁出嫁大约也能生出这么大的闺女了。
“我真能做顾姨的孩子?”
“只要你愿意。你不做你爹地妈咪的孩子了吗?”
章甜好像忽然之间长大了一样,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知道祖父母跟爹地妈咪都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放在棺材里,埋到地下去……再也回不来了!”
顾茗大惊:“谁告诉你的?”
她抽抽噎噎的说:“在玉城的时候,有一天我跟着冯奶奶去逛街,看到街上有人抬着棺材去下葬,后来……冯奶奶身边的妈妈告诉我的。说人死了埋进地下就再也回不来了。”
对于这件事情,似乎她接受的很容易,令顾茗百思不得其解:“你很伤心吧?”
章甜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我原来以为祖父母跟爹地妈咪都不要我了,现在我知道了,他们也很爱很爱我,就像甜甜爱他们一样,可是……可是他们已经埋进地下去了,没办法回来接甜甜回家了!”
当时她想明白以后无缘无故发起了高烧,直烧了两日才降下来,彼时顾茗正在灾区做记者,并不知道还有这桩事儿。
顾茗眼眶湿润,倍感辛酸:“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做我的女儿。”
小姑娘眼含泪花绽出一抹笑容,试探着轻声唤:“干妈?”
顾茗:“哎。”她抱着怀里可怜的小姑娘,眼泪滚滚而下。
“干妈!”
“哎。”
“干妈!”
“乖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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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成长几乎是一夕之间,在顾茗看不见的地方章甜悄悄长大了。
她替小姑娘置办了出门的行李,带着小姑娘回家,林妈见到小姑娘稀罕的拉着她的小手直问:“甜甜小姐想吃什么呀?”
顾茗纠正:“现在甜甜是我的闺女了,往后在这里就叫她大小姐。”
林妈笑起来:“少夫人收养了女儿是大喜事,今晚可要摆酒好好庆贺一番,我这就去准备。”
不出一刻钟,少帅府里全都知道少夫人收养了章甜,都来向顾茗道贺。等到冯瞿回来,听到她先斩后奏来这么一出,原本还有些不高兴,小声嘀咕:“姓章的小崽子……”他对孩子没意见,但对这个姓氏有意见。
特别是姓章的小白脸。
顾茗捶了他一下,威胁他:“这闺女你是认还是不认?孩子看着你呢!”
由于冯瞿与章甜历史以来的不对付,如今身份改变,不止冯瞿有些接受不了,章甜也懊恼的发现,认了干娘之后还绑定附赠个义父,一张小脸顿时纠结成了包子,很不情愿。
冯瞿本来不愿意认姓章的小崽子做闺女,可是见到她这副懊恼后悔的模样,顿时大乐,转而想到当爹的还能随便教训闺女就更高兴了,吩咐刘副官:“去我书房里把那只新的派克金笔拿过来,做我干闺女的见面礼!”
刘副官见少帅兴致勃勃逗小姑娘,笑着上楼去取钢笔。
顾茗则是哭笑不得:“你差不多得了啊!”小姑娘今天流了不少眼泪,可别回头再惹哭了。
冯瞿把派克金笔递给章甜,诱哄般说:“闺女,叫声义父来听听!”
章甜手里拿着新钢笔,颇有几分不知所措,求救的看向顾茗,后者知道这一大一小向来针锋相对惯了,忽然做父女定然别扭的很,便假作不懂章甜的意思,催促她:“甜甜叫人啊。”
冯瞿:“不叫义父,可就连干娘也没了啊。”
章甜从牙缝里挤出俩字:“义父——”
冯瞿掏掏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章甜一声叫出来,才发现改口也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难,她虽然讨厌冯瞿,但却更喜欢顾茗,单为了顾茗脸上的笑意,也觉得叫声“义父”不亏。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站在冯瞿面前,放开了嗓子喊:“义父义父义父义父义父……听到了没?”
小姑娘的声音尖脆,近在咫尺放开了喊刺的耳膜难受,素来战无不胜的冯少帅急忙举手投降:“听到了听到了!”
顾茗在沙发上笑的前仰后合。
章甜吵完了他,赶紧窜到顾茗身边去,生怕吃大亏,被冯瞿揪着打屁股骂淘气。
不过冯瞿今天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大手一挥便吩咐下去:“开饭!今天府里添人进口,大家都加餐。”
假如干闺女不是有个姓章的叔父,那就更完美了。
章甜认了义父母,义父送了一只派克金笔,做干妈的礼物却需要订制。
顾茗左思右想,送干闺女首饰她还太小,用不得还是自己保管,索性买只怀表给她。两人母女名义既定,便去照了张合影的小像,放在怀里盖里。
章甜收到礼物高兴不已,特意拿去刺激冯瞿:“义父,看看干娘送我的礼物。”
冯瞿嫉妒的眼珠子都要出血了——两人相识几年,私底下的合影小像竟然也没有一张,合影也只有报纸上公开的元宵宴会上的官方摆拍,想想就气馁。
为此他在临别的当晚“背了大半夜的书”,直磨的顾茗差点去了半条命,恨不得把他踹下床:“你现在连避孕套也不肯用了,难道想让我大着肚子办婚礼啊?”
两人从初初在一起之时,冯瞿防范的特别好,从国外进口来的避孕套就放在床头柜里,可是这两天他好像犯了病,推说套子用完了,变着花样的“背书”,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用心。
“两个月可大不起来,你当是猪崽子啊?!”他“背书完毕”,身上还有热汗,把人捞过来放在自己身上,肌肤相贴,都是汗津津的,顾茗相对于他来说身量娇小,趴在他光裸结实的胸膛之上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哼哼两声就准备睡去。
冯瞿不依。
“你明日就要出发了,再回来差不多也要一两个月,就算是赶着婚期的日子回来,我得有多久见不到人啊?还不同我说说话儿。”
顾茗闭着眼睛睡意朦胧:“说什么?”
此刻夜深人静,他一个武将也忽然抒情起来:“阿茗,你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给你写了一封信,有事去找汤大帅的儿子汤铭臣,我与他相识,略有些交情,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向他求助。”
顾茗都快睡着了:“嗯。”
“还有啊,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还要带个小闺女,一定别跟亲卫们走散了。”以前社会新闻里出现拐卖的妇女他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越想越担心:“你一定要警醒一点啊!”
“啪”的一声,顾茗在他光裸肩上拍了一巴掌,很不耐烦:“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睡睡睡,这就睡!”他安抚性的隔着被子轻拍顾茗的后背,就跟哄小婴孩睡觉一般,拍了十几下又停了下来,还是很不安:“哎呀,咱们去年回到玉城,我就应该天天带着你锻炼身体练习枪法,你许久没开枪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准头?要不……要不现在去打个靶子看看?”
他唠唠叨叨:“就算是打不过,只要身体好了,逃命的时候能跑得动也行啊。”
顾茗蹭的坐了起来,连带着掀起了被子,气咻咻发作起来:“你还有完没完?”
“完了完了……”冯瞿嘴巴微张,停住了说话,目光凝聚在她身上,顾茗后知后觉扑倒,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大骂:“色胚!”
冯瞿搂着人大笑不止,笑完了又惆怅:“要不咱们不去了?派别人去?”被子里有只小爪子掐着他肋下的软肉拧了一圈,他吃疼不住,连忙讨饶:“别生气别生气姑奶奶!我就那么一说,你可别当真!”人还没出门呢,他已经生起了思念之情,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难捱。
大半夜的顾茗恨不得换个房间去睡:“你真是还没老就已经啰嗦起来了。”
次日出发,顾茗才发现冯瞿有多夸张,他竟然准备派一队亲卫护送她去湘楚。
“知道的说我是去采访,不知道的还当我是去上门打架呢,怕自己输了带一群帮手过去。”
冯瞿的亲卫营里全都是身手矫健的年轻儿郎,几经筛选从军中挑出的死忠拥趸,他好像恨不得全给顾茗带上,就连同行的宁雪华都瞧的目瞪口呆,小声问:“主编,我们……这是去打仗吗?”
顾茗原本只准备带两个,与冯瞿的一番扯皮之下带了四名亲卫,其中两人还是曾护着她去平安从灾区回来的宫浩与盛俨。
“辛苦你们了!”
章甜穿着小皮鞋,为着路上方便,给她置办了几套小西装,小姑娘打扮起来很是精神,将怀表链子扣在西装扣子上,装进马甲口袋里,牵着顾茗的手故意气冯瞿:“义父,我跟干妈出门玩去了,你好好看家啊!”
冯瞿呲牙吓唬她:“你故意的?”
一番谈话之后,也许是得到了不会被抛弃的承诺,母女名份也让她安心不少,小姑娘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那要不义父你也一起走?”
冯瞿倒是想啊,可他向来公务繁忙,容城玉城两头跑,一大摊子事儿等着他处理,又不像冯晨只管操心学校就好,趁着放假还能到处跑跑。
想起冯晨他顿时精神大振,满脸喜色:“有办法了!”他临时派人去容城大学抓人,在火车启动的前五分钟,把冯晨塞进了车厢,还隔着窗户威胁人家:“照顾好你嫂子,要是她擦破一块油皮,回来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冯晨欲哭无泪。
他学校里一摊子事情,新从国外购买的一批医疗器械还没安装,每周还有几节课要上……刘副官去学校抓他的时候,他还没想到要被发配远方。
“大哥,你这是绑架!绑架!”
“等你回来再找父亲报案吧!”
冯晨:“……”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隔着火车窗户,他有一堆的话要叮嘱:“学校的事情你派人替我照看着,还有那批机器……还有还有,昨天有个学生在学校摔伤送医院了,你要代表学校去医院慰问……还有还有……”
火车的汽笛声中,冯晨扒着窗口不住说,也不知道冯瞿听进去了多少。
也许他压根没听进去,全副的精神都放在顾茗身上,也有一箩筐话要嘱咐,不过那个小没良心的不耐烦,只能咽了下去!
火车走出去老远了,宁雪华才收回了目光,笑道:“主编,你有没有觉得……少帅都快站成了望妇石了?”
与顾茗相识越久,越觉得其人神奇,而她与冯少帅的感情也充满了古怪之意。
通常情况下,两方家境悬殊太过,如冯顾两人,女的不知道得多温柔可人,想法设法要笼络住男人的心,还要防备着随时会冒出来的情敌,但这些事情好像在顾茗身上都没有出现,相反她与冯瞿倒好像男女双方的家境掉了个。